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社会,要像个人类一样。
就像在荒野的时候,要像一个动物一样。
动物用爪牙撕咬,用四肢奔跑,人类使用工具,用微笑和谎言来隐藏自己。
段寻笑得灿烂,内心的阴暗止不住地上涌。
不要动他的小狗。
不要动他的东西。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他向来如此,占有欲作祟、天生冷血、没有道德之类,或者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只披着人皮的野狗。
茹毛饮血、啖血吃肉。
向来如此,所以不管再来多少遍都一样。
杀、杀、杀。
段寻微笑着,放下刀子。
刀子上沾满了血,黏黏糊糊,一直流到了他的手肘。随着手臂的下垂,在地上滴答、滴答、滴答。
好像在下雨。
段寻抬脚,踉跄了一下——踩到软乎乎的东西了,还有点黏。
是尸体吧。
他抬起脚,磕磕绊绊地走过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他不记得刚才杀了多少人了,只是觉得手臂有点累。
都是一样的那两个人,一样的高度,一样的触感。
尸体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台阶,段寻在空寂的滴答声里向前走。
没有了。一片空旷。
没有尸体,也没有滴答声,手里的刀也没有了。
段寻伸手,能看见了。
他已从过去的孩童,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他抬头,放眼望去,周围一片白茫茫。他站在这里,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但他生不出类似慌张的情绪,甚至称得上平静,只心中仍残留着浓浓的杀念。
白色的碎片在一点点消失,段寻微弯腰。
他咳出了一口血。
这就是他的选择,接下来呢?
他忍着身体里的痛,随心挑了一个方向走。
既然哪里都看不清,那走向哪里都一样。
秘境从远方向内,一片片碎裂,身体越来越痛,好像随着秘境的碎裂,他也要一同碎裂了。
碎片飘下来,融化了,像雾,轻轻飘荡。
雾越来越多,就成了河。
水有灵,通阴阳。所以,这条河流向死亡吗?
他想起第一个秘境时,萧凌风说河里有鱼。现在,他的身边也游过了几条鱼,它们孩子般咯吱笑,摇头摆尾。
冰凉的水一直往上蔓,段寻漠然想:可能他已经死了,只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水流越来越高,越来越粘稠。就像血一样。
也许他走在血河里。
杀人者,人恒杀之。
段寻淌着水,拔起腿。
他抬起头,河水望不到头。
水翻涌,淹没了他。
安静的,空荡的,连心也沉静下来。
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悠悠地飘荡开。
“这就是你的道吗?”
段寻心想,他有什么道。杀人吗?不是。
他想要力量,想要强大,这样才能做到想做到的事情,守护自己的一切。
守护?
段寻讽刺大笑,咳出鲜血。
这个和善的词不适用于他,换一个。
应该是占有。
杀了所有觊觎的人。杀了所有要扰乱他心中一方世界的人。
最终,段寻回应:“为追寻力量。”从心所欲。
他像只苍白的水鬼,往上游,探出了水面。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和长发滑落,滴答坠入水面。
他举弓瞄准,语气淡然:“我要杀了你,才能出去?”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哦”了一声,问:“只追求力量么?你的心里,还有其他东西。”
“我刚养了一只小狗。”段寻轻笑,拉开弓,直指水面上方的女人,“他很可爱,很听话。”
段寻思考了一下,说:“也很喜欢我。”
“你见过吗?”
女人说:“刚才见过了。”
“你是秘境的主人。”
“不全是。”
女人叹道:“心狠的孩子。”
段寻说:“多谢关心,但不劳您费心了。怎么出去?”
女声说:“你猜?”
杀人,强行破境。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段寻闭着眼睛,却像能看见。
弦如满月,箭似陨星,飒踏飞驰。火焰腾腾燃烧,与这条沟通生死的河流对抗。
所过之处,河水蒸腾,化为白雾,鱼儿惊叫四窜。雾里劈开一条路,正中女人的身体。
她身形浅淡,但并没有消散。
段寻抹去唇边的血,再拉开一弓。
女人刚想说话,秘境突然加速碎裂,连同段寻所在的地方也碎成了几片。
他身体一空。
然而段寻并没有摔在地上,他掉在热的、软的、毛茸茸的东西上。
是萧凌风。
“段寻!”
他们落在地上。
萧凌风化为人形,段寻反手抱住了他。
很温暖,很干燥。段寻侧头,鼻尖触到了颈部的皮肤,皮肤下是汩汩的血管。
他轻微地动了一下,就像是在确认萧凌风的味道。
萧凌风抱住段寻,满怀冰凉。段寻的身上都是水,很湿很冷,脸上也是。
脸色惨白,唇边有血,脸颊边上也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