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这种地方,即使是有精神病的犯人,也不会多给哪怕五分钟。说得好听是作息规律,难听点就是压根儿不把犯人当人看。
哼,算了。屈服于这种毫无人性的管理的日子,也只剩几天或者几周了。
“明白了。四五八七号,吃过饭去见比婆医生。”
花了八分钟左右解决掉午餐后,古泽在狱警陪同下前往医务室。
“四五八七号,可以进去吗?”
“请进。”
房间里只有比婆和一名男性护士。
“关于你的假释,正式日期已经决定了。十二月二十三号上午十点。”
二十三号,也就是两天后?
古泽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保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
“谢谢您,比婆医生。”
“没事,放轻松。”
比婆指了指近处的椅子,示意古泽坐下。
“你的定期面试结果很好,作为主治医师,我也没什么要特意写进意见书的内容。”
“谢谢您。”
“啊,不过有一点要说一下。”
比婆像是半梦半醒的眼睛看向古泽。
“如果你是装成胆小鬼的,那出去后最好也继续保持。”
古泽不禁屏住了呼吸。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就当我没说吧。刚才的话,不过是常见的主治医师忠告而已。”
比婆有些忧虑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
“没有精神病的人很难装成精神病,这不过是大众的误解。事实上,一旦被诊断为心神丧失,后面的定期诊断就相当于走过场。毕竟起诉前鉴定阶段会耗费三个月到半年进行检查,相比之下几个月一次,一次不过三十分钟的定期面谈就是小儿科。”
古泽暗自用力,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稍有松懈就可能暴露不安。虽然不清楚比婆是什么居心,但他必须维持住正面形象。
“哪怕只有三十分钟的面谈,也还是能看出些东西的。我就不说具体内容了,总之说谎是会被看出来的。为了不被滥用,我不展开说。反正撒谎一定会被表情暴露,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一些小动作,比方说目光躲闪、拿手遮脸等,无疑都是条件反射性举动,除非经过训练,否则很难伪装、抑制。”
古泽差点伸手摸脸。
危险,危险。
万一是陷阱可怎么办。
“想掩饰自身性格中不好的部分的心理,人皆有之,也不用太在意。反正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后,你明白了吗?”
“嗯?不明白。”
“慎重和胆小绝不是坏事。一般只有这类人,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去。其实不只战场,现实社会也是同样的道理。毕竟异常勇敢的人和不管不顾的人容易被卷进是非中。你出去了也要像在这里一样,把讨厌的自己藏好。本来进过监狱的人就会被人戴上有色眼镜对待,越慎重越好。”
“好的,我记住了。”
听完这番话,古泽的心放了下来。看来比婆并不是想套古泽的话,只不过是给了些建议。
不对,等一下。不能掉以轻心。迄今为止已经和比婆面谈过不少次,他从来没读懂过这个男人。比婆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相当刻意。隐藏起讨厌的自己,这话说的不就是比婆本人吗?
“释放当天不会安排工作。吃完早饭就去换衣服,记得去拿进来时候存放的私服。最后会有狱长致辞,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您。”
“不过对你,有件事我比较在意。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没有。”
“你家是在松户市常磐平吧?”
“是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媒体好像已经知道你要出狱了。”
原来如此。古泽像是在听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虽然没有断绝关系,但最近四年,父母从没来探监过。自己的儿子杀害了一对母女,还被官方认定患有精神病,任谁都不会想来探监吧。事到如今,古泽对父母已经不抱期望,所以即便给他们添了麻烦,他内心也并无波澜。
“还有一件事,有个记者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遭遇了袭击。遇袭记者至今都没恢复意识,袭击他的人也还没被抓住。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这是真话。
如果遇袭的是自己的父亲,他还能想象。可为什么会是跑到自己家的记者?
“哪怕你已经是宽解状态,普通民众也不一定会认可。松户市的悲剧,至今仍然让人记忆犹新,大家都还记得,所以才会有媒体一窝蜂跑到你家去。这话听上去可能有点残酷,但对你来说,或许监狱外面比这里更残酷艰难。刚才我用了战场打比方,也是因为这个。”
竟然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吗——古泽一下没了兴致。
古泽很清楚,民众对被释放的有前科且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关注度很高。究其原因,因为他们是适合围观的、没有良心的人的敌人,是不管怎么咒骂都不为过、不可碰触的贱民。
古泽没打算回那地方,毕竟那无异于飞蛾扑火。
“现在民众对出狱的人的批判力度还很强,社会接纳体制也还不够充分。你的身份保证人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是一位在松户的教堂工作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