紫玉扳着指头数了数,“各宫的主子都已来过,贺礼也已经送到,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连乔轻轻叹道:“倒是坐月子的时候清静些,省得迎来送往的费事。”
“娘娘这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多少人巴不得热闹呢!如今娘娘贵为贵妃,膝下又有一双皇子公主,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也只有娘娘您说这样的话。”紫玉抿嘴笑道,端详她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杨大人教咱们用花露为娘娘擦身,看去果然白嫩了不少,想来再有半月,娘娘就能恢复如前了。”
连乔对这些歪门邪道心内虽看不起,却还是老老实实照办。她需要尽快恢复到从前的身段面貌,皇帝嘴上说不介意,但若她真变成黄脸婆,恐怕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抛弃,毕竟皇帝的备选项还多着呢,而连乔能找到的男人,就只有这么一个而已。
连乔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了,便想在皇帝来之前先沐浴净身,把自己拾掇干净。正要吩咐紫玉将宫门关上,就看到一个瘦削细长的身影自殿外进来。
那是个身穿深紫色宫装的高个女子,同样的布料剪裁,她那衣衫就灰蒙蒙的,好像在箱子里装了十几年才取出来,是死人的装裹;那衣衫也显不出她的身段,大约是她太瘦了,整个人好似竹竿浮在衣裳里,空余一个衣架子。
连乔知道背后编排人不对,但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人怕是具活僵尸。
等那人走近些,连乔就更觉得她像僵尸了。此人两颊无肉,颧骨高耸,连眼窝也是深陷的,活脱脱就是个瘦脱了形的骷髅。
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此人。
连紫玉也辨别不出来,照此人的衣着装扮,应该算一宫的主位。可是,宫里几时冒出这么一位怪模怪样的主子娘娘来了?
那女子走到连乔跟前便半屈膝下去,“德妃李氏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喑哑无力,仿佛许多年没说过话,骤然开口还有些不习惯。
连乔倒被弄糊涂了,她入宫的时候已经不短,却从未见过这位李德妃,原来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她原以为楚源擢升自己为贵妃是额外的抬举,原来只因四妃之位已经满了么?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李德妃再度开口,“嫔妾因身患弱疾,长久幽居宫中养病,极少出来见人,贵妃娘娘大约也不曾见过。”
再一看紫玉恍然的神情,连乔便知此人所言不假。她只得伸手虚扶一下,笑道:“妹妹快请起,你我同在妃位,何须行如此大礼。”
这声妹妹叫得连乔好生尴尬,光看外表,李德妃仿佛三十都不止,皇帝的口味莫非重到如此地步么?
从未谋面的人摸不准性格,连乔简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幸好李德妃直接了得的禀明来意,“嫔妾听闻今日乃小皇子的满月礼,所以想来看看。”
她苍白枯槁的脸上泛起几缕红晕。
这宫里的人大约都是爱孩子的。连乔忖度着,吩咐紫玉道:“将弘儿抱过来,让德妃妹妹好好瞧一瞧。”
不比刚出世那副红不拉几的丑样子,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生息,楚弘的肌肤变得白嫩充盈,头顶上一圈乌溜溜的黑发,加之那对大而黑亮的眼珠,小巧而挺直的鼻子,看着便十分招人爱。
“真好,真好。”李德妃喃喃说着,似乎想伸手在婴孩脑门上摸一把,好歹忍住了。她扭头向连乔笑道:“这孩子和陛下长得真像。”
不知是多心还是怎么着,连乔敏感的在她眼中瞥见一抹怨毒,转瞬又消失不见。
“有这样的好孩子,贵妃娘娘不愧好福气。”李德妃的声音忽而变得很轻,“只是这孩子的父亲……我若是你,就一定不放过他。”
连乔不禁怔住,正想问她话里何意,就见李德妃脸上的嘲弄已消失不见,反而衔着一缕微笑,“妾身既已看过,这便告辞。”
连乔见她飘飘荡荡的走出院门,身形晃悠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倒似的,心里只觉得十分古怪——这位李德妃可真是个怪人,而且给人的感觉不怎么好。
黄梨木桌上不知何时已放上了一挂珍珠项链,颗颗皆有拇指大小,圆泽耀目,大概是方才李德妃遗下的贺礼。
紫玉轻轻拾起瞧了瞧,咦道:“德妃娘娘看着十分寒素,出手倒这样大方。”
连乔心头仍被一股怪异感笼罩着,她凝声道:“紫玉,去为本宫打听一番,这位德妃娘娘是何来头。”
想知道旧事,必须得问宫中的老人,幸好哪个宫里都有几位这样神奇的人物。
紫玉很快从后殿的老嬷嬷那里打听到消息,悄悄回禀了连乔,“原来这位德妃娘娘就是从前的骠骑将军李成耀之女,闺名芳菲的便是,她是和穆皇贵妃一道进入王府的,当时还只是陛下的侧妃。后来李成耀勾通北漠,欲行谋反之事,还是咱们的陛下、也就是当时的贤王领兵将其擒获,斩其首级带回宫中。李氏满门抄斩,唯独侧妃李氏留下一命,后来贤王登基,立李氏为德妃,之后便不曾出来,所以奴婢也不曾见过。”
原来如此,难怪李氏方才会说出那句“我若是你,就一定不放过他”,想必她一定恨透了皇帝,只是皇帝不知怎的还会饶她不死,也许只是为了彰显自己不曾斩尽杀绝的仁德?
恐怕对李德妃而言,这样的宽恕非但称不上宽恕,更像一种长久不绝的痛苦和折磨。连乔回想起她那双眼睛,就忍不住遍体生寒,照紫玉的说辞,她应该只有二十来岁,但是却这样显老,不能想象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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