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马醉春风] 九万里》 第1章 [bg同人] 《(动漫同人)[少年白马醉春风]九万里》作者:墨倾渊【完结+番外】 简介: 少年白马醉春风&剑网三 萧若风x伞娘 传说,那个自封千里海域之王的小公子有个真·海域之王【划掉】海盗头子【划掉】龙宫公主的娘 东方既白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中原,看上了一个酿酒很不错的少年,抢!看上了一个烤肉很不错的厨子,也抢!至于看上的那个长相俊俏乖巧懂事但有点黑心肝的风华公子,她反倒纠结了。 东方既白:我不喜欢王爷 萧若风:好,以后不当了 东方既白:我要乖巧懂事的 萧若风:好,我贼乖 东方既白:我不喜欢硬邦邦的男人 萧若风:好……不好,媳妇乖,克服一下哈 内容标签: 强强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正剧 主角 视角萧若风 东方既白 配角百里东君叶鼎之 雷梦杀 其它:少年白马醉春风 一句话简介:打伞的女人她不温柔 立意:萧若风x伞娘 第1章 不太寻常的远来客 ◎不知东方之既白◎ 世人有言,青州九城能占天下财气八分,此外帝都天启占一分,剩下的一分则一半给了其他城池,一半给润州的柴桑城。 柴桑城是整个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豪商云集,雅士汇聚,路过西南道的贵人只要有暇,都会来这座城转一转。 城里最繁华的地段莫过于金钱坊龙首街,只因首富顾家的大宅坐落在这里。但这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最近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空寂无人,开在长街上大大小小的铺子忽然变得门可罗雀。 姑且算是慕名而来的人站在长街尽头,烟灰中带着些蓝调的纱裙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出格外别致的色彩,腰间缀着一串垂下的珍珠腰链如同被推上浪尖的那一滴耀眼的水珠。但更惹眼的是这姑娘头顶上一对形如龙角的珊瑚发饰,珠玉搭配的金色丝绦缠绕在发间,怎么看都有种,不太像寻常人的感觉。 她孤身一人,手里拿着一把合拢的长伞,依稀可以辨别出伞面上的梅枝图案,眼力再好一些的人还能看出这把伞上与众不同的金属光泽。 更不寻常了。 不太寻常的远来客看着这不太寻常的光景轻轻挑眉,闲庭信步般朝街上迈出一步,前方顿时有数不清的气息扑面而来,或打探或威慑,但远来客并不在意这些,一双微微带着蓝灰色的眸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满街的摊贩。 卖肉的屠夫,绣鞋的老太,目光痴迷地望着不远处摆摊的豆腐西施的卖油郎,还有一个坐在酒肆前嗑瓜子的少年郎。 酒肆的名字很有意思,东归。 远来客不紧不慢地走到那少年郎面前,“你这儿卖酒?” 本在自言自语的少年郎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近旁,仿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怔愣片刻之后稍稍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怔了许久。 那眼神没有轻浮、痴迷、情动,而是诧异,十成十的诧异。 客人持伞轻轻点了点地,少年郎回过神来,“有有有,姑娘里面请。” 开张了十三日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可不能错过了。 远来客迈步进了酒肆,酒肆的店面不大,菜谱就挂在墙上,可上面只有酒,没有菜。 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 十二盏酒,一盏二十两。 少年郎是这酒肆的老板,从店铺开张至今只接待过一个白衣书生,第二回却来了个姑娘,他正琢磨着女子该饮什么酒的时候,那位穿着不凡的姑娘便点了第一盏酒,“就桑落吧。” 桑落酒,六月初六桑椹熟落之后制曲,九月初九桑叶落时用曲和水酿制,酿成后封存,经过叶落枝枯之秋冬,到来年桑椹成熟时再开封,清香纯正、入口绵甜,倒也不是不适合女子饮用。 酒肆老板爽快地去酒窖取酒,客人泰然自若地在大堂中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酒肆里除了她还有一个趴在桌上的白衣少年,仿佛是醉得不醒人事了,桌边靠着一杆银白色的长枪。 啧。 她目光淡然地看着对面的屠夫手起刀落剁着筒骨,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和着那有规律的剁肉声,没几下那屠夫的视线便扫了过来,显然这细微的动作没有瞒过对方。 恰逢此时,年轻的酒肆老板端着酒盏回来,“桑落酒虽然入口绵甜,但却有几分后劲,姑娘可是善饮之人?” 薄唇微掀,“千杯不醉。” 那老板眼前一亮,“姑娘竟是海量?甚好甚好,我这还有不少好酒,姑娘可要多来几杯?” “二十两一盏的酒可不便宜,老板难道是没有生意所以特意逮着我这一只羊薅?”客人语笑嫣嫣,没有半分生气。 如此,倒是老板尴尬地挠挠头,“虽然贵了些,但酒是真的好酒!” 纤指端起酒盏,客人低头轻嗅着清甜的酒香,颔了颔首,“的确是好酒。” 她走进这家东归酒肆,一是因为酒肆的名字,二便是因为这醇正绵延的酒香了。她轻抿了一口,细眉微微挑起,又道一句:“好酒。” “是吧?”少年郎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喝酒,九岁开始拜了八个师父学酿酒,如今酿酒八载,我的酒虽然还算不上绝品,但是也足以胜过寻常酒无数了。” 第2章 “那便再来一盏杜康吧。”客人拿出四十两,“多的可喝不起了,我没那么多银子。” 少年郎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她身上的衣料,他自是有几分眼力的人,虽然认不出她穿的是什么料子,但这波光粼粼的纱裙,一看就十分名贵。再看她身上的配饰,哪个珠玉是掺了假的? 这样的人,说她没钱? 像是猜出了他的困惑,客人指了指垂在身侧的那条珍珠腰链,只见珠链的末端少了一颗珍珠,只留纯金的珠托,“初来此地,身无分文,只得典卖一颗南珠用作路费。” 少年郎看着那整整一串极为珍贵的南珠,挠了挠头,没再追问下去,“姑娘既同是好酒之人,我便再赠姑娘一盏酒,只不过那是我自己新酿出来的酒,还没取名字,刚好姑娘帮我试试口感如何。” 客人弯了弯眼,“那就多谢老板了。” “不用客气,我叫白东君,就当交个朋友。”白东君爽快极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快意畅然。 “好巧,我复姓东方,名既白,和白老板的名字听起来颇为有缘。” 不知东方之既白,这名字颇有意境,只是用作姑娘的名字,却有几分迥异。 白东君折回酒窖取酒,东方既白端着那杯桑落不紧不慢地啜饮着,目光透过窗口继续看对面的屠夫剁肉。 这杀气腾腾的刀意,哪是剁猪肉,怕是剁人肉出身的。 白东君取了两盏酒回来,正欲和东方既白聊天,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街上传来,在这寂静多日的龙首街上显得十分突兀。两人视线朝外一瞥,只见一辆马车冲在最前,身后还有八位骑马穿着软甲的侍从。 前几日刚下过雨,地上皆是水潭,马车踏起一地水花急奔而来,车夫的一声长吁之后在酒肆门口停下。 东方既白微笑道:“看来白老板又有客人了。” 白东君忙走出去招呼,将那一伙人迎了进来。 酒肆里的声音顿时有些嘈杂了,东方既白坐在临窗的位置,每个人走进来的时候视线都若有若无地从她身上停了一下。她生得不落凡尘,美人在皮不在骨,她骨相是极美的,辅以凝脂白玉般的皮肤和精致柔美的五官,一般人难免要被勾了心神。 马车上下来的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高大,面容和善,只是左边的那一抹眉毛,却是白色的。他进门的时候先是朝东方既白的方向扫了一眼,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莫名凝重了几分。 新到访的客人明显比她要豪爽得多,五百两银子将那十二盏酒全点了一遍,甚至因为他们几人脚上带泥弄脏了酒肆的地面愿意付双倍的价钱。 东方既白心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一次性点了十二盏,这店里一没跑堂二没后厨,所有事情都得当老板的白东君亲自去做,他又一次进了酒窖,留下这满堂的客人。 停在身上的视线那么多,可东方既白的目光依然落在街对面的屠夫身上,仿佛看入了迷。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盯着满身横肉的屠户,这场面显得十分诡异。 “别看了,再看,眼睛就不能要了。”薄嫩的唇在精致的酒盏边抿了一口,东方既白一手托腮,另一手放下酒杯后不自觉地摩挲着搁在手边的伞柄。 “手下人未曾见过姑娘这般衣着打扮,有唐突之处请姑娘见谅。”那白眉男人起身客气地行了个告罪礼,不等东方既白回话便放下手负在身后,道:“姑娘好似不是中原人?” “不是又如何?北离好似没有规定非中原人不得入境吧?”东方既白淡淡地回道。 “失礼了。”白眉男人见她并不愿搭话,识趣地又道了一声歉便坐回去了。 男人回座之后那一桌的人仍旧在窃窃私语,话题不外乎这家不寻常的酒肆,还有东方既白这个不寻常的客人。 侍从中有人不解:“大人为何对那姑娘如此客气?” “你不懂。”白眉男人余光轻轻扫过东方既白坐的位置,随后低声道:“若我猜的不错,她身上穿的应该是鲛绡。传闻鲛绡是由居住在南海龙绡宫的鲛人纺织而成,非常名贵稀有,乃御贡之物。若真是鲛绡,只怕此人我们得罪不起,现在最好祈祷它不是。” 那一身波光粼粼的布料,一群没见过鲛绡的人越看越觉得像。 鲛绡? 侍从中有一个男子偷偷打量了一眼东方既白,世上真有鲛绡这东西?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得传信给风华打听打听。 第2章 吃肉的朋友 ◎它是神雕荧惑的后代,是东海上最凶猛的飞禽,主人为它取名劫海,遇上它的人便是遇到了劫。◎ 等到白东君回来,那些人话题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龙首街突然开出来的这家酒肆身上。十二盏酒依次放下,每个酒壶上都刻着精致的酒名,看起来倒有几分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味道。 白眉男子一拍身旁的凳子,“老板,我们一人一盏还多出一盏,不妨坐下来一起喝?” 算上门口的车夫还有马车上没下来的人,的确多出一盏,白东君只微微犹豫片刻就坐了下来,“那就不推辞了。” 白眉男子有意向他套话,可白东君单纯得仿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郎,一杯酒下了肚,提起自己的酒肆甚至有些气恼,“我就纳闷了,我这地契千真万确,在这里开酒肆也是诚意经营。可才来没几日就有人来捣乱,让我从这里滚?你说气不气?” 第3章 “然后呢?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吧,还是小老板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白眉男子故作关心地问道,眼底却划过一丝暗芒。 “那倒不用。”白东君忽然又露出了笑容,“我的酒肆,可不止我一个人。” 这时,角落里那个醉酒的白衣少年忽然打了个寒颤,像是被冷风吹醒了,他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伸手拿过靠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使劲地在地上顿了顿。 这一顿之下,似乎整个酒肆都颤了一颤。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大堂里坐着一群提刀佩剑的大汉,声色一厉:“又有谁来闹事!” 八名侍从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刀,那白眉男子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背后,用一根绳子随意地绑了一下,典型的江湖浪客的装扮。 细看面容应该和这酒肆老板差不多年纪,可刚刚那一枪顿地的气势,怕是功力极不寻常。他又看了眼东方既白的方向,美则美矣,直觉告诉他这看着年纪也不算大的姑娘很危险。 “你是咒我吗?来我店里的就是闹事的?”白东君走过去一掌打在了他脑袋上,似乎还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我等了十三日终于等来一桌贵客,你居然想把他们打跑?你个赔钱货!” 醉酒的少年打了个酒嗝,神智似乎清醒了些,他望见那一桌上摆了十二盏酒,眼睛顿时一亮,一步跨了出去,“既然是贵客,分我一杯喝喝罢!” 他身形极快,一步跃至桌前,伸手就往最近的那盏酒伸去,离得最近的那名侍从正准备挥刀,却见一人已从另一边掠出拦在了他的身前,伸手紧紧地按住了他的手。 白眉男子站在持枪少年的面前,微笑道:“我这酒还得给人带去,小兄弟若想喝,我那五百两银票中还多了一盏的钱,不妨就送给小兄弟了。” 少年甩甩头,似乎终于酒醒了,他收回手轻轻揉了揉额角,重新走回角落呼呼大睡起来。 “我真该去庙里拜一拜,来柴桑城就一直倒霉,还偏偏遇上了你这个赔钱货!”白东君仍然不解气地踹了一脚,可枪客的身子却轻轻地歪了歪,巧妙地避了开去。 白眉男依然和善地笑着,似乎并不介意,随即便转头对着侍从们说道:“喝完了,走吧。” “是。”侍从们收回了刀,转身走了出去。 其中一名侍从起得最慢,似乎犹然品着那酒中滋味,身旁的另一人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学正,发什么呆啊?” “真的是好酒!”被唤作学正的侍从晃了晃脑袋,对着白东君咧嘴一笑,随后也起身走了出去。 白眉男子拿起桌上剩下的两盏酒,出门前看了眼东方既白的方向,后者恍若未觉,桌上的桑落和杜康已经喝完,她正在品白东君送她的那盏没有名字的酒。 “贵客若有空,可要常来啊。”白东君难得遇到一位懂酒的客人,自然忍不住招揽一下。 可白眉男子一出门就像变了一个人,非但没有回他的话,就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车夫在门旁撑开了伞,白眉男将一盏酒递给了他,带着另一盏走进马车内。 “那马车里还有一个人。”白衣少年重新把头抬了起来,低声说道。 白东君点了点头,“他刚说还多一盏酒可以给我喝的时候,我就算出来了。” “不必算,我们习武之人会望气,这辆马车的气就不对。”少年说道。 “还是个姑娘。”东方既白幽幽补充。 白东君撇了撇嘴,“欺负我武功不好?” 东方既白端起酒盏放在鼻尖轻嗅,“有香味,是女儿家的脂粉香。” 白眉男子上了车,给了车夫一盏酒,车夫接过之后径直一饮而尽,随后看了白东君一眼,眼底满是不屑,他将手中的酒壶丢在了地上,然后猛地扬鞭冲前方扬长而去。 白东君看到此景怒从心起,他冲到门外拾起酒壶的碎片朝车夫掷去,破口大骂,“我的酒给这样的粗人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东方既白摇了摇头,附和道:“的确是暴殄天物。” 那车夫头也不回,马鞭一甩竟将那碎片重新打了回来,直扑白东君面门。 白东君一愣,回过神时那碎片已经被人握在手中。少年枪客嘴上叼着一根牙签,手上掂了掂那块碎片,“这贵客,还不如不来呢。” 他回头目光向里,警觉道:“你又是谁?” 白东君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个赔钱货,可别再惊扰我的客人。” 说着,他快步走到东方既白坐着的座位旁边,“东方姑娘,酒可好喝?” “甚好。”东方既白放下酒盏,“白老板可得小心,那些人来者不善,怕是今日之后还会来你的酒肆里借机寻事。” “没事没事,我可是乾东城的小霸王,没什么事情能难得住我!”白东君对方才那些人的无理有些气恼,但眼底全无畏惧之色。 乾东城,小霸王? 东方既白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浮出了一丝笑容,“白老板少年心性,着实难得。” “直接说他傻不就得了。”提枪的小声少年嘟哝了一句。 东方既白看向对面的肉铺,青葱般的手指夹了一锭银子,指节用力将它甩了出去,直直地嵌入屠户旁边的木板上,“烦请老板片一些肉来,我要带走。” 第4章 那屠户的刀一顿,随后面不改色地切了一块厚重的肘子肉,手里的剔骨刀起起落落晃出千百道刀影,只听刀背上的环扣铛铛作响,刀停下的时候,肘子还是肘子的模样。 白东君原本还在惊叹那眼花缭乱的刀功,可那肘子数刀之后还是原模原样,一时怔愣,难道都是摆的花样子? “好快的刀法。”少年枪客叹道。 东方既白淡淡地说道:“杀人刀,岂会不快?” 她饮完杯中最后一滴酒,起身走向门外。对面的屠户取出油纸将肘子包好,原本光滑的肘子皮上忽然出现数道折痕,一片片厚薄匀称的肉片在这个时候脱离了出来,惊得身后跟出来看的白东君瞪大了眼睛。 屠户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面前这个不似凡俗的姑娘,东方既白一手提起油腻的纸包,对他满是探究的视线置若未觉,而是对白东君道:“白老板,我城外还有个朋友等着吃肉,今日便先告辞了,等他日我手头宽裕了再来找白老板饮酒。” 白东君不由问道:“有肉无酒,岂不是差点味道?” “我那位朋友不能饮酒,独独好肉。”东方既白摇了摇头,视线掠向一旁的少年枪客,“还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司空长风。”少年枪客迟疑了一瞬,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东方既白点点头,“后会有期。” 一手提肉,一手执伞,飘然远去。 城外,东方既白刚进林子,一道健硕的白影扇动着翅膀从头顶扑下,她抬起右手,那气势汹汹而来的家伙便停在她手臂上,锋利的喙往她另一手提着的肉点点,她无奈道:“我可不能跟你一样吃生肉,且容我将它烤熟了再分你点。” 东方既白生了堆火,可惜天公不作美,火苗刚蹿起便下了雨,一人一鸟相视一眼,东方既白拍了拍它的鸟背,“看来你还得等一等。” 雨下得大了,白色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鸟鸣冲出树丛,灰暗的云层下它展开宽阔有力的翅膀,一个旋身就朝某个方向俯冲而下。它不是普通的鸟,它是神雕荧惑的后代,是东海上最凶猛的飞禽,主人为它取名劫海,遇上它的人便是遇到了劫。 东方既白仰头看向白影飞去的地方,踏着林海翻滚的浪潮,一步凌空,落下时已在十丈开外,就这样,几十步后她便跟着劫海到了一处年久失修的寺庙。 奚若寺。 虽不能遮风但好歹能避雨,甚好。 第3章 相助 ◎我有个条件,我需要一艘能入深海的船。◎ 入夜,东方既白靠在劫海身上睡得正熟,远处的内息翻滚惊醒了她,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朝她这里猛冲过来。劫海也被吵醒了,一双锐利的眼眸在黑暗中泛着森森寒光,遒劲有力的勾爪刨了刨地上破旧的青砖。 “先看看。”东方既白摸了摸它的头,“听着不像冲咱们来的,像是逃难。” 她挥灭了地上的火堆,一步跃上房梁蹲守,劫海轻扇着翅膀从寺庙的破窗中飞了出去。由远而近的气息的确冲到了奚若寺的门庭中,外面的人显然发觉了寺庙里已经有人,脚步停了下来。 东方既白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轻轻挑眉,落地走了出去。 “白老板?” “东方姑娘?” 一条硕大的白蛇忽然支起数丈长的身体,猩红的信子一吞一吐,警惕地盯着前方。 蛇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在传说中,蛇会越长越大,直到化蛟成龙的那一日,这条蛇已有将近十丈之长,额头更似有犄角之状,已是近乎蛟的巨蛇了。 本已避出去的劫海忽然从寺庙后方飞出来,冲天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翅膀扇动之下狂风大作,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条白蛇。 一路跟着人逃到此处的白东君挠挠头,“鹰和蛇,好像是天敌?” 司空长风忍不住吐槽道:“不是好像,就是。” “劫海,下来。”东方既白伸手出去,劫海顿时收拢翅膀乖乖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白东君恍然大悟,“这就是东方姑娘说的那个吃肉的朋友吧?” 他拍了拍身后的白蛇,“小白,别紧张,都是朋友。” 白蛇放松下来,盘上庭院的一棵树,暗红的蛇瞳仍是时不时瞥向那只满是危险的猛禽。 东方既白扫向第三人,一身黑衣劲装,“若我没记错,我白天见过你。” “嘿嘿,的确见过。”对方搓了搓手,“白天我混在那些侍从里进过酒肆。” “东方姑娘,这位是灼墨公子雷梦杀,酒肆晚上被人闯入,是他帮了我们,这才一起逃到这里。”白东君简要地解释了一遍自己这边的情况。 东方既白没多少意外,那一街的人身上都带着杀意,显然是早就埋伏在那儿的杀手。 雷梦杀是个话多的人,进了寺庙一边生火一边询问白东君和司空长风在柴桑城的目的,得知他们两个一个的确只是为了开酒肆,另一个是无家可归刚好在酒肆落脚,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我……我还以为你们是天启城里派来支援,留下的两枚棋子,还以为你们这几日也算是掌握了无数的情报了,结果你们就真的只是……过路的?” 虽然但是,白东君和司空长风点了点头。 雷梦杀不死心地看向靠在窗栏上逗鸟的东方既白,“那这位姑娘呢?” 第5章 “我从东海而来,你们在说什么,我一概不知。”东方既白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雷梦杀哭丧着脸,“我要疯!别拦我别拦我,我要疯了!” 白东君忍不住宽慰道:“雷大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如果这里需要帮忙,我可以帮……” “帮什么帮!你知道你爷爷是谁吗!镇西侯百里洛陈,杀神百里洛陈!一言不合就把对面一万大军埋了的那种!我敢用他孙子去做丢命的事情?你可别害我,雷家堡虽然不要我这个弟子了,但我也不能害得它被满门抄斩啊。”雷梦杀连连摇头。 百里? 爷爷姓百里,孙子姓白? 听上去这白东君是个权贵家的公子,这白姓怕不是化名,真名应该叫百里东君才对。 “那我呢?”司空长风顿了顿手里的长枪。 雷梦杀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你快死了,的确是个好人选。” 司空长风一愣,握着枪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可惜枪法实在太烂了!”雷梦杀继续抱头抓狂,忽的,他又看向东方既白,年近三十的人眼睛亮晶晶的,“这位姑娘倒是身手不错。” 东方既白扫了他一眼,“要我帮忙?” “如果姑娘愿意相助的话。”雷梦杀直觉有戏,笑容立刻殷勤了几分。 东方既白微微一抬眼皮,“你要我帮什么忙?”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因为家族争斗陷入一些不好的事里面,嫡亲的哥哥被人杀害了,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我想保下他。” 西南道有两大家,一家是金钱坊顾家,一家是木玉行晏家,两大家时而和而共治,时而水火不容。这些年西南道的黑白两路不是站顾家,就是挺晏家,一直争斗不断,直到半月前,顾家大当家顾洛离遭人暗杀而亡。 顾家剩下能做主的还有两位长老,顾三爷和顾五爷,是顾洛离的两位叔父,还有个弟弟,就是雷梦杀此行要保的人,凌云公子顾剑门。 劫海在东方既白的手上呼噜噜地叫唤了几声,锐利的眼眸扫过寺庙里的这几人,一双翅膀微微扇了扇。 纤白的手掌将它的翅膀压下,顺带顺了顺它背上光亮的羽毛,“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我需要一艘能入深海的船。” 雷梦杀一愣,下意识问道:“你要船做什么?” “回家。”东方既白淡淡地回道,“我有个弟弟,这次突然出门没和他打招呼,怕是要着急找人。” 茫茫东海之上,一叶飘荡的小舟随着浪潮起起伏伏,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仰面躺在船上晒着太阳,头顶一只和劫海长得差不多大的黑色海雕盘旋了一圈,最终落在船头,利喙笃笃笃地啄了啄船上的木板。 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既白姐姐向来自在随心,这一声不吭消失也不是第一回了,就既白姐姐的身手,谁遇到谁倒霉。与其在这儿担心你兄弟,倒不如回去和翎歌好好交流交流感情,争取明年孵出一窝小崽来。” 黑色的海雕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一扇翅膀飞走了。 这厢,雷梦杀这才想起东方既白刚刚说过她来自东海,他虽然算得上见多识广,但对东边那一片充满未知的海域并不了解,可他明白一件事,“北离颁过禁海令,没有官府下发的行牒,普通百姓不能超出近海的海域。” 东方既白一勾唇,笑眯眯地看向百里东君,“这位不是镇西侯的小公子么?听你们说的,这镇西侯是个权力很大的官。” 百里东君顿时尴尬地低下头,“抱歉,东方姑娘,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才隐瞒了一些身份。” 东方既白随意地耸耸肩。 “镇西侯的确是个权力很大的官。”司空长空开口提醒道,“但你要去的海边,在东方。” “这样啊,那可惜了。”东方既白瞄了眼自己腰间的珠链,就这么一路向东,把这几颗珠子全部卖掉应该也够路费了。 “问题不大。”雷梦杀忽道,“我还有个兄弟,他虽然在帝都不能随意离开,但是这北离东南西北他都能插一脚,不过是出海行牒和一艘船,肯定给你搞来。” “听上去是个手眼通天的官。”东方既白微微思索,点头,“那便如此吧。” “风华若是知道你就这么把他卖了,肯定会想办法收拾你。”门外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俊逸公子便跨过了门槛,“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被人找过来。” 来人显然和雷梦杀是认识的,但和其他人并不相熟,因此雷梦杀作为中间人便相互介绍了一番,他指了指身旁这个白衣儒雅的公子,“他是清歌公子洛轩,这三位……” “百里东君。” “司空长风。” “东方既白。” 不用雷梦杀说,剩下的人倒是爽快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白衣雅士一愣,天底下复姓的人不多,这一个破庙里倒是有三个,但这其中最最打眼的就是百里这个姓氏了,“你姓百里?镇西侯府的独孙?” “废话不多说了。”雷梦杀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话,几人心中都一阵莫名其妙,心想这里废话说得最多不就是你吗? 雷梦杀无视了其他人的眼神,只是问刚来的清歌公子,“洛轩,你怎么也来了?” 洛轩眉毛一挑,“不仅仅是我来了,他们也来了。” 第6章 雷梦杀一惊,“他们都来了?在哪呢!” “除了我赶来接应你,剩下的人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当然还有那个绝对不会离开天启城的家伙,他负责在其后布局。”洛轩答道。 原以为要单打独斗的雷梦杀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事只有我一个人愿意干,西南道的这件事涉及到的门派、家族太多了,你们插手……” “我们插手,家族当然不会同意,除了你这个被雷家堡放逐的弟子外,我们几个的确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参与这件事。但是兄弟归兄弟,家族归家族,我们只为兄弟而来。天启城里的那位说了,顾剑门不能死,这是我们的底线。” “天启城里的那一位是谁?”百里东君忍不住问道。 雷梦杀轻哼了一声:“自然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华公子了。” 第4章 你爱谁? ◎抢女的不行,我们……还可以抢男的。◎ “听起来像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大官。”东方既白幽幽插了句话,“不过,你们这儿的名号都是什么公子什么公子的吗?” “他们是公子,我们可不是。”司空长风摇摇头,“百晓堂发的公子榜,罗列了北离眼下八位绝世的少年英才,为此还创出了一首诗,风华难测清歌雅,灼墨多言凌云狂。柳月绝代墨尘丑,卿相有才留无名。” “不提了,风华替我们约了一位客人,客人好像已经到了。”洛轩扭头往寺外望了一眼。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女子长得极美,却面无表情,冷漠得就像秋夜,让人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寒冷。 三更半夜,红衣,只会让人想起索命女鬼。 司空长风看了眼门口的红衣女子,又看了眼窗边漫不经心的东方既白,轻吸了一口气,这一个两个,多少有点美得不像人了。 洛轩上前行礼,缓声道:“晏小姐。” 那姓晏的小姐点了点头,“清歌公子,灼墨公子,幸会。” “也不算初次相见了。”雷梦杀笑道,“护送小姐这一路上,我们见过很多次。” 晏小姐望了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就是肖历说得酒肆中的那两个少年,你们竟然还没死,按照肖历的脾气,应该立刻派人去杀你们才对。” “我把他们救下来了,我从晏小姐启程就一直藏在你的护卫之中,我是学正。”雷梦杀说道。 哪知这位晏小姐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雷梦杀腿一软,尴尬地笑了笑。 她又看向东方既白,“肖历和我说过还遇上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是你?你和他们也是一起的?” 东方既白抬眼轻扫,颔了颔首,“之前不是,现在是了。” 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有几分高傲的美人遥遥对望,不知道为什么四个男人都觉得有股火药味。 雷梦杀轻咳了几声,“晏小姐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是敌人。” 洛轩也收了神,点头道:“风华只和我说在这里会有一个关键人物等我们,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晏小姐。” 顾家的大当家顾洛离身死不过三日,顾家三爷和顾家五爷就给顾剑门定了门亲事,女方正是晏家千金晏琉璃。按理说,这晏家背后的算盘应该是和顾家三爷五爷联手,害死顾洛离,然后通过结亲一事,控制失去了大当家的金钱坊顾家。 就连百里东君的酒肆被打砸也是晏家在背后下的手,可谁也想不到这晏家千金居然会找上他们合作。 晏琉璃平静地望着他们,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因为我爱他。” 一屋子男人有些傻眼,靠在窗边的东方既白眼神带了几分兴味,这冷冰冰的女人说起爱来也是冷冰冰的,不知这爱意有几分真。 “你……你爱谁?”雷梦杀只觉得自己有些凌乱,“顾剑门?难道你们晏家杀了顾洛离只是为了促成现在的这个局,为了让你能够嫁给顾剑门?你……疯了?” “你闭嘴!”晏琉璃狠狠地瞪了一眼雷梦杀。 “你爱的是顾洛离。”洛轩说道,“顾家大当家顾洛离。” 晏琉璃看了洛轩一眼没有否认,但她那一眼带着的几分怨仇却被洛轩捕捉到了,“看来我猜对了。” “没人知道我喜欢顾大哥,兄长想要借我的婚姻控制整个顾家。”晏琉璃冷笑,“他杀我的爱人,用我做棋子设局,那么我便暂且遂他的意吧。” 雷梦杀沉声道:“你先入局,为的却是破局。” “是,婚礼那天他会到,西南道所有说得上话的大家族、名门掌门都会来,那一天我不会嫁给顾剑门,而我的兄长,他会死。”晏琉璃最后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 东方既白在心里啧啧两声,直到他们把计划谈完都没再开口,她懒洋洋地往身后的窗槛一靠,“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 话音刚落,屋内四个男人齐齐朝她这个女人看过来。 她将劫海放了出去,耸了耸肩,“我小弟说的。” 原话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就算得罪了,只要得罪的不是方既白都好说。 百里东君轻咳一声,“所以她让我们去她的婚礼上做什么,就是为了杀人?” 洛轩摇摇头,“两个字,抢婚。” “抢婚,谁抢?”百里东君皱眉。 第7章 “我和洛轩与顾剑门同为北离八公子,乃是兄弟之交,我们当然不能去抢他的亲。这传出去北离八公子就得改名叫北离八破鞋了,至于这位司空兄弟……”雷梦杀看着司空长风,面露不忍。 司空长风一甩长枪,“我怎么了?” “江湖浪客抢西南道第一世家的千金,这是小说话本里爱写的故事,可真的放在西南道,会被人乱刀砍死吧。”雷梦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望向百里东君,“所以……” “我?”百里东君一愣。 “你是镇西侯的独孙,论家世,你比金钱坊顾家和木玉行晏家加起来还要大,论相貌,你比凌云公子顾剑门也不差,怎么就不能去抢婚?”雷梦杀反问道。 “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十二岁遇见她,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百里东君脸色微微一红。 “有多美?”雷梦杀问道。 百里东君答道:“绰约仙子,迎风而立,是绝世之美!” “和方才的姑娘相比如何?”雷梦杀又问道。 百里东君反问道:“金银如何和美玉相比?” “那和东方姑娘比呢?”雷梦杀好死不死地指了指东方既白。 百里东君刚想重复自己刚才的回答,就见东方既白眯起那双蓝灰色的眸子,后背的寒毛忽然全部竖起来了,“总……总之各花入各眼,我心里有人了,不可能去抢亲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诡异的气氛忽然指向了东方既白,“抢女的不行,我们……还可以抢男的。” 东方既白的眼睛再度眯起,手指摩挲着长伞的伞柄,“嗯?” “我看东方姑娘和我兄弟年纪也差不了太多,我们公子榜上的人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东方姑娘去抢一回亲,不吃亏。”雷梦杀见东方既白想要动手,连忙暗示道,“行牒!行牒!” 次日清晨,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寺外避开了众人说话,“那个姓东方的,你有几分了解?” “只昨日在酒肆里见过一面,此前从未见过。”黑衣的雷梦杀摇头。 洛轩哼了一声,“那你也敢应下行牒一事,万一她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岂不是给那位惹了大麻烦?” “她穿的可是鲛绡,乃御贡之物,我一开始以为她是风华从天启送过来的救兵,谁知道她是从什么海上来的?”雷梦杀郁闷道。 “鲛绡?”洛轩皱眉,回想起东方既白那一身水波粼粼的纱裙,的确极为罕见,“你说那是鲛绡?你以前见过?” “额……没有。”雷梦杀一时语塞。 洛轩无语地看着他。 雷梦杀只好问:“那你见过?” “我没见过真的鲛绡。”洛轩摇了摇头,“鲛绡的确有御贡这一说,但那是江南织造仿照传说中的鲛绡在布匹上做了鱼鳞状的暗纹,宫里受宠的娘娘偶而会得上一两匹。” 顿了顿,他轻声道:“那种仿品我曾见过,和她穿的完全不一样。” “你看她头上那两个,”雷梦杀左右手各竖起两个指头在脑门上比划,“你说她会不会是海里的妖怪成了精上岸来的?” 洛轩沉思许久,“算了,你且先暗中观察着,我传信给风华告知他此事,他自会调查这人的来历。” 寺庙内,百里东君也好奇地打量着东方既白头上那一对犄角状的发饰,“这是龙角吗?” “自然不是。”东方既白摸了摸头顶的发饰,“这是雪玉珊瑚。” “真是奇特,我从未见过。” 东方既白笑了笑,“也许你们中原人会觉得稀罕,但在我们东海,这是很常见的东西。” “东方姑娘真的是从东海来的?” “我骗你作甚?”东方既白迎着朝霞徐徐吐出一口气,浑身上下的气质倏地一变,恍若谪仙,“蓬莱仙岛,太乙仙宫,我不过一介小小仙官,追着墟海里的一只百年精怪来到这里,如今可是神仙落难了。” 百里东君眼前一亮,司空长风却在后头抱着枪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这话就挺像骗人的。” 东方既白笑眯眯的并不生气,“呀,被拆穿了。” 三日之后,天启城。 帝都天启,整个北离最大的城池,这里聚集了天下的财富,天下的权力以及天下的才子。 一处华贵的院落中,穿着软甲的侍从将刚从信鸽上收下来的字条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一名男子手中,“殿下,是清歌公子寄来的。” 男子推开卷成一管的字条,在看到几人已经顺利汇合的消息后眉头微微舒展,旋即便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他不由低声念了出来,“东方……既白,此人是谁?” “听上去是个少年郎。”侍从不太清楚地挠了挠脑勺。 男子摇头,“是个姑娘。” 咦? “派人去查,天底下姓东方的人不多,只要不是化名,应该能查到些来历。” “是。” 第5章 走吧,抢新郎官去。 ◎第一次抢亲,不是很有经验,还请各位见谅。◎ 柴桑城,顾府。 顾大当家客死他乡,传回来的消息是突然染了恶疾,可尸体却并没有被送回来,顾府的白事不过才举了几日,忽然又换上了一片红装。 “冲喜冲喜。”一名笑容满面的中年矮胖男子坐在门口迎客,一边冲着来客招手,一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第8章 不远处的巷道里,百里东君捏紧了拳头,眼底全是兴奋的神采。 东方既白幽幽的嗓音从巷道深处荡了过来,“百里小兄弟这么激动,不如这亲你去抢?” 百里东君连忙拒绝,“不不不,我有喜欢的姑娘,要是这事传出去了会叫她误会的。” 东方既白无所谓地一耸肩,海藻般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多了分慵懒的意味,“你连你喜欢的姑娘叫什么都不知道,换作我是你,要是看上了那姑娘,回头就把她套了麻袋抢回来。” 站在巷口的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位自称是太乙仙宫来的美人姐姐可是半点都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喝酒不说,身边还养了只凶猛异常的鸟,有时候真比他们男子还要豪爽。 见顾府门口的马车到得差不多,东方既白拍了拍没有丝毫褶皱的袖纱,一手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长伞,“走吧,抢新郎官去。” 两人跟在她身后,司空长风看了她手里的那把伞好一会,“东方姑娘,你的武器就是这把伞?” 东方既白的眼眸忽然眯起,“小兄弟,若是没见过新鲜的死人,待会儿我这伞打开的时候记得闭眼哦。”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脸色同时一肃,前面走着的女子却已经步伐灵巧地从顾家正门上方翻了进去。她一落地,立刻惊动了顾家内维持秩序的家丁,“什么人!” 只见来人一身烟灰色的纱裙,清风拂过海藻般的发丝,空气中莫名多了几分潮水的湿意,一双罕见的蓝灰色眼眸就是那波澜的源头,水光粼粼的裙摆一扬,纤细的身影如游鱼般穿过围堵上来的侍从,一脚踩在正厅的门槛上,薄唇微掀,“第一次抢亲,不是很有经验,还请各位见谅。” 后头跟进来的两人略略汗颜,托她的福,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夺去了,他们从正门大摇大摆走进来也没人管。 东方既白扫了眼台上一对红衣喜服的男女,晏琉璃盖着红盖头看不到脸色,倒是那位新郎官顾剑门,皱着眉朝她看来,似乎有些不解但却没有出声。 顾家三爷猛地从席间站了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方既白抬手一指台上的顾剑门,“这公子我看上了,自然不能让他和别的女子成亲。” 身后,百里东君悄悄戳了戳司空长风,“你有没有觉得东方姑娘虽然嘴上说着第一次,但看起来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放肆!顾家的地盘岂容你这来历不明的女子撒野!”顾三爷冲她走过来,“今日是我们顾家大喜的日子,不想见血,还请速速退去!” 东方既白却是笑了笑,微勾的唇角带着轻讽的笑容似乎将对面的人心神全都勾了进去,蓝灰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深渊。 “放肆?上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已经被丢进海里喂鱼了,可惜这里没有海,只能把门前那口小池塘拿来将就将就。” 说着,人影翩然一晃,没人看到东方既白是怎么出手的,顾三爷已然倒飞出去,一头栽进了正厅前方的荷花池里。 “大胆!”坐在主位上的,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终于忍不住一掌拍案,一步踏了下来。 婚宴的新人如同两尊雕像一动未动,闪身出现在东方既白面前的是晏琉璃的兄长,在背后谋划了一切的晏家家主晏别天。 东方既白又是一勾唇,“说大胆,和放肆是一样的。” 四尺长伞伞尖拄地,她一手持伞旋身,烟灰色的裙摆如浪潮般跌宕,另一手掌力汇聚,骇人的气势骤然喷薄而出。 晏别天的脸色微变,一挥手攥住自己的佩刀,他的刀法是南诀一位绝顶刀客所传,这些年勤学苦练,按照百晓堂给出的一品四境划分,早已入了金刚凡境,可在这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姑娘面前,他居然生出了一种云泥之别的感觉。 一掌,刀碎,晏别天撞上了正厅墙上挂着的囍字,正好将两个喜从中间震成两半,满座皆惊,纷纷离座朝墙边退去。 一身喜袍的顾剑门动了动手指,他目光森寒地看向倒在地上的晏别天,旁边蒙着红盖头的晏琉璃忽而轻声道:“事情还不算完,他背后有帮手,先让她把人引出来。” 相比晏别天的口吐鲜血,东方既白只是随意地擦了擦手,扭头对身后目瞪口呆的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微微一笑,“不要慌,你们要相信姐姐我不动手的时候是很温和的。” 司空长风最先回过神,他看了眼在随从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来的晏别天,皱了下眉后思索道:那几位公子知道他们半道拉入伙的这姑娘武功是如此深不可测么? 金刚之上,自在地境? 不对不对,至少是逍遥天境。 晏别天也深深感受到了境界上的差距,他顾不得其他,从袖中甩出一支袖箭,朝窗外丢了出去,东方既白看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阻拦,而是一转身冲两人摊手,“好了,场子已经帮你们砸好了,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历练,这里就交给你们善后了。” 司空长风一愣,见她已经走出了正厅,“你去哪儿?” “我东方既白,向来是好事做到底,斩草又除根的。”她右手持伞在左手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掂了掂,眉眼间有股说不出恣意潇洒,“自然是要把另外那些臭鱼烂虾收拾干净。” 她一步翩然,海浪般的裙摆已经落在了宴厅前的红毯上,顾家三爷满身狼狈的被几个家丁从荷花池里捞起来,她弹了弹手指,刚上岸的人又被打了下去,“还没死就别上来。” 第9章 身后落了几道不算太差的气息,东方既白回过身,看向突然出现在顾家大院中的五个披着斗篷的黑袍人,“五个?我以为七个呢。”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一双手却惨白枯瘦,整个人像是一具套在斗篷下的骷髅,他看着东方既白的方向,沉声道:“动手。” 四名黑袍人顿时一跃而出。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轻轻转动伞柄,银白的伞骨向四面八方撑开,伞面上傲雪迎霜的红梅鲜艳得仿佛能滴血,伞的另一侧是和面上的白雪红梅截然不同的猩红,伞骨撑开的那一刻仿佛能闻到浓重的死亡味道。 伞上的红梅片片飞落,像是飞溅的鲜血,四名黑袍人的身形一滞,他们后方的首领却蓦地心口一凉,脚下步伐急退,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原本还在十步开外的女子眨眼便已经贴至他身前,青葱般的两指点在他胸口,仿佛利刃穿心。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中盛着的笑意,四肢百骸蓦地泛起一阵冷意,很快的,他连冷意也感觉不到了,身体失去力量的支撑向后仰倒在地上,露出胸口一个冒着血的窟窿。 血红的梅伞缓缓落下,重新回到女子的掌心,四个黑袍人齐齐身首分离,瘫倒在地上,四颗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刚进顾家院子的四人面前,几人顿时面色各异。 雷梦杀摸了摸鼻子,“如果不是刚刚在外面看见了本尊,我会以为这位才是执伞鬼。” 洛轩看向持伞站立的东方既白,溅到她衣上的血水完全无法渗入那条烟波缭绕的纱裙,顺着裙摆滑落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裙裳本来的颜色,他莫名想起了一段古书上的文字:南海出鲛绡纱,入水不濡,入火不热。 这怕是货真价实的鲛绡,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东方既白看向另外两个新面孔,一个坐在华美的轿子里由几位俊美的男子抬着,一个一身漆黑看着冷冰冰的,她一偏头,“这两位又是什么公子?” 雷梦杀轻咳了一声:“这是墨尘公子墨晓黑,坐在轿子里的那个……” 立在轿前的小童抢先道:“这是我们柳月公子,柳月。”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幸会。” 一个刚杀完人站在尸体堆的姑娘冲他们笑,饶是他们心理素质强大也有些头皮发麻。 “接下来的事,想来与我无关了。”东方既白扫了眼身后已是一片狼藉的场面,她看向雷梦杀,“雷公子,答应我的事怎么说?” “呃……”雷梦杀瞥了洛轩一眼,后者压根没理他,“这个……这里去天启走个来回也是好几千里,不然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去天启,反正你从这里到东海也是一路东行,不过岔条路换个方向东行而已,还算顺路。” 东方既白想了想,点头,“可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去天启啦! 第6章 初见面 ◎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华公子了!◎ 天启城,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华公子正在书房里翻看四处收拢上来的密报,窗外忽然有道白影闪过,他目光一凛,提剑翻出窗外,“谁?” 院子里一棵郁葱的古树上,一身白衣的老人飘飘然端坐在树梢,笑眯眯地看着走出来的清贵公子。 “师父?”见到来人,他立刻放下剑恭敬地行了个礼。 老人笑眯眯的,“剑三的事情解决了?” “几位师兄都已经处理好了,不日就能赶回天启。”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回来好啊,那位贵客也该跟他们一起来了。” 风华公子微微迟疑,不确定地开口道:“师父说的贵客,可是一名女子?” 老人不说话,只是笑得格外慈祥,仿佛在看一头即将出栏的猪崽。他后背不由淋下一阵冷汗,心中斟酌了一番,试探地开口问道:“弟子最近在调查一个人,哪怕请了百晓堂也查不到她的来历……” “能查到就有鬼了,百晓堂自称天下百晓,但也有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更何况那位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外来客。”老人挥袖,天上的云彩被一阵风送出去很远,如同一叶扁舟,徐徐向东海遨游。 想起洛轩在信中三言两语描述的,风华陷入了沉思,“那……师父知道她?” “不知道。”老人意有所指地看向他,“她来天启,是应约而来,她的要求你若能做到答应也无妨,不过记得提醒她一句,还有条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漏网之鱼。” 几日后,几匹快马进了天启城,守城的士兵看到其中几人自觉地让开了道,北离八公子,在天启城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四位公子同时出现,场面一度热烈,但同行的还有一名容色卓绝的女子,那可就真是让人觉得惊悚了。 “啧,还是第一回出门没人看我们。”斗笠下的柳月慢悠悠地策着马走在一旁。 洛轩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不是正合你意。” 墨晓黑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走在另一边的雷梦杀哈哈大笑,笑眯眯地朝他们四人中间的姑娘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种众星拱月的感觉!” 被迫万众瞩目的姑娘微笑着看向前方,“我谢谢你。” 她看了眼手中的长伞,唰的一下将伞柄撑开,雷梦杀吓得退出去老远,“别别!姑奶奶,这可是天启,要是当街杀人会惹上麻烦的。” 第10章 东方既白将伞的边沿压下,落在身上的视线顿时被挡去大半,暗红的伞幕下女子的皮肤更显白皙,“谁跟你说我一打伞就要杀人的?我可是个好人。” 雷梦杀干笑几声,实在是在西南道的时候对那番场景太过记忆深刻了,不光是他,其他几人都是。 几人行至一处巨大的宅院,东方既白抬起头,只见上面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稷下学堂。 “所以你们说的那个风华公子,就在这里?” “他可是个大忙人,学堂有一处他休息的地方,如今我们兄弟几个回来,他应该会在这里等我们。”雷梦杀上前一步,推开学堂大门,“请吧。” 东方既白随四人穿梭在学堂之中,这学堂也的确有几分学堂的样子,一个转弯就能看到捧着书在看的读书人,当然也不乏提剑修习剑术的人,越往里越能感受到浑厚的气息,她不由挑了挑眉,这学堂还真是藏龙卧虎。 “到了。” 独立的小院院门敞开着,两个穿着软甲的侍从守在门口,见到他们前来连忙让开了路,雷梦杀一步踏了进去,“风华,我们回来啦!” 院内有一人披着白色大氅坐在树下,见他们进门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真实的笑,“辛苦了。” 雷梦杀笑嘻嘻地走过去,熟稔地拿起石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后只觉得满身的疲惫都在顷刻散去了,他一转身,“来来来,我来介绍,这就是我们之前在信里跟你说过的东方姑娘。” “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华公子了!”他一掌拍在对方肩上,“你要找人拿出海行牒,找他准没错,他是我们北离的九皇子萧若风,一张小小的行牒不在话下。” 萧若风起身,目光掠向走在四人最末的那一袭烟灰色倩影,一把梅花雪落的伞,他的目光在那身粼粼如波的裙裳上一带而过,随后抬手行了个江湖礼,“东方姑娘,幸会。” “幸会。”银色的伞骨收拢,露出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缀着淡蓝珠贝的额饰嵌在头顶,只留出了两缕缠绕着细珠的额发,蓝灰色的眼眸氲着碧海柔波般的笑,就像被海水洗得晶莹剔透的宝石,轻轻一眨就叫人吸住了心神。 雷梦杀的大嗓门忽然在旁边响起,“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他举起两只手指往脑袋一比划,“第一眼我还以为龙宫仙女来了呢,后来才知道那是什么雪玉珊瑚做的,想着珊瑚那么脆,折了可怎么好,没想到那玩意儿居然挺硬,差点没给我的手扎出一个窟窿来!” 萧若风愣了愣神,随后舒了口气笑道:“看来姑娘的确是常居海外之人。” 东方既白耸耸肩,“他们说你能弄到出海行牒和船,不知何时可以兑现?” “不急。”萧若风温和有礼地回道,“出海行牒需要走户部批文,一时半会儿拿不到手,姑娘需得等上几日。” 来都来了,等几日也无妨。东方既白也清楚,虽然对方是个位高权重的皇子,但终归不是皇帝,什么东西张口就能拿到手。 她点点头,“行。” 东方既白应下后,萧若风神色缓和了几分,“今日几位师兄远行归来,我在雕楼小筑定了一桌席面为几位师兄接风洗尘,若姑娘不介意,可以同往。” 五个男子,就她一个姑娘,按理说是应该介意的。 可东方既白依旧点点头,“行。” 应得这么干脆利落是萧若风没想到的,看自己那几位师兄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就连素来不喜欢和旁人凑一起的柳月都没异议,他在心里留了个疑惑,随后便吩咐侍从先去为东方既白安排一个住处。 雕楼小筑二楼的雅间,在萧若风派人知会了以后,他们从学堂乘马车到雕楼小筑门前的功夫,酒菜便已全部备好。 东方既白站在窗栏处看着这座格外繁华的城池,午前的朱雀大街格外热闹,两边街贩高声叫喊,白衣的郎君谈笑而行,美貌的年轻姑娘拿起半块手帕遮住自己的面容,亦有小童持着糖葫芦嬉闹而行。 她微微点头,帝都果然是帝都,也不知道他们那儿的中原帝都有眼前的几分光景。 “怎么样,天启是不是很大很热闹?你没几天走不了,不如在天启好好逛逛,等你以后回了东海,怕是见不到这样的场面。”雷梦杀自豪地站在她身边介绍道,“我对这里熟得很,可以给你做向导。” 背后已然落座的洛轩不轻不重地提醒道:“你带她逛,没走出一条街你家那位剑心冢的传人怕是要提剑过来砍你。” 雷梦杀倒抽一口凉气,讪讪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我这不是怕东方姑娘人生地不熟,难得来了天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啊。” “我此前从未来过中原。”东方既白听着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了挂在飞檐下的一串铜铃上。 萧若风略一迟疑,问道:“姑娘来自东海,第一次入中原便去了西南道那么偏远的地方?” 东及海和西南道,可以说是北离国土上呈对角之势的两个位置。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方既白一转身,见一桌的人只有萧若风的左右两边各多了一个空位,直接迈步过去坐下,“我本来在墟海杀海兽,想抽几根上好的脊骨做伞骨,结果那条蛟别的本事不行,逃跑的速度倒是飞快,我追着他入了墟海深处,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就到柴桑城附近了。” 第11章 柳月闻言来了兴致,“时空之门?” “也许吧。”东方既白耸耸肩,“所以我在想办法回家。” “那要是回不去呢?”雷梦杀好奇地问道。 话音未落,洛轩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萧若风在旁边正襟危坐,若是仔细的人就会发现他的脊背比平时挺得直了几分,他虽是九皇子,但平时不是忙于处理朝堂上的事就是和学堂的师兄弟打交道,头一回除了家中姐妹以外的人坐在他身旁,难免有些不自在。 因为离得近,他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上有股或咸或涩的味道,那是一种远离脂粉香气的独特气息,干净又不厚重,闻者甚至有种淡淡的凉意和海风拂面的感觉。 他轻咳了一声,“姑娘既然到了柴桑城,那之前追的那条蛟呢?” 若是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师父要他提醒的那件事了。 东方既白像是才思考起这个问题,她那个时候只打量了下自己所处的地方,还真没留意过那条该死的魔蛟跑去哪儿了,烟笼细眉,她难得地蹙了蹙眉,“西南道那样的气候,它应该活不了多久。” 萧若风见状,知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已经上了心,便敛了话头不再暗示,端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抿了口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6 07:21:21~2023-02-17 01:1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只兔子、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打了只野味 ◎姑娘,那只雀鹰是在下所养。◎ 东东方既白也跟着端起酒抿了一口,清酒入喉,她目光微亮,“好酒。” “雕楼小筑的秋露白是天下闻名的美酒,每月只出一日,一日只出两个时辰,今日刚好十四,掌柜的帮我们留了酒。”雷梦杀笑道,也饮了一杯,饮完之后感慨道,“也不知道百里东君那小子被他叔叔抓回去之后怎么样了,他嘴上一直叨叨着来天启品一品秋露白,怕是轻易来不了。” 百里东君是偷跑出来的,柴桑城的事闹得那样大,家里长辈来寻,还是没躲开被抓回去的命运。 “满园生永夜,渐欲与霜同,秋露白,这名字是极配的。”东方既白微微颔首,“百里小兄弟少年心性,他能酿出世界上最纯粹的酒,将来于酒道上的造诣不会差的。他只要喝过秋露白,就能酿出比秋露白更好的酒。” 雷梦杀不由笑了,“你倒是对那小子很自信,不过他酿的酒是真的不错,和我在别处喝的酒全然不同,按你说的,应该是在酒香中多了那份纯粹吧。” 他看向自己的几个师弟,满脸可惜地啧啧几声,“可惜了,他那间酒肆被砸了以后就一滴酒都不剩了,不然也叫你们几个尝尝。” 柳月轻哼一声,墨晓黑素来寡言,洛轩更是不理会他那得意显摆的小眼神,倒是萧若风若有所思地在心中念了两个字:百里。 东方既白在学堂暂时住下,入夜以后她坐在屋顶上思索那条魔蛟的事,蛟身具鱼蛇之形,性情残暴,若是真的跟她来到了这里,怕不是早就在当地大开杀戒了,她在柴桑城逗留了那么些天,也没发现那附近有什么水患。 西南道虽然经常下雨,但却没有什么开阔的水面,住惯了墟海深渊,要它住那种小水沟,是她她都忍不了。 东方既白摸了摸下巴,“瞧它干的好事,要是被我逮到,除了抽骨头,还得把皮扒了。” 头顶忽然落下一道白影,是趁夜从城外飞进来的劫海,她摸了摸它的脑袋,“要是我们回得去还好,若是回不去,咱们就在东海上抢个海岛效仿先祖,到了海上,你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劫海蹭了蹭她的手心,翅膀一扇飞了起来,这里是帝都天启,要是被城防军看见了说不定会被射成筛子。幸好今夜无月,即便它一身雪白飞在天上也不惹眼,东方既白往后一仰躺在屋顶上,“子游啊子游,姐姐我要是回不去,东海第二的位置你可就得自己坐稳当了。” 忽然,劫海滑翔而下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扇着翅膀掠过学堂的院墙飞了过来,兴奋地在东方既白面前炫耀它的战利品。 她扫了一眼它爪子里抓的东西,“雀鹰?什么鹰这么笨让你给逮到了?” 雀鹰相比一般的鸟也不小了,但逮它的是体型更大的海雕,在强壮的劫海面前它只能称得上瘦弱,强有力的爪子扣在它的喉咙处完全无法挣脱。 劫海不满地扇了她一头鸟毛,正要低头去啄,东方既白眼疾手快地捏住它的嘴,“等等,这家伙的毛油光水滑的,怕不是家养的,要是进了你肚子我怎么跟人交代去。” 爪子一松,被扣得奄奄一息的雀鹰落进了她的手心,劫海是神雕荧惑之后,就算在海雕中也是万里挑一的品种,一对钩爪极为锋利,从来没有能在它的利爪之下逃走的猎物。 “欸,出血了。”东方既白从雀鹰的鸟背上摸出了一丝暗红,那一爪下仿佛已经伤到了它的要害。 劫海在旁边呼了一声,似乎很是嫌弃这只被人养得失去了凶性的雀鹰。 东方既白最清楚劫海那一爪子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她戳了戳进气少出气多的雀鹰,叹了口气,“伤得不浅,治起来麻烦,要不然咱们还是把它烤了,羽毛和骨头藏好,总不会有人知道。” 第12章 话音刚落,院门处传来笃笃两声轻叩,侍从在外打起灯笼,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东方姑娘,打扰了。” 东方既白一抬手,院门顿时开了,她飞身落地看向来人,“风华公子,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身后的侍从提着灯,影影绰绰的灯火照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有些晦暗。 她这才发觉自己手上还拎着那只雀鹰,“这是劫海刚刚打来的野味,正打算烤了,公子要不要一起?” 萧若风看向她手里那只“野味”,再想起她刚刚在院子里说的话,顿时有种气笑不得的感觉,他轻咳了一声:“姑娘,那只雀鹰是在下所养。” 嗯? 东方既白愣了下,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随后默默把雀鹰从拎改成抱,“哦,这样啊,那不吃了。” 她余光扫向屋顶上的劫海,给了它一个眼神自行体会,后者仰天啾啾两声,从屋顶的另一头扇着翅膀飞走了。 萧若风看着东方既白抱着的雀鹰,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开口的时候语调却仍是温和的,“姑娘可能治好?” “能。”东方既白摸过它的伤处,大概是断了几根骨头,骨头断的位置不是很好,扎进了脏腑里,再和萧若风多说一炷香也就不必救了。 阿猫阿狗放在面前她未必敢救,但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她从小就熟悉得很,“那先放在我这里养两天。” 见萧若风面色一顿,东方既白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放心,我不会把它烤了的。”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萧若风频频看向就着一盆热水在给雀鹰拔毛的东方既白,最后他有些忍不下去,干脆直接盯着她的动作,琅嬛仙人的风姿,可给鹰拔起毛来真是……相当熟练。 劫海的爪子抓力极大,表面上被抓破了皮,其实要命的伤全在内里。东方既白拿起小刀割开了雀鹰的背,看得萧若风眼皮突突直跳,总觉得她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开膛破肚除去内脏。 然而,她只是看了眼破裂出血的内脏,随后将捅入脏腑的骨头拨到一边,劫海的脑袋从窗户里探了进来,吐出一团已经啄烂的草药,叫了几声。 东方既白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有些莫名,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装傻充愣的雕,也不知道这些草药都是哪里来的,但愿明天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抓起一把草药敷在了雀鹰的伤口处,随后将它包扎了起来,雀鹰全程都没有动,半阖着眼无力地趴在桌上,“它现在还飞不动,进食也有些困难,不过劫海会照顾它的。” 她将双手放在盆里洗净,扭头看向早就已经坐不住的萧若风,“风华公子,可放心了?” 萧若风伸手轻轻搭在雀鹰的翅膀上,似乎是对主人的触碰有所反应,雀鹰转过头冲他低鸣了一声。 “今夜有劳姑娘了。”他看向东方既白郑重地道了谢。 “不必谢,本来也是劫海先伤它的。”东方既白不太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谢礼,“等它养好了伤我会将它送回公子手上。” 时辰不早,再留下去怕是有损女子声誉,萧若风起身告辞,走到院中的时候体魄雄壮的白尾海雕飞出来落在树梢上,甩了甩头很是自在,他不由多看了一眼,“听姑娘唤起,它叫劫海?” “嗯。”东方既白扫了那惹祸精一眼,“它还有个兄弟叫掠海,在我弟弟身边。” 劫海,掠海,这名字还真是……霸气。 “好名字。” 劫海蓦地扬了扬翅膀,看得出来它收到夸赞心里很高兴。 萧若风却是诧异了,“它听得懂人话?” “它是神雕之后,颇有神异之处,不然也不会认得哪些草药能给鸟兽疗伤了。”东方既白轻声解释道。 萧若风又看了眼劫海,眼底滑过些许艳羡,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向东方既白作揖道别,转身便离开了这处小院。 回去的路上,来去无踪的暗卫如影子般出现在他身旁,“殿下,沐家在天启城的秋庐一炷香前遭了贼,一些珍稀的药材被毁去了不少,沐家已经拿了名帖连夜去京兆府报官了。” 还真是神雕之后,连草药都捡最贵的拔。 萧若风微微一扯唇,“可有人看到贼子的影子?” “没有,管事的人听到声音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萧若风思忖片刻,道:“派人偷偷在秋庐放一千两银子,不要暴露身份。” “啊?”暗卫一脸疑惑地抬起头。 “去做便是。”萧若风淡淡地吩咐道。 第二天,东方既白除了吃饭的时辰会出现在饭堂后便一直没有露面,劫海被拘在院子里不准出去,待东方既白悄悄绕了天启城一圈打探完消息回来,不等她松了口气就看到一个白发老头抬手正要拔劫海的毛。 本来想训斥几句的她顿时皱起了眉毛,手边的长伞激射而出,直接挑上了那老头的手。 “哎哟哟!好凶的主人,怪不得驯了这么凶的鸟!”老头一个闪身灵活地避开她的攻击,飘然一跃便出现在她背后,长袖挥动掌心就贴上了她的头顶。 东方既白止住了身形。 老头笑眯眯地点点头,“你看,这不就乖了?” 东方既白看向同样乖巧得不太正常的劫海,后退一步站稳,“学堂李先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7 01:14:16~2023-02-17 23: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 10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先生,几位公子应是不愁娶妻的,您不要这么着急地替他们打算。◎ 从柴桑城到天启的路上她听了很多故事,雷梦杀号称灼墨多言,话是真的多,说起一个人来更是滔滔不绝,那就是他的师父李长生,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东方既白被他轻而易举地按住头,只要他杀心一动,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这种差距感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她放下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先生。” “年纪轻轻,武功不错,在北离行走怕是难遇对手。”李长生笑眯眯地看着她,“可惜遇到了我。”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东方既白不认为这老头突然出现在她住的地方就是为了拔劫海的毛。 李长生的笑容更大了,他眼冒精光地看着劫海那一身白如锦缎的羽毛,“这么漂亮的海雕可不容易见,我年轻的时候看到过在天上飞的,可惜飞得太高抓不到,这么近距离看还是头一回,真想拔了它的毛去做个羽毛毽子。” 东方既白微微扯唇,“先生真会说笑。” 李长生摇摇头,“不说笑。” 东方既白沉默了一瞬,她看了眼劫海,随后进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先生,这是昨天刚捡的毛,想来做个毽子绰绰有余了。” “哦?”李长生饶有兴致地接过,打开后只见里面果然盛了满满一匣子的毛,只不过不是白色的,而是黄褐色的,并且要短上许多。他越看越觉得眼熟,正要抬头就见院子里不光人影,连只鸟都没有。 “看不出来还是这么狡猾的。”李长生点了点头,脚步一晃便出现在了学堂之外,入目所见是一道烟灰色的倩影起起落落在楼舍的屋顶上飞速掠过,轻功练到她那份上已有九霄踏云的风范,海雕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东方既白脚下跑得飞快,心里寻思着这学堂的老先生也不至于在那里死等着劫海回去,她在城里晃荡上几个时辰他总该走了。 正想着,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余光里,白发老头笑得很和蔼。 他竟这般悄无声息就追上来了。 她表情倏地一变,无奈退远,“先生,鸟儿爱惜羽毛,先生若想要,等它换毛的时候我帮先生拾掇一盒出来,您想扎几个毽子都成。” 李长生笑眯眯地问:“等它换毛的时候怕是你已经家去了,还能给我送来?再者,那盒子里的,我怎么看着这么像风七院子里的那只?” 风七? 东方既白这才记起萧若风的名字里带了个风字,在学堂李先生名下排行第七。 可提起那匣子鸟毛,她又忍不住尴尬,面露犹豫似乎不想开口。 哪知李长生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丫头怪小气的,老头子今天不要你的鸟毛了。” 他四下一张望,指了指不远处的雕楼小筑,“就请我喝酒罢!” 东方既白想了想,若不答应,这老先生怕是不肯放过她,不过请他喝几杯酒而已,应是无妨。 一个时辰后,李长生看向目光依旧清明的女子,“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小气归小气,居然是个海量。” 他们没有去包间,李长生进门就直接在靠窗的位置上落座了,雕楼小筑的小二显然是认得学堂李先生的,他们一入座便热情地招呼上来。 东方既白看向自己桌边堆着的一排空坛子,微微一笑,“尚可。” “好家伙,痛快!”李长生一挥手,“我那几个徒弟可没这么能喝,每次同他们喝酒都要躲得老远,真没意思,不如我收你做徒弟,以后你陪我喝酒,我就叫你……海八!” 东方既白嘴角轻抽,“多谢前辈抬爱了,只是我已有师父,未曾请示不敢另投他人门下。” 李长生嘴上说了句可惜,脸上却没遗憾之色。 雕楼小筑人满为患的大堂里静悄悄的,在李长生说要收徒的时候周围热闹的气氛瞬间停滞下来,学堂李先生要收徒,这可是个无比劲爆的消息,而他面前的那个神秘女子居然拒绝了他的邀请,这就是更劲爆的事了。 这里是天启,帝都天启,哪怕是一间酒楼里发生的事也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传遍整个天启城,更何况这个消息和学堂李先生有关。 消息传到萧若风耳朵里的时候,他提笔的手一顿,“师父或许真有再收一个弟子的打算,只是那个人,应当不会是东方姑娘。” 东方既白的武功很高,从洛轩把柴桑城发生的事描述来看,她的武功必然在他们几位公子之上,半步神游他不敢说,但肯定有逍遥天境中上层的水准。 她不是一块需要雕琢的璞玉,已然是一块成形的美玉了。 雕楼小筑,李长生又饮下了一坛酒,咂咂嘴道:“我那几个徒弟里头除了雷二已有家室,其他的如今还没有成亲,你做不了我徒弟,做我徒媳也是可以的。” 东方既白险些被一口酒呛住,她轻咳一声:“先生,几位公子身份贵重,我一介布衣可高攀不起。” 再说了,她还要回东海呢。 李长生却当没听见,凑近她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觉得柳四怎么样?这天启城的小姑娘对他可是痴迷得很,百晓堂给他的称号是柳月绝代,你要是嫁给了柳四,稳赚不赔。” 第14章 东方既白连忙摇摇头,“不不不,我配不上柳月公子。” “那黑五呢?”李长生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虽然他向来以丑自居,但你见过他的模样,那绝对是不丑的,为人忠实可靠,绝对是个用情专一的人。” 东方既白继续摇头。 “那就轩六了。”李长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姑娘家素来喜欢风雅的公子,他出身天启风流门洛家,弹琴吹箫无所不精,文墨极佳,百晓堂称他为雅公子,怎么样,考虑考虑?” 东方既白哭笑不得,“先生,几位公子应是不愁娶妻的,您不必这么着急地替他们打算。” 李长生不死心,“风七的婚事我做不了主,要不剑三?只是他前几年和百花楼的一位姑娘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眉目了,你在柴桑城帮了他一个大忙,说不定他对你颇有好感呢?” 东方既白捏了捏眉心,她觉得李长生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跟媒婆似的把他的徒弟挨个掰扯了一遍,“先生,我对几位公子并不相熟,只是应约来天启同路了一阵而已。” 言下之意,谈情说爱为时尚早。 李长生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模样的?” 东方既白还当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不过片刻,她就道:“乖巧一点,听话的。” 李长生把自己的徒弟从上到下想了一遍,觉得他那几个徒弟秉性五花八门,但是和听话、乖巧这两个词搭边的是一个都没有。 “哎,算了算了,这帮臭小子一点用处都没有,喝酒喝酒,还是喝酒好。”李长生大手一挥又叫来好几坛酒。 东方既白看着接连落在街上的酒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悄悄摸了摸自己身上余下的银两,这怕是……要不够了。 月上梢头,雕楼小筑的存酒几乎都被搬空了,李长生还兴致高涨地一边喝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年轻时候的事,东方既白对这个江湖知之甚少,只觉得从他口中听来似乎经历颇为丰富,仿佛坐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李长生说多了口渴,拿酒当水越喝越渴,最后把酒窖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雕楼小筑里的客人早就已经走了,店小二就在柜台后等着他们结账,东方既白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银子,然后在李长生不经意的时候趴了下去。 装醉。 雕楼小筑的酒也不知是什么价,几十坛酒一大半进了李长生的肚子,剩下的被东方既白喝了,她虽然自称千杯不醉,但也经不住这么喝的,一趴下之后还真有些头晕。可李长生却仿佛真的不会醉似的,说话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寂静的街道上,车轮咕噜噜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马车在雕楼小筑门口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男子,他看了一眼已经挂了打烊牌子的雕楼小筑,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进去。 “来啦!”李长生坐在窗边笑呵呵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萧若风走到桌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 “风七呀。”李长生起身,轻轻一弹指点了东方既白的睡穴,原本装醉的女子现下是真的睡去了。 “弟子在。” “要乖一点,听话懂吗?” 萧若风满头雾水,不懂他这位师父在说什么。 李长生摆了摆袖子,抬手伸了个懒腰,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我出去走走,最近不要找我。” 说着,他一跃步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夜风送来一句远去的叮嘱:“记得结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7 23:30:09~2023-02-18 22: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个冬菇 8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命中注定的劫 ◎鹰一旦被磨了爪子,和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没什么两样,可惜了。◎ 萧若风闻言转过身,雕楼小筑的小二客客气气地上前一拱手,“李先生和这位姑娘一共饮了十二坛竹叶青、八坛玉壶春、十坛满江红、四坛杜康和八坛琼花露,还有一斤酱牛肉,两盘拍黄瓜,三碟花生米……” 额角突突跳了两下,萧若风抬手示意他闭嘴,而后吩咐侍从去取一千两银子来。 他低头去看好学生一样规规矩矩趴在桌上的东方既白,这架势一看就不是醉倒的,只是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每回他们师兄弟几个陪师父喝酒都巴不得赶紧跑路,师父若是不想醉,哪怕是喝光了整个天启城的酒都不会醉的,他以为师父这样的人物天下间仅此一位,结果眼前就这么明晃晃地趴着第二个,还是个姑娘。 萧若风扫了眼身后一众侍从,犹豫片刻便脱下了身上的狐裘披到东方既白的肩上。随后,跟着九皇子殿下来的侍从们看着他们家主子盯着那姑娘看了好一会,最终竟纡尊降贵把人抱了起来。 一群人顿时个个瞪大了眼睛。 一名侍从当即上前,“殿下,要不我来……” 话还未说完,旁边的同伴就伸出一脚将他踹到旁边,甚是殷切地上前替萧若风打了帘子。 萧若风也无暇去管手下人颇为喜感的小动作,他的视线看着前方的路,心神却全落在怀里萦绕着淡淡酒香的女子身上。 要说喝了那么多酒的人应当一身酒气熏人才对,可李长生喝了那么多,仍旧如谪仙一般,东方既白喝了那么多,身上也只有清甜的香气。 第15章 他想了想,那应该是他们最后喝的琼花露的味道。 他垂眸看了一眼东方既白,起伏的眉骨下眼窝深邃,她有着一双极为罕见的蓝灰色眼眸,一撩一垂自带风情,如今乖巧地阖着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许是因为喝过酒,双颊染着浅浅的绯色,像是薄涂了一层胭脂,他下意识地想到,若是她此刻醒着,轻轻眨一眨那双漂亮的眸子,应该会有很多男子会忍不住动心罢。 萧若风把人抱上了马车,随后端正地坐在另一边,“回学堂。” 远处的高阁上,白发老头手里拎着一壶酒坐在窗栏上,遥望着马车缓缓向前滚动,轻轻叹了一声。 屋内的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声:“不是说已经找到了贵人,为何还要叹气?” “命中注定的劫难哪是这么好躲过的,就算有人相助也得他自己跨过去才叫破劫,不然他会一辈子困在这里。”李长生仰头灌了一口酒,“我这小徒弟啊,若能放下他现在的一切,将来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下,可惜困住他的这座城啊,偏偏是这座。” “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看重这个徒弟。”屏风后的人笑了一声。 李长生摇头晃脑的,似乎是有些醉了,他没回里头那人的话,而是小声嘀咕着:“听话乖巧,怎么会有姑娘家喜欢这种类型的,养大鸟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萧若风可不知他师父的盘算,他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将东方既白送回了她的院子。进门之前,劫海正叼着一片瓢形的叶子,里面似乎盛了些露水,它叼着叶柄歪头正一滴一滴地向下滴到趴在软垫上的雀鹰嘴边。 他进门之后,劫海一瞅顿时将整片叶子直接泼在了雀鹰头上,扑闪着翅膀朝萧若风气势汹汹地扑过去,萧若风一见劫海凶相毕露立即抱着东方既白一躲,一击落空的劫海张口冲他厉啸一声,整个学堂都能感受到它的怒气。 “等下,别误会!她喝多了酒,我只是送她回来!”萧若风见它的爪子在坚实的地砖上刨出了深深的裂缝,想也不想连忙解释道。 劫海一展强健有力的翅膀狠狠地一扇,院子里种着的树顿时咔嚓一声,树梢上尚且柔嫩的枝条应声断裂,胡说八道,它主人喝酒从来不会醉,乱讲! 两个贴身侍卫顿时想要上前将这只凶悍的海雕制服。 “退下!”萧若风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暴躁的劫海温声道:“她喝了很多酒,师父不让她喝了才点的睡穴,穴道解开就没事了。” 劫海发出了低低的喝声,警惕地朝他挪了过来,萧若风会意,半蹲下身让它看了眼睡着的东方既白。锋利的鸟喙将最光滑的一面凑在她脸上蹭了蹭,东方既白没反应,劫海却放下心来,它一扇翅膀起身飞向了房门,直接用翅膀把门推开,扭过头冲萧若风叫了一声。 萧若风把人抱进屋,在床榻上轻轻放了下来,一转身,劫海的头和他近距离挨着,尖锐的喙几乎擦过他的鼻尖,他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到了床沿,脚底不稳向后坐了下去。 身下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萧若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不择路地起身让到一边,劫海立刻取代了他的位置守在床前,扇了扇翅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穴道还没解开睡得正熟的东方既白,心里默默地道了个歉,随后很是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临走的时候他去看了眼自己的雀鹰,见它正甩着脑袋试图甩干一头的水,他摸出帕子替它擦了擦,顺带抚过背上的伤口,昨晚上还奄奄一息的,今天就能恢复到如此程度,不知是劫海寻来的药好还是东方既白治伤的手法高超。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个好觉的东方既白睁眼醒来,劫海就窝在床边的脚踏上睡觉,她见自己回到了休息的地方,便知昨晚是被人送回来的。 只是一起身的时候,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扶住腰,怎么回事,难道李长生那老头不光点了她的穴还把她打伤了不成? 劫海被惊醒了,它直起上身冲她低叫了两声,似在问她昨晚让人送回来的事。 东方既白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谁送我回来的?” 知道是萧若风之后她愣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腰,似乎也没有伤到内里,那老头再怎么无聊应该也不会对她下什么黑手,应该是自己无意识的时候撞到了什么地方吧。 “看不出那老头居然也是喝不醉的,听他讲故事还挺有趣的,要是不用我掏酒钱,下次还可以拉着他一起喝酒。”东方既白摸了摸劫海的头,“叫你担心了,今天我给你买小鱼干当补偿好不好?” 劫海仰头蹭了蹭她的手心,两只爪子一跳一跳地跃上窗沿,随后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东方既白起身之后见时辰差不多,便去了饭堂用早饭,吃完饭后她寻人打听到了这里的药房,买了一瓶红花油回去。 学堂的另一处院子里,萧若风听完底下的人打听到东方既白买红花油的事,不由面露几分尴尬,想着昨天晚上他不小心坐到了她身上,那一截纤细的楚腰…… 他忍不住咳了几声,面色微红,候在书桌旁的侍从见状关心地问道:“主子,可是昨夜染了风寒?需不需要去拿些药来?” “不必。”萧若风压了压脸上的异色,随后平静地吩咐道,“你去找太医院拿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东方姑娘送去。” 第16章 幸好那雕没注意他压到了它主子,不然得追着他啄一路。 末了,他又叮嘱道:“莫让旁人知晓。” 得了吩咐之后的侍从立刻下去办事了,他们家主子以前从不近女色的,这东方姑娘来了之后频频让人出乎意料,难道他们殿下好事将近了? 心里这么思索着,办事的动作都利索了不少,他将药膏客客气气地交给东方既白,后者疑惑了一会,但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她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 “这风华公子为人倒是体贴,挺懂得照顾人的。”侍卫离开之后她打开那支药膏闻了闻,“都是好药,他有心了。” 劫海又在院子里叼了片叶子喂水,雀鹰今天已经有力气站起来了,它拖着两条不太有力的翅膀朝劫海身上挨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叫锋利的爪子按住头推了回来。 雀鹰愣了一会,又抬起爪子往前走,劫海眼皮都不眨一下,按着它的脑袋又推了回去。 如此几个来回,东方既白想不看见都难,她好笑地上前把一个劲往前蹭的雀鹰拎回软垫上叫它趴好,“乖一点,不然烤了你。” 雀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怂怂地抖了抖翅膀,规规矩矩地摊开翅膀趴好。 东方既白有些好笑,她点了点雀鹰的头,“你主人把你当宠物养着,怕是没什么机会让你去外面的世界飞,鹰的本性都要磨没了。” 忽然,她想到很久以前听雷梦杀说过,萧若风好像不能轻易离开天启,想来按他的身份地位,怕是有很多身不由己。 她沿着雀鹰的翅膀轻轻抚了抚,叹了口气,“鹰一旦被磨了爪子,和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没什么两样,可惜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18 22:00:07~2023-02-20 01:4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 10瓶;八个冬菇、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戏弄 ◎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东方既白到天启城两日,每日都到雕楼小筑,第三日傍晚的时候,她又一次踏进了雕楼小筑的门,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她是独自前来。 小二已然对这位和学堂李先生从早上喝到晚上的姑娘记忆深刻了,一见她来就开始担心昨晚连夜酿的新酒不够喝。 东方既白进门之后见大堂已经坐满了,独留了她和李长生昨日坐的小桌还空着,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像雕楼小筑这样天下闻名的酒楼,自然是日日爆满,但除了楼上只有贵人才能订的包间,楼下大厅之中还永远空着两张小桌,只为贵客而设。不是贵客的坐上去,会被雕楼小筑的武夫打出去。 一袭烟灰色的窈窕倩影坐下以后,酒楼里安静了一瞬,又见小二点头哈腰地上去招呼,“姑娘,今日打算喝点什么酒?小店的存酿都没了,昨儿谢师累了半宿才酿了十坛,白日里去了几坛,姑娘可得给小店留几坛招呼别的客人。” 有人认出那是昨日和李长生喝酒的姑娘,心头的疑惑顿时打消了,只是没过多久新的疑惑又生了起来,最近和这位姑娘有关的传闻可是真不少。 听说她入城那一日,北离八公子的四位相伴左右,一入学堂就成了座上宾。 听说她是九重天上的仙女,是应了李先生的邀下凡来天启做客的。 听说学堂李先生有意收她为弟子,却被她连着后面给北离八公子说媒的请求都给当面拒绝了。 传闻传来传去,也没见哪位公子出来说明的,就连平素话多的灼墨公子也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为着那些个传闻,天启城的闺秀们不知在背后撕烂了多少方帕子。 女人们难过,男人们可不。 前几次东方既白没有落单,都是和他们招惹不起的人待在一起,今次她独身出现,一些胆子大些的公子免不得有几分意动。 美人芙蓉面,笑如百花开,身若惊鸿翩翩舞,饶是才子亦动情。 “就一壶剑南春吧,可有?”东方既白微笑着回了小二的话。 “有有有。”小二忙应下,“姑娘要何酒菜?” “一碟炸虾球吧,另外来三份干煸小溪鱼,我要带走。” “好嘞!” 小二退下没多久,就有一位紫衣公子打着扇子上前,他走到距离东方既白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折扇洒然一收扣了扇柄在掌心,他风度翩翩地作了一揖,“姑娘,在下都指挥佥事林知晓,有幸得见姑娘,不知能否邀姑娘同饮?” 东方既白目光淡淡一扫便收回来,微笑道:“否。” 看似温文儒雅,眼底却一片青黑,腰间别了一把华而不实的长刀,脚步虚浮,下盘不稳,一眼便知是沉溺酒色之人。 还好她只好酒,不好色。 没想到东方既白会拒绝得那么干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林知晓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他对外素来有温恭俭良之名,自诩比那公子榜上的雅公子洛轩也差不了几分,因此并没有发作,而是客气地说道:“姑娘初来天启,多一个朋友也是多一分方便。” “有理。”东方既白轻轻颔首,不等林知晓接话便继续道,“不过我亦知晓那些打我主意的人死一个也是少一点麻烦。” 他的名字不经意从女子口中念出来,那如柔波荡漾的嗓音拂过耳畔撩得人从心底蹿起一股痒意,但再大的痒也在后半句满是威胁的话里湮灭了。 第17章 林知晓的眼眸不自觉地眯起,一丝阴狠的表情从他眼底滑过,他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话:“姑娘可知这是帝都天启,天子脚下,还想当街杀人灭口不成?” “自然知道,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东方既白懒懒地一耸肩,“不然你这会儿已经一堆散了骨架的碎肉了。” 林知晓的脸上顿时浮起怒容,他唰的一声拔出佩刀,“大胆刁民,身份不明混入天启意欲何为,本官怀疑你是南诀探子,现下要捉拿你回大狱问审!” 那灼灼的目光如恶狼般戳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问审是假,折磨是真,这什么佥事还真不是个好人。 东方既白摇了摇头,语调依旧慢悠悠地道:“林大人,你这是官逼民反。” 林知晓冷哼一声,挥着长刀直接朝她面前的桌子劈下。 东方既白抬腿轻踢,桌子顿时朝边上送出去三尺,刚好和落下的刀身擦肩而过,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横陈在长刀之下,它的主人双手搭着长椅优雅地将双腿交叠,丝毫不惧那凛冽的刀锋。 “小二啊。” 雕楼小筑的小二快步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捏了把汗,他不着痕迹地冲身后的人比了个神色,后者飞快跑了出去,随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和善的笑容,“姑娘,您有何吩咐?” “我的酒好了吗?”东方既白笑眯眯地一抬腿,横生的罡气顿时将华美的长刀震成碎刃,“我刚刚可是帮你们店挽回了一张桌子的钱,能不能给我少算一颗炸虾球的钱?” 林知晓顿时面如土色,他现在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面前的女人虽然美,但十分的美貌下却有十分的危险。 “姑娘说笑了。”小二拱了拱手,“就事论事,姑娘的酒菜钱还是不能免的。” 东方既白可惜地叹了一声:“好吧,那就这样。” 一道银光陡然从旁闪过,林知晓仿佛被人一记闷棍敲在后背,整个人从窗口飞出去跌在大街中央,路上喧闹的街市也跟着静了一瞬。 他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沿街的灯笼照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看向潇洒恣意地倚坐在窗栏上的女子,冷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东方既白很给面子地问道:“你是谁?” “我娘和青王殿下的母妃是亲姐妹,青王殿下是我表兄。” 东方既白沉默片刻,林知晓以为她怕了,谁料她想了想后道:“青王啊,不认识,不过一听就是个有颜色的王爷。” 林知晓面色铁青,他咬牙切齿道:“你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东方既白无所谓地笑笑,一个轻巧的翻身如凌波微步般跃到了雕楼小筑的屋顶上,颇有几分仙人踏云而行的遗世之感,她一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知晓,“这话,我可得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银亮的伞面舒展开来,月光下傲然挺立的红梅如同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般,逆着光无人看得清它底下那一抹鬼魅的暗红,伞下的女子轻声道:“东海小霸王的姐姐,怎么能让人踩在脚下呢?” 她执伞而立,伞柄微旋,伞面上的波光荡漾了起来,比之更为昳丽的是随风起舞的烟灰色薄纱,看似清透却仿佛窥进了一汪深水,只隐隐从裙摆的底部看到一双修长笔直的玉腿。 纤腰玉带舞天纱,回眸一笑胜星华,旁人沉迷于仙人遗世独立的美景,却有一个人清晰地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林知晓。 他哆嗦着唇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想要朝后退入人群里,却见那楼阁上身姿曼妙的仙人执伞一拂,清冽的味道扑面而来,容颜姝色眨眼咫尺,他的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后是深入四肢百骸的火烧之感,他张口吐出一滩血倒在地上。 在东方既白挥掌落下那一刻,四面八方有六道人影同时暴起朝她的位置刺了过来,她一掌打断林知晓的半数肋骨,随后旋身点地,一手持伞一手甩袖,人伞共舞,掌势如连绵不绝的潮水,衣袂飘飞更如海上月华,一掌一个准确无误地击落了六个试图保护林知晓的护卫。 她优雅地驻足站定,看向倒在地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武功这么差还敢出来当街调戏我这样的良家妇女,唉,真是蜻蜓撼石柱,蚍蜉撼大树。” 东方既白看向远方一片高耸的楼阁,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上前拎起昏死过去的林知晓迈步一跃几个起落就朝那地方去了。 教坊三十二阁,仙人指路台,整个天启的最高处,台上支着一杆桅杆,重大的节日时上面会挂萧氏皇族的神鸟大风旗。天启城明争暗斗的几股势力赶到现场之后齐齐惊呆在原地,一个被剥得精光的人如死猪般挂在上面,底下嘻笑嘲弄的声音连成一片。 坐在车辇里的青王只撩起车帘瞥了一眼顿时气得一脚把身边的小厮踹了下去,“一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那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弄下来!” 小厮连滚带爬地找人去办事,可不到半炷香就战战兢兢地回来了,“殿下,有位姑娘守在那儿,说挂不满一个时辰不让林大人下来。” 青王气得额角突突地跳,“巡防司呢!京兆府呢!还不赶紧去喊人给我把那姑娘拿下!” 另一路人马,萧若风披着狐裘望着上空□□的林知晓,暗卫正低头禀告着发生的事,末了又道:“我们的人拦不住巡防司太久,他们很快就要过来了。” 第18章 萧若风轻轻颔首,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拖得太久面上就要过不去了,“你们在这里候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0 01:40:53~2023-02-21 00: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美人带刺 ◎她也喜欢看折戟沉沙,雏鹰断翅,少年郎脱胎换骨,铅华洗尽后在岁月中老去,如同一碗陈年的酿,细品无穷。◎ 他举步绕开人群密集之处,从角落里运起轻功飞身上了仙人指路台,还未到顶便有一道掌风从头顶压了下来,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剑,将那大气磅礴的掌风从中劈开,一分为二的余劲撞上了两侧台阶,顿时震碎了一大片石板。 萧若风心中暗道好掌力,台上那人似乎也发觉了他是谁,一掌之后便没了动静,他举目望去,只见台阶最上端,一袭烟灰色的轻纱披着月光坐在凉如水的露台上,窈窕的身形在十余级台阶上拉出一个纤细又寂寥的暗影。 素手持盏,瓷白的酒杯贴在漾红的唇边,微微仰头就见纯澈的酒液漫过红唇,一双分不清蓝灰色却能窥见点点柔光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忽然忘了自己来路上打的腹稿,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可消气了?” 语气温柔得就像在哄发脾气的小姑娘。 东方既白一手托着腮,想了想后并起拇指和食指,在中间露出一丝仅容月光穿过的细缝,“还差那么一点。” 萧若风一垂眸,也不知是什么私心作祟,“那就再待一炷香。” 盛着薄光的眼眸微微讶异地一眨,随后笑了起来,弯弯的就像她身后的月牙,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另一个酒盏放到旁边,见他杵在原地不动,“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若风想他都已经决定再拖一刻钟了,傻站着也的确不是事,便撩袍在酒盏的另一边坐下来。 东方既白给他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仰头看着天上忽明忽灭的星辰,“这儿的夜空没有东海的好看。” 东海的夜空,星辰缀满天幕,延伸向海天交际之处,随后又沿着波涛阵阵的海面蔓延到脚下,泡在海水里就像被满天星辰簇拥。 天启的夜空,少了一片开阔的海,便少了一半的星光。 “东方姑娘遨游四海,所见所闻皆是中原人此生难遇的美景,若有机会,我也想出海看看那片辽阔之景。” 东方既白闻言微微勾唇,“确实难得一见,不知道这里的东海是不是我知道的那片海,不过说起风景,应当是大差不差的。” “姑娘要的东西,我会尽快办妥。”萧若风的余光里,一手托腮的女子在他这句话后微微敛了下眸,“此番离家许久,想必姑娘定是思念家人了。” 哪知东方既白却摇摇头,她抿了口酒,“不想。” 萧若风一愣。 “有句话我之前说的做不得真。”她端起酒盏垂眸凝视着浅浅浮在杯中的月光,“就算我消失了,他们也不会寻我的。” “他们只会想,那个煞星终于不见了,这下子总算可以清净两天。”她笑道,“原本我一个人就能闹得东海天翻地覆,后来子游来了,太乙仙宫门前来告状的人队伍都排到码头了,我师父头痛,干脆闭关躲起来不见人。” “子游?” “我弟弟,方子游。”东方既白扬了扬唇,“他是我师父的侄孙,也算拜在我师父名下的弟子,比我小七岁。我是师娘收养的孩子,辈分有些乱,就叫他直接喊我姐姐了。” 萧若风抿了抿唇,“姑娘在东海一定过得很开心自在。” 东方既白懒懒地一耸肩,“可惜了,我大概是回不去的。” 萧若风凝眸望向她,见她眼底划过一丝细微的涩然,不免跟着低落了几分,“为何?” “我在东海的时候,中原的皇帝姓李。”她叹了口气,“可你们姓萧。” 古书上说,墟海的深处有一处叫做墟海之眼的地方,由上古神兽玄武镇守,穿过墟海之眼可到达另一个世界,虽不知道她那天为何没看到书上画着的那种龟蛇一体的老王八,但她猜想自己大概是穿过墟海之眼走出来了。 就算这个世界也有一处墟海,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何况她也不能保证她穿过去之后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 “那你还要去东海吗?”萧若风轻轻蹙眉,若是她找不到,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先去看看再说。”东方既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要是真回不去我就在海上抢个岛自己当岛主。” 她扭头看向还坐在原地的萧若风,掀唇一笑,“风华公子,一炷香到了。” 萧若风起身,看了眼仍挂在桅杆上□□的林知晓,说实话站在台下的时候看着那一幕委实有些辣眼睛,现在这个角度倒只能窥见白斩鸡一样悬下的两条腿,“那人的衣服是姑娘动手剥的?” “是啊,怎么了?”见萧若风的眼神有些莫名,她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把人挂上去他就醒过来了,我嫌他吵又给他一掌,为了留他一条命没用在实处,谁知道他那衣服看着好看却不禁拍,一掌下去就碎干净了。” 哎,连底裤的不剩。 萧若风唇角轻轻一抽,默默地拉紧了狐裘的衣领。 第19章 东方既白瞅见他的小动作,忍不住补充道:“我没有撕人衣服的怪癖,公子放心。” 想起她拔毛的时候那熟练的手法,萧若风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仙人指路台的台阶上踱了下去,巡防司的人马已经驱赶了民众把仙人指路台团团围住,萧若风扫了眼已经混在人群中驾着马车避去远处的侍从,“东方姑娘的轻功想来应该不错。” “自然。” 他脚尖一点,人影如风一般掠远,这厢刚低头进了马车,一转身就对上东方既白如水的眼眸,呼吸不由停了停,他借着整理狐裘的动作垂下视线,待东方既白在旁边坐稳,他才重新抬起头,平静地对外面的人吩咐道:“走吧。” 驾车的侍从只见一阵风掠来,车帘晃动两下,自家主子的声音就从里头传来,心中感慨主子的轻功愈发精进,没有多想便架起车朝背离仙人指路台的方向走。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青王一派的人刚想拿昨夜东方既白羞辱朝廷命官的事问罪,御史台的人便抢先一步跳出来弹劾都指挥佥事林知晓,一连十条罪状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到私下囚禁女子,草菅人命,每说一条都有令人无可辩驳的罪证呈到御前。 太安帝雷霆震怒,直接下旨摘了林知晓的官帽择日问斩,一应家产全数充公,要不是青王的母妃及时得了信,脱簪去钗一身素服跑到平清殿门前跪求,怕是林家所有女眷都要充入教坊司了。 天启城的百姓对昨晚林知晓挂在仙人指路台上的事津津乐道,帝令下发的时候林知晓那虚伪的外表被揭开,顿时一片咒骂之声。 雕楼小筑里,小二奉上了一壶酒,笑着对窗边风姿绰约的姑娘说道:“不过一个晚上,姑娘就成了天启城里人人称颂的女侠了。” 东方既白微笑着倒了一杯酒,“听说百晓堂有个公子榜,上面列了北离八位惊才绝艳的公子,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千金榜美人榜的,说不定我能捞个榜首当当。” “很多年前百晓堂的确有个秋水榜,专门罗列天下美人,可惜后来封了。”小二一拱手,奉承道,“姑娘风采,乃小人平生所见之最。” 她偏头一扫雕楼小筑大堂里的其他酒客,视线所及之处那些原本还在偷偷打量她的人顿时心有戚戚地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地和同伴继续说话。 美人虽美,可惜带刺,还是远观为妙。 东方既白得了清静,连酒都喝得有滋味了起来,今日点了一盏桑落酒,浅尝两口便放下了杯盏,她有些怀念百里东君酿的桑落了。 酿酒的人很年轻,连酿出来的酒都透着一股纯真,她最是喜欢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所思所想,皆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当然,她也喜欢看折戟沉沙,雏鹰断翅,少年郎脱胎换骨,铅华洗尽后在岁月中老去,如同一碗陈年的酿,细品无穷。 正想着,一辆马车恰巧从雕楼小筑面前的大街上经过,东方既白一瞥就认出了那是萧若风的马车,瞧这个方向,算算时辰应该是宫中刚下朝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堂堂北离九皇子,合该是个招摇的身份,却无人知道他就是公子榜上的风华公子,学堂李长生的七弟子。 一阵风轻轻将马车的窗帘撩起一角,车内人恰好顺着漏光的缝隙望出来,对上她的视线。东方既白举起酒杯遥遥示意,后者微怔,随即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车帘垂落,无人知晓他们短暂的视线交汇。 马车保持着匀速走远,东方既白饮完了杯中的酒,望了眼他离去的方向。 啧,一壶老酒。 远去的马车里除了萧若风还有一人,此刻同他一样穿着蟒袍正襟危坐,“方才在同谁打招呼?” “一个朋友。”萧若风笑了笑。 同乘之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岔开话题问道:“此次突然对林家发难,青王和贵妃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要小心他们伺机报复。” 萧若风看向随着车轮滚滚微微后拂的窗帘,那张在光和影的缝隙中惊鸿一现的浅笑姝颜已经消失不见,“兄长放心,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00:48:54~2023-02-21 22:1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 16瓶;325932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凌·走地鸡·霄 ◎东方既白想起它跟走地鸡似的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样子,沉默片刻,“凌云公子知道他还有个兄弟吗?”◎ 雀鹰在劫海的照顾下好得很快,某天清晨东方既白起床后撞见它摇摇晃晃在院子里飞,它翅膀受过伤,高高低低飞不出一丈远就栽在地上,劫海在树梢上见状顿时满眼嫌弃,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愧疚。 东方既白出来以后弯腰捧起可怜兮兮的雀鹰,“骨头还没长好,背上毛也没齐,再多晒两天太阳吧。” 劫海闻言啾啾两声,在小院上方低空盘旋,宽阔有力的翅膀带起阵阵晨风,颇有几分炫耀的味道。 东方既白好笑地看着它,“好了,别气人家了,还不找吃的去。” 雀鹰吃的东西和劫海完全不一样,劫海是海雕,吃的是鱼和飞鸟,雀鹰只能吃点小虫子,若是野生的还能抓几只小老鼠或者小麻雀打打牙祭。 第20章 劫海第一天在地里刨虫子的时候不小心啄了半截下嘴,那味道让它难受得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以致它看那手下败将的目光就像在看饥不择食的饿死鬼。 正要出门的萧若风撞见雪白的大雕一大早在学堂的花园里兴风作浪,原本精心栽植的灌木被霍霍得有些不忍直视。见它的爪子从土堆里扒出一条已经被刮成两截的蚯蚓,萧若风忽然福至心灵,“你在给凌霄找虫子?” 凌云九霄,问鼎苍穹。凌霄,是那只雀鹰的名字。 劫海听得懂人言,短鸣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若风要赶去上朝,因而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吩咐身边的人把凌霄以往吃的食物送些到东方既白的院子去。 底下的人细心,东西送到的时候看得东方既白一乐,她掂了掂手上的小家伙,“你主人这是把你的全副家当都给挪过来了,他不会不要你了吧?” 劫海挥着翅膀从外面飞进来,一屁股把凌霄挤开,伸出两个脏兮兮的爪子让主人给它擦泥巴。凌霄看到眼熟的食盒也没管劫海的举动,当下走地鸡似的小跑了过去。 东方既白一边给劫海擦爪子一边留意凌霄的举动,见状又笑了,“这饿虎扑食的样子好像你饿了它很多天似的。” 劫海不满地扫了眼过去,是谁每天辛辛苦苦去地里刨食枝上采露喂它吃喂它喝的,小白眼鹰。 东方既白起身理了理萧若风那边送来的东西,凌霄埋头吃小虫子吃的不亦乐乎。寻常姑娘看到满满一碗肉乎乎的还在蠕动的虫子不是吓得尖叫就是退避三舍,她倒好,直接端起凌霄的饭碗瞅了瞅,“怪不得前几天看你吃劫海带回来的蚯蚓吃得那么慢,敢情平常都是用这种精挑细选的米粉虫喂的。” 地里刨来的蚯蚓粗长不说,还有股臭臭的味道,哪有米粉虫香甜可口。 凌霄晃了晃脑袋正要继续吃饭,头顶的毛就被人啄走了一撮,它生气地扭过头准备抗议,一看见眼里凶光毕露的劫海顿时又怂了,试探着推了它的饭碗过去,谁知这位雕爷爷看都不看一眼,翅膀一扇就飞走了。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看着一雕一鹰,劝和的话也不说,就当看个戏给自己的日子添点乐趣。 劫海的报复幼稚得很,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嘴里叼着一只刚死的乌鸦,也不知道从哪儿逮到的,丢到东方既白面前让她给它拔毛。 旁边正摊着翅膀老老实实晒太阳的凌霄冷不丁看见一只比自己只小了一点儿的鸟掉在跟前,吓得扑棱起来唰唰后退,那大黑乌鸦嘴角还淌着血,刚死没多久。 东方既白见它差点给吓跑一伸手就按住了它的尾巴毛,“跑什么,雀鹰是鹰又不是麻雀,不说比这小的,比这大的都能抓来。你主人好歹是个风云人物,怎么养的鹰胆子这么小?” 劫海啾啾两声,像是嘲笑。 凌霄逃不开,索性盯着那只死乌鸦,也不吭气。 萧若风下了朝,错综复杂的朝局让他揉了揉眉,他手里捏着一封公函,那是户部的人刚刚转交到他手上的,东方既白的出海行牒。 他心里曾有疑惑,凭她的身手,想出海直接抢一艘船就得了,居然这么正式地要了一封行牒。 后来他向东方既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后者微微笑道:“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怎么能做劫船这种的事?” 给自己的雕取名劫海,海都让她劫了,还差那一条船? 东方既白把话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顺着海雕雪白的羽毛捋了捋,“我嘛,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就是想着将来去了海上会有人惦记。百年之后某一天,有人乘船出海的时候,能从史书记载中念到这样一段文字,知道有一个叫东方既白的人。” 萧若风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似这一去会在那茫茫东海上无人问津,孤独终老一般,莫名有些感伤。 马车里,萧若风将行牒塞进旁边装着公文的匣子,随后思索起另一件事来,再过几日就是天启的大朝会,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镇西侯会入京。 当年的雕楼小筑里,年轻文弱的皇子遇上了蛮横凶狠的西林人百里洛陈和坚毅正直的军家后人叶羽,自此开始了问鼎天下的一生。 这在后世屡屡被写进小说话本中,在茶楼里一次次被人们谈起。但兄弟结义,夺得天下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愿意再说。 比如大将军叶羽被判谋逆,满门抄斩。 比如百里洛陈领兵镇西,忠心为国,却非重大时节,再不入天启。 每年的大朝会,都是朝局最为触动心弦的时候。 上一次西南道的风波,有暗河的影子,也不知道是暗河自作主张还是父皇在背后示意。还好那次百里东君安然无恙地被他舅舅带走了,不然这次的大朝会,镇西侯怕是会带上二十万破风军把天启给围了。 东方既白正在院子里研究北离的海域,舆图是她问萧若风要的,毕竟人生地不熟,有份舆图会好一些。 劫海吃了个半饱,吓了凌霄一回,扇扇翅膀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院门开着,院内的人和事物一览无余,东方既白看了一会儿舆图,视线忽得轻抬,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不由挑眉微笑,“下朝了?” 萧若风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一个归家的丈夫,而这个家的女主人正在欢迎他回家。 东方既白可没那么多想法,她早上从劫海口中知道它在院子里遇到了萧若风匆匆出门,再加上她知道他是九皇子,那个时辰又穿着蟒袍出门只能是去上朝,打个招呼罢了。 第21章 萧若风也不知道自己回学堂之后怎么漫无目的地就走到了这里,他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随后迈步进了门,“姑娘这几日在学堂可住得惯?” “挺好,就是给公子添麻烦了。”她指的是前几日把那个什么姓林的人捉弄一回的事,朝堂党争什么的,她还不想牵涉进去,原本还想着要是萧若风搞不定她就把人解决干净然后直接离开天启呢。 “不妨的,林知晓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姑娘不过是递了个由头给御史台让人揭穿他的真面目罢了。”萧若风温和地回道。 想起那封被自己压在公文底下的行牒,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拿出来,而是看着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眸轻声问道:“几位小师兄临时有事出城去了,在下也一直公务缠身,未能尽到地主之谊,若是姑娘不介意,三日后在下请姑娘去未名湖游湖可好?” 东方既白愣了一瞬,晃着柔波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很是奇怪他会突然邀请她。 不过想了想,雷梦杀他们都不在,这天启城她最熟悉的除了雕楼小筑的小二和学堂饭堂的厨娘,剩下的就是萧若风了。 东方既白没说话,萧若风陷入了尴尬,风华公子平生第一次私下邀约一个女子,突然面临被拒绝的可能,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措。 或许他说错了,他就不该说什么游湖,他应该说请她喝酒,保准她一口应下。 正当他打算干咳一声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前方的女子面带疑惑缓缓地点了下头,“好。” 听东方既白答应,萧若风松了口气,收好及时挽回的面子,露出和煦的笑容,“那三日之后在下派人来接姑娘。” 卷翘的睫毛一扇两扇,见他客气地行了个别礼转身要走,东方既白有些忍不住,“喂!” 萧若风心头一跳,以为她要反悔,转身的时候没藏住脸上的惴色,却见东方既白弯腰抱起趴在软垫上乖得像只鹌鹑的凌霄。 “你这主人,来这一趟不看看它吗?” 一时间,慌乱,诧异,呆愣,数种情绪从那种风华绝代的俊容上掠过,直到东方既白抱着凌霄走到他面前,狐疑地问道:“你不会就把它一直扔给我养了吧?” 毕竟一大早的,连窝都挪过来了。 萧若风握拳掩唇虚咳了几声,伸手接过凌霄摸了摸它的羽毛,之前东方既白为了给它治伤把背上的毛拔了一小片还没长回来,纱布已经拆了,伤口结了痂,看着愈合得很好,只是凌霄的精神不太对,连来自主人的安抚都没让它提起劲。 看着就像,刚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姑娘妙手,凌霄在这里我很放心。” “凌霄?它叫凌霄?”东方既白想起它跟走地鸡似的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样子,沉默片刻,“凌云公子知道他还有个兄弟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1 22:10:04~2023-02-22 22:5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色之上 308瓶;八个冬菇 2瓶;卿问、325932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姑娘乃神医 ◎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双月牙,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萧若风怔了一会儿,随后也压不住眼底的笑意,“三师兄不会介意的。” 东方既白掀了掀唇,看向在主人掌心里蔫头耷脑的凌霄,“等它翅膀好了,叫劫海带着它出去飞几圈就没事,鹰还是要经常飞一飞的。” 不然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叫劫海抓了个正着。 等凌霄的翅膀养好,她还会在这里吗? 萧若风心里想着,脸上仍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微微一颔首。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他回过头,看见了守在自己院子里的侍从,对方神色不太对,他不由目光微凛,将凌霄交给了东方既白迈步走了过去。 侍从低头在萧若风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东方既白也不是故意要支起耳朵听的,奈何耳朵它自己听了去,说是百里东君在名剑山庄使出了西楚剑歌,江湖变天了。 百里,名剑山庄,西楚剑歌,这三个名字单独拎出来在江湖上就已经一敲一个响,现在组合在一起,天都给震塌了。 除了百里东君,东方既白不清楚剩下那些名字代表的意思,只是从萧若风微微僵硬的脸色中品出了这件事极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那小子,原先会用剑吗? 东方既白回忆了下,那小子的轻功是不错,之前对武道兴致缺缺,在柴桑城分别的时候好似燃起了学武的念头,可这才过去多久,就名震江湖了? 萧若风面色沉凝地思索片刻,而后向东方既白望来。后者轻轻眨了眨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就像万里晴空倒影在碧蓝的湖水里,微风一拂波澜迭起,“事情很棘手?” “是。” 东方既白抱着凌霄慢腾腾地倚靠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来风华公子又要忙起来了。” 萧若风带着歉意地和她道了别,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她摊开桌面上只展了一半的舆图,露出完整的北离疆土,她眼熟的地方无非两处,一处柴桑城,一处天启城,还一处算不上熟的,只是从百里东君口中听他说起过,乾东城。 “少年本非池中物,风云际会深海游啊。” 第22章 东方既白把凌霄放到它的小窝里,顺带顺了顺它凹凸不平的羽毛,“说不定还能和那小子再见一面,希望他能备上一坛好酒。” 三天后,天启城飘起了小雪,东方既白仍旧穿着那一身烟灰的裙裳立在屋檐下,肩上拢着轻薄的罩纱,多少有些美丽冻人的味道了。 劫海习惯了海岛上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的天气,却没见过下雪的天气,出去飞了一圈羽毛里全是细碎的雪渣,它抖了抖一身的毛,半融的雪花在台阶上印出一片斑驳的水痕。 “东方姑娘。”院门被人敲响,一个穿着轻甲的护卫探头进来。 “何事?” “公子今日便要出远门了,遣我来问问东方姑娘可要同行?” “这是游湖未遂便成远游了么?”东方既白好笑地捻了捻指尖的白雪。 护卫没吱声,萧若风本是打算自己来的,可约莫是那天被东方既白诧异的眼神盯出了后遗症,便打发了手底下的人过来传话。 “有说去哪么?” 护卫拱手答道:“乾东城,镇西侯府。” 东方既白把玩着落在掌心里的一缕发梢,若有所思地望着飘着细雪的天,“那便去罢。” 小百里,我来讨酒喝了。 学堂门口,一行穿着轻甲的人已经准备就绪,为首一人戴着一顶白色的斗笠遮挡面容,若不是看到他腰间别着的剑,她险些以为那是公子柳月。 萧若风见她出现,示意护卫将牵马过来,“这一路怕是要昼夜不停地赶路,委屈姑娘了。” 马都准备好了,这是料定她会同意的吧? “不委屈,比起坐马车,我还是喜欢骑马的。”东方既白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她没有行囊,只带了那把长伞,就和她刚来天启的时候一样。 一行人挂着学堂的腰牌快马出城,直奔乾东而去。 出行的名头是三年一次地方上的学堂招考,可离开天启东方既白便发现除了萧若风外,随行之人全都是气息沉稳,驾马的节奏整齐划一,甚至还有些眼神暗语。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学堂护卫,当然,领头的人更不普通。 一口气跑了几百里,临近午时才就地休息片刻用了点干粮,萧若风察觉到有股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背上,他抿了口水润喉,忽的想起东方既白没有水囊,余光一扫见她坐在树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也不像是会口渴的模样。 “都出天启了,怎么还戴着斗笠?”东方既白觉得那斗笠多少是有些碍事了,挡着脸什么都看不见。 萧若风犹豫片刻,伸手摘掉了斗笠,露出一张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的俊容来。 东方既白见他这么听话,忍不住笑笑,轻轻一跳跃到他身边,“骑这么长时间的马居然还这么有精神,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原来在姑娘眼里在下居然是弱不禁风之人。”萧若风无奈地垂了垂眼,并不生气。 “怎会,用着这样一把剑的人,总不至于太差。”东方既白指了指他腰间别着的长剑,“只不过之前看你一直披着氅衣,觉得你好像比我想的要体弱一点点。” “旧时染过很重的风寒,之后落下了畏寒的毛病。”萧若风倒也坦然,他拉了拉披在肩上薄薄的披风,离开天启一路往西,反倒没那么冷了。 东方既白微微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身份尊贵,怎么连场风寒都没治好?” 萧若风摇了摇头,“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死了,只留下我和兄长相依为命,她出生卑微也并不得宠,她去世以后连宫里的太监也开始欺负我们,六岁那年差点因为一场风寒丢了命,最后是我兄长提了剑威胁太医将我治好的。” 东方既白沉默了一会,道:“你有个好哥哥。” 萧若风的笑容温和了不少,“若不是兄长,就没有今日的我。” 两根漂亮纤细的手指忽然搭上了他的手腕,萧若风一愣,“你会医术?” “很奇怪么?”东方既白一耸肩,“我以为在给雀鹰治伤的时候你就看出来了。” 额,那时候他还真没往医术这方面想,顶多觉得她可能……是个兽医。 东方既白把脉的速度很快,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收回了手,“多晒晒太阳,对你这病有好处。” 萧若风想起每次见到凌霄都是一副趴在垫子上晒太阳的样子,觉得东方既白的这个回答显得十分不靠谱。再者,朝中事多,他也不可能像个闲人一般在太阳底下打盹。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不信,罢了,等你得了闲可以试试,每日施针关元、关仪、会阳三穴,取日中之气,以吐纳之法引阳气入体行一周天,坚持半个月必有奇效。”说着,她冲他眨了眨眼,“你这寒疾得趁早治,不然……” 薄唇一抿,忽然卖起了关子。 “不然?” “影响子嗣。”她微微一笑。 大抵是萧若风的表情太过灿烂,东方既白的唇角一扬再扬,最后压不住了,便抬起一只手光明正大地捂嘴闷笑,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双月牙,仿佛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实在没忍住在她的头上轻轻一叩,“姑娘还是莫捉弄在下了。” 伞柄一支撑起他的手,东方既白一偏头,并不介意他的举动,眼波如涟漪迭起,“我说的可是实话。” 如果她眼角没有笑出泪的话,他或许会信几分。 第23章 休息够了,一行人重新上路,萧若风又戴起了斗笠,没有再刻意和东方既白说话,大概是怕她又拿他寻开心。 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一只雪白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停在他们的驻地里,负责守夜的护卫一惊,想也不想地拔出了剑。 “比我想的要慢一点。”眼前一道袖影拂过,拔出的剑顿时被推回了剑鞘。 东方既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眯眸看向扇扇翅膀伸了个懒腰的家伙,它旁边好像还有只小的。 脑子立刻清醒不少,她揉揉眼睛仔细去瞧,发现背毛秃了一小片的凌霄也跟来了。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萧若风,他看见东方既白伸手戳了戳劫海的脑袋,虽是训斥语调却温柔得很,“在天启的时候明明嫌弃人家,怎么一出门还把它带上了?” 凌霄扑棱着不太有力的翅膀勉强飞上了萧若风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耳鬓。萧若风顺了顺它的羽毛,心中着实感到意外,以往他出门,凌霄有专人照看着,绝对不会飞出来的。 劫海啾啾两声表示抗议,它本来是打算入夜之后就直接飞出来追他们的,谁知道它还没飞出学堂呢那小尾巴就跟上来了。 它自己跟的,可不是我要带的。 东方既白好笑地看了眼翅膀还软趴趴的凌霄,他们如今距离天启好几百里的路,如果不是它这擅飞的海雕带着,一只雀鹰哪儿能飞那么远。 “罢了,累了一晚上,休息去吧。”她变指为掌,揉了揉劫海的头,“等到了镇上我给你买肉吃。” 说着,她看向萧若风,正好后者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她先开了口,“毕竟是鹰,出来放个风也不错,你觉得呢?” “姑娘乃神医,在下自然听姑娘吩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若风似乎在“神医”两个字上格外咬重了音。 东方既白又有些忍俊不禁,她眼底含笑点了点头,“嗯,真乖。” 不知道为什么,乖这个字听得萧若风有些耳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2 22:55:28~2023-02-24 01: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出来逃命的? ◎白璧染血,是在下的不是了。◎ 乾东距离天启数千里,萧若风下令日夜兼程,若不是东方既白知道他们要去乾东城找人,她会怀疑这是在逃命。 每天除去必要的吃饭喝水只在夜里休息三个时辰,凌霄的翅膀吃不消这么飞,飞不动就被劫海拎小鸡似的带着,劫海还嫌弃骑马走得太慢,地上的人风尘仆仆一口气不带歇地赶路,它早早地飞到前头寻了溪流抓鱼,甚至还会抓点兔子野鸡给他们加餐。 养一只雕,如有一宝。 萧若风仰头看着翅膀伸展在头顶滑翔的劫海,深刻认识到了东方既白说的鹰还是出来多飞一飞得好。 每只雄鹰的尽头都是苍穹,是广阔无垠的天地,是山长水阔,是四海遨游。 “你很羡慕。”东方既白轻飘飘的嗓音飘进了他耳朵。 萧若风收回视线,“不止是羡慕它,在下最羡慕的其实是东方姑娘。” “羡慕我,那要不跟我回东海去?虽然我不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但逍遥四海还是能做到的。”东方既白挑了挑眉,“除非你想当皇帝。” 萧若风轻笑了一声:“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那你天天待在天启城做什么?”东方既白忽的想到他还有个哥哥,“哦,你哥想当。” 萧若风神色微敛,看向在远处生火烤肉的侍从,确保他们的声音没有传过去,他有些无奈地提醒道:“姑娘,出门在外,慎言。” 东方既白状作惩罚似的轻拍了拍自己的唇,“知道啦。” 忽然,劫海在天上发出一声短鸣,她目光微变,雪白的海雕一个盘旋之后厉啸着朝身后的林子俯冲去。 “有人。” 杀气如波涛般汹涌而来,萧若风按住剑柄,眸色晦暗,“还是追上来了。” 东方既白听到他的话,一愣,“所以我们真是出来逃命的?” 萧若风摇摇头,“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毕竟天启城中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太多了。” “风华公子,你邀我一同出来,不会是要我给你当护卫吧?”东方既白看了眼前面快速闪动的黑衣人影,神色倒是不慌不忙。 劫海在天上发现了黑衣人的踪迹,他们的行动因而变得措手不及,甚至有同伴被劫海一爪子抓破了头皮,顿时血涌如注。 “既然姑娘这么问了,说实话,在下曾经有过这个想法。”萧若风诚实地回答,“姑娘可会生气?” 听着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东方既白耸耸肩,“既然公子这么诚实,那我也说说实话,是有点,不过……” 她按住了他抚剑的手,“这儿有人上赶着让我泄火,就不怪你了。” 萧若风一愣,她的掌心光滑冰凉,覆在他的手背上仿佛贴了一块寒玉,他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地感受到了何为冰肌玉骨。 东方既白的手只短暂停留了一会,另一手已经执起了银白的长伞,劫海气势汹汹的啸声夹杂着羽翼挥舞卷起的长风里,她轻轻一撩披在肩上的长发,蓝灰色的眼眸眨了眨,“身体不好的人就歇着吧,要是我不尽兴就回来揍你出气。” 第24章 傲骨迎霜的红梅在银亮如雪的伞面上撑开虬结的枝干,持伞的人姿容昳丽,步伐优雅,仿佛要去赴一场春光正好的赏花宴。 “乖乖待着哦。”伞柄一转,轻盈的身影如凌波踏步,飞舞着荡进了林子。 萧若风抿了抿唇,看向身后十几名已经准备好的学堂侍从,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学堂侍从,他们来自军伍。三年前,西面的琅琊城发动了叛乱,一名年轻的皇子领军平乱,归国之后陛下为赞赏功绩封其为琅琊王,那位皇子带领的军队中,便有人称自己为琅琊军。 “殿下。”侍从恭敬地行了个礼。 “封锁此处,不必探问对方身份,若有人逃了,直接杀了便是。”萧若风神色淡淡地看着前方。 侍从领命而去。 不到一炷香,劫海飞出了林子,跳进不远处浅浅的溪水中洗爪子,水流蜿蜒,带走了上面的血迹。 东方既白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出来,神色慵懒,仿佛她只是去散了个步,看见萧若风当真乖乖站在原地,她忍不住笑笑,转着伞柄一步一晃,一晃之后便到了他面前,见他不说话,笑意微收,“不会没让你拔剑就不高兴了吧?” 萧若风摇摇头,她的袖摆处浅浅悬着一点将落未落的血色,他抬手将它捻去,一抹嫣红顿时在他指尖晕开,“白璧染血,是在下的不是了。” 东方既白见状甩甩袖子,同时将一身杀伐之气挥去了,“可不就是你的不是,所以……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你出钱给劫海买肉,给我买一斤酒,要最好的。” 纤白如葱的手指拎起腰上的珍珠腰链在他眼前晃了晃,在天启待了没多久,她已经当掉四颗南珠了,虽然她还有很多珍珠,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自己穷。 萧若风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好。” 东方既白满意地直起腰,招手让劫海飞过来看了看羽毛和爪子,确认没受伤才把它放走。 快到下一个镇上的时候,萧若风下令进镇子上买点干粮休整一下,却见入镇的道口正中央站着一个人,似乎就堵在那儿,等了他们许久。 又有人拦路? 萧若风勒住了马,斗笠下的眉眼微凝,那些人追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劫海得了东方既白的吩咐,强健有力的翅膀一扇率先飞过去,二话不说就开啄,哪知那人身手矫健地在雕爪下一个劲地逃,“雕兄!雕哥!雕爷爷!是我是我,你看看清楚是我啊!” 雪白的大雕啾啾两声,啄得更欢了。 “这大嗓门好像有些耳熟。”东方既白笑了。 萧若风握拳轻咳了一声,同样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来,缓缓策马上前。 “东方姑娘,我的姑奶奶,别听它啾啾了快救救我!”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一个闪身就朝他们这边扑过来,嘴上嚎得厉害,却一片衣角都没叫劫海挨着。 劫海玩够了,留下毫发无损的男人招呼上凌霄钻进林子里野去了。 “灼墨公子,别来无恙啊。”东方既白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萧若风也下了马上前和对方打了个招呼,“二师兄。” 雷梦杀拍拍衣上的灰尘,笑着冲他说道:“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日夜兼程不停歇地往这边跑了。我稍微算了算就算到你会路过这里。怎么样?我这时间、地点掌握得都还不错吧?要不夸一夸我?你这是去干嘛?找人还是杀人?要不要带我一路?” 这多话的公子一来,连随行的侍从表情都轻松不少。 萧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那么多问题?” “我这问题能不多吗?”雷梦杀朝东方既白一抱拳,又对着萧若风说道,“你好大的面子啊,居然说服了东方姑娘陪你一起出来!是不是学了你师兄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东方姑娘的耳根子磨出茧了才请了她来的?” 想当初,他可是把萧若风卖了才让东方既白答应在顾剑门的事情上帮一把手,事实证明,她随便递出一只手,就把问题解决得不能再解决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东方既白听着雷梦杀絮絮叨叨地连让人插嘴的空档都没有,别人应一句他说十句,灼墨多言真不是吹的,“我是刚巧想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 雷梦杀忽的一拍脑勺,“是了是了,那小子东方姑娘也认识,还一起喝过酒来着。说起来他酿的酒是真不错,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见上面,要是能见到的话我可要坑他一壶好酒。不过就是他家那里吧,我有点怕,杀神百里洛陈的地盘,还有号称毒仙子的温姨,弄不好温家舅舅温壶酒也还在那儿,他们温家的人哟,哎我这……”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已经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去了,待雷梦杀发觉周围一空,只看到走在最末的侍从笑呵呵地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大有您继续说,我们先走一步的样子。 “看来这一路上不会无聊了。”东方既白感叹道,余光里,她隐约窥见了斗笠之下萧若风微肃的面庞,“怎么了?” 萧若风沉吟须臾,压低了声音道:“连二师兄都猜到我的行程,接下去的路不会轻松。” 雷梦杀走在后面和几个侍从勾肩搭背地聊着天,他目光一瞥发现前头并肩走着的两人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忍不住问:“我才离开天启多久,怎么感觉这小师弟和东方姑娘走得很近啊?” 侍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公子的事,我等不敢窥探。” 第25章 也就这小半个月来,踏进那间客院的次数比踏进景玉王府的次数都多,灼墨公子不在,可真是错过好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4 01:00:39~2023-02-25 00: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个冬菇 10瓶;卿问 2瓶;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天下第三 ◎虽然他现在还打不过我,但等他将来能够撑起整个宗门的时候,成就不会在◎ 萧若风的预料没有错,接下来的几天前前后后遇上了数波杀手,雷梦杀好似对此已经习惯了,不问来人,不问目的,只管把人打趴下就完事。 东方既白下手要更狠一点,以致每次她一打伞,所有人都要远远避开去,她很苦恼地和萧若风吐槽:“弄得我跟杀神似的,其实我是人美心善的好人啊。” 雷梦杀被她一句人美心善呛得一口水进了肺管子,谁家美人心地善良到一巴掌往人家心窝子里拍的? 萧若风却看着东方既白道:“东方姑娘这掌法气力浩瀚,绵延不绝,在下虽未见过滨海之景,却也从姑娘的掌意中感触颇多。” 雷梦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还夸人家打得好?他还是他亲亲爱爱的师兄呢,替他卖命也没见夸过他一句啊! 东方既白侧坐在慢悠悠前行的马匹上,裙裳飞扬,“这是凌海诀中的碧海缥缈掌,我幼时习武,师父让我对着潮起潮落,对着山间飞瀑,对着从天而降的雨水练习,出掌只有一式,一击即离,因此必须击中要害,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遇到的杀手多了,他们干脆也不急着赶路,乾东城不过百余里,就这么不疾不徐地到达目的地挺好的。 “东方姑娘年纪比我小,可看着却已经比我厉害多了。”雷梦杀摇头叹道。 “只是多了吗?”东方既白微笑问道。 “嗯?”难不成还有少的? 东方既白一手抚了抚马儿浓密的鬃毛,她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所有的动物在她面前都温顺得不像话,“我在天启就见过一个比我厉害的。” 她微微一顿,“他说在你们北离,很少有人是我的对手,他算一个。” 所以不止是多了,是多多了。 “师父?” 东方既白无奈地弯了弯眼,“是啊,我打不过他呢。” 雷梦杀摸了摸脑勺,“这……也正常吧?” 打得过就有鬼了,李长生是谁,当世公认的天下第一啊! 东方既白点点头,她一摊手,蓝灰色的眼眸有些无辜的神采,“我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天下第一,现在老了我还是打不过他,所以姑且占个天下第三的位置。” 天下第三? 雷梦杀下意识问了句:“第二呢?” “给我弟弟留的。”东方既白直起腰,“虽然他现在还打不过我,但等他将来能够撑起整个宗门的时候,成就不会在我之下。” 雷梦杀驱马小跑到萧若风旁边,朝他挤挤眼。 萧若风轻咳一声,有斗笠挡着权当没看见。 雷梦杀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索性屈肘戳了戳他这个小师弟。 萧若风这下不能装作看不到了,“师兄有事?” “你看看人家,也是天下第三呢。”雷梦杀神秘兮兮地挨到近旁试图和他咬耳朵,他知道萧若风有套剑法,因为李长生创造了一套剑法自称天下第二,他没学会,所以一气之下自己创了另一套,就顺着师父的名字叫了天下第三。 要不然怎么说巧了呢。 萧若风把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人按了回去,“实至名归。” 就是不知道在说自己的剑,还是在说那个人。 乾东城外,萧若风命所有人在入城之前换上一身统一的白色大氅,头戴写着“稷下”二字的斗笠,大氅飘扬,斗笠轻舞,有着一股说不出的仙气。 “你说,为什么我们每次见人之前都得特地换上这身衣服,可别扭得很啊。你知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最讨厌穿白色,主要是洗起来麻烦,吃饭走路都得注意,染了尘埃就配不上先生说的公子如玉了。”雷梦杀的嘴这一路几乎都没停过。 萧若风认真地解释道:“出门在外不能给先生丢脸,先生说了,这叫仪式感。白衣胜雪,公子如玉,那才是学堂应有的风范。” “我也要有这个风范吗?”东方既白拿着递到手上的衣服,很是犹豫。 萧若风看向她身上柔如流水的裙裳,忽有一种再名贵的锦缎都会在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划下红痕的感觉,仿佛只有天上的云彩织就的衣服才配得上她。他垂 了垂眼眸,“东方姑娘若是不习惯,可以不换。” 东方既白果断地把衣服塞了回去,雷梦杀眨巴眨巴眼,“从我最初见到东方姑娘,好像这一身衣服就不曾换过。” 即便染了血也沾不住。 “你们之前说这是鲛绡,”东方既白掸了掸半点尘埃也无的衣袖,“说的不错,我师娘嫌我不会拾掇自己,特地从库房里把这压箱底的鲛绡拿出来给我做了身衣服。” 知道她懒得洗衣服,结果不小心把人惯出更大的毛病,一年到头连衣服也懒得换了。 “还真是鲛绡啊……”雷梦杀瞄了眼她波光粼粼的裙摆,心想要是穿在他家心月身上会是什么模样。 第26章 “还是鲛皇绡呢。”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听说是老一辈的门主早年误入鲛人领地所得,整个东海也就三匹。可惜鲛人不太喜欢人类,那次被发现之后就带领族群转移了领地,至今无人再发现他们的踪迹。” 萧若风带着一行人进了乾东城,东方既白没有换衣服,但却配合地戴上了斗笠,挡住了她的容颜绝色,中间圆形镂空之处刚好露出一对珊瑚犄角。 他们刚进城没多久,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骑快马迎面奔了过来,骑马之人大多穿着兵甲,为首那位却穿着长袍,腰间悬着玉佩和长剑,颇有几分王侯的风流气。 “这应该就是镇西侯府的世子,百里成风了。”萧若风压低了嗓音轻声道。 雷梦杀大感意外,“不是杀神的儿子嘛?怎么看着跟天启城里的那些世子爷差不多啊。” “可别小看他,是个厉害的角色。”萧若风勒停了马,向来人拱手作礼,“世子殿下。” 百里成风也一拉马绳,停在了他们的面前,抱拳道:“小先生。” 学堂李先生乃世间传奇,手撕武榜,剑挑无双,他有弟子七人,其中大弟子得其真传,以至于如今的李先生很少与外接触,一般都交由这个大弟子来处理。 故世人称这位大弟子为小先生,北离稷下学堂的小先生。 东方既白觉得流言也是够乱的,萧若风明明排在最末,怎么就成大弟子了?再者,什么小先生,确定不是萧? 百里成风将学堂的使者们带回了镇西侯府,“客房还在整理,还请各位稍候片刻。” 萧若风垂首道:“不急。” 学堂的人进正厅后大部分都把头上的斗笠给摘了下来,除了萧若风、雷梦杀还有东方既白三人。 “据说世人很少有人见过小先生的真容。”百里成风喝了一口茶,尽管他的视线忍不住朝装束颇有不同的东方既白身上瞄,但他也是客气地先和萧若风说话。 萧若风闻言轻笑了一下,“世人都说我们学堂弟子矫情,把自己多当回事,其实我只是不喜欢与人一起吃饭,戴着这个斗笠就连拒绝的话都不需要想了。” “那这位是?”百里成风望向旁边的雷梦杀。 雷梦杀随意地耸耸肩,却发觉这个动作可能不太适合自己现在这白衣胜雪的打扮,便站直了身子很是正经地回道:“我也是学堂李先生座下弟子,却不是这次的使者之一。其实我只是来找个朋友叙叙旧,世子就当我是来顺便玩的,或者直接当看不见也没有问题……” 说着说着,他的话又要多了起来。 萧若风轻轻咳嗽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的一位小师兄,师兄是江湖出身,说话从来都是如此,见谅了。” 百里成风一愣,“竟然也是李先生的弟子……” 学堂自然不止一个老师,但李先生无疑是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位,学堂弟子这么多年进进出出也有百余人,可李先生却一直只有七个学生。而关于这七个学生的身份,江湖上一直有很多的传言。 “别被那老头子的名号吓到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雷梦杀扶了扶斗笠,“我不喜欢戴这东西,怪沉的,可师弟一定要我戴,没办法。学堂的人就是这么矫情,这几日世子爷可有的受了。” “先生说了,这叫仪式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仪,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人之不及,唯立礼序仪式以正其观。”萧若风无奈地看向雷梦杀,虽然因为戴着斗笠彼此看不见神色,但雷梦杀就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闭嘴。 “哦。” “那这位……难不成也是李先生的弟子?”百里成风把目光落在了东方既白的身上。 “她可不是,她是……”刚闭嘴了不到一眨眼功夫的雷梦杀张口就要说话,萧若风猛咳了一声,他只好继续闭嘴。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我不是学堂的人,只是顺道来看个朋友,世子爷不必理会我。” 既然都这么说了,过多的打探就显得有些刻意,这群人明显以这位小先生为首,百里成风喝了口茶,客气地问道:“这次小先生来乾东城,想带几个人走?” “一个。”萧若风回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00:53:30~2023-02-25 23: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人之姿沈兰舟、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名剑四品 ◎昊阙不过剑谱第八,算不得多么厉害,我最近倒是听说江湖上出了一柄绝世的好剑,怕是以后能列入剑谱前三。◎ 百里成风点了点头,“学堂严苛,我猜也不会带很多人。” “世子错了。”萧若风摇了摇头。 百里成风一挑眉,“我错了?” 萧若风坐在那里,声音沉稳,脊背挺得笔直,即便在比他大出许多岁的百里成风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我要从乾东城带走一个人,这个数字不是少,而是多,太多了。” 他意有所指地道:“因为我一定要带走,一个人。” 百里成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皱眉,“如果没有呢?” 萧若风笑了一声,“那就只能麻烦世子爷和我去一趟天启了,世子爷的资质可相当不错,先生打了你很多年的主意,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 “那我呢?我如何?”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只见一个腰间挂着酒壶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第27章 百里成风介绍道:“这是我内人的兄长,温家温壶酒。” “岭南老字号温家,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雷家并称江湖三大世家,温家未来的家主温壶酒。”萧若风起身,“自然是久仰大名。” “未来的家主这形容不太合适,你们天启城里会有人说谁是未来皇帝吗?那是杀头的大罪吧。”温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酒。 萧若风笑道:“那在温家说未来的家主呢?” 温壶酒将那口酒咽了下去,随后轻轻地吐了口气,“毒死你。” 那股浑浊的酒气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凝结成了一团水雾朝着萧若风飞去,学堂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唯有他依然淡定地坐着,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那团水雾瞬时凝成冰屑落到地上。 温壶酒在百里成风身边坐了下来,微微点头,“有几分本事。” “温先生是冠绝榜的高手,我这不过雕虫小技。”萧若风微笑道。 是不是雕虫小技明眼人一看便知,温壶酒没有多话,入座之后视线在东方既白身上一停,“这位姑娘有些眼熟?” 头上一对珊瑚犄角,穿着一条波光粼粼的裙子,随身带着把绘着梅花的长伞,这怎么看着这么像东君那小子说起的在柴桑城见过的一位姑娘。 听臭小子说,那位姑娘后来和北离八公子去天启城了,说是要去东海的,怎么绕了一圈又出现在这里? “温先生,久仰。”见对方在注意自己,东方既白也学着萧若风的样子和温壶酒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待他们客套话说完,百里成风清了清嗓子,“既然客房还在整理,不妨先见见从乾东城里选出来的年轻弟子,见完之后我再带几位入客房休息。” 萧若风欣然点头。 “让他们进来。”百里成风一挥手。 片刻之后就有人提着长枪进门,那人生得魁梧强壮,一双眸子中带着几分狠劲,走路也是虎虎生风,手里的长枪顿了顿地,整个正厅不由一震,“在下李霸陈,拜见世子爷,拜见学堂来使。” 这名字加上他的气势,简直就是人如其名的真实写照。 寂静片刻,萧若风和雷梦杀忍不住笑出了声,雷梦杀更是笑得有些抽搐,连东方既白也很不理解地朝他俩看了一眼。 笑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失态,萧若风微咳一声缓解了尴尬,“我师父执掌学堂几十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弟子只招有公子之气的人,若师父看到这位小兄弟,大概会气得背过身去。” 李霸陈脸色一红,顿时露出怒色。 百里成风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我们这里都是军伍出生,若要找公子,那小先生可来错地方了。” “可世子爷就有公子之气啊。”萧若风依然笑着,似乎并不惧厅内骤沉的气氛。 李霸陈终于按捺不住,长枪一甩,“你倒是派一个公子来,看看谁打得过谁!” 说是公子,谁不知是那成日舞文弄墨,肩能不扛手不能提的废物点心,战场上敌军来了都能吓破胆的软蛋子! 可他的长枪刚刚甩出,就被一剑挡住了。萧若风手中的剑出鞘半寸,在李霸陈瞠目结舌的表情中轻巧地将落下的枪架起。 “这位小兄弟不要生气,我们学堂也有一位师范生得五大三粗,力大如牛,但所有人对他都很尊敬。只要有本事,公子之气不过只是个笑话。” 萧若风温声解释着,东方既白却在心想,怎么会有人说话不论是调侃还是责怪都是这么温润如水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萧若风这样的,就算是打,也会像打在一团棉花上吧。 百里成风和温壶酒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柄剑,昊阙,天下名剑第八,也被称为天下正气第一剑。 “昊阙竟然在学堂手中。”百里成风幽幽说道。 萧若风举剑一旋将枪头往身侧一压,淡淡地说:“昊阙不过剑谱第八,算不得多么厉害,我最近倒是听说江湖上出了一柄绝世好剑,以后怕是能列入剑谱前三。” 百里成风神色不变,“江湖的事,我们并不了解。” 萧若风说的那柄剑,来的路上东方既白已经听雷梦杀说过,他们这的中原武林有一处叫做名剑山庄的地方,每三年举办一次试剑大会以展示这三年来造出的好剑,江湖豪客也会借此机会前往名剑山庄求剑。 名剑山庄所出的剑分为四品,第一品高山,意为伫立世间,高山仰止,乃是凡品剑不能及的高山。 第二品沧海,意为无边无际,百川归海,乃是造一百柄高山剑才能求得一柄的沧海。 第三品云天,意为沧海桑田之上亦有九天凌云,乃是傲视万物,万中得一的所在。 而这三品之上的第四品名仙宫,乃是九天之上,仙宫所藏,真正的天外之剑! 今年的试剑大会出了一柄仙宫品的剑名不染尘,最终被凑巧前去参加的百里东君拿了,要说这仙宫之剑是别人帮他拿的东方既白还会信,可听雷梦杀的意思,这剑居然是他自己通过比武拿下来的。 东方既白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所以你们这趟出来,是觉得百里东君是个好苗子,决定把他带回学堂去收作弟子?” 她这话问的是萧若风,后者微微抿唇,“是,但不全是。” 能让无法随意离开天启的萧若风不远千里亲自奔赴乾东城的,自然不是小事。 第28章 李霸陈一个照面就被萧若风的剑压了下去,此刻脸已经涨得通红,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收了枪后向百里成风和萧若风一抱拳便退了下去。 第二个进门的人终于有了几分萧若风说的公子气,一身长袍,面目也算俊秀,手中拿着一杆红缨枪。 东方既白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在心里摇头,心想他们百里家明摆着不愿意将百里东君叫出来,就这么一个个看下去看到猴年马月,她可是来讨酒喝的,不是坐在这里喝茶的。 茶哪有酒好喝,她一点都不喜欢喝茶。 萧若风余光瞥见她调整了下坐姿,从椅背的左侧靠到右侧,一只手支在斗笠下托着腮,兴致缺缺的样子,不免无奈,“东方姑娘怕是不耐烦了。” 雷梦杀眼睛一扫,可不是,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就搭在伞柄上,哒哒哒地敲着,她上次把冷不丁冒出来的杀手一掌拍到树干上的时候也是这样。 东方既白一抿唇,“没有哦,我耐心很好的。” 话音未落,第二人手上拿着的红缨枪身首分离,正厅里连真气跃动的痕迹都没有。 百里成风与温壶酒唰的站了起来,刚进来的人顿时面如土色,没人会蠢到认为那枪首是自己掉下来的。 偏偏东方既白一动不动跟没事人一样,斗笠挡住了她的神情,但萧若风就是能想象出她一脸无辜又狡黠的面容。 百里成风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地落在那戴着斗笠的女子身上,“抱歉,看来我们选出来的这几人还入不了学堂的法眼。” 温壶酒的内心同样是震撼的,面前这姑娘不过双十,可这一手操控娴熟的内力着实深不可测,连他这样身为冠绝榜第四甲的高手都感受到了压力。 江湖上几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 萧若风迎面走向百里成风,将东方既白的身形挡在背后,他微微一拱手,“世子选的这两个人的确是上阵杀敌的将才,只可惜和我们要的人才不一样。” “学堂想要的是?”百里成风紧紧皱起眉,他不是不知道学堂此行的目的,可学堂带这样一个人来是打算做什么,侯府不愿交人就强抢吗? “经天纬地,屠龙之才。”萧若风没有戳破他的心思,而是客气地回道,“我们会在乾东城住一个月,还请世子爷再帮忙寻觅一下。” “一个月?”百里成风一惊,他们还赖上了! 萧若风淡淡地说道:“若世子觉得不方便,我们可去客栈中住。” “哪里的话,还不带几位去客房休息!”百里成风急忙道,要是不把人盯在眼皮子底下那还了得? 萧若风颔了颔首,转身看向仍旧坐着的东方既白,语气不自觉又温柔了几分,“姑娘怕是不喜茶香,可要去找那位朋友?” 东方既白暗回一句真上道,利落地起身走出门去,百里成风见状额角一突,不详的预感冲上脑门,“且慢!” 烟灰色的裙裳卷起的浪花般漫过正厅的门槛,东方既白站在屋檐下眯眸仰望着天,百里成风快步上前,却见她拍了拍手,“去告诉他,我来了。” 第17章 得见 ◎萧这个姓,太过不寻常了,因为这个国家的皇帝,也姓萧。◎ 一声长啸划破苍穹,全城百姓几乎在同一时间举目望天,只见九霄之上雪白的海雕如同离弦的箭矢激射而下,侯府的护卫连张弓搭弦的时间都没有那鸟影便已冲到了地面,张开翅膀呼啸着从院墙上方滑翔而过。 嚣张,嚣张极了。 侯府内院里,一个有些醉酒的少年忽然仰起头,“这叫声好耳熟,怪了,后背怎么感觉毛毛的?” “少少少……少爷!”一旁的小厮指着某处惊叫了起来。 院墙上,一只大得吓人的鸟扇了扇翅膀在瓦片上站稳,仰天尖啸了几声,少年连忙捂住耳朵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啊呀呀耳朵不行了不行了,停停停,快停下!” 那大鸟倏地停下,尖锐的喙一开一合,看得小厮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见鬼了,他居然觉得这鸟在笑! “哎,这鸟我熟!”少年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子,脚下歪歪扭扭地朝墙角走去,“熟啊熟啊,这鸟熟着呢!” “说谁熟了呢!”一颗小石头丢在了他脑门上,打着伞的纤细人影轻飘飘落下,清透的裙摆波光粼粼,仿佛垂下了一条飞瀑,“百里小兄弟,一段时间不见,胆肥了呀。” 绽放着血色梅花的伞面微微旋转着,百里东君的酒霎时醒了一半,“东方姑娘?” 东方既白微笑着站在院墙上,手心微抬,随后便是一压,原本想要从暗处冲出来的人顿时被摁在了原地,“你爹把你藏着掖着的,想见你可真不容易,我寻思着我只是单纯来找你聊聊天喝喝酒,倒也不用防着我,你说呢?” 身后急匆匆追来的百里成风气得在心里骂娘,他防的是这个吗!他防的是那一群! 他一扭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侯府内院里,他们都是随东方既白过来的,劫海从侯府上方飞过的瞬间,她撑伞一荡便已经在十几丈开外,那缥缈如烟的身法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简直糟糕透了。 萧若风不紧不慢地走到颊肉气得一颤一颤的百里成风身旁,衣裳没有丝毫凌乱,恰如他所说的端方公子,“东方姑娘,可见到了朋友?” 东方既白一扭头,“哦,见到了。” 第29章 百里东君纵身一跃跳上墙头,有点傻眼。只见墙外他老子,他舅舅,还有两个戴着斗笠的公子,一大群白衣胜雪的侍从,就这么一片小院子居然满满当当地都是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他老子身上,要是眼神能杀人这会儿他早给片成片了。 这么生气做什么? 百里东君不懂,不过在百里家,他的父亲百里成风向来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所以他才懒得理会他爹那懊恼怄火的眼神。 “就东方姑娘一个人来么?”百里东君挠挠头,“不是说你去天启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出海了呢!” “你看看下面两个,我哪是一个人来的?”东方既白把伞一收,拍了拍劫海的头,后者邀功似的啾啾两声。 雷梦杀哪是憋得住话的人,熟人在前他直接一掀斗笠,“哎,东君,还有我呢!” 百里东君喜出望外,“雷大哥!前不久还在名剑山庄见过呢,这么快又见面了!” 雷梦杀笑嘻嘻地挥了挥手,“是啊,都是缘分嘛!” “那这个难不成是柳月公子?”百里东君一见旁边那人还戴着斗笠,墨晓黑总是穿着一身黑,这穿着白衣的只能是柳月了。 东方既白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柳月是坐轿子的,哪会自己走路。” 对,也是哦。 “那难道是清歌公子?”百里东君刚说完就把自己否认了,“清歌公子那般做作,这出场方式着实有些朴实了。” 萧若风轻咳一声,微微抬起了自己的斗笠,“在下姓萧,初次见面,幸会了。” 斗笠下的面容年轻俊秀,眉宇之间,更有掩饰不住的贵气。 萧这个姓,太过不寻常了,因为这个国家的皇帝,也姓萧。 百里成风和温壶酒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凝之色。 雷梦杀似乎没料到几人之中最在意身份被人知道的萧若风会这么爽快地在侯府等人面前自报家门,东方既白也微微挑了下眉,视线捎带着将百里家的人脸上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一转身,落地走回了萧若风身边,话却是对着百里东君说的,“百里小兄弟,我是来找你喝酒的,等你得了空,记得带上你的好酒来找我。” 萧若风微微一笑,朝墙上的少年点了点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百里成风这会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勉强挤出个不耐烦的神色朝自己那个槽心的儿子瞪去,“还不滚回去练剑!一日练不成就一日不准出来!” 百里东君轻哼一声,往后一翻就回到了院墙那头,“东方姑娘,等我练成了剑,再来找你喝酒!” 东方既白笑笑不说话,才分隔不过一个月,这百里东君身上的气息已经和上次见时完全不一样了,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什么样的经历能够让他有这般变化? 侯府的管家一路将人领进客院,瞧着和在稷下学堂住着的小院差不多,一样的低调奢华。待旁人退去后雷梦杀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外人面前端着学堂那公子如玉的架势可太难为他了。 萧若风摘了斗笠缓缓在桌边坐下,眼底若有所思地在考虑着什么。 东方既白在院子里给劫海顺毛,凌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慢吞吞地飞了过来,它没有劫海那么大也没有那么显眼的羽毛,趁没人注意就飞进来了。 她伸手让凌霄停在她的手臂上,那日渐增长的重量让她不由自主地掂了掂,“最近伙食不错啊,好像长胖了。” 鸟背上秃了一小片虽然有点丑,但是这些日子养得不错,已经有一层短短的绒毛重新长了出来,东方既白顺着它的翅膀摸了摸,鹰的自愈能力向来很强,用着上好的伤药,除了羽毛其他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凌霄乖巧地收起自己的爪子,被东方既白带在身边的这段时间,它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她没有戴着臂缚的情况下抓住她的手,要是不小心抓伤了东方既白的胳膊,劫海当场就能给它啄秃了。 雷梦杀看了眼外面专心逗鸟的东方既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面色微微严肃,“这里是镇西侯的地盘,你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怕接下去会有危险?” 要知道朝野上下多有太安帝和镇西侯不合的传闻,而这两人的确已经在背地里离了心,若是镇西侯有了谋逆之心,极有可能借着这件事杀了萧若风这个皇子然后举兵朝天启进犯。 “老侯爷不会的。”萧若风目光悠远,“他是忠心为民的良将。” “可百里家的小公子在名剑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使出了西楚剑歌,这应当是已经绝世的剑法,西楚是谁灭的,镇西侯灭的,若是镇西侯真的没有二心,他的嫡孙从哪儿学来的西楚剑歌?”雷梦杀皱了皱眉,“我虽然也觉得老侯爷是忠臣,但那日在名剑大会上的人可大多都不这么想。” 窝藏亡国剑仙,还让自己的嫡孙学了亡国之人的剑法,这怎么看都有种包藏祸心的味道。 “这也是我这次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萧若风叹了口气,“我要见见那位剑仙。” “见?怎么见?”雷梦杀的目光瞥向院子里的女子,“你不会是想让东方姑娘给你开道,直接杀上门去吧?” 萧若风无奈地看了眼自己这位小师兄,“东方姑娘来此是为寻友,我不会利用她的。” 雷梦杀不由挑眉,他瞅了瞅已然把凌霄养成自家鸟的东方既白,“我虽然话多,但不代表我眼瞎,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30章 说着,他还朝门外努了努嘴。 萧若风顿时无言,轻咳了一声后道:“师兄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懂。” “怪哉怪哉,这天底下还有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不懂的事。”雷梦杀呵呵一笑,起身朝外面一步跃出,“算了,既然来了乾东城,我就去外面逛逛,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雷梦杀风风火火地就没了影。 萧若风在他走后从屋里慢慢挪了出来,东方既白正拨着凌霄的羽毛给它挑去不小心沾上的细沙和草叶,肩上蓦地一暖,柔软的感觉覆在肩头,她手指一停,扫了眼颊边一圈洁白的狐毛,随后不解地看向旁边长身而立的公子。 “从天启出来的时候已是小雪,西北苦寒,姑娘还是披一件在身上吧。” 满大街的人都穿着保暖的皮衣和裘衣,独独东方既白是个另类,像个生活在盛夏的江南女子。 “我有真气护体,不冷。”东方既白看向肩上光秃秃的萧若风,起身干脆利落地把它扯下来披回他肩上,“你有寒疾,别随便脱衣服。” 【作者有话说】 手机发的,也不知道格式对不对otz感谢在2023-02-26 18:43:03~2023-02-27 00: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n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纵横捭阖 ◎我看北离的版图也不小了,若想征服四国,战争并非唯一的出路。◎ 萧若风一垂眸,忽然挨近的女子惹得他呼吸一促,却见她抬手跃过了他的头顶,刚刚剥离的温度又回到了自己身上,灵巧的手指就在他眼前跃动,捻着两边的系带打好了结。 “你这家伙对别人倒是挺好的,就是有点不顾惜自己。”东方既白扯了扯系带让两边形成了完美的对称,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像你们这样有宏图霸业要完成的人,可得顾着点自己的命,别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叫其他人捡了便宜。” 话音未落萧若风猛地咳了起来,俊秀的面容涨得通红,东方既白连忙帮他拍了拍后背,垂落的嗽声带着他温热的气息,她稍稍有些不自在,侧身往后挪了挪。 萧若风好不容易压下乱窜的肺腑之气,稳住呼吸,双颊仍旧染着薄薄的红晕,“姑娘所言甚是,在下记住了。” 大概是因为咳嗽,那双深邃的眼眸沾染了丝丝缕缕的水雾,叫东方既白想起每次乖巧地凑在自己手边等着摸头的凌霄。 这养鸟的人和被养的鸟,还是有点像的,她想。 东方既白取了茶壶给萧若风倒了杯水,缓了这么一会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镇定地接过递来的茶盏并道了谢,视线微垂地看着胸前缠绕成结的系带,心思忍不住游移。 她在石桌边的空凳上坐了下来,“方才听你们说的,还想找什么西楚剑仙,我刚进城的时候的确察觉到城内有几分仙气。” 萧若风连忙敛了发散的思绪,面色渐渐变得严肃。 “不过……”东方既白轻轻敲了敲额穴,似乎短暂回忆了一下,“剑意不显,差了一点。” 萧若风不免蹙了蹙眉,什么叫剑意差了一点? 东方既白懒懒地一手托腮,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石制的桌面,“我剑术不精,说不出差哪儿了,反正就是少了点味道。” 萧若风沉吟片刻,缓缓道:“西楚剑歌,问道于天。昔日洛桑城头,儒仙咏歌,剑仙持剑,一剑一歌对阵九千破风军,一日后儒仙口吐鲜血,殒命城头,剑仙长剑折首,染血沙场。自此洛桑城破,西楚亡国。” 他微微一顿,“那位剑仙的剑术,可与师父相较。” 东方既白听后轻轻点了点头,“听得出来你很惋惜。” 凡世间用剑之人,无不为之惋惜。萧若风虽未曾亲眼目睹当时的场景,但光是想象那画面便震撼无比,山河破碎,断壁颓垣,绝世剑仙和绝世剑歌,共谱一曲国殇。 “你们为什么要攻打西楚?”东方既白放下托腮的手十指交叠支着下颌,歪头看着陷入沉默的萧若风,蓝灰色的眼眸一眨两眨,晃动着一池柔波。 凌霄挥着翅膀飞上石桌,小小的脑袋往东方既白铺在桌面上的发丝里凑,尖细的喙好奇地啄了啄缀在发间的细珠和贝母,一声短鸣之后就被从天而降的劫海逮在爪子底下抓走了。 东方既白好笑地直起腰冲劫海招招手,强有力的爪子松开,凌霄连忙扇扇翅膀逃了出来,怂怂地跳到萧若风的手臂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萧若风叹了口气,指腹压了压凌霄日趋圆润的头,“诸国纷争,若非天下一统,岂会不起战事。” 西楚亡国之后还有北蛮,还有南诀,还有域外那片神秘的土地,太安帝有野心,如今的祥和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纵横捭阖,自有制衡之道。”东方既白摇了摇头,“我看北离的版图也不小了,若想征服四国,战争并非唯一的出路。” 萧若风一愣,似乎很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约莫这目光中的异色分外明显,她一转眸,“我随便说说的,女人的话可千万不能信。” 萧若风顿时失笑,“在下眼中男女无殊,姑娘不必自轻。” 东方既白闻言很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就好,我也一样。” 萧若风起初觉得没什么不对,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正想解释几句的时候东方既白却已经起身慢悠悠地晃出门去了。他叹了口气,戳了戳凌霄的头,“还是不一样的。” 第31章 锐利的鹰眸眨了眨,凌霄一歪脑袋,没听懂主人的意思,屁股一扭扇扇翅膀去找树上的雕哥了。 东方既白畅通无阻地出了侯府,乾东一个边陲小城在镇西侯的治理下很是繁荣,城中藏龙卧虎,她只简单一扫便在人群中发现不少孔武有力的贩夫走卒,镇西侯率领的破风军就驻扎在城外,将士们长年在边关,日子一久也就在这乾东城里安家落户了。 她慢吞吞地朝城中最高的酒楼走去,挑了一处最好的位置,叫了一壶最好的酒,倒了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了对面,“温先生,跟了一路了,不如坐坐?” 一身白色的长袍从东方既白身后走上来,她抬眼一扫,只见他衣服的背后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毒死你。 百里东君这个舅舅好有意思。 温壶酒大大方方在她对面坐下,端起斟好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还砸了咂嘴,“这酒没那臭小子酿的好喝。”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她也微抿了一口,徐徐舒了口气,“的确,喝过天启城的秋露白,喝过百里东君酿的桑落、长安等等十二盏酒,这些酒着实索然无味。” 温壶酒见她神色自若地饮酒,她用的杯子在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被他下了一滴红颜醉,即便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如此镇定。 啪嗒。 东方既白放下酒杯,“温先生可别多想,我幼时为了习武走了条捷径,稍稍吃了点苦头,后来因祸得福,即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我也无效。” “看姑娘的年纪,这条捷径走得可不简单啊。”温壶酒收了再下毒试探的心思,意味深长地回道。 东方既白一耸肩,轻轻掸了掸肩上的罩衫,“毕竟有必须达成的目的,哪怕付出的代价惨重些也得完成。” “我听东君说起过你,姑娘来自东及?” “算是吧。”东方既白又抿了口下了佐料的酒,“温先生是为了百里小兄弟而来?” “镇西侯府与学堂的事,还请姑娘看在和东君朋友一场的份上不要插手。”温壶酒神色严肃地说道。 细指轻轻敲了敲额穴,东方既白状作思索了会儿,笑道:“我本就不打算插手的,怎么没人信呢?不过这又何必,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把人保护得太好也不是好事。” 温壶酒轻挑了下眉,“看不出来姑娘年纪轻轻,倒是经验老道。” “毕竟我是驯鹰驯雕的人,只有经受过折翅之痛的猛禽,才能制霸苍穹。”蓝灰色的眸子不咸不淡地看着在西北风沙中摇曳的枯枝,“镇西侯是盘踞西北的猛虎,他的嫡孙若仅仅是匹烈性难驯的野马还不够。” 温壶酒的脸上不由露出肃容,看得对面的姑娘弯眼一笑,“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个表情,好似我是个无知女子一般。” 她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将里头晃动的酒液一饮而尽,“若你们知道我祖上师承谁人,大概会少些惊讶吧。” 东方既白在酒楼里一直待到天黑,温壶酒和她简短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容颜绝色的女子独坐饮酒本是极易惹祸上身的场面,可她在这里坐了一天,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扰。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身边忽然坐下一个人,她眯了眯眸,半伏在桌面上的姿势有些慵懒,看清了来人之后她不由笑笑,“你来啦。” 一身白衣的萧若风仍旧戴着斗笠,他有些无奈地看着黏在座上仿佛不打算起来的女子,“饮酒伤身,姑娘随在下回去吧。” 东方既白偏头想了想,蓝灰色的眸子有些无辜,“可我不喜欢喝茶。” 萧若风想起进侯府的时候,放在她手边的茶她连端起来意思意思的动作都没有,她是真的不喜欢喝茶。 东方既白撇撇嘴,“我师父除了习武别的事情一概不管我,以前在东海闹得疯的时候师娘就把我拘在九章别院学这个学那个,像个世家千金一样学琴棋书画,插花品茶,我可给喝吐了。” 似乎想到那段愁云惨淡的回忆,东方既白皱了皱脸,一双烟柳细眉拧成一团,谪仙般的面容忽的有了人间烟火气,红唇一瘪就开始诉苦。 萧若风怔愣片刻,随后安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她怎么从师娘的魔爪下逃出来,怎么报复性地学会了喝酒,最后师娘拿她没办法再也不管她。 看着眼神中带着点小骄傲的东方既白,他觉得她醉了,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她海藻般柔顺的长发,那双蓝灰色的眼眸眨了眨,似有无边的潮水泛滥开来。 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腕,枕着半边手臂的东方既白慢悠悠地问:“你不会以为我喝醉了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7 00:48:48~2023-02-28 00: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ngle 2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入局 ◎只是没想过仅仅几坛酒就把姑娘收买了。◎ 这让原本还在因趁人之危而愧疚的萧若风顿时尴尬无比,不过东方既白说了那句后仍是伏在桌上懒得支棱起来,仿佛是随他揉捏的样子。 但萧若风可不敢再放肆了,他稳住躁动的心跳,掩唇轻咳一声:“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东方既白没有回应,眼皮都不抬一下,闭着眼如同睡去一般。 第32章 萧若风看着她眉目疏懒,呼吸均匀得不像话,忍不住在心里低笑一声,唤来小二结账。 刚付完钱,余光里那睡着的人就笑眯眯地坐直了腰,哪有半分惺忪的神色? 他无奈地笑笑,装作不知地问道:“姑娘醒了?可要带些宵夜?” “不了不了,酒足无需饭饱,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东方既白弯着月牙般的眼睛,像只捡了便宜的小狐狸。 她一翻身,执起顺势撑开的伞从二楼的窗栏边优雅落下,梅花的边沿微微一抬,露出夜色下姣好的面容,“风华公子,该回家了。” 萧若风垂眸看着立在万千灯火中微笑的女子,眼底漾起一圈温柔的涟漪,他同样翻身从二楼落下,“好。” 东方既白等了几日,终于等到百里东君提着酒壶来找她,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上秀美的剑,剑柄之处绣着一朵莲花,剑身却是古铜色的,上面似有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恰同那仙宫之剑的飘渺。 “它叫不染尘?” “没错。”百里东君手里拿着长剑,眼底有了几分少年人不羁轻狂的神采,“剑可杀人而不染血,入泥而保洁净,故名不染尘。” 东方既白手指一勾,长剑出鞘,落入她的手中,屈指在纤薄的剑身上一弹,一股凌厉的剑气以她为中心振荡开来。 “好剑。” “想要。” 百里东君连忙上前把不染尘小心翼翼地抢回来,“东方姑娘,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试剑大会上抢回来的!我可以请你喝酒,剑却是不能给的。” “不是喝醉了酒一通乱挥把人吓傻了才拿到手的吗?”东方既白笑道,“你要真会用剑,怎么还被你爹关在院子里这么长时间才出来?” 雷梦杀在院子里待不住,白天就在外面乱窜,也为此打探了不少消息,包括百里东君被侯府的世子爷扣在院子里学剑的事。 百里东君挠挠头,他其实也搞不太明白自己身上是怎么回事,也许和师父有关。想到自己的师父,他又有些不安,舅舅一直在打探他那套剑法的事,他害怕为此暴露了什么,给师父惹来祸患。 “东方姑娘。” 东方既白坐在院墙上抿了口酒,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生怕她张口就拒绝似的,百里东君紧接着说道,“事成之后你要想喝什么酒我就给你酿什么酒,要多少有多少!” 东方既白不由一笑,“能让你这小子开口求人,可是个大麻烦事,我猜猜,和传你那套剑法的人有关?” “他是我师父。”百里东君脸上露出了愁容,还有些微微的无措,“这些天来乾东城的人很多,虽然乾东城表面上仍和往常一样,但我知道这都是假象罢了。若是师父陷入不利的处境,还请东方姑娘助我师父离开乾东城。” 百里东君走了以后,东方既白依旧懒洋洋地坐在院墙上吹风喝酒,凌霄从敞开的窗户里飞出来,扇扇翅膀最后停在了她手上,她摸了摸它的背羽,叹道:“还是太嫩了啊。” 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东方姑娘应下了他的要求,在下可要头疼了。” “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有没有算到这一天呢?”她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姑娘入局的情形,在下的确有过几分预想。”萧若风垂眸叹道,“只是没想过仅仅几坛酒就把姑娘收买了。” 东方既白的唇角上扬几分,“不如你试试把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全包下来给我,说不定我就毁了那小子的约呢。” “姑娘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萧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飞身跃上墙头,隔了一个身位坐了下来,“二师兄曾说过镇西侯的小公子酿的一手好酒,在下也想尝尝,不知姑娘可愿割爱?” 她低眉看了眼自己捏在手里的酒壶,想了想在瓶口上一抹便递了过去,“就一口,不能多了。” 那语气,颇为肉痛。 萧若风接过她递来的酒,眼底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多谢姑娘了。” 瓶口凑到鼻尖,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萧若风也是品酒无数的人,这一闻便知好坏,他抿唇在东方既白的注视下浅浅地含了一口,绵柔爽口又不失醇正,没有积久沉淀的厚重感,反而充满活力,让人忍不住想纵马长歌,快意江湖。 “好酒。”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弯起眼,“这是只有百里东君那样的少年人才能酿出的酒,那些个经验老道的酿酒大师可做不出这种味道。” 真想为了这一口酒让他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啊。 她从萧若风手中拿回酒壶,不曾多想便径直抿了一口,“要不是他还有爹娘,我都想把他拐回东海,让他给我酿一辈子的酒。” 萧若风微怔,随后失笑道:“要是被杀神百里洛陈盯上了,姑娘怕是要不得安宁。” “我可不怕。”东方既白轻哼一声。 她孑然一身独来独往,有什么好怕的。 几日之后,镇西侯派底下的人来请萧若风,他穿戴整齐,披着御寒的氅衣,戴好写着稷下二字的斗笠,一手提着昊阙出了院子。 雷梦杀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东方既白见他出门,便起身跟了上去,萧若风索性停下等她,她挑挑眉,“你是真不怕我坏你的事还是觉得就算我出手也改变不了结局?” 第33章 “姑娘入局,和我邀姑娘同行,是两码事。”萧若风微笑道。 东方既白罕见地眼底露出困惑,但也是一闪而逝,有人带路,她自然求之不得。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一前一后走出侯府,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门前,周围数十名整装待发的破风军护卫着那辆马车。 若她猜得不错,那马车里坐着的应当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杀神无疑了。 萧若风上前,有人替他撩起马车的帘子,里头果然坐着一个虽然年迈却目光矍铄的老人。 东方既白知道这位镇西侯爷曾经深夜来找过萧若风,那时她睡着了,是劫海告诉她的,两人似乎谋划了什么,但劫海的耳朵没她好使,没听到内容。 西楚是镇西侯灭的,若镇西侯窝藏西楚余孽,在这君臣关系日趋水火不容的形势下稍有不慎便是兵戎相见。 她想,萧若风应该是说服了百里洛陈交出那位西楚剑仙,并且承诺就算带走了剑仙也不会为难他之类的。若还有,说不定是为他那位想当皇帝的好哥哥拉拢关系。 百里洛陈见萧若风进来微微颔首,目光在随后上车的东方既白身上微停,多了几分明知故问的味道,“这位是……” 萧若风还未回答,东方既白已经就近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坏事的人。” 百里洛陈这下是真不懂了,他将疑惑的目光递向萧若风,却见后者无奈地笑笑,“侯爷,出发吧。” 镇西侯爷阅人无数,他的视线在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身上打了个转,随后意味不明地看了萧若风一眼。 即便有斗笠的遮掩,萧若风还是忍不住局促地抿了下唇。 马车外的破风军整齐划一地跑了起来,车轮向前滚动,东方既白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假寐,毕竟多了计划外的人,马车里的另外两人一路无话,一人戴着斗笠,也没有眼神交流。 前进的队伍在大街小巷里穿行了一会,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了下去,周围的人群都已经被驱走了,东方既白从车帘飞起的缝隙里朝外看了一眼,破风军整齐地列在两边,刚刚远去的都是一身江湖高手打扮的侠士,路面上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 马车跑到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百里洛陈率先下车,一身白袍的镇西侯府世子百里成风在外候着。百里洛陈一出现,所有破风军顿时单膝跪地,盔甲的碰撞声清脆而庄严,“参见侯爷!” 萧若风起身,见东方既白仍旧坐着没动,不打算下车的意思,不由挑眉轻笑,“姑娘这是作何打算?” 东方既白也是微微一笑,“自然是等风华公子把那位西楚剑仙请出来然后我再把他送到百里小兄弟那里去,图个省事。” “西楚剑仙身份特殊,不是把人送走就能解决问题的。”他压低了声音轻轻回道。 “我知道。”东方既白一颔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8 00:13:32~2023-03-01 01:1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个冬菇 10瓶;中人之姿沈兰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公子好剑 ◎能入姑娘的眼是在下之幸,还望姑娘不要吝啬多说一个字。◎ 萧若风下了车,百里成风看到他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很是诧异他在此时出现在这里,但他却并未解释,想来他和镇西侯的交易镇西侯并没有告诉百里家的其他人。 他迈步走到院墙四合的小院前,这院子看似四面八方都被砖墙堵住了,但他伸手向前轻轻一推,一扇门忽然就出现在了那里。他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不知道是破风军没有拦住还是有意放进来的,身份也很有意思,一个拿着柄桃木剑,像个青城山的道士;还有一个提着剑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略略有些眼熟,像是无双城的人。 原先就在院子里的人看到戴着白色斗笠的萧若风进来,“稷下学堂的人?” 萧若风的笑容依旧温和,他摘下斗笠冲坐在树下抚琴的老人恭敬地拱了拱手,“终于见到古先生了。” 老人穿着洁白的长袍,院落之中春风和煦,温暖得不太像这个季节应有的,他轻轻拨弄着琴弦,“你是为学堂而来?” 萧若风摇了摇头,“我是为朝廷而来,与学堂无关。” “为朝廷而来,当如何?”老人不紧不慢地抚着琴,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身份惊动。 “先生是西楚余孽,理当收押,交大理寺治罪。”萧若风恭恭敬敬地回道,他这次能离开天启,有很大的原因是他从太安帝那里领了缉拿西楚余孽的差事。 西楚剑仙出现在镇西侯的辖地,太安帝摆明了不信百里洛陈,他派萧若风来,一是为了带走西楚剑仙,二则,若是能趁机找到镇西侯的把柄,那便最好。 “这件事可以交给很多人办,地方督府、大理寺或者天子直率的影卫司,为何交给一个学堂的学生?”老人语意微顿,“我猜你姓萧,你需要积累功勋,为的是抓走我的这份荣耀?” 萧若风坦然地点了点头,“先生不愧是能和师父齐名的人物,您猜对了。” 老人喝了杯酒,“门外似乎还有一位姑娘没有进来,不一起吗?” “她是受他人之托来带先生离开的,大概只有等先生出了这里,她才会动吧。”萧若风微笑道。 第34章 “真是巧了,明明是一起来的人,目的却不同。”老人端起搁在古琴旁边的酒杯,微微抿了口,空气似乎随之荡起了淡淡的桃香。 “同又不同,如今这个院子里的人谁不是呢?代表了不同的势力前来,最终都是为了带先生离开此处罢了,端看谁有这个实力,”萧若风的手不着痕迹地按在了剑上,“或者先生愿意跟谁走了。” 那青城山的道士向前踏出一步,拦在萧若风面前,“你想带先生走?就凭你?” 萧若风微微俯身,“我想试试。” “好!那就来试!”那道士猛然怒喝,自报家门道,“青城山掌教吕素真座下首席弟子王一行,请君赐教!” 这个名号不可谓不响亮,青城山是道教名山,掌教吕素真是四字真君,他的首席弟子,可不就是年轻一代的青城山第一人。 王一行亦不负这个名号,他持剑轻旋,时而姿态典雅婉转若女子,时而剑招平凡稚嫩若童子,又时而狂放若风雨忽袭,时而沉稳若宗师镇山,剑招变幻,剑气横流。 就连院外靠在马车内摸出一壶小酒的东方既白也忍不住分了个眼神朝里面望去,百里成风守在门口,对这个酒不离手的小姑娘家家实在看不懂,随便哪个家族中都要说一句没规矩的行为举止,偏偏在她身上硬生生撑起一股恣意风流的韵味来。 想起温壶酒跟他说过的话,百里成风忍不住拧了拧眉,这神秘莫测的姑娘对百里家来说到底是敌是友? 王一行在院落中若游龙穿梭,煞是威风。可与他对阵的萧若风仍是镇定自若,他的剑招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来去如风,但除去一个快字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学堂李先生传的剑术就只是如此吗!”王一行狂笑道,身形一晃,竟作醉仙状,他一剑甩出,将萧若风逼退,“只是如此吗!” 萧若风似也不惊,依旧浅笑,步伐轻盈,衣袂飘飘,一身白衣从容地游走在剑风之下。 王一行察觉到他并未出全力,神色顿时一凛,少年心气胜,见不得对方轻视自己,他怒目而视,一剑斩下用出了十成十的功力。 铛的一声,这次萧若风没有退,举起昊阙挡住了王一行的桃木剑,后者怒喝一声,双剑相抵剑气暴涨,明明是木剑,居然响起了金铁铮铮之声。 萧若风却在此时微笑了一下,“我不如这位道兄,能将吕素真掌教的剑法学得淋漓尽致。师父的剑法我学不会,他有一式名天下第二。” 李先生一剑既出,称天下第二,又有谁敢称天下第一? “我不如师父,挥不出那天下第二,便只有自创一招,名天下第三。”萧若风脚步往下一坠,昊阙剑忽然变得很慢,仿佛之前的快只是铺垫,而这一式慢剑才是真正的杀招。浑厚的剑气被他缓缓引来,厚重若泰山,横压直下! 院中之人,心头都是一震。 萧若风这话说得很谦逊,可话下的意思,却够狂了,他创的招名天下第三,这个意思很容易理解为……学堂李先生之后,便是我了。 在院外饮酒的东方既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还真是说什么话都这般温和带笑的模样,听着好生七人。 果然,这样的嚣张让同样用剑的王一行很是愤怒!他持剑猛挥,“这就是你的天下第三?是要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两剑相撞,剑气澎涌,院中一瞬间飞沙走石,抚琴的老人和百里洛陈袖手旁观,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烟尘散去后,王一行两手空空,一柄桃木剑落在大树之下,萧若风低头浅笑,“承让了。” 王一行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剑柄被挑飞的时候虎口震得发麻,“早知道练剑的时候不偷懒了,师父总说天外有天,剑外有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你我都用尽全力,我输了半招。” 萧若风点头,依旧谦逊道:“只是多了几分运气。” 忽的,他一回身,只见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双膝并拢坐在四合的院墙上,烟灰色的裙裳铺散在生了青苔的瓦上,头顶落下的金辉好似在上面映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海,他神思一顿,“姑娘这是准备动手了?” “酒还没喝完,只是光喝酒不看戏觉得没意思。”海藻般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细颈的瓶口晃了晃,“公子好剑。” 萧若风轻咳一声:“能入姑娘的眼是在下之幸,还望姑娘不要吝啬多说一个字。”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碧波荡漾的眼眸闪过狡黠,“偏不。” 这公子来姑娘去的,明明是很客气生疏的称呼,旁人愣是听出了调笑的意味,但凡听得懂人话的,都分辨得出来这两人关系很不错。 王一行自东方既白出现后便呆了,原本他是想去拔自己腰间另一柄剑的,但一眼瞥见墙上那娉婷婀娜的美人,难免失了心神。 美人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六根不净。” 王一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轻吸一口气,手指扣住了剑柄,他的桃木剑已经被萧若风挑飞了,如今手边还有一柄刚从名剑山庄求来的剑。 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姑娘实力不可小觑,光是被她看一眼都能感受到一股压迫,王一行暗自戒备,“六根清净的是和尚,道士还是可以动一动凡心的。” 美人轻轻勾了下唇,“我听说道士动心不是骗财就是骗色,不知这位道长要骗什么呀?” 第35章 王一行额角突突地跳,忍不住呸了一声,“污蔑!谁在外面这么说我们修道之人!” 他们青城山的道士个个为人正派,乐善好施,是谁在泼脏水。 “嗯……是个中原人。”美人状作回忆地敲敲额穴,“撩了不负责,吃完不认账,大概是这么说的。” 萧若风又是一声轻咳,余光却从墙角下站着的另外一个少年身上掠过,东方既白生得太过明艳惹眼,看呆的又何止王一行一人。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抬眼看向坐在那棵参天桃木下的老人,后者似乎对满院子为他而来的人不感兴趣,依旧在抚自己的琴,饮自己的酒。 “喂。”胳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 萧若风后背微僵,那如柔波般的嗓音连同温热的呵气拂过耳根,那么熟悉,他侧身看向步伐诡魅地贴近自己身边的女子,压了压慌乱的心跳,客气地问道:“姑娘这会酒喝完了?” 东方既白点点头,拿起空了的酒壶在他眼前倒过来抖了抖,真是一滴都没有了。她视线一扫王一行和其他人,“这些人你还解决不解决了?你要是解决完了,我就解决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1 01:10:32~2023-03-02 01:1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止时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无法无天 ◎人生的路本就不长,奈何总有人想走捷径。◎ 萧若风不着痕迹地退了退,只挪了一小步就停下了。 因为东方既白紧跟着朝他迈了一大步,那双笑得弯起来的时候像小狐狸的眼睛正弯弯地看着他,因为离得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酒香。 萧若风难免头疼了一下,“姑娘打算怎么解决在下?” 东方既白还没回答,王一行忽然怒骂一声,猛地拔出了腰间那柄通红的剑,“靠!修道之人看不得这个!要打打不要搞这种精神打击!无双城的那个谁,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哎,怎么会有人觉得一起上就能成功的?”东方既白伸出一根指头遥遥地点了点那两个少年,满眼疑惑地问近处的萧若风。 萧若风叹了口气,“姑娘,他们一个是青城山掌教的首席弟子,一个是天下无双城百年难觅的剑坯,稍微留点面子。” 东方既白当真稍微想了想,“好叭。” 她变指为掌,状似无意地挥了挥手,两道人影就砸进了墙角的堆垛里,还附带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点评,“武功可以,不过比起你来差了点。” 萧若风好歹能接她一掌呢。 见身边白衣翩翩的公子似乎又在悄悄往外挪,她不由挑挑眉,凑上去问道:“你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姑娘掌法超群,在下自问内力尚未炉火纯青,不敢如此近距离接姑娘一掌。”萧若风看了眼灰头土脸撑着墙根站起来的王一行,扪心自问他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这个答案倒是让东方既白满意,她后退一步,轻轻嗅了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桃香,忽的笑了笑,看向坐在树下的老人,“老人家,贵姓?” “古。”老人答了一个字,他抬起眼看向东方既白,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古先生。”东方既白和善地换了个称呼,“先生的功法,让我很是亲切。” “姑娘是受东君之托而来?”老人问道。 “的确,他答应给我酿喝不完的酒,我就答应帮他把他师父安全送走。”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只不过我刚刚发现好像我答应的事比我想的要费力一点。” 老人不语。 萧若风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杀意,这小院附近都被破风军围了,这杀气从何而来?握着昊阙的手指收紧,刚要有所动作手背上便覆了一片柔软。 长剑横扫,剑气纵横,剑刃所指之处院墙倾颓,肆虐的剑意如潮水般奔涌而去,只是这次没有人倒飞出去,一个瘦高男人和一个矮个男人挥掌将剑意打散,原本只被昊阙劈开了一面墙,这下另外三堵墙也在余波中坍塌了。 墙角下刚站起来的两人差点没给当场埋回去,“谁!” 瘦高男子一拂袖,目光凛然,“无法。” 矮个男子整了整衣襟,笑容和蔼,“无天。” 东方既白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无法无天,听着很嚣张啊。” 萧若风瞳孔微缩,方才东方既白借他的手挥出了一剑,那一剑之下的内力有多可怖他是最清楚的,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 无法看着萧若风,“你是萧重景的儿子?” 萧重景,那是当今天子的名讳,天底下谁敢直呼? “你的胆子很大。”萧若风面色微寒,无法无天,名字很配。 无天却看向东方既白,“听白发和紫衣说过,你就是在柴桑城杀了李长老的人?”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李长老是谁,不过那时候我的确杀了几个人,里头刚好有个姓李的也不一定,毕竟他们死的时候都没报上自己的名字。”东方既白眯眸看向这两个长得就不像好人的家伙,“因为死得太快了。” 她松开握着萧若风的手,转而不紧不慢地抚上了她从不离身的长伞。 “这两人怕是都有逍遥境巅峰的实力,你……”耳边,萧若风压低的声音传来。 第36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东方既白打断了,“这无法无天也不能真无法无天啊,这还有位绝世剑仙呢。” 果然,若说古先生之前还对他们几人的闯入温和相待的话,现在进来的这两人,可真是和他们的名字一样让人觉得不讨喜。 他开口了。 “我很疑惑,既然你们一个个都知道我是西楚剑仙,那么……”琴弦猛地一惊,院中瞬间落叶纷飞,强大的气劲霎时将所有声音都盖了下去,“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带走我!” 剑仙一怒,可震九州。 院内其他人面色一慌,无法和无天对视一眼,依旧镇定,“当年你以一剑迎万甲破风军,那种情况就算活下来也会受极其严重的伤,若你依然如当年般剑法通天,那么这些年你怎么可能不出来报仇?唯一的可能便是你虽然活着,但功力早就不是当年的西楚剑仙了。” 东方既白轻啧一声,拉拉萧若风的袖子,小声道:“你看,有些人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的自信。” 萧若风有些哭笑不得,这明显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他却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她说的对,东方既白和西楚剑仙在这里,怕是连他师父李长生来了都要头疼。 “不过我有件事情不太理解。”东方既白微微一歪头,头上的珊瑚发饰磕到了萧若风的肩膀,“既然他们觉得古先生的武功大不如前,怎么还来找古先生?叫他教西楚剑歌?我看这俩人没有一点学剑的天赋,还不如百里东君呢。” 萧若风代表朝廷来她还能理解,这青城山的道士和无双城的那个少年都是用剑的,代表门派来这里请人也说得过去,但这无法和无天一看就是那种不太好的江湖势力,他们是为了西楚剑歌而来? 这西楚剑歌是有多好,叫正邪两道的人如此趋之若鹜? 萧若风叹了口气,“西楚身为小国,却挡住了北离三军整整四年的进宫,靠的当然不止一位剑仙,朝廷想要掌控的,和这些人想要得到的,其实是西楚真正强大的东西。” 东方既白晃了晃头,“有点麻烦。” 怪不得萧若风最开始就说不是把人送走就能解决的。 东方既白是没想到百里东君他师父的身份有这么复杂,怪就怪当初萧若风不跟她把西楚剑仙的老底掀干净了,要是知道情况这么复杂,她得再跟百里东君提提价。 只要几坛酒哪儿成啊? 萧若风被那双蓝灰色的水眸瞪了一眼,有点莫名,但见她头上的珊瑚犄角歪了,又忍不住伸出手给它扶正,袖子抬起的时候,他听到面前这姑娘低哼了一声。 “风华公子,九殿下,你这多少有点不懂事了。” 这是抱怨他没把背后的缘由说清楚呢。 萧若风无奈地垂了垂眼,不知她是不是以前在东海称王称霸惯了,明明比他小,却端着一副大姐姐的口吻,偏偏他听着还挺习惯,“事后在下请姑娘一桌酒,算是赔罪可好?”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哄我呢?”东方既白挑了挑,伸出两根纤细的指头语气颇为认真地强调,“两桌。” “没时间了,城外的破风军马上就会进来,动手!”百里洛陈自他们二人进门就朝天上放出了一根令箭,无法看了眼无天,随即两人双双身形暴起,朝树下的老人袭去。 一柄剑不知何处而来,夹杂着无上剑气,逼近的两人被迫回身退到原地,无法微微皱眉,“这就是西楚剑仙的剑,问道?” 老人握着剑,白发纷飞,恍若仙人临世,他弹了弹手中之剑,感慨道:“也是许久未曾出剑了。” 东方既白撑起伞,“一会打起来怕是要不管不顾了,那边还有两个先前就趴下的小朋友,你照看着点儿?” 萧若风深吸一口气,握了昊阙在手,“姑娘自己小心。” “你看不起谁呢?”雪伞一荡,轻盈的身姿已经出现在了无天背后,白皙的掌心忽然聚起千斤之力猛地朝他的后心拍下,掌力浩瀚,如同滔天巨浪猛地坠落,身处院中的人只觉得己身如同风雨飘摇的小舟,站立不稳甚至要被掀飞出去。 执剑的老人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向东方既白的目光颇有几分深邃。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 他原是那河伯啊。 无天脸上那轻松轻蔑的神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虽察觉到了东方既白的动作,但他转身双手挥起迎上去的那一刻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真气四溢,一掌之下无天被震得退后三步,旁边的无法见状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意料之外的铁板,当下冷着脸聚气朝东方既白逼了过来。 反正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二打一有什么可耻的。 一道剑气从天而降,轻盈飘逸的长剑截住了他的动作,也没有多话,直接一剑将他挑飞了出去。 西楚剑仙用的问道是青铜剑,厚重古朴,而这老人手中的剑却是铁剑,无法看清那柄剑之后不由皱起了眉,“这柄剑不是问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2 01:13:54~2023-03-03 00:0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22章 好了,下一个。 ◎若这也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话格局就小了。◎ 白衣白发的老人并没有否认,“它叫不换,我这几十年,用的都是它!” 不是问道么?怎么…… 无法和无天猛然相视一眼,大惊道:“你……是你?!” 西楚双绝,剑仙古莫,儒仙古尘,剑仙有一剑名问道,儒仙也有一剑,名不换。 不换不换,此生不换。 东方既白趁无天的注意力被吸引走的时候忽然伞面一收朝前刺出,伞骨收拢之后伞尖上那一点锐利的锋芒显得杀气重重,她执伞如剑,击水三千,铺开的剑意让人仿佛闻到了一股海水的潮腥味。 无天的肩胛处被伞尖刺出了鲜血,他脸色一戾,面前的女子却又忽然撑开伞,如同涡流一般旋身飞起,伞尖上淌下的血色化作绽开的红梅融入伞面。 伞下,纤盈窈窕的女子面容颇似那九天之上的孤傲谪仙,凝眸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无天捂着伤处站直了身体,他退得及时,刺得并不深,但这并不能掩盖他受伤的事实。脸上和煦的笑容一收,整个人的气息顿时变得格外阴鸷,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东方既白,“我有很多年没有受伤了。” 东方既白撑伞踏风,红唇轻抿微微一笑,“人生的路本就不长,奈何总有人想走捷径。” 话音未落,银白的伞柄轻旋,执伞的人便不见了。 猩红的伞面下只见片片飞落的红梅,眼前仿佛有一团团爆散的血雾,死亡的味道离无天很近,他弓起脊背,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目光寸寸巡视着周围每一个一晃而过的影子。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出现在他面门前,他抬手一挡,却挥散了一团空气,紧接着后背便传来一股被人踹断椎骨的痛苦,他怒啸一声,全身真气汹涌起来。 然而,当他把自身功力提到顶峰的时候,他恍若察觉到一股虚无缥缈之气,也就在他发现那股气息的时候,对方也变得鲜明锐利起来,沉重的威压一层层地叠加在他身上,如同泰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眼前愈发模糊。 “无天!”无法的声音只来得及念出他的名字便被打断,长剑不换堪堪削过他的喉咙,他踉跄地朝后接连退步,只差一点那锋利的剑尖就能在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 儒仙古尘却不在意他的狼狈招架,而是望天怅然道:“世人都以为那次决战中我们两个人都死了,但其实我活了下来。” 一个人藏身在这小院里,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老人。 若不是那日一个少年不小心翻进了院墙,他大概会在这里连成了一片黄土也无人知吧。 “古先生,若是不想用剑,拖一拖也是无妨的。”东方既白的声音幽幽传来,“等我揍完这个就去揍那个。” 古尘微微一笑,“东君出门一趟认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 东方既白的声音一点都不谦虚,“先生好眼光。” 无天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他深刻地发觉到自己越接近那道门槛,越是能察觉到云端之上还有天外之天,面前这个女子不过双十,她怎会有如此登峰造极的境界! 愣神间,那柄伞下皆是猩红之色的长伞已经旋至身前,护体真气察觉到迫近的危险已经凝聚到近似少林金钟罩的地步,可无天仍旧觉得心口在冒冷气。 一掌,如惊涛拍岸,脚下顿生纵横沟壑,飞溅的尘土恰似波澜不止的浪潮。 两掌,如百川入海,湍急的流水和迅捷的风带走了他所有的感知,浑厚的掌力仿佛将他和外界隔绝开来,重压之下口齿溢血,耳膜轰鸣。 三掌,浪止潮息,肩膀处仿佛有人轻轻一拍,无天身上的真气轰然四散,他看见了飞落的红梅,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目,就像落在雪地里反射进眼睛那样让人晕眩,视野充斥着那样的光,随后湮灭,归于黑暗。 掌心接住了飞旋落下的长伞,东方既白微笑地看向另一边,“好了,下一个。” 王一行喉咙呛进了灰尘,他咳了几声,如死鱼般靠在废墟上,“若这也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话,格局就小了。” 逍遥天境的高手在她手上走不过十个回合,这年纪!这身手!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这简直就是个怪胎! 萧若风看向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无天,眼波微晃,没有理会王一行的惊叹。 无法见无天就这么被解决掉了,心头一凉,他面对的人即便不是西楚剑仙,却也叫他惊疑不定了,他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什么,“儒仙明明不会武功。” “我年轻时看过一本书,叫《酒经》,里面有一种酒,可以不断提升功力。我已经喝了几十年了,也该是个高手了。”古尘朗声长笑,他一挥剑,满园本已渐渐平息下去的尘土再度卷起。 败局已定,无法连无天的尸体也顾不上了,他转身就朝乾东城外的方向跑,可破风军早就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进来时虾兵蟹将拦路不足为惧,如今到了他想出去的时候,后路却被一道纤细的人影堵死了。 那人打着伞,伞上的红梅开得正艳,伞下的人笑着如同三月的春风,却叫他不寒而栗。 “古莫的剑法我学过,何谓绝世,不过天上地下过往明天,再无此人,无此一剑,我学了那么久,总觉得比古莫还差了几分。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他,该被他笑了。” 第38章 漫漫黄沙,朔风古道,剑歌塞上,天地辽阔。 无法口吐鲜血,风沙如同锋利的剑刃在他身上割出道道血痕,剑气横扫,他一个趔趄倒在了东方既白脚边,那双蓝灰色眼眸淡淡一扫,随后收起长伞,伞尖向下刺入他的心口。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小姑娘,我这剑如何?”古尘缓缓落下,坐回了他原先的琴案边,不换就像弹指一现般弹指一去了,他抚动琴弦,虽是问话,深邃的眼底却浮现出了几分回忆的目光。 东方既白徐徐吐出一口气,甩去了伞尖上的血水,“美。” “美?”古尘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意外。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别样的风景,自然美。”她轻轻一抚鬓发,她这二十年困于无边无际的千里海域,若非此次机缘巧合怕是一生都无法进入中原,无论是天启的冰雪,还是乾东的风沙,她都是无缘得见的。 古尘低头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无法无天一死,原先院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东方既白微笑着看向古尘,“好啦,碍事的人没了,古先生可以跟我走了么?” 刚刚见过东方既白的身手,满院子的闲杂人等都知道以她的武功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拦不住她,她要把古尘带走,谁挡得住,况且,她是人家的徒弟请来保师父的。 一片静默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古尘面前,他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一手按在了剑柄上,“既然知道先生是儒仙古尘,在下便更不能放先生走了。” 东方既白好看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萧若风,蓝灰色的眼里清晰地表现出一连串的话:不听话,不懂事,不乖巧,不上道…… 越想,她的眉毛就皱得越厉害,最后甚至撇了撇嘴,一把提起那长伞往地上一插,土块顿时四分五裂。 萧若风的掌心冒出一把冷汗,他从东方既白手里把人带走的可能性为零,何况古尘并非不会武功,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可如今这局面,他只来得及想出一个对策……前面,气得把伞戳地上的姑娘忽然身形一晃,摇摇欲坠地朝前方倒去。 这…… 他没来得及想其他,脚尖掠地来到东方既白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纤细的腰肢软弱无力,面容楚楚多了几分苍白,眼眸半阖着,卷翘的睫毛贴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怜。萧若风心头跳了两下,眉宇间多了一丝担忧,“你……” 难道是她刚刚和无天交手的时候受了伤? 不对,无天一直在被动防守根本没有机会出招,她应当是毫发无损的才对,可若她是强行提高境界方才压制住无天,那她或许为此受了内伤也不一定…… 正想着,他就要伸手去探她的脉象,后颈忽然一痛,萧若风当场失去了意识。 垂下的两只细腕轻抬,架住了被点了睡穴的萧若风,前一刻还弱柳扶风的东方既白直起腰眯眸看着不假思索就冲上来扶她的人,“这么好骗?” 古尘依旧在树下抚琴,似乎对这一来二去的变化不感兴趣。 王一行看得目瞪口呆,冷不防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递来一个威胁的视线,他顿时一个激灵,“我……贫道什么都没看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3 00:04:57~2023-03-04 01: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cc 15瓶;笑红尘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公子这是怎么了 ◎风华公子……是为了保护我不慎被剑仙的剑气所伤,回来的路上我已经给他用了特制的伤药,他只要睡上一会儿就会痊愈。◎ 东方既白挑挑眉,“青城山,王一行?” 她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个没怎么说过话的少年,“你又是谁?” “无双城,宋燕回。”他没有王一行那样的境界,光是走进这座小院便花费了许多力气,如今先是被东方既白的掌法一招击退,又见西楚剑歌一剑纵横,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但他的目光依旧透彻有力,得见绝世高手,比什么都重要。 东方既白点点头,“今日有人搅局,西楚剑仙杀了搅局之人便穿出破风军的包围扬长而去杳无踪迹,可记住了?” 这话的意思非常重,便是要这二人从这里出去后将真相埋在心底,若是他们违约,不光是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宗门,青城山和无双城同样会遭到报复。 一个动动手指就能把大逍遥境巅峰的高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怕是已经无限接近那个传说中的境界,或者更有可能,她就是那个境界的人。 王一行明白了,他朝东方既白一抱拳,又冲古尘躬身一拜,随后拽起还在发愣的宋燕回一步跃出废墟环绕的小院。 东方既白抱着萧若风略有深意地看向不为所动的古尘,“古先生,乾东城你不能再待了。” 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出过声的百里洛陈在此刻沉声道:“若古先生要留在乾东城,破风军必然会保护古先生的安危。” 东方既白一挑眉,“不行。” 百里洛陈面色一冷,虽然这个女子是东君请来帮忙的,但即便局面如此,他百里家也不会畏首畏尾。 “我知道镇西侯爷不怕麻烦也有胆量。”东方既白微微一笑,“但古先生若留在乾东城,会给他带来麻烦。” 第39章 她指了指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萧若风是顶着替皇帝办事的名头出来的,如果拿着古尘离开的消息回去复命,凭世人对西楚剑仙的理解,怕是只有李长生那样的人物才能出面拦一拦,但皇帝多疑,必然不会全信,肯定会安排人对乾东城严加搜查,到时候若是把人搜出来,萧若风又该怎么交代。 百里家就算能保证把人藏好,可不是她亲自盯着的,她不放心。 她虽答应百里东君帮他师父,但也没有反手把萧若风推进火坑的意思。 东方既白侧目一瞥看向垂在自己颊边的面容,不由腹诽,她这么讲义气,也就他傻兮兮地非要跳出来和她作对。 不过看在他关心她的份上,就不同他计较了。 百里洛陈显然还有话要说,但古尘却在此时微微叹了一声,开口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的。” 东方既白微微垂首,“先生明理。” 她瞥了百里洛陈一眼,随后抱起萧若风足下轻点,掠出废墟环绕的小院,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古尘若是和百里东君师徒情深,想必如今出了这样的乱子是不会再待在乾东城了,至于他会去哪儿,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还好这次萧若风是独自和百里洛陈出门,要不然带上雷梦杀和那些学堂的护卫,少不得又要挨个儿封口。 她先一步回到侯府,那些学堂的护卫见到他们公子被东方既白半扶半扛地背回来顿时神色大惊,两个平时在她面前露脸比较多的护卫立刻迎了上来,“姑娘,公子这是怎么了?” “西楚剑仙剑法卓群,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叫他杀出重围,离城而去了。”东方既白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风华公子……是为了保护我不慎被剑仙的剑气所伤,回来的路上我已经给他用了特制的伤药,他只要睡上一会儿就会痊愈。” 两名护卫连忙把萧若风小心翼翼地扶进屋躺下,转身很是感激地朝东方既白作了一揖,“多谢姑娘相救。” 明面上不好意思实则有好几分心虚的东方既白轻咳一声,视线在静静睡着的萧若风身上一瞥,“他是为了护我而受伤的,我救他是应该的。” 护卫又是恭恭敬敬地一行礼,早就看出主子待这位姑娘不一般,如今叫主子舍命相护的,定然是把她放在了重要的位置上。他们做下属的这些眼力见还是有的,自然不会为此怪罪东方既白,反而心底巴望着这位姑娘往后记着主子的人情,念着主子的好才对。 东方既白不晓得护卫心里头已经脑补出了一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大戏,她估摸着虽然点了睡穴但按萧若风的功力穴道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解开了,因而没有留得太久。 院子里,凌霄原本看见萧若风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场面叽喳几声很是担忧,刚想飞上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就被一只利爪按住了脑袋,一抬头就见劫海气定神闲的目光,后背的毛被它扇着半边翅膀拍了拍,一副你小子还是太嫩的样子。 萧若风果然没有睡太久,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侯府的客房里,两个贴身侍卫守在旁边,后颈还在隐隐作痛,东方既白下手的力度可不轻,好似泄愤一样戳中了他的穴道。 她那时看着很不高兴,自然往重了用力。 他扶着肩颈缓缓坐起身,眉宇轻皱,这副模样落在侍卫眼里就像是受了伤之后疼痛难忍的形象,“公子,可要请大夫?” 大夫? “我没事。”萧若风放下了手,看着侍卫们关切的模样,思绪不由停了停,而后想起儒仙古尘来,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场的,“东方姑娘呢?” “姑娘方才回自己屋里歇下了,还吩咐午膳不用叫她。” “她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侍卫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串供的味道。他将东方既白的话重复了一遍,萧若风听到她在下属面前胡诌的话萧若风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不过他忍住了,怪不得她那时候生气呢。 既然她要这么处理便这么处理吧,该灭口的已经灭口了,只要其他人把真相捂住,他也不是不能想办法在父皇面前交差,大不了挨一顿训斥罢了。 萧若风沉吟片刻,思索着如今的局面,他低声和侍从交待了几句,后者一脸严肃地退出房间,同暗处的几人交换了视线,院子里霎时少了几道蛰伏的气息。 屋内,萧若风揉了揉还在作痛的穴道,百里东君的师父是儒仙古尘,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西境是没法安稳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高手不知道是属于何种势力,虽然他们两人已经死了,但谁也不能排除当时周围还有没有人暗中潜藏着,若是走漏了什么消息…… 当年的西楚覆灭之战,一剑一歌挡住了九千破风军,这是每一个用剑的修士心中都有的传说,但那个传说的背后还牵连着一桩更重要的事。 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都知道,儒仙古尘远比剑仙古莫可怕得多。 儒仙原本并不会武功,他和剑仙古莫是师兄弟,跟随一个江湖戏法大师学习幻术,后来两人一个去读书学医术阵法,一个则去学武练剑,最后都大有所成,古尘成了儒仙,古莫成了剑仙。 剑仙仅是一人之力,若真要对付,北离也并非没有剑道高手,但儒仙古尘提出的药人之术却能让寻常兵士以一敌百,若真要说起来,那场讨伐西楚的战争,是儒仙一个人拖延了整个西楚的覆灭! 第40章 如今多方势力要找西楚剑仙,想必也是认为古莫是古尘的生死之交,若古尘的术法有所传承,必是留给了古莫。 “儒仙古尘……”萧若风轻轻念着这四个字,绝不能让人知道儒仙古尘还活着,要不然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出去打探消息的侍从很快就回来了,他们奉萧若风的命分别去了那间已经成了废墟的小院查看,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彻底成了一片荒废的地方。 “城中的酒楼客栈里还有一些江湖势力。”侍从躬身答道,“公子所说的那位青城山的道士,如今已经在乾东城百里之外了,看方向是要回青城山。” 萧若风另外派人在城中和城郊仔细搜查,无法和无天的穿着明显不是北离的打扮,他们到乾东城办事应当还有同伙。 这群人不请自来,上一次在柴桑城就有暗中搅局,这一次在乾东城又是如此,他们三番两次行动,怕是对中原对北离有所谋划。 萧若风这一想便想到了中午,侍卫传来了外面的消息,说镇西侯爷半个时辰前回了城外大营,今日这浩浩荡荡的一番举动对外宣称的是破风军捉拿敌国奸细,城内的布防也因此严密了不少。 “百里家似乎也想把这号称天外天的势力挖出来。”他低喃道。 一双小爪子搭在了窗沿上,他一抬头,就见凌霄扭着头左右上下地瞧着他。萧若风伸出手去,凌霄顿时飞到了他的手臂上停下,仰头打量着自己的主人,虽说劫海让它放一百个心,但它还是很担心主人的。 “她将你养得很好。”萧若风抚了抚它后背上绒绒的短毛,之前切开的口子已经藏在羽毛之下看不见了,“是不是胖了?” 【作者有话说】 sorry,昨天回家已经半夜了,抱着电脑在床上码字结果睡着了,这更算昨天的,今天晚上还会有感谢在2023-03-04 01:00:59~2023-03-05 11: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5瓶;冲冲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姑娘真乃壮士 ◎看不出来那么纤瘦的一个人儿,扛了个男人在肩上光明正大地进了侯府,路上瞅见的人还以为她从哪儿抢了个压寨夫人呢◎ 许是胖了吧,凌霄每天跟着劫海打猎,逮逮小麻雀,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到几只野山鸡。两只鸟邀功似的带着猎物去找东方既白,然后就等着她给它们拔毛烤肉。 “明明是壮实了,你还嫌它胖。”一个幽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萧若风视线一转,就见东方既白双腿交叠,懒洋洋地靠坐在走廊的美人靠上。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浑身的怠惰都涌上来了,她往那儿一靠,真真是一位慵懒美人。 “姑娘。” 东方既白没应声,头往栏杆上一歪,仿佛随时都能睡去一般。 萧若风来到窗前放走了凌霄,和她之间的距离只隔了一堵矮矮的窗墙,“在下身负皇命,还请姑娘说说你的安排,在下好回去交差。” 蓝灰色的眼眸微微抬起,耀眼的光芒下恍若剔透的琉璃,“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古先生嘛。” 这语气,是秋后算账来了。萧若风无奈地垂下眼,“身份受限,权宜之计。” 只是他的权宜之计,被她的美人计给打断了。大概是被她虚弱的模样惊住了,直到被点了穴失去意识才忽然想到他上当了。 他道是这位东方姑娘打算如何在完成任务的路上把他解决了,没想到是这么解决的。 东方既白轻轻一哼,“看着你没让我摔着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萧若风淡淡地笑了笑,袖中的指尖却微微一捏,不管她是真伤还是假伤,他都不会让她摔在地上的。 “小师弟,东方姑娘,都在呢!”雷梦杀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两人中间,他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嘿嘿一笑,“我听说小师弟是被一个姑娘扛回来的?那姑娘就是东方姑娘吧?” 萧若风表情一怔,有些莫名,东方既白懒懒地一撩眼皮,一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 雷梦杀忍不住对她比了个拇指,“姑娘真乃壮士!” 看不出来那么纤瘦的一个人儿,扛了个男人在肩上光明正大地进了侯府,路上瞅见的人还以为她从哪儿抢了个压寨夫人呢,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位“夫人”竟是学堂来的小先生。 雷梦杀当时一听就乐了,现在再一见萧若风无语凝噎的表情,更乐了,实在憋不住就地扶着墙哈哈大笑了起来。 等他回了天启,一定要把这件事说给其他几个师弟听,笑死了,堂堂李长生的得意门生,公子榜上的风华公子,北离九皇子,琅琊王殿下,居然有朝一日被一个女人扛着走,没有亲眼看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东方既白诧异地看着扶墙狂笑的雷梦杀,朝萧若风递出一个疑惑的视线。 萧若风凉凉地一扫笑得快卷成一条蛆的家伙,微咳一声:“二师兄行走江湖,多少得了些不治之症在身上。” 他伸手指了指脑子。 东方既白被他的话逗笑了,再看雷梦杀还真有点莫名的味道,唇角也忍不住弯起笑容,“我倒是觉得灼墨公子这样很是可爱。” 年近三十的可爱公子屈指挠了挠直冒冷气的天灵盖,一转眼对上萧若风那温和里藏刀的目光,心里惋惜片刻,便收了收笑容不再笑他了。 第41章 毕竟真让这位小师弟太掉面子,怕是不好收场。 “西楚剑仙的事情解决了?百里东君的事儿怎么办?”雷梦杀可没忘他们一行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是顶着学堂收弟子的名头出来的。 “带走。”萧若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雷梦杀挠挠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东君?” “因为先生要收此生的最后一个弟子。”萧若风回道。 “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啊?”雷梦杀讶异道,之前天启城的茶楼酒肆就传出过李长生要再收一名弟子的消息,说起来还和东方既白有几分关系。 这话是一老一小喝空了雕楼小筑藏酒的那天说的,本以为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李长生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李长生从上到下已经收了七个弟子了,七个弟子便占据了北离八公子上的七位,若再收一位,那八公子也许就要变成九公子了。 “九公子,酒公子……”雷梦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起来也不错,我还是很喜欢那小子的,让他当我小师弟挺好。” 说不定以后就有喝不完的美酒佳酿了。 晚间的时候,百里东君提着一壶酒来了客院,虽然镇西侯爷和世子爷都不许他靠近客院,但每次他来找东方既白的时候都没人拦着他,客院里那个真正身份尊贵的人物也心照不宣地待在房间里不出现。 百里东君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和东方既白道了谢之后便就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东方既白凑到酒坛边嗅了嗅溢出的酒香,余光从他郁郁的面容上扫过,“你不高兴?” “师父走了。”百里东君叹了口气,“没跟我说他去哪儿。”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黏人的性子。” 少年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没有真正帮到师父什么忙,反而害得他身份暴露,如今连乾东城也不能待,是我的错。” “你知道你师父真正的身份了?”东方既白微微挑眉。 “嗯。”百里东君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不染尘,“他还说我会有更好的师父。” “学堂李先生。”东方既白点点头,“他是要你去天启。” 但镇西侯不会同意,那是帝都,虎狼环伺之地,镇西侯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把他的孙子送到太安帝面前,和羊入虎口无异。 “你想去天启吗?” 百里东君自然是想的,他想见见那繁华的帝都,喝上一壶闻名天下秋露白,但这个决定不应该是违背了诸多意愿的产物。 见他不说话,东方既白便了然,她从壶中倒出一杯酒,酒水在杯中微微泛起涟漪,倒映出头顶清浅的月光,“十年烟雨江湖路,半生意气尽屠苏,你若想酿出最好的酒,就要迈出那一步。好酒能品一味,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号称能品三味,可真正的酒,能品出人间百味。” “能品人间百味的酒?”百里东君下意识地喃喃道。 忽的,酒杯中的酒水如同一条丝带般牵扯出来,旋绕在东方既白的指尖,她轻轻挥手,酒水映着洒落的月光,如同一条细小的银河环着石桌飞舞。 少年一时看呆了,只见那条银河掠过眼前,忽而又从耳际擦过,隔着水幕的夜空变得波光粼粼,好像把他完全笼罩在了一方狭小却又广袤的天地里。 东方既白手指一晃,那汪铺开的酒水又回到了杯中,百里东君恍惚地觉着那杯中盛满了月光,她将酒杯推到他面前,“今夜换我请你喝酒,这杯酒,叫沧海。” 百里东君愣愣地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他带来的酒叫梅初香,酒香恬淡,醇而不厚,细品之下有股俗世淡泊,孤芳自赏的韵味。可他才喝了一口便尝到咸涩的味道,还有种说不出的苦味杂糅在其中,这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看见了东方既白脸上露出惆怅悲凉的神色,四目相对,那双蓝灰色的眼眸一眨,所有情绪顿时消失于无形,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同的人走的路不同,酿出来的酒是不一样的,所谓人间百味,要一一尝过才知道。” 少年仿佛明白了什么,起身和东方既白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百里东君走后,东方既白扫了眼搁在桌上的酒杯,另外拿了个杯子倒了杯酒,一口抿尽,梅香四溢,好酒。 一只公子如玉的手拿起了那杯搁置的酒,“东方姑娘也会酿酒?” “怎么会,我才不会酿酒呢。”东方既白笑了起来,柔情似水的眼眸中笑意喷薄而出。 见她又笑得像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萧若风直觉这杯子里有古怪,晃了晃酒杯,忽的看见了杯底还有几粒没有化尽的细小颗粒,“这是……” “今天给劫海和凌霄烤肉剩下的盐巴。”东方既白笑眯眯地说,“趁他被酒水吸引了注意的时候偷偷倒进空杯子里的,还加了点给凌霄喂的伤药。” 萧若风沉默片刻,嘴角在轻扯和抽搐之间挣扎了会,最后笑叹着道了句:“镇西侯的小公子就这么被姑娘给骗了。” “谁让他年轻啊。”东方既白无辜地耸耸肩,“年轻人最好骗了,闯荡江湖就是要从上当受骗开始,我给他开了个好头,他还应该谢我,毕竟我一没骗他财二没骗他色。” “姑娘明明年纪不大,却在很多事上如同过来人般。” “那你呢,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这么稳重?”东方既白挑挑眉,“李先生的弟子你排最末,我看你倒是最老成的那个,还不如灼墨公子活泼。” 第42章 活泼,仅仅说活泼可能屈就了那个话多好动的。 萧若风转念一想,他在她心里还不如雷梦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就盘绕在心口,唇缝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第25章 一鸣惊人? ◎不是我说,你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你这是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东方既白看出了他眼底的郁郁,忍不住弯了弯唇,“好啦,年少老成没什么不好,听话的乖乖的就挺好的。” 这回萧若风终于问出口了,“姑娘喜欢听话的人?” “嗯?”蓝灰色的眼眸眨了眨,“对啊。” 萧若风蓦地想起那日他去雕楼小筑接师父和东方既白的时候,师父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让他乖乖听话,他还以为是自己何时的举止惹得师父不快,难不成那时候师父就料到了什么所以在暗示他吗? 一时间,他看向东方既白的目光格外复杂。 东方既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似乎走神了,指尖一点轻轻戳在他眉心,“你傻啦?”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萧若风垂首叹了口气,“在下只是在想,姑娘这个想法很是别具一格。” “不服管教的鸟驯多了,自然喜欢乖巧懂事的,人也一样。”东方既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大概是从小到大见师父师娘被她和子游气到头疼的次数多了,她反倒觉得听话的人很好很省心。 “倘若……倘若姑娘无法回到蓬莱,那姑娘会寻一男子共度余生吗?”萧若风认真地问。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东方既白顺着他的话头想了想,她虽然想回东海去,但真要她一个人待在一座岛上一辈子她兴许是待不住的,或许她应该效仿蓬莱先祖,招揽一批避世之人在深海中建造一处蓬莱乡,这么一想,儒仙古尘还是个挺好的选择。 萧若风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她刚刚在嘀咕什么?他怎么听到了古尘的名字? 东方既白自顾自地想了会,回神以后见萧若风的眉头皱得厉害,又抬手在他眉间戳了戳,“你在想什么呢?” 萧若风强行冷静下来,心道她多半是在嘀咕别的事,古尘的年纪做她爷爷都够了,他不该乱想的。只是,见那莹白的指尖在他额上轻戳,他抿了抿唇,实在没忍住,伸手将她的细指握住拉下,“姑娘心中可有人选?” “人选?”东方既白疑惑地看着萧若风,随后眼睛微微眯起,似乎看破了什么。 萧若风顿时不自在起来,这感觉就和当初在天启城他出言邀她去游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不该多此一问的,总归她是天地间最逍遥自在的风,不会为谁停留。而他只是若风,无法真正成为那阵风。 东方既白想了好一会,随后道:“也许有一个吧。” 次日,镇西侯正厅。 百里洛陈和百里成风沉默地坐在那里,两个人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茶,从晨起一直喝到了中午,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正厅外,萧若风正带着雷梦杀和一众护卫候在那里,等了一早上雷梦杀早等得不耐烦了,站了一会儿就喊累,他干脆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你还等什么?等这两个老狐狸把百里东君藏起来?照我说直接进去把人抬走得了。” 萧若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天。 “我怎么看你老是走神?”雷梦杀挠了挠头,“你在想什么呢?” 萧若风收回思绪徐徐吐出一口气,“没什么,我们在这里等就是了,人我们是抢不走的,只能等镇西侯想通这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东方既白的那句话梗在心头,他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东方既白看上的人是谁,他不敢问,她也没说,最后目送她提着酒壶慢悠悠回了房间,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七上八下了好一会。 “若是百里洛陈想不明白怎么办?”雷梦杀问道。 “每个人都会长大,只要长大了便不可能无忧无虑。侯爷是战场上下来的人,有些道理他会想明白的。”萧若风垂了垂眼,“天启城的确是个危险的地方,但只有学堂能护住百里东君。以后出了学堂,就只有他能护住自己。” “那要是百里洛陈要想上一年,我们就在这里等上一年?”雷梦杀一想到那个情形连忙摇头,他还有老婆孩子呢,要是回去晚了,怕是没他什么事了。 “不会的。”萧若风心中思量着昨夜百里东君来找东方既白的对话,“我们不用等很久。” 一名家丁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刚刚小公子抢了马,跑出府了!” 正厅里,百里洛陈的脸色极差,“可出城去了?” 家丁连忙摇头,“目前公子还未离城,正在城里……” “在城里做什么?”百里成风皱眉道。 家丁犹豫了一下,“公子说,他要踏碎乾东城。” 厅外,雷梦杀看见镇西侯父子脸色很是难看地走出来,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也是你算到的?” “不用算。”萧若风面色平静地回道,“你看中的那个酒公子,昨晚提着酒来找过东方姑娘,言语中提及了此事。” 东方既白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逍遥自在,漂泊四海,百里东君若是受她影响,必然不会固步自封,甘愿留在这乾东城。 百里东君若是下定决心想走,此行的目的至少完成了一半。 第43章 “哈,那可得谢谢东方姑娘了。”雷梦杀等了一个早上,现在看到镇西侯父子面色铁青不免心中暗爽。 “侯爷。”萧若风恭敬地向迎面走来的百里洛陈行了个礼,“不知侯爷可考虑清楚了?” “想必刚刚你们也听到了,东君他现在不在府中。”百里洛陈叹了口气,“我此生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子,我去过天启,不想让我的孙子去那样的地方。我本希望他可以远离纷争,就在乾东城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 “我明白侯爷的顾虑,天启城的确是个吃人的地方,处处都是虎狼,但也是少年郎起翼腾飞的地方。”萧若风淡淡说道,“雄鹰会将自己的孩子一次次推下悬崖,以此磨练它们的羽翼,正因有这样的磨砺才铸就将来搏击长空的一刻。若始终生在安逸的环境里,未经生死,徒手可折。” 镇西侯父子和学堂一行人出了侯府,百里东君正在城中各处策马狂奔,他们来到了乾东城最高的观景楼下,视线一仰,一袭显眼的烟灰色裙裳正撑着一把绘着梅花的伞立在飞檐上。 不用说,那个人也是出来看百里东君的。 萧若风仰起头,看到她又想起了自己一夜的辗转,视线便移不开了。 雷梦杀在旁边支起手肘推了他一把,“不是我说,你看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你这是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们认识那么久,风华公子的视线几时为一女子停留过?平时忙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闲暇的时候跟他们这些师兄弟待在一块,身边的活物大概只有蚊子是母的,这次见他来乾东还把东方既白带上的时候雷梦杀就觉得不对味了。 萧若风扫了眼旁边满眼闪烁着好奇的雷梦杀,没有否认,只是垂眸跟上了前面走着的镇西侯父子。 雷梦杀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默认了? 哦天,他激动地握住了拳,很想现在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天启逮住柳月或者洛轩狠狠地说一通这惊人的消息。 侍卫都落在后面,可他的话匣子仿佛被一股<a href=https:///tuijian/honghuang/ target=_blank >洪荒之力打开了无处可去,雷梦杀三步两步跟上萧若风眼巴巴地问道:“那她什么态度?她知道么?我跟你说人家跟我们见过的姑娘全都不一样,要把人追到手就不能走寻常路,你这总跟人端着客客气气的毛病得改知道不?” 萧若风视线凉凉地掠过他,随即朝后头那些捂嘴偷笑的侍从投去警告的眼神,肩膀抖个不停的人顿时绷直了脊背强行拉直了唇角。 偏偏雷梦杀还无知无觉地继续叨叨:“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不管是高岭之花,还是世家贵女,还是侠女豪杰,只要你做到三个字,坚持不懈肯定能把人娶回家。” 萧若风微微扯唇,没有吭声。 “哪三个字?” “不要脸。”雷梦杀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回道。 一对犄角忽然出现在视野里,蓝灰色的眸子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伸出一脚将雷梦杀直接从观景楼里踹了出去,“好端端的乱教谁不要脸呢?” 萧若风已经回忆完雷梦杀的话,这大嗓门的声音太有穿透力了,还好刚刚他没点破东方既白的名字。 东方既白把人踹走后扭头看满脸若有所思的萧若风,细眉轻蹙,也不提刚才他们说的话,转了转伞柄脚下一飘就飞回了屋檐上。 萧若风在心里暗骂雷梦杀坏事,若是往常东方既白好歹会和他笑眯眯地打个招呼,今天却一声不吭就走了。 观景楼能眺望整个乾东城,一匹火红色的烈马在乾东城里穿梭着,就像是一团燃起的火焰不断地流动着。 百里洛陈看了一会,“看来,东君已经有答案了。” 百里成风叹道:“我早该想到说得再多都没用,他一旦做了决定,就变不了了。” 第26章 等有朝一日 ◎是王爷就是不行,还是个要参与夺位的王爷,那更不行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从军能做将军,苦读寒窗可中状元,练武能做绝世高手,只看他想做什么,而不必问他能做什么。”萧若风垂眸看着那团流火,心思不知飘去了哪里,“有这样优秀的儿子,世子和侯爷又担心什么呢?” “九皇子殿下,我只有一个请求。”百里洛陈沉声道。 “侯爷请说。” 百里洛陈问道:“你此行有两个目的,见西楚剑仙是为了朝堂,那带走东君是否只为了学堂?” “只为学堂,不为其他。”萧若风没有犹豫。 百里洛陈点了点头:“东君此去天启,不能与朝堂有任何的牵扯,殿下能答应我吗?” 萧若风点头,“我以性命担保!” 百里洛陈得了萧若风的保证,终于松了口,不等百里东君来和他请求,便交代了侯府的小厮替他整理行囊。 学堂的人也要收拾东西启程了,萧若风站在院子里,凌霄绕着他飞来飞去,东方既白的房门紧闭,也不见劫海的影子。 她没有行李,一把伞,一只雕,人不在,雕不在,那就是已经走了。 萧若风有些失落,伸手让凌霄停到手臂上,掌心抚了抚它后背绒绒的羽毛,“你同她待了那么久,去找找她。” 凌霄轻鸣一声飞了出去。 乾东城外,东方既白仰面躺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上,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垂下,随着山风如帘幔轻拂。 第44章 雪白的大雕懒洋洋地舒展着双翼在树梢晒着太阳,雀鹰的啼鸣传来时它稍稍扇扇翅膀,树干上的女子抬了抬眼皮,漏过树缝的阳光洒进她蓝灰色的眼眸里,波光潋滟。 有人踩过堆积的落叶,清脆的碎裂声由远及近。 “你这是早有预谋地塞了只斥候在我这儿?” 树下,萧若风看到躺在树上的人不由在心底松了口气,听到她没好气的话唇角略略一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东方姑娘是打算一走了之?” “怎么会,有免费的吃住不蹭是傻子,我可没那么富裕。”东方既白一手撑着树干慵懒地坐了起来,“我要是想走,这会儿已经在乾东城百里之外了。” “姑娘若是恼了在下,在下向姑娘赔罪。” 蓝灰色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这回萧若风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在的神色,他静静地回望着她,仿佛所有情愫都瞬息消失了。 良久,东方既白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王爷。” 言毕,她起身落到了地上,转身朝乾东城的方向走,没走几步,晦暗的低语从背后传来,“若有朝一日不是王爷呢?” 东方既白轻轻皱眉,微微一想,“等那个有朝一日来了再说吧。” 官道之上,一架马车在几十骑的护卫下不紧不慢地奔行,他们来时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回程的路上却特意放慢了步伐,仿佛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一般。 萧若风在车厢里煮了一壶茶,然后就开始闭目养神,雷梦杀坐在他身边,话多的人按捺不住性子,他掀开幕帘望了眼骑着烈风马行在最前面的百里东君,“你知道东君为什么不肯进马车里坐吗?” “他不是说了,这是他少有的出远门的机会,想要看看沿路大好河山。”萧若风闭着眼回道。 “那我再问你,”雷梦杀手指一转,从队列的最前方指向队列的最后方,一行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为什么东方姑娘也不肯进马车里坐?” 来的路上还和他们说说笑笑的,走的时候却刻意保持了距离。别说东方既白了,连萧若风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妙,活像小夫妻吵架。 萧若风略略睁开眼,看着雷梦杀的手指,平淡的眸光好似嵌了一把弯钩,雷梦杀的手指不自觉地转了个方向指向自己。 “不是吧,因为我啊?” 萧若风凉凉地一扯唇,“回了天启之后不要在其他几个人面前乱说,不然我就把你说的话告诉心月姐姐。” 什么高岭之花、世家贵女、侠女豪杰的,听听,经验多么丰富,要是让雷梦杀家里那位知道了可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雷梦杀光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他连忙保证道:“别别别,我绝对不乱说。” 萧若风把眼一阖,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其实清楚就算雷梦杀没有多话东方既白也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她的拒绝太直截了当了一些,现在更是连靠近他都不愿意。 大抵是萧若风的脸色实在不好看,雷梦杀变得很安静,安静得都不像他了。 胸腔之中浊气涌动,萧若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车队最后的女子耳朵尖,她看了眼前方的马车,垂了垂眼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一行人经过山坡的时候,百里东君忽然停住了马,转身望去,望了很久都没有动。 他一停下,马车和其他护卫都停了下来,雷梦杀和萧若风相视一眼,撩起车帘走下马车。顺着百里东君的目光望去,他恍然大悟,“是了,跨过这座山就再也看不到乾东城了。” 从山上看,下方的乾东城就像一个小小的棋盘,被星星点点的小镇围在中间,百里东君叹道:“小时候觉得乾东城很大,怎么逛都逛不够,长大后又觉得乾东城也不是很大,骑马小半日就到头了,现在来看,乾东城却太小了,小到只要再走远些,就看不见了。” 萧若风本打算下车,隔着窗帘的缝隙看到因为队伍停下而慢悠悠从末尾行到前头的东方既白,下车的动作便止住了,透过帷幕的缝隙看到那个浅淡的轮廓从经过到远去,眼眸一垂靠在车厢里轻轻叹了口气。 不喜欢王爷吗…… 太安帝第一个封的小王爷就是琅琊王,萧若风排行第九,却是兄弟几人中最早封王的。为了在太安帝面前博个谦逊的印象,他虽然有琅琊王的封号,却至今没有搬进王府。如今兄长的封号也赐下了,在他的计划中,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就该正式入府了。 虽然王爷的位置对萧若风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有了这个位置,他在朝中能够拉拢到的势力就更多,兄长将来夺取那把椅子的时候就能多几分筹码。 这个王爷他不能不当,至少现在不行。 萧若风微微抿唇,有朝一日,等那个有朝一日,她会给他机会吗? 雷梦杀和百里东君在前头说了会儿话,队伍很快又重新动了起来,百里东君见东方既白跟了上来,很是熟稔地和她聊着天,两人一同走在了最前面。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家小镇上的客栈里停了下来。客栈不大,其他的护卫们挤着几张小桌子,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自然是留给了萧若风和雷梦杀。两个人相对而坐,雷梦杀倒了一杯茶,见百里东君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忍不住问:“东方姑娘呢?” “在外面给劫海顺毛呢。”百里东君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接在他们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第45章 凌霄扇扇翅膀从窗户里飞进来,挨到萧若风手边,颇有几分孤零零的味道。以前东方既白给劫海梳毛的时候都会顺带着给它梳一梳,今天她都没看它一眼。 原本还没什么,雷梦杀一看这落了单的鹰,再看面色不悲不喜的萧若风,莫名地就觉得他可怜了起来,咳了一声,“要不我去请东方姑娘进来喝口茶?” “不用。”萧若风抬手抚了抚凌霄的鸟背安慰它,“她不喜欢喝茶。” 客栈外,东方既白给雪白的大雕梳理了一番油光水滑的羽毛,劫海的鸟喙忽然轻轻碰了她的额头一下,她眼皮都不曾抬,劫海又冲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还小,懂什么。”东方既白轻哼。 劫海不满地扇扇翅膀,对她的定义表示抗议,它从蛋里孵出来已经六年了,按海雕的说法四到五岁就可以找配偶。以前它在蓬莱的时候威风凛凛大杀四方,跟它示好的雌鸟连起来能绕东海三岛一圈。可惜它的口味和掠海不一样,一心想找跟它一样强壮威猛的雕,因此谁都没看上,奈何整个东海除了它亲娘荧惑以外,就没符合它要求的。 “啾啾。”劫海嘀嘀咕咕地跟东方既白说个不停,叫声长短高低连成一串,最后被她一根手指头按了下去。 “行了,我自有打算,别嚷嚷。” 东方既白也不是没人爱慕过,只不过她名声不好,吓退了不少人,后来常年在归墟之海历练,那地方寻常人去不得,一年到头没几个人见过她,就不提有什么风流故事了。她没跟人谈情说爱的经验,但不代表她看不出萧若风的意思,虽然她仔细一想觉得萧若风长得好脾气也好,可他的身份摆在那。 是王爷就是不行,还是个要参与夺位的王爷,那更不行了。 第27章 天之高,海之阔 ◎你姓百里名东君,那百川东流,千里海域,当有你的足迹。◎ 蓬莱方家传承千年,历经秦汉两朝,为了避免搅入争端,先祖定下了蓬莱弟子不得与中原往来的祖训。这个祖训,她师父违背过,她那名义上的师兄也违背过,东方既白虽然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但人各有志,她师父和师兄的志向在中原,她的志向在那片绵延千里的海。 再者,方家祖上师从鬼谷子,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息,以天下为棋盘,以诸侯为棋子,纵横捭阖。虽然那些都是埋在尘土里的旧事了,但蓬莱弟子入中原就没有一个不搅得腥风血雨的,她师父这样,她师兄也这样。 她不一样,她爱好和平。 她想回东海,不想搅合进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里去。 如果萧若风不是王爷,她说不定还真考虑考虑把人拐走……算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她也憋屈。 “东方姑娘。” 正想着那人,那人的声音就冒出来了。东方既白一皱眉,扭头朝客栈门口看去,萧若风披着一件白色的氅衣站在那儿,公子端方,风华绝代。 “饭菜已经上了,进去用点吧。”萧若风见她皱眉,心中微微一沉,有这般不乐意见到他么? 东方既白拍了拍劫海的背让它自己去找食,转身朝客栈内走去,经过萧若风身边的时候,一只温凉的手微微牵住她的掌心,她抬眼朝他望去,后者唇角轻轻一抿,似乎有些难言的苦涩在里面,“姑娘可是厌我?” 那微微耷拉的眼角,和竭力压下酸楚的语气,东方既白也不知哪根筋断了,“不厌。” 这个回答让萧若风的脸色好了一些,“那自今日起到姑娘离开,一切照旧如何?” 东方既白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那双蓝灰色的眼好似在问怎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 萧若风却垂眸看着落在他掌心里的葱白手指,心思不免游移,或许她不喜欢的只是他的王爷身份,对他这个人实则是有几分好感的呢? 如若不然,她该抽手离去才对。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向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她看谁都笑盈盈的,他想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可以吗?”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心里纳闷为什么感到憋屈的是她自己,被她拒绝的人反倒这么淡定,她索性一撇嘴,“随你。” 话音落下,萧若风的唇角却翘了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那先进去吃饭吧。” 客栈里,雷梦杀和百里东君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个什么,看到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一前一后走进来,气氛还是那么微妙,雷梦杀叹道:“我这个小师弟到底是不走寻常路的,你说他要是像柳月他们一样在柴桑城和东方第一次见面就见到她砍人,落地的人头就像冬瓜一样滚到脚下,会不会还生出别的心思来?” 百里东君对萧若风不太了解,想了想道:“那得看那时候是东方姑娘的人美还是人头更吓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者组合在一起,美的人更美,吓人的东西更吓人? 吃完饭,雷梦杀自觉坏了小师弟的好事,再次出发的时候主动邀请东方既白上车,她本也不爱骑马,既然萧若风自己不难受,那她还顾忌个什么,撩起帘子就上去了。 进了车厢,四目相对,萧若风见她进来眼里划过一丝讶异,随后温和地笑笑,“东方姑娘请坐。” 东方既白理了理裙子在侧面的长榻上坐下,马车里的用具准备得很齐全,一尊红泥小炉,拐角的地方置了案几,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茶具,无一不是低调精致,东方既白一想就觉得前面在马背上颠来颠去可太委屈自己了。 第46章 正想着,马车忽然动了,雷梦杀还没上来,支起耳朵一听就听得他和百里东君在前面骑着马聊天。她和萧若风对视一眼,后者轻咳一声,“二师兄憋了一路的话,这会儿可能是憋不住了。” 东方既白轻轻一扯唇,没说什么,头顶传来鼓翼的声音,尖锐的爪子在车厢盖上敲了敲。劫海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它主人出来,干脆停在车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凌霄试探着挨了过去,前者略略睁开一只眼,嫌弃地一瞪,雀鹰低低地叫了一声,缩在了车盖的角落里,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半个月,越往北天气越冷,他们从天启出来的时候天启才刚飘小雪,回去的时候离天启还有一半的路就已经随处可见雪花纷飞。 萧若风换上了厚厚的狐裘,不到吃饭的时间几乎不下车,有时车帘掀开会漏进一丝寒风,牵动了肺腑便会低咳几声。 车里的小炉始终烧着炭,东方既白虽说有真气护体不怕冷,但她习惯了海岛上温暖如春的天气,既然烧了炭,她也不爱下车,就窝在软榻上。 萧若风手里拿着一卷书,趁着翻页的空档抬眼朝软榻的方向一瞥,窈窕倩影倚榻而眠,不管哪个角度看都是不可方物的画卷。窥见她薄薄的罩纱下露出的肩颈,他垂眸悄无声息地将暖炉朝她的方向推进了些。 他倒是想给她披件衣裳,可她身上始终有护体真气流动,若是靠她太近很容易惊醒她,她醒了,他们反倒尴尬。 百里东君曾好奇地问雷梦杀,“内功修炼到什么地步才能像东方姑娘那样?” “内功集大成者,功法自行运转,行走坐卧,吃饭睡觉都在练功,你还在苦哈哈地打坐修行的时候,人家睡一觉醒来就是一个全新的境界。”雷梦杀一边骑马一边老江湖似的说道,“你想要到她那样,起码得几十年。” 百里东君顿时不服气了,“不可能,东方姑娘瞧着也不过双十左右,怎么到我这儿就要练几十年?” 雷梦杀摸了摸鼻子,“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东方姑娘天资聪颖?或者她练的是什么绝世功法?” 百里东君皱眉想了想,“我师父走的时候说过,要是拜不成学堂李先生,让我拜东方姑娘也成。” 还有这事? “我可不收徒。”车厢里传来东方既白懒洋洋的回答。 百里东君顿时拍马靠近车窗,却也不提拜师的事,“东方姑娘,我师父说有机会让我跟你去东海看看,会大有收获,你若是要去东海,把我也带上如何?” “张口闭口师父说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把人挂在嘴边。”车帘翻动,一道轻柔的内力弹出来落在百里东君的脑门上,好似有人屈指在他额前弹了弹。 百里东君摸摸额头,一边感慨她的内力精湛一边道:“天之高,海之阔,我是真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沧溟绝境。” 马车里的人轻笑一声,“是该去看看,你姓百里名东君,那百川东流,千里海域,当有你的足迹。” 百里东君扬了扬眉,坚定地看向前方,“我会去的。” 马车里,萧若风一手握着书卷,听着东方既白和百里东君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榻上刚睡醒的人慵懒地歪在扶手上,波光粼粼的裙裳如同短瀑从榻边倾斜而下,蓝灰色的眼眸雾蒙蒙的,眼尾浅浅地氲了一点水光,打了个哈欠后随手将推到近旁的暖炉推回原来的位置。 “有寒疾还不让自己暖着点。”东方既白一手托着腮,朝他瞥了一眼。 萧若风淡淡地笑笑,“多谢姑娘关心。” 她一扯唇,看向他身上厚实的狐裘,他的寒疾是幼时没及时医治落下的病根,不是伤也不是毒,就算隔了那么多年,好好调理一下也不是不能治,他都是个王爷了,怎么也不找个太医什么的给自己好好治? 想了想,东方既白的眉毛又皱了皱,上回叫他晒几回正午的太阳也不晒,就知道坐在房间里看那些看不完的公文。 不听话。 越靠近天启,传来的消息就越多,萧若风的人用的是军中传信的方式,速度极快,有时候东方既白打个盹醒来那条案上就堆满了邸报和书函,心道这人也是真的不嫌累,怪不得以前总说学堂的风华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 整整一个月,缓慢前行的学堂队伍才终于赶到天启城下,第一次来天启的百里东君见到这座大气恢弘的城池胸腔里满是激动,“这就是天启城了!” 雷梦杀策马跟在他身边,“对,这就是天启,你在名剑山庄夺了仙宫品的剑,那是你名扬天下的第一步,而这座天启城,则是你的第二步。” 百里东君仰起头,看着城门上悬着的巨大牌匾,“这牌匾看着倒也不旧,不像是有几百年的样子啊。” “这块是后来换的,以前的牌匾被入天启救弟子的白羽剑仙一剑给劈了下来。”雷梦杀耸耸肩。 百里东君一想那场面顿觉豪气横生,“我也要想这样!” 雷梦杀一愣,随后连忙摇头,“不行!这是杀头的重罪!” 百里东君惑道:“那白羽剑仙被杀头了吗?” 怎么可能,那可是剑仙,谁杀得了他。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弄下来。”马车的车帘掀起,东方既白从里头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块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08 08:24:01~2023-03-09 00:4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7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风华公子艳压群芳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是踏着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是比那流水更无情。◎ 萧若风连忙在马车里轻咳一声:“姑娘还请手下留情。” 百里东君甩了一下缰绳,“不用,等我哪天也成为了什么仙,就亲自来摘这个匾!”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果然是小霸王,和子游真像。 守城的侍卫认得雷梦杀,随行的护卫又穿着学堂的衣服,没有过多盘问便直接放他们进去了,百里东君策马第一个走了进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条宽敞至极的街道。 乾东城已经是西面最大的城池之一了,但天启城的道却有它的三倍之宽,一条大道就铺在他的眼前。 “路这么宽敞,真的适合纵马一行啊!” “是啊。”雷梦杀刚点完头猛地醒悟过来,“什么?不行!” 闹市区纵马是大罪! 可百里东君才不听他的,缰绳猛地一甩朝前奔去,“你当年不也是纵马跑遍了一整座天启城吗?还是和顾剑门一起?怎么你们行我就不行了!” 雷梦杀急道:“那是学堂大考之日,天启城的大日子,他们自然不会为难我们,但今日可不行!”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在背后说:“有什么不行的,想去便去,不会有人拦你。” 雷梦杀急得头都疼了,她这话颇有几分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来拦路她就把人杀了给他们助助兴的味道,眼见萧若风戴着斗笠从马车上下来,他连忙道:“师弟,你还不管管!” 萧若风双手束在袖中,“东方姑娘不过开个玩笑,师兄若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雷梦杀扭头一看,百里东君骑的是镇西侯送的烈风神驹,这会儿只剩一个人影。他怒骂一声,立刻骑着自己的马追上去。 目送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个人,东方既白看向萧若风,后者温和的嗓音从斗笠下传来,“在下送姑娘回学堂?” 东方既白看了眼后头跟着的马车,劫海的目标太显眼,这会儿正躲在萧若风的马车里,等他们进了学堂才会出来。 “行吧。”她一转身,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萧若风便以落后半步的间距走在她身侧,两人慢悠悠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前头刚有两匹快马经过,路上空了不少。 “姑娘之前说想带一个人回东海,那个人是百里东君?” 东方既白一挑眉,“是又如何?” 那小子酿酒好喝,她不带他带谁? 男人可以没有,酒一定要有。 这样想着,她忽然渴了,这一路把百里东君从乾东城酿好带出来的酒全喝光了,不得不说那小子酿酒真有一道,都把她的嘴养刁了,放眼她喝过的酒里面,也就秋露白能和它相较。 蓝灰色的眸子一转,瞅向身边的人,“我想喝秋露白,你还欠我两桌酒。” 那两桌酒,是在乾东城的时候她抱怨他不把儒仙的事情给她提前说清楚欠下的。 萧若风一怔,随后微微掀唇,“秋露白一月只出一日,一日只出两个时辰,今日此时,正好。” 今日此时,东方既白挑挑眉,“你算着日子回来的?” 萧若风笑笑,“不过凑巧罢了。” 两人拐道去了雕楼小筑,小二一见东方既白就迎了上来,“东方姑娘,可好久不见了。”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更何况像东方既白这样极具标志性的人,就算一年没见小二也能想起来。 萧若风戴着稷下学堂的斗笠,小二没认出他的身份,只是那件非富即贵的狐裘让他多了几分猜测,一锭银子落到他手里,小二顿时会意,“二位,楼上的雅间请?” “都行,反正不是我出银子。”东方既白笑了笑,“秋露白可有?” “二位今日来的时辰刚刚好,自然是有的。”小二笑着将两人请进了二楼的包厢,雕楼小筑的伙计很快就把酒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闲杂人等退去后,萧若风摘了斗笠放到一旁,没过多久他的人就来回话,虽然雷梦杀没能追到百里东君,但好巧不巧那乾东城来的少年跑到了学堂门口,李长生像是提前料到所以特地出现在那儿似的,把脑子一热在天启城惹出轩然大波的家伙打晕扔进学堂里了。 还好是李长生亲自出面,不然那些被惊动的巡街校尉怕是没那么好打发走。 “公子。”侍卫禀报完之后没有立刻退下,而是面色犹豫地站在那儿,“李先生托我带句话。” “什么?” 侍卫清了清嗓子,学着李长生的口吻道:“连个人都搞不定,没用的东西。” 萧若风:…… 师父说的这个人,是在说哪个? 他挥退了那憨直的侍卫,看向对面慢悠悠品酒的女子,她这一杯接一杯,仿佛喝的是解渴的茶水,“姑娘为何不喜欢喝茶?” 东方既白转了转酒盏的边缘,“茶是不夜侯,酒是忘忧君,我自然是想忘忧忘愁,一觉睡到天大亮,不做那夜不能寐之人。” “豁达如姑娘,也有愁思么?” “那当然。”她又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愁的可多了,以前在东海,愁家里的小屁孩不懂事,现在来这里,又愁回不去东海。唔,还愁惹了一朵桃花。” 第48章 萧若风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东方既白会这么直白地提起,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是味道,“若姑娘走上大街问一声,只怕爱慕姑娘的人不在少数,姑娘沾的桃花可不止一朵,该是种了一片桃林才对。” 嘿!还呛她话,东方既白眯眸,“你跟他们又不一样。” 不一样? 面前的姑娘笑眯眯地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风华公子艳压群芳,怎么能一样呢?” 萧若风一时没控制住,脸上露出了无语凝噎的神色,东方既白看在眼里顿时浑身舒坦了,端起一杯酒悠哉悠哉地含了一口,就听得对面的人幽幽回道:“艳压群芳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姑娘是踏着大风大浪的人,自然是比那流水更无情。” 闻言,东方既白一口酒呛进气管,抿唇闷咳了起来,双颊不自觉涨得通红,眼尾更是晕开了一抹酒意迷离的胭脂色。 罪魁祸首适时地起身站到她身边轻轻顺了顺她的脊背,东方既白一边咳一边瞪眼,萧若风反倒笑了,俯下身去在她泛红的眼角一抹,“姑娘既无意,何苦戳在下的痛处?” 她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打开,“你这笑得可一点都不像难过的样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姑娘非在下,自然也不知在下心中的苦闷。”萧若风微微一笑,撩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东方既白神色缓了回来,轻哼了一声,这人多少是有点胆大包天了,当她不会把他从窗户里踹出去呢? 房门又被敲响,侍卫的声音隔门传进来,“公子,上面那位找您。” 萧若风学堂弟子的身份并没有瞒着太安帝,一听到去乾东城的学堂使者回来太安帝就派人来传他了。萧若风轻轻皱了下眉,也不知道父皇这时候是为了哪件事找他,但眼下……他略带歉意地看向她,“姑娘,在下要失陪了。” 走走走,她可没要他陪着。 萧若风戴好斗笠,在帷布的缝隙里见她微撇了下嘴,好似不大高兴,“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 东方既白回了他一声低哼。 萧若风匆匆下了楼,一边吩咐随行的人去柜台留足银子,一边疾步上了停在雕楼小筑前的马车,一上车,他和两双非人的眼珠子大眼瞪小眼,劫海见东方既白没上来,顿时扇扇翅膀想飞出去找它主子。 他连忙把这大鸟按住,“她还没下来,我现在有急事要进宫,委屈你先待在马车里了。” 凌霄蹭了蹭它的爪子,低鸣了几声。 劫海盯着萧若风,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后者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劫海甩了甩头,收拢翅膀安静了下去。 倒是比它主子乖巧。 车轮滚滚驶向宫门,萧若风摘了斗笠,从车座的隔板下取了套蟒袍出来,一身公子如玉的白衣褪下,他正解着衣带,忽然发现劫海那双锐利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感觉,就好像东方既白盯着似的。 萧若风努力忽视那灼灼的视线强作镇定地换上蟒袍,冷不防劫海的脑袋伸了过来,弯钩似的喙在他胸口敲了敲,然后若有所思地缩回去,和凌霄在他面前高高低低你一声我一声的。 他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这一雕一鹰在说跟他有关的话题。 萧若风轻咳一声,一左一右按住两颗鸟头,“进了宫安静一些,不要飞出马车,禁军的弓箭可认不得你们。” 劫海又甩甩脑袋,大有你在小看我的架势。 马车入了外宫门后周围顿时安静不少,又过几重宫门,萧若风下了车,太安帝在御书房,马车只能停在最近的宫门处,不能再靠近了,按例卸除佩刀后他不太放心,又压低声音在车厢外叮嘱道:“没事别出声。” 一阵风微微掀起车帘,算是回应。 第29章 畜生罢了 ◎这要是在东海,它可不得把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的脑袋瓜子刨出来。◎ 萧若风朝四周一扫,发现了好几辆其他王府的车架,看来被叫来的不止他一个,应当是刚好赶上他回天启罢了。 一路行至御书房门外,内侍通传后萧若风便被宣了进去,跨过御书房的门槛,果不其然,他的几位皇兄都在,他的同胞兄长,三皇子萧若瑾在四目相对的空隙里冲他微微颔首。 他躬身行礼,朝御案后身着龙袍的天子问安,“儿臣见过父皇。” “刚回城便派人传你来,辛苦了。”太安帝嗓音发沉,听得出来心情并不太好。 萧若风谦逊道:“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太安帝挥挥手,内侍捧着一封奏报来到萧若风面前,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奏报上的内容实则他已在回天启的路上知道了,想来太安帝眼下烦心的是这件事,与他此去乾东城无关。 他稳住心神,随后将一路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如今已是冬日,往年不是干旱便是冻害,河道结冰,按理不应有涝灾。钦天监……国师可有见解?” “国师病了。”内侍答道。 病了? 萧若风的疑惑并不是装出来的,当今北离国师齐天尘,清风道人的亲传弟子,便是不如他师父李长生,长年修道也是半仙之体了,怎么还有生病的时候? 萧若瑾轻咳一声,道:“父皇前日派了太医院院正前往钦天监为国师诊脉,可国师昏迷不醒多日,院正也找不出原因。” 第49章 他没有说的是,因为冬日突发涝灾,国师昏迷,民间已经有了些不好的传言,苗头隐隐指向天子不仁,上苍降下惩罚作为警示的传言。 若非如此,太安帝也不至于心情糟糕成这个样子,两道圣旨一下,太医院每日忙于翻找古籍寻找齐天尘的病因,工部的人连夜南下治水,两边的人都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只求尽快解决这件事,不然帝王声誉受损,到时候他们就成了替死鬼。 一些动静萧若风已经从天启城送来的密函中看过,就他看来,冬季突发涝灾的确是匪夷所思,他这一路从乾东返回天启,只碰上过雪天,不说倾盆大雨,就连毛毛细雨都没有几回,本该有旱情的几座城池没几天就冒出了涝灾,着实让人深思。 宫门口,劫海和凌霄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也不见萧若风出来,趴在东方既白睡过的软榻上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 这时,守在宫门口的禁军忽然恭敬地出声道:“大监。” 一顶紫色的轿子被几个侍卫抬着,从一众王爷的马车中穿过,直接进了宫门,在皇宫中,除了几个受宠的妃子,便只有一个人能够坐着轿辇直接到天子脚下。 太安帝的伴读大监,浊清公公。 轿子经过它们所在的马车的时候,轿内忽然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停。” 轿子落地,轿内的人隔着帘子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车上还有旁人?” 萧若风留下的侍卫连忙对轿子里的人行礼道:“启禀大监,是九殿下的车架,车上无人,只有殿下的两只爱宠。” 虽然马车在入外宫门的时候已经查过,但守在此处的禁军还是掀开车帘看了下,光线一下子照进来,劫海的瞳孔本能地缩起,雪白的翅膀微微撑开,一下子占满了整个车厢。 禁军没见过这么大的海雕,顿时给吓了一跳,侍卫见状连忙把车帘拉下,“这鸟是九殿下新养的,还见不惯生人,让它受了惊就没法和九殿下交代了。” 侍卫张口闭口九殿下的,这九殿下是第一个封王的小王爷,虽然生母卑微且早逝,但他的战功摆在那儿,禁军自然不敢得罪,只是在见到劫海的第一眼吃了一惊,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朝旁边的轿辇抱拳行礼,“大监,车上的确无人,只有一只体型巨大的雪鸮罢了。” 至于凌霄,被劫海的翅膀挡住又因为它的羽毛颜色和车厢的内壁差不多,压根没被瞅见。 劫海听到禁军的话不满地探出头去啾啾两声,它怎么就成了雪鸮那种方脸圆头的傻缺,它明明是雕,是海雕! 侍卫见到劫海钻出来连忙堵在了马车门口,“哎唷你这祖宗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吧。” 轿帘一掀,露出里头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他的拇指微微转着一枚玛瑙戒指,微垂的眼帘一掀,看见了劫海那突起的眉骨和尖锐弯钩的喙,笑道:“这怕不是雪鸮,是只白雕。” 劫海让侍卫哄了回去,旁边的禁军讪讪地一拱手,“还是大监见多识广,在下眼拙了。” 浊清挥手示意抬轿的人继续前进,轿帘落下的时候他冷笑道:“都是畜生罢了。” 刚趴回小榻的劫海脑袋转过四分之三个圆,锐利的眼眸隔着车厢死死地盯着那顶轿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 凌霄凑到它身边低低地叫唤了几声,劫海不满地扇扇翅膀,但好歹给劝住了。 这要是在东海,它可不得把那不男不女的家伙的脑袋瓜子刨出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萧若风终于从御书房出来,太安帝为了水患的事情正在气头上,且今日当着那么多皇子的面太安帝也不会过问镇西侯的情况,今上和结义兄弟互相猜忌的事情还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萧若风和萧若瑾走在最末,刚刚大监浊清奉命去钦天监探望国师,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齐天尘的脉象既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就像突然陷入长眠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钦天监如今还有几位别的天师,正在研究利用道门的阵术唤醒他,奈何收效甚微。 “水患的事有些蹊跷。”离开御书房一段距离后,萧若瑾淡淡地开口道。 萧若风微微蹙眉,“兄长可还得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上收到我们的探子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密报,想着你今天就回便没有传给你。”萧若瑾轻咳了一声,“工部的人修建堤坝开凿河道,可不管他们怎么做,都会被水浪冲垮。”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探子说,水里像是有东西,故意撞开了防汛的沙袋。” 萧若风的神色微肃,“鱼?” 能把临时修建的堤坝撞开,那得多大的力气? “很大的鱼。”萧若瑾沉声道。 兄弟俩走到马车边,萧若瑾和弟弟久未见面,本想邀他一道回景玉王府说说这段时间来的局势变化,却见萧若风的手下附耳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兄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萧若瑾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微微颔首。 萧若风当即上了马车,萧若瑾只在车帘掀起的瞬间看到里头一大片雪白的羽毛,也不知车上还有什么,车夫便坐上了车架挡住他的视线,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就掉转车头朝宫外驶去。 马车上,劫海听到萧若风的声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萧若风轻咳一声走到它旁边坐下,“大监可有为难你?” 第50章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失笑,他居然会像和人交谈一样同劫海说话,他不是东方既白,哪里听得懂劫海在说什么。 萧若风伸手轻抚它坚实的羽翼,顺了一会儿毛之后劫海总算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温和地笑笑,“我还指望你在她面前替我说说好话,要是被她知道带你进宫一趟惹了不快,她又要怨我了。” 劫海扇扇翅膀,朝他啾啾两声。 见劫海一双琥珀色的锐利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萧若风迟疑了一下,“要不,我派人去鱼摊给你挑几尾最肥美的鲜鱼?” 这次来回乾东城,他也知道劫海是个挑嘴的,鸟要吃拔毛的,鱼要吃去鳞的,兔子要吃剥皮的,太老的不吃要鲜嫩的,骨头和刺都要剔得干干净净。这要是放在鸟类里面,那也是御膳的水准了。 劫海想了想,脖子一伸脑袋递到他面前。 那不男不女的玩意儿无所谓,主人会出手,但萧若风想给它投喂点好吃的,它是不会拒绝的。 萧若风摸了摸它的头,这回劫海没有甩脑袋,他便笑道:“那便这样定下了。” 出了宫门,萧若风果然吩咐侍从去市集买鱼,又让人去雕楼小筑看看东方既白还在不在,马车一路朝着学堂的方向走,萧若风又换回了那身儒雅公子的白衫,劫海窝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领口处露出来的精瘦胸膛,琥珀色的雕眸一眨一眨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若风一进宫就是两个时辰,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一月只出今日这一个时辰,小二客客气气地通知秋露白已经卖完的时候东方既白就打道回府了。 马车在客院门口停下的时候她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阳光在水波粼粼的裙摆上走了一圈,立刻绽放出绚丽的色彩,她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却更像一束光。 劫海从马车里钻出来,扇着翅膀飞过院墙,停在摇椅边啾啾个不停,喝完酒在太阳底下晒出几分困倦来的东方既白抬手胡乱摸了一把它的毛,“自己玩去。” 萧若风在门口驻足了一会,随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他一走,东方既白反倒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细眉轻挑,“他就这么走了?” 紧接着她又自己问自己道,不然呢? 第30章 每次都用酒打发我 ◎姑娘可以等我以后不是王爷了再喜欢我,若是姑娘高兴,提前一点时间,在下求之不得。◎ 太阳晒久了就算是冬天脑子也有些蒙,她抚了抚额角躺回去,随便吧。 劫海凑在她的耳朵边又啾啾两声,那张雕脸颇有几分神秘兮兮的味道,这下东方既白可睡不着了,她哭笑不得地坐起来,摇椅转了个弯,正对着雪白的大雕,“怎么,跟他去宫里玩了一趟还成了他的说客,开始夸起他来了?” 它才没有夸,它那是实话实说,萧若风看着文文弱弱老是咳嗽,但是该有的都有,它亲眼看见的! 东方既白匪夷所思地戳了戳它的雕脑,“你还偷看人家换衣服?羞不羞?” 劫海不满地甩甩头,可还是避不开那一戳一个准的手指,它那是偷看?它那是光明正大地看,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再说了,它是公的,有什么好羞的,东方既白洗澡的时候它还在旁边喝水呢。 唇角狠狠一扯,东方既白揉了揉眉,“看来是我以前带坏你了。” 天启入了冬,就午时那会放晴了片刻,晌午过后又开始下雪,学堂里扫洒的仆役送来了炭火,东方既白点了炭就窝在房间里不肯动弹。 晚膳前萧若风派人送来几个食盒,满当当的全鱼宴,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照顾着劫海的口味,食材选的全是海鱼,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劫海兴奋地在屋里飞来飞去,直到东方既白落在它背上的视线愈渐发凉才稍事收敛。 “一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呵。”东方既白端起炖成奶白色的鱼汤喝了一口,心想那风华公子可真是会算计,连鸟都不放过。 劫海叼起一条鱼就着盘子一口一口地吞了起来,还是海鱼鲜美,这些日子它抓那些河鱼小溪鱼真是吃腻了。 东方既白喝了个半饱,见外面天色差不多便拍拍劫海的头,拿上搁在一旁的长伞出去了。 萧若风的院子里,一个人影持伞荡过了院墙,守在院门口的侍卫看见了,又当做没看见。 东方既白一落地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她摸摸鼻子,眨眼就分辨出几味药来,都是驱寒滋补的药,用药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候在屋门外的两个侍从见她突然出现,愣神之后连忙行礼,“见过东方姑娘。” 房门紧闭,但东方既白耳尖,屋内没什么声音,观气息只有萧若风一人,“你们主子在休息?” “公子在沐浴。”侍从恭敬地答道。 她一挑眉,“药浴?” “是。”萧若风的寒疾天一冷便四肢发寒,之前赶路不曾用药,如今回了天启自然要泡个药浴舒缓一下。 侍从见她难得主动前来,生怕她一转身就走了,便道,“公子应该快结束了,姑娘若是找公子有事,便进屋等吧,外面天寒,屋里暖和。” 东方既白想了想,点头,“行。” 左右萧若风的院子那么大,又不是到他的卧房等,在正厅里坐坐还是可以的。 正厅里,侍从殷情地沏了一盏上好的庐山云雾放在东方既白手边,她靠在椅背上歪头听着耳房的动静,她不是故意要听的,实在是从她进门到坐下,侍从来来去去和她说了几句话,这么多声响弄出来,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51章 他不会泡在药汤里睡着了吧? 作为习武之人警觉性这么差的吗? 坐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房间里铺着地龙,热意混合着药味一点一滴地钻入毛孔,东方既白也有些身体发热,她狐疑地瞟了眼通往内室的幕帘,起身慢悠悠地溜达过去。 耳房的屋顶上有暗卫守着,东方既白探头进去的时候瓦片上的气息震动了一下,但又很快平复下去。 萧若风泡在一口热气氤氲的木桶里,俊美的容颜隔着薄雾模糊不清,乌压压的睫毛连成一线,他闭着眼在运功,也许是因为到了关键的时候,知道她来也没打断。 怪不得没声响呢。 东方既白索性抱臂倚在耳房门口,蓝灰色的眼眸隔着水雾盯着他瞧,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光线的缘故,萧若风的皮肤显得很白,露在水面上的肩膀有几处形状不一的伤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看颜色和长度当时应该伤得很深。 听说他那琅琊王的封号是用战功换的,也不知道这样的伤口在他身上还有多少。 想了想,东方既白不由微微皱眉,他为兄长卖的命,他兄长可得领情才好。 不,不能光是领情,还得记一辈子。 正想着,萧若风的脸色渐渐涨红,由红变紫,经脉中流动的真气也变得澎湃起来,木桶里的药汤荡起了水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具身体破蛹而出。 东方既白眉头皱紧了一个度,她脚下一点来到木桶边,伸手在他胸口挥出一掌打散了忽然失控的真气,变掌为指接连点了他几处大穴,指尖分出一丝内力引导着他的真气回归原位。 萧若风闷咳了一声,抿紧的唇缝中溢出一口格外殷红的血,他抬眼看向一手撑在桶边的东方既白,披散的长发滑过纤细的肩膀垂入水面,发梢在水中飘散着,偶有一两根细发划过胸口,让人心口发痒。 他垂了垂眸,强忍住把人摁进怀里的冲动平静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掬起一捧水将她手臂上落下的血痕冲去,“多谢姑娘了。” “你这家伙,是不是知道我来了才强行冲境的,嗯?”东方既白的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又算计我,风华公子,你心眼也忒坏。” “师父总说我功力再增进一层就能够让寒疾痊愈,可我的功力离那一层境界总是隔了点什么,此番去乾东城见过了西楚剑歌,心中略有所得,便想再试图破境一次。”萧若风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握住了她戳他胸口的手指,“有劳姑娘替在下护法,姑娘若是觉得不满,在下愿意再赔姑娘两桌酒。”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每次都用酒打发我。” 萧若风垂眸看着她葱白的指尖,“若是姑娘图在下这个人,那在下就换个方式。” 说着,他从药汤中站了起来,水珠从他的前胸后背滑落,隐入腰间系着的浴巾,温润儒雅的公子外衫下是长年习武征战练出来的虬结肌肉,纵横交错的伤疤引起极大的视觉冲击。 东方既白愣在原地,红唇翕张,反应过来之后努力瞪眼止住不断抽搐的眼角,伸手在他湿漉漉的腰腹上摸了一把,“怎么?你这是在实施那话唠公子的三字真言?” 乾东城的时候,雷梦杀跟萧若风一本正经地传授追求女子的经验,只要不要脸,什么姑娘都能追到。 委实说,女子柔软的手心贴在紧实的腹肌上一揉一捏,把萧若风的心跳都揉乱了,脑海一片空白,这丫头……她是真的敢。 二十几年来萧若风都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事,结果第一次尝试,遇上的人居然比他更加放纵张狂,他用力抿了下唇,在她面前,他可是真的输得彻彻底底。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忘了自己的胳膊还在他手里,她挑眉睨向对方,他乖乖地放开了她。 她又是一哼,“我可是跟你说清楚了,我不喜欢王爷的。” “无碍,姑娘可以等我以后不是王爷了再喜欢我。”萧若风微微垂眸,“若是姑娘高兴,能提前分我些许青睐,更是求之不得。” 蓝灰色的眼眸倏地起了波澜,她嘴角往下一扯,“你想得真美。” 萧若风调整好呼吸,按住了她扶在浴桶边沿的手,“毕竟姑娘明知在下在沐浴还要登堂入室,看着实在是对在下颇为心怀不轨。” 她心怀不轨吗? 她明明是怕他淹死在洗澡水里。 东方既白撇撇嘴,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走出了耳房,“衣服穿好,嫌自己的寒疾不够严重是不是?” 萧若风站在浴桶里看着她忿忿离去的背影,忽然弯唇轻笑,从浴桶里出来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用内力烘干了头发,披上厚实的狐裘不紧不慢地从正厅走了过去。 正厅里,东方既白神色不太好看地坐在那儿,手里端着那杯已经凉了一半的庐山云雾,萧若风走出去时正看到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道这回是踩着尾巴了,该给她顺顺毛才是。 “不喜欢茶就别饮了,云雾茶提神的效果极好,姑娘夜里怕是要睡不着。”萧若风缓步走到她身后,将茶杯从她唇边拿开了。 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松了手指由着他将茶杯拿远,“睡不着就睡不着,反正我今天晚上是要出去办事的。” 第31章 谁人擅闯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话长了,你的命可没那么长。◎ “浊清公公是父皇的伴读,从小就在父皇身边,年轻时更是曾经随父皇一起出征,地位超然,我们这些做皇子的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他住在宫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宫殿,对外称自己喜静,但宫里流传着一个很是玄乎的传言,说浊清公公实际上是在练一门邪功,需要童子之血,所以无人敢不经允许靠近浊清公公的住处,凡有擅自靠近的人,都被灭口了。” 第52章 萧若风像是知道她为何而来似的,微笑道:“浊清公公住得偏僻,倒是方便姑娘夜袭了。” “他是皇帝的人,你不反对我杀了他?”东方既白仰头一瞅,蓝灰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晶莹剔透。 萧若风轻轻抚了抚珊瑚发饰之间的乌发,“浊清公公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皇子夺权有他在暗中推手,我和兄长都非任由摆布之人,他只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且他心狠手辣,在他手上丢了性命的人无一不是死相凄惨,可见宫内的传言并非全为虚言。” 东方既白挑挑眉,脑袋哪是能让人随便摸的地方,他这动作是不是太亲昵了些?她一个翻身站在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这是借刀杀人。”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萧若风被迫仰头,他温柔地凝望着那双即便逆光也仍旧闪烁着薄光的眸子,唇角微微一笑,“若是姑娘只为泄气,只将浊清揍一顿也无妨的。” 他料想劫海闷闷不乐的是从浊清那里受了什么气,他听不懂劫海的话,且劫海回来之后肯定会告诉它主子,别看东方既白平时对劫海都是放养,言语之间还多有嫌弃,可其实她护短得很。 那比鹰隼还桀骜不驯的性子,能忍下这口气就有鬼了。 大概是因为从上往下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情愫,东方既白的唇缝抿成一条直线,最后只吐出几个字:“看心情。” 萧若风点点头,“好。” 他伸手将站在椅凳上的人打横抱起,在她越发眯成一条线的目光中抱着她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风华公子,你胆肥了。”红唇一张一翕,说出的话透出一股咬牙切齿。 萧若风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含着笑,“姑娘当初在乾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在下扛回镇西侯府,如此一比,在下今日可没叫别人瞧见,叫姑娘名誉受损。” “黑心肝。”东方既白在心里呸了一声。 “在下病弱之躯,自然不比姑娘力能扛鼎。” 细眉一竖,“萧若风!” 萧若风弯唇轻笑,将她在卧室里放了下来,绛紫色的床榻上放了一套蓝色的蟒袍,脚踏上还搁着一双男子的皂靴,松手之后萧若风就变回那翩翩有礼的公子模样,好似刚刚那做出冒犯之举的人不是他一般,“不打扰姑娘更衣了,在下去外面等候。” 东方既白看了眼那衣服,这才想起来她若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去万一被人瞅见的确不好,萧若风这是提前帮她把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叫她换衣服便换衣服,干什么突然抱她,得寸进尺! 萧若风退出卧室关好房门,心情极好,她其实……并不抗拒他的。 趁她换衣服的空档,他在纸上画了一张草图,大致标了一个浊清在皇宫里的位置。卧房的门重新打开的时候,他抬起头,看见门内走出来的蓝衣小太监,喉结忍不住轻轻一滑。 东方既白把发饰全摘了,褪去鲛绡穿上凡俗的衣物,通身的仙气隐退大半,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他只看了一眼便压低了眼睫,掩去眼底的晦暗之色,偏偏她还三步两步到他桌前,“怎么样?” 萧若风轻咳一声,“极好。” 他将手里的草图递给她,“浊清的住处附近禁军很少靠近,这位置偏僻,离外宫墙很近,应当很好找。” 东方既白去接,他却没有立刻放手,“我知道你武功很高,来去自如,但还是要说一句万事小心,别让人伤着自己。浊清死或不死不重要,若惹出了其他事,我帮你处理。” 她眸光一晃,简单扫了眼图上画的位置,“皇宫而已,难不住我的。” 萧若风松了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那我等你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药浴的热气还在身上散之不去,东方既白觉得内心躁动极了,热意一阵阵上涌,她拎了拎收紧的领口透气,转身强装镇定地离开。 为了少去不必要的麻烦,东方既白没有带伞,萧若风给了她一把很普通的长剑,趁着夜色在天启城里绕了一圈,最后拐了个弯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皇宫内一处僻静的小屋,屋瓦的缝隙中似有紫色的烟雾冒出,紫气原本为贵气,有帝王圣人之象,可那紫烟却毫无恢弘之感,夜色下更带了几分诡异邪魅之意。 屋内,身穿紫衣蟒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榻上,白皙的皮肤比起年轻女子来还更要细腻几分,面目阴柔诡谲,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妖冶。 此时已过夜半,小屋地处偏僻,远处一列巡夜的禁军经过宫门,甲胄的摩擦声在冰冷的夜里格外厚重,近处有霜雪落在枯败的草叶上,枝头一垂便坠落地面。有一道格外轻盈的气息穿过枯叶残雪而来,幽幽然出现在房门前。 一双眸子蓦然睁开,带着几分妖邪和狠厉,“谁!” 房门猛地被真气震开,盈盈月光从雪地里反射进屋内,一个纤瘦的蓝色人影立在雪地里,逆光看不清他的容貌,月光和蓝衣衬得他肤色极为白皙,和屋内的人比起来,一个是谪仙,一个是妖邪。 这宫殿虽然偏僻,但还是有几个心腹太监在守门,如今却一个人都没出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全被面前的这位来客解决了。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来之前我去皇帝的寝宫转了转,这才来你这儿,毕竟我是个很守规矩的人。”那人慢悠悠地踏过雪地,衣摆掠过之后却没留下半点痕迹。 第53章 “放肆!”浊清猛地一拍掌,掌风呼啸而出,房门连同门槛齐齐震碎,断裂的碎片和木屑夹杂在掌风里成为见血封喉的利器。 “讲真的,我听不得这两个字。”蓝衣人伸出手指如同捻起细线一般虚虚一划,呼啸猛烈的掌风止于一线,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在我面前用掌法,蠢得可以。” 掌风在静止和翻腾的边缘发生猛烈的振荡,甚至在空气中溅起了海浪般的波点,蓝衣人抬掌一推一挥,成倍的掌力便如海水倒灌般直冲浊清面门,他的脸瞬间阴寒了一个度,飞身跃起冲破头顶的屋瓦,原先所坐的床榻瞬间被震成齑粉。 浊清已经听出来了,面前这人并不是太监,而是一个穿着太监袍服的女子,而且这女子,功夫甚是了得。 这天启城中,能和他浊清公公交锋的人屈指可数,一位是学堂的李先生,一位是国师齐天尘,那两人都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了,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名女子? “你到底是谁?” 蓝衣人偏头朝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拔出了手中的长剑,状似随意地甩了甩,夜幕中缓缓飘落的雪花顿时止住了下坠的趋势,环绕在剑身上融化成了一道水流,“这个问题说起来就话长了,你的命可没那么长。” “呵,无名鼠辈,真是嚣张至极!”浊清张开双臂,风雪灌进他的袖袍仿佛将他整个人吹鼓起来,他一甩袖,整个人如同鹰隼般从高处俯冲而下,挥掌之势如雷霆万钧。 蓝衣人旋身起剑,那只是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在她手中却如同舞女的水袖般轻盈柔软,凌波微步却在转眼之间变得气势澎湃,一步一惊涛,击水三千里。 远处巡逻的禁军惊觉这个方向有极为强烈的真气振荡,火把的光芒从各处朝这处偏僻的院落涌来,蓝衣人的步法越来越快,月色下,雪地里,不见人影,不见剑影,却处处是她。 浊清将全身的真气运转到极致,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他在心中飞快回忆天底下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过两次的人。 传说稷下学堂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若只是个寻常女子倒也罢了,但她在天启没几天就把一个四品佥事剥光了衣服挂在仙人指路台上,一掌击退了所有上前营救的暗卫,其行事大胆张扬,背后还有人撑腰。 另一次是听说琅琊王萧若风西去乾东城的随行人员里有她,她的武功高深莫测,在乾东城的时候连冠绝榜上的温壶酒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可见一斑。 会是她吗? 他现在的立场还并未与学堂,与琅琊王萧若风对立,若是她,又是为何到此? “你是九皇子的人?” “嗯?”蓝衣人一歪头,她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蓝灰色的眼,那双眼睛似乎在笑,“不是哦。” 第32章 两个太监 ◎东方既白不太清楚男人身上少块肉是不是会不正常,但现在抱着她的这个正常男人可能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浊清心中一沉,在她回答的瞬间,对面的人身上爆发出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气,不是吗?那为何他一说对方便动了十成十的杀心? 定然是了。 “九皇子现在可不比当年籍籍无名的时候了,先有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为师,如今又有姑娘相助,怕是对那九五之位唾手可得啊。”浊清冷笑。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待在这儿么?”蓝衣人挥剑朝身后一砍,满地的飞雪混合着底下的冻土瞬间将破落的宫门堵死,刚要冲进来的禁军顿时被挡在了外面。 “你们中原人心眼多就算了,废话还多。”长剑一甩,挥去了剑上的雪光,银白的剑刃在月色下反射出死亡的泠然,剑气纵横,破碎的虚空中隐隐出现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从中散发出无边浩瀚的威势震得人心生惶恐。 “你比我上次打死的那两个人要好一点。”蓝衣人目光漠然,剑尖所指,是那紫衣蟒袍的浊清,“但也只是一点。” 浊清瞳孔剧缩,挥掌强接了她一剑之后借着她出第二剑前的空档转身掠上后头的房檐,那架势一看就是要跑。 “哎,别跑呀!” 浊清的后背猛然受到重击,脊骨瞬间断成了好几截,他喷出一口鲜血,借着眼角的余光往后一瞥,只见那蓝衣人根本没有出第二剑,而是逼近他身后打出了强绝的一掌。 “用剑我可不太行,但这一手碧海缥缈掌,连我师父都不敢硬接呢。”蓝衣人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轻轻一拍,浊清顿时从房梁上栽倒下去。 椎骨全被人打断了,内脏受了重创,浊清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没想到他自己练了一手碎心挫骨的虚怀功,临了居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袭蓝衣落在他面前,头顶的剑光一压,把他支起的脑袋拍进了雪地里,她在他面前蹲下来冷声道:“你把我养的鸟当畜生,你自己又高贵到哪里去呢,也不过是皇帝养的一条狗。我的鸟尚且听我的话,但你这狗东西可不见得听你们皇帝的。” 浊清的头被摁在雪地里,剑压之下头盖骨咔咔作响,他铆足了所有功力向前挥出一掌,可蓝衣人仅仅是把头一偏便躲过了,掌风擦过她的面巾,把它刮落了下来,露出底下的绝色容颜。 弯弯细眉不由挑了挑,蓝衣人无奈地耸耸肩,“你看,你总是在找死,你看到了我的脸,这下真是半口气都不能留了。” 第54章 剑柄一转,锋利的剑刃刺入他的头颅,浊清的头很快濡满鲜血,没了声息。 蓝衣人朝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禁军很快就要冲进来了,耳力所及之处,还有大量的士兵朝这个方向涌来,该走了。 她重新系好面巾一个纵身就朝就近的宫墙翻去,在她走后,满头是血的浊清头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屈起的手指却诡异地在雪地里颤颤巍巍地写了两笔。 九。 僻静的宫殿因为禁军的包围逐渐有了人气,有人落在浊清逐渐冷去的尸体面前,视线淡淡地一扫那个写在雪地里的字,啧啧两声,“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如我给你上炷香,早死早超生吧。” 一柄长剑直接插入他的胸口,浊清的身体下意识地抽了抽,去而复返的蓝衣人脚尖推平了他写的那个“九”字,左看右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把柄留下,这才准备走。可她转念一想,又蹲回浊清身边,捏起他那已经凉透的手指,在雪地上重新写了两笔。 七。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点点头,禁军已经闯进了前院,她不再逗留,脚下生风一般掠过重重包围的禁军,一口气遛出老远。落地之后她正想松口气却惊觉附近有人,当下挥掌就朝那个方向拍了过去。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蓝衣,看款式和她身上的如出一辙,见她挥掌连忙屈身躲过,压低了声音道:“是我。” 是萧若风的声音。 东方既白一愣,收回了手,不加思索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等她回去么?等到这儿来了? 萧若风从见到她的一刻起就松了口气,至于为什么不在学堂里等她?自然是因为坐立难安放心不下。 宫道上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来,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朝后一退,两人矮身藏在一片假山暗影之中,萧若风弓着身形微微靠在她背上,鼻尖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心中有了思量,“浊清死了?” “唔,不小心用力过度,把他的脑袋给劈了。”东方既白眨眨眼,蓝灰色的眸子露出欲盖弥彰的无辜。 萧若风沉默了一下,随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脑勺,“没事。” “他好像猜出什么了,咽气之前写了个九。”没注意萧若风的小动作,东方既白眯眯眼,“幸好我想起来回去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被我看见了。” “然后我就把字给擦了。”她仰起脸,又成了那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狐狸尾巴晃来晃去还带着点小骄傲,就差把快夸我这三个字写在脸上,“改成了七。” 萧若风抿了抿唇,似乎对她这小眼神很是无奈,最后还是露出一丝笑意,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宠溺,“多谢姑娘替在下周旋了。” 浊清的死大概是被人发现了,火把的光芒将皇宫的一角照得透亮,过不了多久太安帝就会知道这件事,皇宫不是久留之地。萧若风正打算带着东方既白离开皇宫,就见不远处的宫道上多了两盏灯火。 “那边怎么一下子这么多禁军,是出什么事了吗?”来的人是两个小宫女,她们各自提着宫灯沿着僻静的宫道走来。 “不太清楚,好像是死了什么人。”另一个宫女道,“这皇宫里莫名其妙死人太常见了,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也是,不知道又是哪个可怜人在这儿丢了命。”宫女们替那不知名的“可怜人”惋惜了一把。 东方既白想到浊清那张写满了阴柔狠毒的脸,不自觉地就在脑海中幻化出了他满脸委屈可怜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萧若风捂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晦暗的灯火照了过来,“谁?谁在哪儿?” 哎,她的错。 宫女们壮着胆子朝这边的角落靠近了一些,但还是不敢靠太近,只是将提灯的手朝他们这边伸了过来,借着灯光把周围照亮,隐约看见了两个人影。 萧若风一低头,将正要起身把两个宫女放倒的东方既白圈进了怀里,“别出声,别说话。” 宫灯凑近,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影,蓝衣蟒袍。 那是两个太监。 “嘶……”宫女们倒抽一口冷气。 萧若风将脸埋在东方既白的颈间,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脑勺,听到她们出声适时地发出一声愠怒的呵斥,刻意变了个声调,和他平时说话完全不一样,“哪个不长眼的打扰咱家的好事,还不快滚!” “嘶……”这回是东方既白抽了口气,回过神后仔细品他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又想笑,这可是萧公公欸…… 怀里的人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是憋笑憋得辛苦,萧若风无奈了,笑得这么开心,也不知道是谁先漏了马脚弄得他们现在被人围观。他暗含警告地将人箍得紧了些,柔软纤盈的身躯贴在他胸口,呼吸渐渐变了节奏。 东方既白大概也是察觉出些许不对味来,萧若风的呼吸抵在脖颈处,温温热热的就像一条有生命的溪流在她领口蜿蜒,甚至还能漫过她的锁骨一路往下淌。 那两个宫女被萧若风一句呵斥惊得忙不迭就跑,走远以后两人劫后余生似的拍拍胸口,“早就听说这男人那下面割过之后多少会有点不正常,没想到居然被我们亲眼撞见了一回。” 东方既白不太清楚男人身上少块肉是不是会不正常,但现在抱着她的这个正常男人可能多多少少有点不正常。 第55章 “喂,人都走远了还不松手,抱上瘾了?”她伸手在他腰上戳了戳,“撒手,趁现在快些回去,等会儿你家皇帝老头发现自己的老伙计死了说不定连夜召你进宫呢。” 萧若风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身前的女子脸颊有些泛红,不知道是以为刚刚憋笑憋出来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绯色氤氲在白皙的脸颊上,衬着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更加柔情百转。 “嗯,的确上瘾了。” 如此直白地接了她的话,东方既白反倒噎了一下,双颊下意识地有些烧,她觉得定是两人挨太近的缘故,伸手就想把这家伙推远一些。 萧若风却握住了她抵上胸膛的手,抿唇在她起伏错落的眉骨上轻轻一触,蓝灰色的眸光倏地晃了晃,极不自在地朝旁边别开头。 瞧,她其实并不排斥他的亲近,若不然,他该和这会的浊清一样早就凉透了。 萧若风的气息压了下来,他的呼吸贴得越来越近,东方既白觉得空气有点稀薄,眼睫眨得飞快,正当她想把人踹开远远走开的时候,萧若风的脸颊一偏,移向她的鬓角,低沉又不失温柔地说道:“今日说的话不是一时兴起,以后都作数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2 22:26:52~2023-03-13 22:2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爱吃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是说一切照旧么?刚回城就屡屡越界,看来是不想照旧了。◎ 东方既白的睫毛轻轻一扇,唇角往下一扯,“我从来不相信男人的鬼话。” “可你信我。”萧若风眸光深邃地望着她。 有点被他逼急了,东方既白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你不是男人?” 萧若风顿时被她的话噎住,怀里的人打不得骂不得可把他给憋得磨了磨后槽牙,伸手把人掐腰往肩上一扛,在宫道上七弯八拐地绕开集结的禁军,运起轻功朝通往宫外的暗道飞去。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东方既白被他一掂,头顶的官帽掉了下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夜风中飘散开来,她屈肘在他的后心窝子里一捅,恶狠狠地道:“真当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东海小霸王那么嚣张的人物还天天被她摁在沙地里摩擦呢,区区一个中原的皇子,她还揍不得了? 萧若风差点没被她一肘子捶得背过气去,他抬手在她身上一拍想让她安静点,却好死不死拍到了一个不该拍的地方,这下他也笑不出来了,轻咳了一声,哄道:“别闹,回去再吵。” 东方既白的脸彻底涨红,又羞又恼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碎了吐出来似的,“你、完、了!” 两人刚回到学堂,留在院子里的护卫只见两个人影从天而降,是谁都还没看清就见其中一人猛地退开,另一人站稳身形之后长腿一伸就朝前面踹了过去。 哎唷,被踹的那好像是他们的主子。 萧若风刚把人放下就机敏地退了,东方既白的飞踢从他面门前扫过,带起的雪渣糊了他一脸。 一脚没踢中紧接着又是一掌,院墙上的砖瓦皆被震飞到了地上碎得稀巴烂,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满院子的明卫暗卫全部跑出来了。 “都出去!”萧若风呵斥了一声,“没叫你们不要进来!”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拖拖拉拉地相互拽着袖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院子,余光里的最后一瞥只见他们的九殿下被那头发凌乱的姑娘压在雪地里抬手就要甩一巴掌。 护卫们齐齐转头捂耳朵,哦老天爷啊,不能听,不能看。 可并拢的指头露出一条缝,半天也没听到巴掌落下的声音,他们正想扭过头去看看战况,啪的一声,院门在他们面前合上了。 雪地里,萧若风无奈地架住她要落下的手,“东方姑娘,好歹注意下形象。” 东方既白的脸颊仍旧通红,语气却比那飞雪还冷飕飕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千金淑女,要什么形象!” 气死她了! 松软的白雪在他透出的体温里渐渐融化,雪水一点点渗入背后的蓝袍,冻得他骨头发疼,他轻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那刺骨的寒意带来的冷战,“那姑娘可得换个地方打,在下这张脸明日还得上朝。”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放到了他胸口,好似把他的性命交到了她手里,又好似笃定她不会出手。 掌心里传来他沉稳缓慢的心跳,深邃的目光看着她既温柔又纵容,东方既白莫名觉得手心发烫,某个瞬间她很想把人一巴掌拍死,却又不懂自己在和他拉拉扯扯什么,思来想去她便一股脑把锅扣到对方头上,“不是说一切照旧么?刚回城就屡屡越界,看来是不想照旧了。” 萧若风垂了垂眼,“那日在下同姑娘说一切照旧,姑娘可曾觉得这个想法很天真?” 是啊,可现在想来,天真的是那个以为他真的会让一切照旧的她。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东方既白越想越气,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你信不信我现在什么都不管了自己一个人跑回东海去?” 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萧若风沉默下来,他知道不能再把她逼急了,若她真想走,他拦不住她的。 第56章 见他神色黯淡着不说话,雪地里苍白失色的面容显得颇为寂寥,东方既白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只是趁机挣开他的手自己一个翻身坐在了旁边。 萧若风闭了闭眼,躺在雪地里这么一会儿四肢已经有些僵硬了,他提起一口气缓缓坐起,内力在经脉中运转,待缓和了一些后他才看向一言不发的女子。 东方既白越想越憋闷,她不知道自己在憋闷个什么,她不欠萧若风的,大可就这么一走了之,然而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一想就这么走了,又浑身不舒服。 若不是她现在坐着,她真想跺跺脚。 黎明前雪又下大了几分,一片片鹅毛般的白雪点缀在乌黑的发间,坐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最终都成了默不吭声的雪人,谁都不说话,好像在无声地较劲。 僵持的局面最终被叩响的院门打破,侍卫小声地在院门外禀告道:“主子,宫里召见。” 一只手轻轻挑开发梢上绽放的冰花,蓝灰色的眸子幽幽地朝他瞥来,萧若风叹了口气,掸去她青丝间的碎雪,“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起身的时候一口冷气呛进了喉咙,他忍了忍,最终只溢出一声轻咳,他进屋换了身装束,再出门的时候,雪地里已经没有那人的身影了。 他捂了捂胸口,空旷的小院忽然爆发了一连串的嗽声,院外的侍卫连忙冲进来,看到主子站在屋前咳喘不断,一人连忙去取药,另一人也立刻倒了杯热水。 “不必了,药方才已经服过,缓一阵就好。”萧若风将人喊住,深深地又极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进宫吧。” “殿下,您的脸色……”侍卫看着他青白的面容,这看起来真的算不上好,想起前半夜的时候殿下刚泡过药浴,后半夜又风里来雪里去,怕是要调养不成反而让病情加重,他忍不住道:“属下帮您跟宫里告假吧。” 萧若风摇摇头,这个时间太安帝传召必然是为了浊清的死,他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把控局势的走向,会给学堂带来祸患。 “进宫。” 低调的马车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进了宫,浊清的尸体就摆在平清殿上,禁军统领战战兢兢地立在殿前,“禁军发现大监的住处有异动便即刻前往,但暗中行刺的人武功之高远超卑职所料,对方将我们阻挡在门口,等到禁军破门而入的时候,大监已经……” 太安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晦暗,他看了眼底下被传唤来的人,有今日当值的禁军,有同为心腹太监的浊心浊洛等人,还有萧若风以及大理寺和刑部的几位朝臣,他沉声问道:“以浊清的身手,如今天启城中能伤到他的有几人?” 一名身穿黄衣的太监出列,神情悲愤道:“陛下,微臣从小和大监一起长大,对他的功夫再清楚不过,微臣勘察过大监的尸体和周围留下的打斗痕迹,大监身上的致命伤有颅骨和心口两处,其中颅骨上的是剑伤,心口处则是后背中了一掌又被人从正面刺穿了心脏。” 黄衣太监顿了顿,似乎想到浊清惨死的模样,神色更是悲恸,扑通一声跪在了浊清的尸体旁边,对上首的人一阵叩拜,“陛下,虽然大监的功夫不如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但放眼整个天启城中,能在十招之内如此轻易取了大监性命,微臣竟也想不出其他人。恳请陛下彻查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萧若风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却听得太安帝在上方淡淡地说:“不会是李先生的。” 学堂李先生,向来不喜欢插手朝局,和大监浊清井水不犯河水,以他那清高超然的性格,还不至于偷偷摸摸潜入宫中对浊清下手。可正如这黄衣太监所言,若不是李先生,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来。 禁军呈上了那把戳在浊清胸口的剑,那是一柄很普通的铁剑,普通到在天启城的铁匠铺子里只要花几文银子就能买到。 萧若风在心中斟酌片刻,适时地开口问道:“可能看出刺客的武功路数?” 黄衣太监看了他一眼,见太安帝没有反对他问话,便对着上首恭敬回道:“对方所使用的剑技粗陋毫无章法,以刺客所用的铁剑来看,对方不擅长使剑,但他能在禁军赶到之前就让大监毙命,其修为至少在大逍遥境以上,并凭借深厚的内力隐藏了自己的门派。” 话里话外,虽然不再提起李长生,可又处处在提及这件事放眼整个天启除了李长生没人可以做到。 萧若风余光冷冷一扫那说话的太监,浊清的师弟,浊洛公公,如今浊清死了,他跳出来胡乱攀咬一通,哪怕事情不是师父做的也会让父皇心中猜忌,更遑论太安帝虽然嘴上不说,但背地里却对师父多有忌惮。 浊清的死的确让太安帝很是愤怒,同时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皇宫并不安全,浊清被人轻而易举地取了性命,刺客来去皇宫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次死的是浊清,那下次是不是就是他了? 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浊清住处偏僻,禁军发现得不及时,可若是下次这个刺客的目标是他呢?刺客杀浊清易如反掌,如果要杀的人是他的话这满宫的禁军有何用处? 前有一个拿捏不得的李长生已经够了,他不允许有人再威胁到他帝王的位置! 江湖之势,必须要遏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3 22:29:50~2023-03-14 14:4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7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20瓶;皓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懂个鸟 ◎主人刀枪不入如铜墙铁壁,但全身上下最硬的,还得是那张嘴。◎ “陛下。”在太安帝阴晴不定的神色中,大理寺卿出列,恭敬地行了一礼,“臣与几位大人在查验大监尸体时还发现了一个线索。” 他环顾左右,和自己对视的人纷纷点头,随后向上方的太安帝躬身一拜,“大监的手边写了一个字,一个七字。” 数字往往可以代表很多种意思,可能是对方的名字,可能是对方的代号,也可能是对方所属的势力。 而在皇宫里,这个数字所代表的的含义则更显尖锐,太安帝的脸色愈发不愉了,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底下的朝臣,随后道:“老九,此事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萧若风压了压肺腑中的浊气,出列回道:“儿臣以为,这字若是大监临死前写下的,或许是在告知我们凶手的信息,但也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幌子,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栽赃嫁祸,学堂李先生不屑于做这种事,人若真是李长生杀的,他只会光明正大现身在禁军面前,把浊清的尸体丢下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以他天下第一的名头和江湖声望,禁军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不可能是他。 太安帝沉默了一会,思绪更显烦乱了,“近日稷下学堂即将大考,从各地混入天启的人很多,大理寺与京兆府务必对这些考生的底细严加审查,如有可疑之人立即逮捕!” “禁军巡防不利,罚俸半年。”太安帝看向冷汗涔涔的禁军统领,随后吩咐道,“调查凶手的案子就交由刑部和老九吧,七日之内,孤要结果。浊心,浊洛,将浊清……好生安葬。” 萧若风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太安帝的猜忌应该是暂且被打消了,接下去只要让东方既白小心行事不要露出马脚即可。 一口气松下,萧若风喉头顿时涌上些许腥甜的感觉,他竭力压下,直到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才咳了出来,外头驾车的侍卫听得心惊胆战,“殿下……” 萧若风在里头哑声吩咐道:“不回学堂,去景玉王府。” 马车在天启城中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景玉王府门前,守门的人一见下来的萧若风立刻派人进去通传,随后恭敬地上前将他迎进了王府。 景玉王府的书房里,萧若风刚进门就闻到里面飘荡着一股熟悉的姜味,一身常服的紫衣男子手里正拎着一个茶壶,红褐色的姜汁将茶杯倒了八分满,见他来便吩咐侍从关好门退下。 冷热交替,萧若风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萧若瑾挥挥茶烟,将茶杯推到他面前,“怎么比之前严重了?可是又染了风寒?” 萧若风抿了口热茶,这才觉得四肢渐渐回暖,脑海却有些昏涨,“夜里来去匆匆,有所不慎,回去服帖药就好了。” 大半夜一群人被太安帝急召进宫,有心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若瑾夜里得了消息便没再入睡,这事来得蹊跷,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取了浊清大监的性命。 太安帝在一众皇子中只叫了萧若风进去,萧若瑾也唯恐太安帝疑心李长生并为此为难萧若风,甚至在漫长的等待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真不是李先生?” 浊洛一口咬定,太安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这个意思,如今连萧若瑾也不敢完全排除师父的嫌疑,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能做到这一步。 萧若风摇头苦笑,百密一疏,东方既白没暴露出来,反而把师父给拖下水了,“真不是。”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萧若瑾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清楚真凶是谁。 萧若风轻声道:“浊清和青王在暗中有来往,单一个青王虽不足为惧,但若背后有浊清相助,则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是你叫人动的手?”萧若瑾听完,不由轻轻蹙眉,“这个节骨眼上有些惹眼了。” “不要紧,学堂大考在即,各地学子入天启,届时龙蛇混杂,真凶是谁的问题上大有文章可做。”萧若风放下茶盏,几口姜茶下肚,喉咙里似有火在烧,“且水患和国师昏迷的事还压在父皇头上,他这会分身乏术,我接下了查案的担子,便不会叫火烧到我们身上。” 萧若瑾思索片刻,随后松开了紧拧的眉,“如此说来,也的确是个除去眼前障碍的机会。” 萧若风松了口气,额角的胀痛比之前清晰了起来,他揉了揉额穴,沉沉闭目。 “你身边几时出了这样一位高手?”萧若瑾忽然问道,“是你那几个学堂的师兄?” 那些人中武功高的他知道,可要说仅凭他们,可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刺杀浊清。 “不是。”萧若风想起东方既白,又久久没有言语。 得不到下文,萧若瑾抬眼看他,见他双颊绯红,嘴唇却泛白得厉害,他连忙站起来上前,触到他滚烫的体温,“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快来人!” 萧若风的侍卫见状不对早早地就去请了府医,听到萧若瑾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立刻带着大夫推门进去,又是诊脉又是施针又是熬药一通折腾,外头天光大亮,转眼就到了上朝的时辰。 萧若瑾看着弟弟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榻上,心里疼得厉害,“今日早朝我替你向父皇告假,你就在府里歇着,等你嫂子起了我让她来照顾你。” 第58章 萧若风觉得不太妥,他刚在太安帝那里应下追查凶手的事就称病,怕是有点拿乔的意思,弄不好,他担心会丢了这份差事,别人查这案子的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萧若瑾见他都这样了还有功夫想别的,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养病,父皇若是不信最好,我刚好趁机向他直接讨几个太医给你治病。” 说着,他叫来身边的几个侍卫,吩咐他们把萧若风给看好了不许乱跑,然后才换了朝服进宫。 东方既白在黎明前回了自己的小院,素来贪觉的她熬了半夜本该困得睁不开眼,可她偏偏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劫海就站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翻来覆去,时不时地啾一声。本就烦躁的东方既白听得更是心烦,“你懂个鸟。” 嘿,它自己就是鸟,怎么就不懂鸟了? 海雕哼哼唧唧了一会,主人刀枪不入如铜墙铁壁,但全身上下最硬的,还得是那张嘴。 在困意和躁意之间挣扎到天光敞亮,东方既白终于睡着了,她这一闭眼就闭到了午后,她一醒,劫海立刻扇着翅膀从外面飞进来,高高低低地啾啾着什么。 刚睡醒的脑子还涨得很,劫海说的事却不是小事,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萧若风病了,一母同胞的兄长景玉王直接把他扣在景玉王府里养病,听说早朝还没开始,太安帝就让景玉王带着一群太医回府给萧若风看诊。 要不怎么说萧若风是如今太安帝最看重的皇子,他一病,原本还提着脑袋在给钦天监监正齐天尘看病的太医立刻拨了一半让景玉王带走了,留下的一半羡慕极了被带走的那些人。 比起琅琊王殿下那经年的寒疾,国师齐天尘这毫无征兆的睡病才更叫人头疼。 几个太医问诊之后纷纷说萧若风这是急病,因为萧若风有寒疾,他身边的侍卫平日的照顾都是仔细得不能再仔细,突然来势汹汹的大病一场,按说是不应该的。 萧若瑾把负责伺候萧若风的人一个个叫过去盘问,这些侍卫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最后在萧若瑾的疾言厉色下才松□□待了殿下昨夜可能淋了半宿的雪。 可能? 两个贴身侍卫苦着脸,他们被萧若风严令禁止过不能提东方既白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个可能了,毕竟昨晚上他们所有人都被赶出去了,殿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真说起来也说不清楚呀。 怒气冲冲的萧若瑾正要把一干侍卫全部押下去罚板子,察觉出侍卫们有难言之隐的景玉王妃出声劝住了他,“我问过九弟,他说在泡药浴的时候运功有些走火入魔,半夜陛下召见得又急,没顾着调息就进宫了,说起来也不是底下人的错。都是照顾九弟的老人了,别寒了他们的心。” 一通劝,萧若瑾好歹被劝住了,一干侍卫顿时感激涕零地看着景玉王妃。 而另一边,得了消息的雷梦杀自觉小师弟情路坎坷,身为师兄怎么也要帮一把,便来邀请她一起去探病,谁知道东方既白压根没醒,海雕堵在门口他也不好随便进女子闺房。 在外面等了半天,雷梦杀还是担心萧若风的情况,给劫海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反正劫海听得懂人话,跟它说和跟东方说是一样的。 劫海也秉着一桌全鱼宴的交情老老实实地等主人醒来,她一醒就立刻说了这消息。 “啾?” 东方既白沉默了一会,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海雕笃笃笃地敲了敲她的脑壳,“啾啾!” “别吵。”东方既白把鸟头推远,拉起被子又躺了回去。 脑袋又开始痛了,她莫不是也着风寒了? 劫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4 14:40:14~2023-03-14 23:0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不喜欢短命鬼 ◎等你死了就走,风华公子这么大方,吃席的时候我可得坐主桌。◎ 东方既白当然不会染上风寒,华灯初上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到了雕楼小筑,小二看见她很是殷情地上来迎她去窗边的老位置坐下,“姑娘,今日喝什么?” 她想了想,“把你们今天卖不掉的酒,全端上来。” 坐下没多久,一个黑衣男子就在她对面坐下来。下午回到学堂的雷梦杀听说东方既白连午后也没出过房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就让人盯着她住的客院,一得到她出门的消息他就立刻跟出来了。 见她一杯杯饮酒,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雷梦杀忍不住问:“你的雕是不是没跟你说?你知道若风病了吗?” “嗯。” 刚想吐槽那海雕有多不靠谱,下一瞬就听到她应声,雷梦杀愣了愣,随后看向东方既白,“那你不去看若风吗?” “我去看他做什么?”东方既白放下酒盏,“我又不是大夫。” “欸你……”这话听起来可就不怎么舒服了,雷梦杀瞠着眼瞪她,“你就一点不担心?好歹你们也算朋友。朋友一场,不该如此吧?” 她轻哼一声:“他可没把我当朋友,我去看他他还要多想,何必呢。” 呃……话是这么说,雷梦杀有点替小师弟鸣不平起来,“若风待你那么好,你就一点不心动?” 第59章 “哦,我啊,良心早被狗吃了。” 雷梦杀:…… 他看着目光幽凉的东方既白,心里觉得小师弟这一遭着实不值,但他是过来人,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等若风病好了,他定要给若风介绍上十七八个美娇娘,总有一个能让他喜欢上的! 雷梦杀走了,窗边又只有东方既白一个人,雕楼小筑里的客人渐渐稀少了,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东方既白已经喝了十几坛酒了,小二垂首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在她丢酒坛子的时候上去把空坛换下来。 他送往迎来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今日这位美人心情很不好。 月上中天,外头的街道寂静了起来。东方既白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眯着眼似醉非醉,小二上前来收拾桌子,刚刚她已经喝完最后一坛酒了,多的也没有。 “酒钱多少?” 小二抹桌子的动作一顿,随后笑道:“学堂的小先生说过,往后您来喝酒,都记在他的账上。” 东方既白放进袖兜里的手一顿,指腹轻捻,“他对人都这么大方?” 小二笑笑,“可就独姑娘这一份,学堂的其他几位公子来可没这待遇。”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人傻钱多。” 说学堂中仅次于李先生的小先生傻,她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 小二收拾完空坛子,恭敬地上来行礼,“姑娘,后厨已经歇了,备不出宵夜,酒也没了,姑娘若要再待会儿,不如小的给您沏壶茶如何?” “算了。”东方既白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派清明,她看向外头飘着零星灯火的长街,“跟你打听个地方。” 被灌了一天苦药的萧若风还不到熄灯的时候就浑浑噩噩地睡着了,白天的时候兄嫂一直在轮流陪他,师兄雷梦杀来过,太安帝身边的李公公也亲自来出宫探病,床前的人来来去去,始终没有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他做了一个令他身心俱疲的梦,梦中他按部就班过着安排好的人生,正式接受琅琊王的封号之后迎娶对大业有利的妻妾,与兄长共图北离的江山和天下太平,可功成名就之后有些东西却渐渐变了,他志不在朝堂,一度想要离开,奈何兄长挽留他始终脱身不得,最后被奸佞所害,兄弟离心,万般绝望之下自刎于法场。 刀刃抹过脖颈的时候,萧若风却觉得心口一凉,柔腻的触感让他从那个绝望的梦中挣脱出来,高烧带来的体温让他连呼吸都是滚烫的,而此刻,他身上却覆了一抹清凉,就像沙漠中饥渴了数日的旅人忽逢甘霖,他喉头上下一滑,脊背紧紧地绷起,一对尖尖的珊瑚犄角抵在他的下颌上,那形状他太熟悉了,熟悉得有些不敢相信它会出现在这里。 心脏的急速跳动是不可遏制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被自己的呼吸呛住,猛烈咳嗽起来,值夜的侍卫惊醒,“殿下,属下去给您倒水。” 听这动静,外面完全不知道他的床帐里多了个人,也是,她连皇宫都来去自如,区区景玉王府,这点守卫她又怎会放在眼里。 萧若风拉起床帘的一角,接过侍卫递来的水杯抿了口润喉,将空杯子递出去的时候他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吧,不必在这里守着。” 侍卫不敢,景玉王紧盯着琅琊王殿下的病情,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可萧若风一再坚持,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候到了卧房的门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萧若风有吩咐他们听不见。 把值夜的人打发走,萧若风舒了口气,将床幔挂起,侧过身看向歪在床帐里侧的倩影,轻轻抿了下唇。 月色撩人,半夜三更躺在他床上双眼迷离的女子,更撩人。 他浅咳了几声,嗓音就像烧干了一样嘶哑,“先回去吧,我如今病得重,你在这里会过了病气。” 蓝灰色的眸子瞅着他,波光粼粼的浪潮中映着他的倒影,“我除了不喜欢王爷,还不喜欢短命鬼。” 萧若风一怔,随后有些自嘲地笑笑,“那看来我注定是配不上姑娘了。” 东方既白的脸色蓦地就拉了下来,她抿紧了唇,拉过被子一个翻身,只留给他一个脑勺。 萧若风看着全部被她卷走的被子,一时失笑,笑过之后又理了理被她胡乱压在身下凹凸不平的被子,在空了一半的床榻上光秃秃地躺下,微微舒了口气。 墨发披散着,白色的寝衣显得他身形格外瘦削,透过窗纸的夜色泛着凉意,因高烧而发胀的脑海渐渐清晰起来,她夜半出现在此,又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是不是意味着…… 他侧过头看向那个脑勺,挣扎一番后决定赌一把,他轻声问道:“姑娘的行牒和出海文书都已经办好,打算几时回东海?” 里头的女子面朝墙壁凉凉一笑,“等你死了就走,风华公子这么大方,吃席的时候我可得坐主桌。” 明明是阴阳怪气的话,萧若风听了却有些想笑,“坐那个位置,姑娘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够些。” 她轻哼一声。 心里确定了几分,萧若风的唇角止不住地弯起,伸出手去想抱抱她,快碰到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会,万一让她过了病气…… 他的手僵在半空,还在踟蹰的时候床里侧的人一个翻身就滚进他怀里,张开被子将他单薄的身形一盖,“这么喜欢挨冻,嫌自己烧得不够厉害是不是?” 柔软曼妙的轮廓就贴在他身前,他抿了抿唇,落下手放在锦被上,一被之隔微微摩挲着她的脊背,“怕你生病。” 第60章 “我都什么境界了,百病不侵,才没你这么娇弱,淋个雪就病成这样。” 用娇弱来形容一个男子,委实喜感,锦被下的手臂一伸,萧若风把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埋头紧紧地抱着她,胸腔中的跳动愈发热烈,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他怀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拥抱她,怎能不激动。 鼻尖青丝缠绕,因风寒丧失了嗅觉的他也渐渐地闻出了一股熟悉的酒香,“你喝酒了?” 能叫现在的他闻见,必然是喝了很多了。 “嗯……”东方既白摸了摸他滚烫的体温,前胸烧到后背,看来真是烧坏了。她正要给他再看看的时候脸颊却被人轻轻捧起,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深深地凝视她,“姑娘是千杯不醉的,对吧?” 不会是酒后发疯突然跑到他床上,等明日醒来又不认账了吧? 她默了一瞬,随后自言自语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萧若风:……不不不,不可以。 不过,风华公子做事向来追求万无一失,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姑娘不如给在下一个凭证,免得过了今夜姑娘忘了此事。” 东方既白哼了一声,浸淫<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的果然都是老贼,“你还要我立字据?” 萧若风抿了抿唇,“姑娘若是愿意给别的信物自然最好。” “那你可得想好了,有些东西要了你就得带一辈子。”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指尖温凉柔软的触感格外清晰,萧若风低下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不似昨夜那般一触及分,而是久久的辗转停留。 怀里的姑娘动了动,翻身将他压在床上,胸口的位置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刺痛,萧若风轻抽了一口冷气,抬眼对上一双蓝幽幽的眸子。 神情邪肆地舔了舔带血的牙,舌尖传来些许甜味,东方既白的手指点了点他心口还在渗血的牙印,趴在他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萧若风,你是我的了。” 她就是那海底的人鱼成了精,再如何清心寡欲的男子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萧若风觉得口干舌燥,清明的意识又有些许混沌了,双手本能地搂住她柔滑温凉的娇躯,她的体温总是比正常人要低一些,于此刻发着高热的他来讲是十分清凉又不至于冰寒,他深吸一口气,拉起锦被将她重新裹进怀里,每一寸与她相贴的身体都感受到了这股舒爽。 “那姑娘,也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4 23:00:20~2023-03-15 14: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 20瓶;线速度提不上怎么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看得他嘴巴酸 ◎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介绍十七八个姑娘,燕瘦环肥,不管是赛西施还是赛貂蝉我都给你找来!◎ 萧若风夜半之后咳得厉害,惊得侍卫进门好几次,又是端茶又是送药。喝完一碗苦口的药汁,萧若风的后背贴上了一只手,连绵不绝的内力从那只手掌中传过来,带动他体内的真气沿着四肢百骸流转,一个小周天之后,萧若风渗出了一身的汗。 “备水,沐浴。” 侍卫听到吩咐立刻去安排,萧若风转过身,看向帐内坐着的女子,掌心扣住她放下的手,“天就快亮了,连累你一晚上没好好休息,趁外面人不多先回学堂去吧。” 东方既白指尖反扣着他的脉象,顿了一下,“那你回学堂养病。” 萧若风笑笑,“好。” 趁着夜色,一道诡魅的人在众多王府侍卫无知无觉下掠出了景玉王府。 次日一早,萧若瑾上朝前过来看萧若风,见弟弟的气色大好总算松了口气,“你的寒疾一到冬日就会发作,如今刚好是冬季,出门的时候可得多注意。” 面对兄长的关心,萧若风心中倍感温暖,说什么都一一应下。 可等萧若瑾下朝回府,那乖乖躺在床上的弟弟早就没影了,“若风人呢!?” 王府的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和一干太医大眼瞪小眼,“琅琊王殿下用过早饭就回学堂去了,说是……” 他拿着巾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是请李先生给他疗伤。” 萧若瑾有些气闷,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学堂里,柳月几人知道萧若风回了学堂便登门探望,之前在景玉王府,他们不想淌朝堂的浑水,过去不太方便,雷梦杀和几个王爷交好,便由他代为看望,如今人回学堂了,当然要自己过来走一趟。 “我还以为要在王府里住很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雷梦杀一探他的额头,“昨天可是烫得能烙铁,今天好多了。你这病来势汹汹的,怎么刚回天启就病倒了,还病得这么重?昨天在景玉王府没有多问,听说你是淋了雪?我看伺候你的那些个人眼巴巴地望着我,怎么,是不是和东方有关系?” 萧若风抿了下唇,“没有。” 雷梦杀觉得这回答明晃晃地就是在说和东方既白有关系,他一想昨天那姑娘连探病都不肯去,这般绝情,想来小师弟一定是求而不得心中苦闷,要不然怎么大晚上的去淋雪? 他拍了拍小师弟的肩,“没关系,你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我给你介绍十七八个姑娘,燕瘦环肥,不管是赛西施还是赛貂蝉我都给你找来,保管你相处一段时间之后连东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第61章 柳月、墨晓黑、洛轩:??? 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雷梦杀在三声轻重不同的哦声之后立刻捂住嘴,哦豁,完蛋,说漏嘴了! 萧若风靠在床头轻咳几声,“二师兄还认识这么多姑娘,心月姐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草!吾命休矣! 雷梦杀顿时痛心疾首地看着小师弟,“喂喂喂,我这是为了谁啊,要不是某些人追不到姑娘受了情伤,我至于提这事吗!” 萧若风垂了垂眸,“不必了。” “别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雷梦杀苦口婆心地正要劝,却见师弟病弱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怎么说呢,有点刺眼。 萧若风适时地压了压唇角,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道:“过几天就是学堂大考,我怕是不能出面,各方面的事你们都盯着一些。百里东君他现在还好吗?” “还成,他一进天启就在闹市纵马,那帮巡街的校尉记住了他的脸,我已经叮嘱他这几天不要离开学堂,免得被人捉了去。”说着,他又想到什么,啧啧两声,“昨天早上我带他去饭堂吃早点,结果这傻小子,让人稳稳地砸了个鸡蛋,一下子暴露他是个菜鸟的事实。” “这下好了,消息漏了出去,千金台昨天开的盘口,他的赔率从最开始的一比一一直在往下掉,学堂小先生亲自从乾东带回来的弟子,原本是最有希望的,结果现在是最没希望的。”雷梦杀一摊手,“惨啊。” 听起来是挺惨的。 萧若风叹了口气,“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听说皇帝刚派了任务给你,前天晚上……”洛轩手里拿着玉箫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掌心里轻敲着,浊清的死并不寻常,而且做得那么干净利落,这样的高手,放眼天启城可没几个。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外人只知道李长生,可他们知道还有另一个人。 柳月低声问道:“你如今病重,就不怕皇帝把这摊子让别人来处理?” 萧若风轻轻一咳,“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那可就病得太蹊跷了。”墨晓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萧若风点点头,“我会把握好分寸。” 师兄弟几人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雷梦杀架不住几个师弟的轮番盘问,抖出不少在乾东城的事情来,柳月和洛轩连声啧啧,只觉得他们的小师弟,天启的琅琊王怕是栽了。 雷梦杀挠挠头,“说来也怪,才一晃眼的功夫,他俩就走那么近了,我搞不明白。” 就像昨天的事,明明东方既白都不肯去探病,萧若风看到他独自出现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的落寞,今天那表情就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看得他嘴巴酸。 怎么着,难不成东方既白嘴上说着不去,半夜又爬了景玉王府的墙?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应了那句老话: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 “不成,我得去问问东方,万一若风是强颜欢笑呢?”灼墨公子脑海里哐哐几声,脚下掉转了方向就朝客院去了。 身边的几位公子还在细品,就见雷梦杀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觉得他这么去……”柳月看着他的背影。 洛轩斩钉截铁地说道:“会被打出来。” 好歹拎壶酒不是? 雷梦杀走到客院的时候东方既白还在睡,那雪白的海雕在院子里和雀鹰扑雪,瞅见他来,尖尖的脑袋立刻转过来,这人又要干嘛? 这场面,和昨天一模一样。 雷梦杀不由问道:“她又在睡觉?” 劫海点了点头,昨晚上亲力亲为地去照顾某人了,回来的时候哈欠连天到走路都能睡着的地步。 雷梦杀疑惑了,她怎么总是大白天睡觉?“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去看我师弟了?” 劫海一歪脑袋,凌霄有样学样,冒出冲天的傻气。 真要雷梦杀冲进去把东方既白摇起来问话他是不敢的,劫海这反应让他觉得它听不懂他的话,一人两鸟大眼瞪着小眼,柳月他们慢悠悠晃过来准备看戏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场面。 “你在干什么呢?” 雷梦杀苦哈哈地回头,“我在问话呢,但是它听不懂。” 柳月迟疑了一下,“它听不懂?” 雷梦杀扭头看回去,就见劫海笑眯眯地弯着眼,那表情……好鸡贼。 “嘿你这鸟!”他直接扑上去逮它翅膀,雕爷爷哪儿能让他此等凡人逮住,一扇翅膀呼啦啦就上天了,抖了他满头的雪。劫海耀武扬威地在头顶盘旋,时不时地讥笑几声。 雷梦杀在地上跳脚,身后,洛轩已经从门口的侍卫那里问到东方既白昨日戌时出门今日丑时才回,用脚趾想也能想到她后来去哪儿了,“二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 “傻。”漆黑的斗笠下蹦出了一个字。 连墨晓黑都如此评价,看来雷梦杀这二师兄的威严早就扫地了。 东方既白又是一觉补到午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外面,小院银装素裹,天地一色,她呆了半晌才轻轻敲了下头,昨晚上好像干了不得了的事。 师娘知道了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劫海飞到她身边欢叫几声,跟她讲萧若风已经回学堂了。 这么快? 东方既白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半天,摸了摸劫海的脑袋让它自己去玩,转身就朝萧若风的院子去了。 第62章 守在门口的侍卫还是那一批,看到她的时候眼前一亮,随后又如临大敌似的生怕她又冲进去把他们的主子揍一顿。 毕竟,要说主子这一场大病,和东方既白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她没空管他们五彩纷呈的脸色,脚下一点就掠进了院门,畅通无阻地进了萧若风的卧房,彼时风华公子睡得正沉,半点没有被突然出现的人惊动。 学堂里没外人,她光明正大瞅着他的睡颜,心中暗想世间俊俏的男子千千万,她怎么就被这么个家伙绊住了心神呢? 恰逢这时侍卫进门来给萧若风送药,却看见这位姑娘正伸手在他们主子的脸上摸来摸去狂吃豆腐,手一抖差点把药洒了。他连忙哎唷一声,哆嗦着手把药汤搁在小几上。 萧若风的眼皮也跟着抖了抖,刚好被东方既白看见了,纤细的手指立刻捏了捏他的颊肉,白皙的俊脸上顿时留下了两个指印。 躺在榻上的人舒了口气,伸手覆上她的手腕轻轻揉捏,温润清澈的眼眸睁开,全是她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14:58:42~2023-03-15 22: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菲~、325932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软话是什么,不会 ◎又不是非你不可,到时候找个长得还不错脑袋又不算太笨的人,去父留子不就行了?◎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一双碧波荡漾的眸子同样看进他眼底,颇有几分不甘示弱的味道。 四目久久相对,侍卫在旁边咳了咳,“主子,该喝药了。” 萧若风坐了起来,接过侍卫手里温度适合入口的汤药一饮而尽。东方既白看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完,“其实这药你喝了也没用。” 侍卫一惊,给萧若风看病的大夫可是太医,不说这次是几位太医联合问诊,就是放在之前也是萧若瑾特地请了从太医院退下来的黄老御医,看风寒杂症最是熟手,治疗萧若风的寒疾也有五六年了。 萧若风视线透着疑惑。 “你这是实打实的养病,不是治病,主打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么多年都快把你的寒疾养得根深蒂固了。”东方既白的手指搭在他的脉象上一点一点,“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重写一个方子,三个月就把你治好。” “当真!?”萧若风还没什么反应,侍卫倒是又惊又喜,萧若风寒疾缠身已经很多年了,每年一到冬天他们就伺候得心惊胆战的,生怕他忽然大病一场,这几年随着萧若风武功精进生病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是天一冷仍旧有些身体不适,太医们对此也没有办法。 东方既白会医,萧若风在去乾东城的路上就知道了,如今听她说三个月就能治好,他不免抿了抿唇,吩咐侍从道:“去取纸笔。” 侍卫忙不迭地去找纸笔写药方,东方既白坐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萧若风的手腕,说是在诊脉又不像,倒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这个活泼点的叫暮初,站在门口那个不说话的叫霜却。”萧若风轻咳了一声,“他们是我的贴身侍卫,我会叮嘱他们以后听你吩咐。” 东方既白对此倒不在意,等暮初取来纸笔之后就着萧若风的脉象写了一张药方,用药的种类和份量都换了换,和原来的方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武火烧开,煮沸后改用文火再煎一刻钟,头煎好了就送来。” 暮初立刻拿着墨迹还未干涸的药方离开,霜却得了萧若风的眼神关上房门,给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萧若风捂着心口又咳嗽了几声,东方既白伸手按在他胸口正中间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压了几个来回,他顿时觉得呼吸畅快许多,他舒了口气,握住落在胸口的手腕,“东方姑娘能文能武还会医术,天底下怕是没有你不会的东西,怪不得能过得那么潇洒自在。” 她耸耸肩,“不会的还是有的。” “比如?” “一个人生孩子啊。”东方既白眨眨眼,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 萧若风闻言失笑,“那可幸好姑娘做不到,不然也就不需要在下了。” 她哼了一声,“又不是非你不可,到时候找个长得还不错脑袋又不算太笨的人,去父留子不就行了?” “你这……”萧若风被她惊世骇俗的回答一噎,无奈地把她的手腕扣紧,“就不能看在我还病着的份上说点软话。” “软话是什么,不会说呢。”东方既白正想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却想起自己现在还坐在床上,背后只有空气,索性挪了挪位置靠上了大迎枕的一角,顿时舒服了。 萧若风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便起身往里腾出一个位置,但凡有地方靠就绝对不直着,她的腰倒是比她的嘴要软一点。 许是萧若风眼里的意味太过明显,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他笑笑,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纤腰楚楚,轻薄的鲛绡如若无物,叫人更清晰地触碰到她温中带凉的体温,让人上瘾,“如何算得寸进尺?” 东方既白伸手轻轻一拍自己腰上的胳膊,“这便算。” 见她如此说,萧若风便伸出双手将人抱进怀里,她就像一块上好的寒玉,抱着极为舒适,“那这样呢?” 东方既白倏地成了人形抱枕,不过萧若风身上暖烘烘的,她懒得钻出来,只是撇了撇唇,“得尺进丈。” 第63章 见她懒洋洋地眯起眼,浑身舒坦的模样像极了犯懒的小狐狸,萧若风心中好笑,她取暖,他贪凉,如今倒真是天造地设。 屋外,暮初拿着药方思忖再三,没有立刻去配药,而是转道去找了一直以来负责给萧若风调理的黄老御医,他们不懂医术,可东方既白写的方子和之前用的差太多了,思前想后还是来黄老御医这儿求问。 黄老御医从太医院退下来之后给萧若风医治寒疾已经很多年了,如今听暮初说有人能在三个月内治好萧若风的寒疾心中不免震惊,听暮初说清来龙去脉之后他接过那张药方细看了一二,浓眉忽而挑了挑,“这……” 暮初心里一紧,“可是药方有问题?” 黄老御医沉吟片刻,“这药方不全,那位姑娘是怎么说的?” 暮初闻言立刻将东方既白的话重复了一遍。 黄老御医先是皱紧了眉,随后陷入深思,“带我去见见那位姑娘。” 暮初带着黄老御医回去,见房门关着,霜却守在门口,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暮初回头对黄老御医笑了笑,“黄老,我先进去通报。” 黄老御医想着那张药方,没多大在意地点了点头。 暮初便叩门进去,只见走时还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如今相拥而坐好不亲昵,萧若风的手轻轻地抚着东方既白的后背,像是给她顺毛一般,顺得她脑袋一点一点的。 东方既白明明刚睡醒没多久,在热乎乎的窝里一待又有些昏昏欲睡了。暮初进来的时候她一咕噜滚到了萧若风的腿上,然后当着暮初的面,抢走了他主子的被子。 暮初:…… 萧若风好笑地揉了揉她还露在外面的发顶,随后抬眼看向暮初,外头的动静他也听到了,“黄老来了?” 暮初点头,昨天还病得起不了身的人,今天就气色红润得没话说,活像半夜偷吃了大罗金丹,关键是……东方姑娘怎么在他们主子床上还盖同一条被子啊! 黄老御医过来在他的意料之中,萧若风知道暮初会拿着药方去请教,而黄老御医肯定也会过问药方的事,他虽不知东方既白的医术有多高,但她不是卖弄本领的浮夸之流,她说三个月那是真的能三个月就治好。 “既白?”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声音又低又温柔,蜷在被子里的人冒出头,脸颊红扑扑的满眼都是迷糊。萧若风眼底不由溢出宠溺之色,“照顾我的老御医找你,许是问药方的事,等下再睡。” 东方既白耷拉着眼皮颇有些睡不醒,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水雾,萧若风揉揉她的脸颊,“夜里连累你没休息好,等下在这里好好再睡一觉吧。” 暮初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走出去请黄老御医进门,老御医的目标倒是很明确,进门之后先是给萧若风问了个安,随后直接开口问起药方的事,“这位姑娘写的方子老朽看过,说来惭愧,老朽为殿下诊治多年,其实也想过类似的用药手法,但殿下千金贵体,再加上缺少合一味合适的药材,是以一直没有同殿下商议。” 毕竟以前在太医院里当值,医治的对象都是贵人,治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差事,自然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用药束手束脚成了习惯。 “既然姑娘也是懂医之人,那老朽就直说了。九殿下幼时染了风寒没有及时医治结果伤了心肺,老朽离开太医院后便到学堂给九殿下医治寒疾,五年来肺寒之症基本治愈,但心脉中的寒气难驱。” 黄老御医拱了拱手道,“心乃五脏之君,牵一发而动全身,老朽一直斟酌着用药,不敢保证将寒疾祛除,只能减少发作的次数和程度。时间一长药效多少会变差,好在九殿下是习武之人,只要中途不出什么变故,平素调理得当也能少受几分罪。” 他摸出东方既白写的那张药方,“姑娘的方子和老朽给出的温补方子截然不同,老朽曾经想像姑娘这样用祛除寒毒的药方来治疗寒疾,但九殿下的寒疾在心,若想根治需要有极阳之物将气驱逐出来,稍有不慎便会加重病情,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老人家一口气说了一堆话,东方既白听得迷迷糊糊,到最后一句才支棱起脑袋,“不难,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黄老御医愣住了,晒太阳? 萧若风忽然想起当初去乾东城的时候东方既白给他把脉,的确也是叫他晒太阳。 “太阳又没毒,地里劳作的人晒一整天呢,晒多晒少有什么可担心的。”东方既白道,“以万物之阳补心脉里的阳气,治病又不是非得用药,是药还三分毒。” 她又扭头看萧若风,眼神里透着点嫌弃,“你看他成天在房间里看这个看那个,虚得很,阳虚。” 说着,她还暗搓搓瞄了眼他的腰。 萧若风:…… 暮初:哦天,他听到了什么,主子需要壮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5 22:02:43~2023-03-16 12: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白 140瓶;笑红尘 5瓶;三山四水 2瓶;阿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姑娘果真力能扛鼎 ◎萧若风总结出了她的三大爱好,喝酒、晒太阳、睡觉,所以她特别喜欢喝过酒以后在太阳底下睡觉。◎ 不管周围的人脸色如何五彩纷呈,黄老御医确实茅塞顿开,他一拍自己白发苍苍的脑门,“姑娘高见,老朽受教了,敢问姑娘师从何处?” 第64章 “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罢了。”她师父的义妹是蓬莱医宗宗主温蘅,小时候她为了能有一副习武的好身体在温蘅门下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就是那个时候学了医术。那段经历算不上美好,她也不愿提。 萧若风谢过黄老御医之后便让暮初将人送出去,余光瞥见东方既白又打了个哈欠,便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好了,睡吧。” 她伸手摸了摸他上身紧实的肌肉,暖乎乎的是舒服,但就是……“硬邦邦的。” 女子温凉的小手在胸口一通乱摸,摸得他心底发痒,萧若风深吸了口气,捉住她的手拎出来,“那去小榻上睡。” 东方既白一见那软榻上放着狐裘,当下起身毫不留恋地走过去躺下,卷起狐裘的动作和卷被子如出一辙,这软毛……真舒服! 她懒洋洋地闭上眼,青丝铺散,窗纸上透过的薄光正好洒在她身上,慵懒的气质融进了发光的尘埃里。萧若风总结出了她的三大爱好,喝酒、晒太阳、睡觉,所以她特别喜欢喝过酒以后在太阳底下睡觉。 过了一刻钟,霜却端着煮好的药进来,见东方既白躺在另一边的榻上,自家的主子正支着额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不得不说,东方姑娘在这儿,主子的气色好得跟没生病似的。 听到霜却进门的脚步,萧若风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朝歪在榻上睡觉的人看了眼,见她歪头把脸埋进了发丝里,就知她被吵醒了。 “碗拿来。”小榻上的人懒洋洋地说。 霜却看了眼萧若风,见后者点头,便端着药碗过去了。 纤细的手指在药汤里沾了一下,“现在还病着,等你好了老老实实晒太阳去。” 霜却紧盯着她的动作,却看不出她加了什么,他端着碗回到萧若风身边,后者也看了一眼药汤,随后轻轻吹了吹便一口饮尽了,药汁入口,不知是它刚熬好还烫着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火热的感觉顺着咽喉一路到胃里,随后渗入四肢百骸,仿佛把他置身于火炉中炙烤。 俊秀的面容上溢出一抹胭脂红,护体真气自行运转了起来,萧若风闭目调动内力,数息之后竟吐出一口鲜血来,旁边的霜却大惊失色,正要出去唤人却被萧若风呵住,他深呼吸几个来回后觉得心口处有些隐痛,但很快就消失了,其他地方也松快不少。 这药的药效果然比之前的烈了好几倍。 东方既白见他缓过来了,便打了个哈欠翻回身去躺好,“行了,喝完睡觉,过三个时辰还得再喝一次。” 日头一点点西斜,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瞬即过,健硕的白影飞过院墙,停在了满是落雪的树梢上,扇着翅膀一上一下,满树的积雪都被它给摇了下来。 凌霄听到响动从屋里飞出来,看到劫海那神色不善的模样顿时打住,试探性地冒出疑问。 劫海不爽极了,中午东方既白就没管它,到了晚饭前也不见回来,学堂里的鸟早在离开天启前就给它霍霍地差不多了,没人喂它快饿死了。 它才不要像某些鹰一样去吃虫子,死都不。 凌霄尴尬地低下头,连忙飞回自己的窝叼了块肉干出来,自打去了乾东城天天被劫海带着捕猎,嘴巴被养刁了,虫子它也吃不下,改成吃肉了。 可它的胃哪有劫海大,一块肉干孝敬出去三下两下就没了,最后它晚饭的口粮全给劫海这上门打劫的吃得一干二净。 每日负责投喂凌霄的侍从看见肥硕的海雕挤占了凌霄的窝,他们主子的雀鹰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惨兮兮地站在旁边,看着好生可怜。 他下意识地想上去把海雕赶走,随后就想到这海雕的主人,赶是赶不走的,他可能会被九殿下勒令卷铺盖回家,然后在半路上被那凶神恶煞的姑娘砍了脑袋。 小侍从认命地叹了口气,扭头去厨房吩咐人重新做一大盘肉,还烤了几条鱼炖了鱼汤给那雕爷爷送去。 东方既白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听到劫海在外头啾啾叫,空气里飘荡着熟悉的鱼肉味和烤肉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好饿…… 萧若风披着氅衣靠坐在床头,见她醒来不由微微一笑,“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吃完再走?” 她摸摸鼻子,这香气多少是有点诱人了,“行,就当我给看病的诊费了。” 跟他提诊费,真是不肯吃亏。 东方既白一出现在院子里,劫海顿时伸开一丈长的双翼朝她扑过来,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她一伸手,锐利的勾爪就抓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停下。 听着它一连声的抱怨她想也不想就上下捏住了它唠叨的嘴,没好气地说:“你这都吃饱了我还没吃呢。” 萧若风下地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出来,听到她的嘀咕不由掩唇轻笑,“劫海一顿吃了凌霄三天的饭量。” “怎么两顿就饿成这样了?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东方既白掸了掸它羽毛上沾着的烤肉干粉,“等会天黑了去绕着天启飞二十圈。” 劫海打了个饱嗝,无所谓地啾啾两声,东方既白不许它大白天在天启城里乱飞,它都是趁晚上飞到没人能看清的高空自己转悠的,它是海雕,是猛禽,一天不飞,飞不自在就难受。 凌霄也飞了过来,停在萧若风的肩上,相比之下安分极了。 萧若风摸了摸它的头,再看体格高大的劫海,“劫海这体型,还能再长大吗?” 第65章 “它才六岁,还小呢,只能算个孩子。”东方既白掂了掂停在自己胳膊上的大雕,然后转身示意萧若风伸出手来,劫海当即不客气地一脚踩了过去,“它母亲荧惑光是站在地上都有一人高。” 劫海一过来萧若风的手臂顿时往下一沉,使了内力才撑住不动,他微微一扯唇,“姑娘果真……力能扛鼎。” 雷梦杀白天甩掉洛轩那个八卦的师弟之后想起还有个未入门的小师弟,又改道去看望了一番,谁知到了地方院中却一片狼藉,乾东城小霸王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怎么了?” 百里东君无所谓地整了整衣襟站起来,“又是一个来找事的呗!” 雷梦杀不由皱眉,按说他已经吩咐过这四周的护卫不要放闲杂人等进来,怎么还给人打砸了院子?难道是个高手? 最近这天启城来的高手是不是多了点?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木头,仔细观察着断面,眉尾不由一挑,“好厉害的棍法。” 百里东君却摇摇头,“那人用的是指。” “不是,是棍,指棍。”雷梦杀随手将木头丢在地上,“小子,你这是被一个高手盯上了呀!” 他晚上的时候又去了趟萧若风的院子想着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却看见白天缩在屋里呼呼大睡的女子此刻光明正大地在师弟的院子里给一大一小两只鸟顺毛。 夜里风冷,萧若风躺回了床榻上休息,师兄弟在屋里说话,雷梦杀朝院子的方向瞥了好几眼,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了,他转头笑嘻嘻地对靠在榻上的人说:“看样子你已经把人搞定了哈?” 萧若风无奈道:“还请二师兄在她面前少说几句,我好不容易哄她答应留在天启。” “定下来了吗?你俩啥时候成亲?跟你哥说了吗?你爹知道不?”雷梦杀连珠炮似的问了好几个问题,“那她就不回东海了?我看她不像是能待得住的人,你以后不会要跟她走吧?我靠,那你不成入赘了吗?” 额角突突跳了两下,萧若风忍住让人把他叉出去的冲动,“赶紧说正事。” 院子里,东方既白拍了拍劫海的后背,它一扇翅膀就飞上天遛弯去了,凌霄狗腿子似的跟着走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拿起她的伞慢悠悠地踱出院子,侍从见她出来连忙行礼。 今天暮初传了萧若风的吩咐,以后见到东方既白如同见到萧若风,那份量可不一般。 她随意地摆摆手,提着伞在学堂的园子里瞎晃,想起回天启后就没见过百里东君,她一扭头就在路上拐了个弯,寻那小霸王去了。 当然,主要是想去顺他的酒。 百里东君正在院子里练剑,看着勤奋得很,他一转身余光里窥见院墙上多了个人,连忙停下动作定睛一看,眼底的激动之色就那么僵在脸上。 “看到我好像挺失望。”烟灰色的人影坐在月光下,懒洋洋地一耸肩。 百里东君尴尬地咳了咳,“没,没有。” 东方既白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说:“我来讨酒。” 她帮他师父解围,他可是答应她想喝多少给多少的。 百里东君脸色一垮,“好姐姐,从乾东城带出来的酒都给你喝光了,我现在是一滴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6 12:50:55~2023-03-17 00: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0瓶;阿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哪里来的悍妇! ◎我们这里有个地方,无所不知,无处不在,无地可寻,叫做百晓堂。◎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东方既白托着腮好奇地看着他,“你刚刚看到我挺失望的,你在等人,等谁?” “哎……是个奇奇怪怪的家伙。”百里东君原地一坐,一屁股沾到了地上,“他说他能帮我解开师父在我身上下的禁制。” 儒仙古尘用药修之法培养了百里东君,却担心百里东君还未掌握足够自保的能力便叫人发觉,所以封住了他的内力,除非当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比如醉酒,才会显露一些。 他上次在名剑山庄不小心用出了西楚剑歌,是真的不小心。 “怎么解?就这么练剑?”东方既白挑挑眉,看了眼他手里的剑,“那可就差点意思了。” “不是练剑,是练功,练内功。” 她点点头,“那是有理。” “东方姐姐有办法么?”百里东君仰起头,说实话,比起那个来路不明的人,他更相信东方既白一些。 “哟,姐姐都叫上了,没办法也得有办法呀。”她笑了笑,“不过……得看你说的那个家伙用的是什么办法。” 说着,她眸光一凝,朝墙外的阴影处看去,“躲躲藏藏老鼠似的,滚出来。” 阴影的气息一晃,慢慢走出来一个戴着面具满头白发的人。 “还是只白毛老鼠呢。”东方既白一勾唇,“你是哪里来的小家伙,做什么找百里东君?” “姑娘口中的小家伙,年纪可是要比姑娘大一些。”面具下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和那满头的白发不符。 “我可不管。”东方既白优雅地站了起来,说的话却不那么优雅,“打不过我的,统统都是弟弟。” “姑娘可真是个妙人,我知道你很多事,从柴桑城开始,你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但此之前却闻所未闻,就好像姑娘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 第66章 “小弟弟,你这话说的,”东方既白顿了顿,“多少有点找死的味道在里面。” “让姑娘见笑了。” “无妨,中原人话多不长命,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烟灰色的人影从院墙上一翻,手中的长伞在月光下绽开了一树红梅,东方既白执伞推出一掌,其势浩瀚,满地落雪尽数掀起。 戴面具的年轻人似是没想到她会二话不说就开打,在那惊涛骇浪的掌风中自身的真气仿佛受到胁迫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挥出一指,接下了她一掌。 内息激荡,碰撞后的余波冲塌了四周的院墙和草木假山,百里东君似乎说了什么,可风声把他的声音全部撕裂了。 靠,他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打,房子塌了他晚上睡哪儿! 学堂不是皇宫,这一交手整个学堂的师范和内院弟子都被惊动了,东方既白下手完全就是土匪干架的套路,一掌之后飞起一脚朝他心窝子猛踹,面具人屈肘挡住了她的腿,小臂被强势的腿劲震得发麻,人还没回过神一巴掌就朝他脸上招呼过来。 这……这是哪里来的悍妇! 趁他愣神的功夫,东方既白一脚把人蹬进碎石堆里,风浪平息之后她优雅地扶了扶鬓发,冲灰头土脸的百里东君微笑,“小东君,剑借姐姐用一下。” 百里东君干笑两声,他能说不嘛? 不染尘刚刚递出去,那一头栽进石堆里的面具人就气急败坏地爬了出来,脸上的红色鬼面断了半截,露出两个淌着鼻血的鼻孔,嘴角也破了个口子,“你等我说完!” 唰,长剑出鞘,东方既白随意一挥,引来如水的月光,“等我卸了你的胳膊,我再听你慢慢讲。” “我好心过来教百里东君武功,你不能杀我!”面具人急忙吐出一句话。 百里东君从东方既白身后冒出头来,视线满是怀疑地看着一身神秘感被打成街头乞丐模样的面具人,“你这样的,教我武功?” 面具人心头一梗,什么叫我这样的?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那就是没用的了,杀了省得多事。” 她一手举剑,劈川断海之势就要落下,面具人立刻道:“我是受儒仙之托来的!” 百里东君精神一震,想也不想就上前拉住了东方既白的手,“等等。” 东方既白一皱眉,眯眸看着从面具的窟窿里露出来的两只眼睛,这个人嘴巴上说着知道她的每一件事,那天晚上她杀了浊清的事是不是也知道? 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留活口可太危险了。 面具人见她身上的杀意并没有因为百里东君的阻拦散去,“姑娘,好好说话,别动手。” 这个建议,说实话有点难。 夜风送来几声咳嗽,东方既白一皱眉,扭头看向慢慢走近的两个人影,一人冲他们憨憨一笑,另一人披着氅衣在后面轻咳。 剑势一散,她一甩手将不染尘丢回剑鞘,“病着还出来,嫌命长?” 那语气听着不算好,雷梦杀连忙往萧若风面前一挡,“没事没事,有我给小师弟挡风呢!” 一只手把他往旁边一拉,萧若风走上前去,“这边动静太大,我们出来看看,其他人都被挡回去了。”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冷眼一扫那只剩半张面具的人,“这人你们认识么?” 萧若风摇头,“不过我大概能猜出来他是谁,刚刚他说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我们这里有个地方,无所不知,无处不在,无地可寻,叫做百晓堂。” 他站到面具人身前,“你是百晓堂的人。” “我师父怎么会和百晓堂的人有关联?”百里东君有些不解又有些激动,“我师父也来天启了?” “他没来,也是不敢来。”面具人轻哼一声,理了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还没准备好老脸见人呢。” 萧若风轻轻牵住东方既白的手,低声道:“有些消息在百晓堂只能成为秘密,他们不会冒着被一个绝世高手追杀的风险走漏不该走的风声。” 她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面具人这会儿也不卖关子了,“姑娘身手了得,放眼北离我只想到一个人是姑娘的对手,在下没这么蠢,给百晓堂招惹不该惹的人。” 若是其他人百晓堂可不会怕,但如李长生,东方既白这类人,他们除非想拼个鱼死网破否则不会招惹。 “你若真是我师父找来的,可有证据?” 面具男扯了扯破了道口子的唇,抽了口冷气,随后道:“你拜入儒仙门下,一开始学的是酿酒,酿的第一杯酒味道极为酸涩连自己也不愿意喝,第一次酿出满意的酒是屠苏。五年前你遇到一个女子,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百里东君听了前面的话正吃惊着,那些都是极少人知道的事情,后面说的一听便觉得羞臊不已,画风瞬间就变了,“停停停!打住!我相信你了,既然你是师父安排的人,那你要教我的是什么武功,刚刚你用的吗?” 就被东方既白又拍又踹的那几招? 说实话,看着好像没啥用哈。 见百里东君没什么兴致,面具人只觉得嘴角一抽一抽地疼,他深吸一口气,“我要教你的是你师父自创的武功,叫秋水诀。” “师父自创的?”百里东君又燃起了点希望。 虽然百里东君的态度变化让他气得肝疼,但这人还是老实说道:“你师父当年云游天下,于秋日睡于大河之畔,夜里梦入河川,与河伯、海神对话,第二日便创了这秋水诀,以自然为引,如江河般源源不断。” 第67章 听了面具人的话,百里东君频频点头,“是了,师父临走前跟我说他就是那河伯,如今见到了沧海,便想去见见真正的海。” “乾东城一年四季风沙漫漫的,他什么时候见到了海?”雷梦杀挠挠头,不太理解地问。 “古先生指的应该是东方姑娘的武学。”萧若风温声说道,东方既白从小生活在东海,武学招式波澜壮阔,势如惊涛,的确有几分东临沧海之感。 东方既白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蓬莱武学名凌海诀,是方家先祖当年于东海定居时所创,的确与海有关。当日她第一次见到儒仙时便觉得有些亲切,大概是源于此。 萧若风察觉东方既白心情不好,再想她之前的话,便知她是因为他拖着病体外出吹风所以不悦,心中多少是有些欢喜的,他握了握她的手,却被她翻了个白眼。 他笑了笑,随后对面具人说:“既然是古先生所请,学堂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学堂对百晓堂不算熟悉,你进学堂可以,但我们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是百晓堂中的什么人?” 虽然这面具人被东方既白压着打了一通,但这天底下,除了包括他们师父李长生在内的寥寥数人,其他人能有几个挨得住东方既白的拳脚。在萧若风看来,这人的武功不低,至少在他和雷梦杀之上。 面具人冷笑一声,言语中露出了一丝傲气,“百晓堂堂主,姬若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7 00:47:38~2023-03-17 22: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止时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前尘 ◎她不想被别人嘲笑,不想看到别人眼里的可怜和同情,不想成为一粒泥土里谁都能踩一脚的尘埃,她要做东海最耀眼的明珠。◎ “百晓堂的现任堂主?”雷梦杀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个传说中九岁接任堂主之位,年少时和老堂主划分出一品四境的武学境界,那个几乎只在传闻中出现,被江湖人奉若神明的人物,居然就是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家伙? 还这么年轻? 萧若风得知他的身份只是微微愣神了一下,不算太惊讶。 反倒是原本还懒得搭理他的东方既白忽然在他掌心里勾了勾手指,“喂,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还真是,你们一个叫萧若风,一个叫姬若风,真像异姓兄弟。”百里东君附和道。 两个名为若风的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将视线别到一边。 巧合罢了。 雷梦杀显然对百晓堂的堂主很好奇,那个传闻中的人物如今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活的,他的好奇心就按捺不住了,大有跟他打破砂锅聊到底的架势。 东方既白本是为了酒来的,百里东君手里没有,她就想走了,走之前还把萧若风一同拽走了。 说是拽,实则是萧若风任由她牵着,乖乖以落后半步的间距跟着她走。 眼见前面快到自己的住处,萧若风看了眼身侧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停下脚步,软了语气道:“风寒痊愈之前我不乱走了,不气了,可好?” 东方既白也停下了,她瞥了他一眼,“腿长你身上,我可管不住。” 萧若风轻轻拥住她,“你可以管的,只有你管得住。” 白色的氅衣将烟灰色的鲛绡拢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手指忽然戳了戳他的心口,“今天给你喝的汤药里加了我的一滴血,你要是想让我少流点血,接下去几日就乖乖在屋里待着。” 萧若风不由皱起了眉,“血?” “我的身体原本不适习武,是我用这世间至阳之物将筋骨发肤淬炼到极致,改造了经脉换来的。我的血阳气极重,非常人所能承受。” “蓬莱岛,是以武为尊的地方吗?”萧若风听到改造二字眉头不由皱紧,谁好端端的要改造自己的身体? “也不是,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想被人看不起罢了,东方既白垂下眼,“我不想提。” “好,不提。”听出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萧若风轻抚着她的脊背,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把手落回腰间,就这样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夜里东方既白有些睡不着,在床榻上翻了几个来回之后,那些在她还称得上很小的时候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索性坐了起来,翻箱倒柜摸出之前送来还没喝的酒,一口一口地坐在地上喝着。 在被师娘收养之前,她只是一个集市上流浪的小乞丐,她的父母遗弃了她,她被一个老乞丐带大,勉强学会走路的时候老乞丐死了,她一个人在乞丐堆里讨生活,又瘦又小的她经常抢不到东西吃,每天只能捡点烂菜叶过活。 六岁的时候,她被师娘收养,师娘安排人教她诗书礼仪,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但她因为天生体质太差,无法习武,被当时同龄的方家弟子私底下嘲笑过几回。 虽然那些嘲笑过她的人最后都被师娘用门规严惩了,但从小就被欺凌的人,心中都有一颗想要超过所有人的种子。 总有一天,她要成为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再后来,她等到了医宗宗主游历四海归来,便在她的药庐前跪了七天七夜,求她医治自己这废人之躯,可温蘅告诉她,武脉天生,她得的不是病,医不了。东方既白不死心,在药庐坚持待了两年,想要自己从医书上寻到破解之法。 第68章 十一岁的时候,她偶然间偷听到师娘和温蘅在闲聊中提起她,温蘅对她的执着很是无奈,说到了一种洗髓之法,可以洗去她全身血脉,让她重塑根基,但需要传说中的一种海兽的血入药,且这是古书中记载的方法,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知道这件事的东方既白暗中准备多日,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入了蓬莱禁地归墟之海,照着古书的指引去寻那海兽。她不会武功,在庞大凶猛的海兽面前就像送上门的口粮,但在被海兽吞入腹中的那一刻,她用随身携带的短匕顺着食道一路划破了海兽的内壁,海兽没想到被它吞进去的女孩还带着锐利的刺,当即翻滚挣扎了起来。 压迫紧缩的胃壁逼得她无法呼吸,即便她提前准备好了能闭息的药,但和海兽僵持的时间一久,她的力气便不够用了,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和海兽同归于尽的时候,那时还不是她师父的方乾收到墟海看守者的通知及时赶到,斩杀了海兽将它开膛剖肚把人救了出来。 等她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药庐,全身被绑在木床上,别说动动手指,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儿。温蘅守在一旁,告诉她因为她的内脏和骨骼伤得太严重,原本是不能活了,便冒险用洗髓之法将她泡在海兽的鲜血里。 成了,就当遂了她的愿,不成,那就当她是自寻死路。 万幸的是,她活下来了。 伤势痊愈以后师娘把她叫到跟前,看着她许久,什么话也没说,最后叫人领着她去拜见师父。 十二岁,她正式成为蓬莱门主方乾的徒弟,短短一年的时间,同龄的方家弟子已经无人是她对手。 十五岁的时候,即便是东海三家的其他几位家主都要避她锋芒,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长到巅峰水平,带给众人的不是羡慕,而是恐惧。 她身体里流着那头海兽的血,体魄强健无人可比,但也不是没有弊端,比如她不晒太阳就会四肢僵冷,比如她一到冬天就懒得动弹,极易犯困,比如她有些时候会控制不住地行事残暴,见者生畏。 但东方既白不后悔,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不想被别人嘲笑,不想看到别人眼里的可怜和同情,不想成为一粒泥土里谁都能踩一脚的尘埃。 她要做整个东海最耀眼的明珠。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天渐渐注入淡金色的曙光,早起的学堂弟子或在院中练剑,或在檐下读书。安静的小院里,萧若风从睡梦中醒来,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待脑海中一片清明才慢慢睁开眼,这一清醒便察觉到旁边还有人。 悄然立起的犄角斜斜地支着,白皙的小脸埋在乱糟糟的长发里,唯有一双嫣红的唇微抿着露在外面。萧若风一怔,呼吸不由停了停,她怎么在这儿?几时来的? 暮初像个木头人似的守在门口,见主子递来问询的视线,便悄无声息地比了个口型。 东方既白是两个时辰前来的,那会儿天还黑着,身上带着点酒气,对守在门口的一群人视若无睹,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进了他们主子的房间。 暮初他们觉得东方既白不太正常,也不知道她大半夜的怎么喝这么多酒,喝完还一头钻进他们主子的卧室,本着守护殿下最后一点清白的想法他们试探着朝里面张望,见东方既白只是闷闷地盯了萧若风一会儿,然后就地趴在床沿上歪头睡了。 一群侍卫纷纷傻眼,弄不明白东方姑娘这是闹哪样,最后几圈眼神转下来留了暮初在屋内守夜,一待就是天亮。 这是她第二次喝多了酒跑来找他了。 萧若风轻轻侧过身,垂眸看着东方既白,手指小心轻柔地拨开缠绕成团的发丝,露出底下那张算不上安详的睡颜。她皱着眉,看上去睡得并不舒坦,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半夜跑到他床头,想来不是好事。 东方既白在他手指落下的时候就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目,在床榻边趴了两个时辰后背和胳膊酸疼得很,她又是一皱眉,嫌弃地看了眼自己坐着的脚踏,她真是傻了,居然在这么硬邦邦的地方坐着睡。 “上来。”萧若风掀掀被子,让出一个人的位置,“床上舒服。” 那场面诱惑极了。 东方既白起身躺了上去,她一躺下,带有萧若风体温的被子就跟着落下,将她上上下下都包裹了进去,沉浸在他温暖的气息里,东方既白有种很莫名的感 觉,有点说不上来,但她很喜欢。 她一咕噜翻过身,正对上萧若风温柔深邃的眼眸,空气顿时感觉稀薄了起来。东方既白下意识地一低头,上方的男人就轻嘶了一声,原来是尖尖的珊瑚犄角戳到了他的下颌。 “可以摘吗?” 东方既白不吭声,萧若风便伸手轻轻地将这对标志性的发饰取了下来,端详片刻之后小心地放到了床角的矮柜上。 犄角一摘,那双碧波万顷的眼眸便抬了起来,萧若风轻轻抚顺她翘起的发丝,“再睡一会儿,早膳好了我叫你。” 也不知道是什么魔力,东方既白垂了眼,在他的安抚中涌上了困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7 22:52:20~2023-03-18 23: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线速度提不上怎么办 66瓶;32593286、玄巧 10瓶;卿问、阿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41章 大考开始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只雕,一只鹰,莫名和谐地在一张床上度过了晨间的时光。◎ 暮初早在主子把人哄上床的时候就溜了,一开门雪白的大鸟堵在门口,锐利的眼眸满是凶相,活脱脱一来捉奸的正室。他一出来劫海就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最后硬生生把不肯让位的暮初从门框里挤出去两只勾爪在地上一前一后哒哒哒如同一只巨大的走地鸡直奔卧室。 萧若风看见劫海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愣了一下,床前蓦地一黑,被关在外面半宿的劫海翅膀一震跳上了床榻,那熟练的架势一看就不是第一回了。 东方既白连眼睛都懒得睁,伸出手把它的脑袋按到一旁,“别吵。” 劫海忿忿不平地啾啾两声,随后又没好气地瞪了萧若风一眼,那眼神,简直和它主子一模一样。 只想好好睡觉的东方姑娘揉了揉额穴,起身往床的里侧躺了点,给劫海留出了一个位置,后者这才满意地收了耀武扬威的翅膀挤占了它的领地。 萧若风垂眸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东方既白,唇角微掀。 又过一会儿,凌霄也飞进了卧室,看到劫海堂而皇之地睡了它主人的半张床,再去看东方既白,却对上了萧若风饱含深意的注视,它不由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落在了床沿的一小片空地上,谁都挨不着。 萧若风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口气,到底是品种不同,不开窍。 劫海是不需要被子的,东方既白一往里挪就卷了大半条被子,裹在柔软的触感里就像泡着温泉似的,舒服得她一点都不想动弹。虽然学堂条件不差,客院里的床铺用的是一等一的好料,但跟萧若风这皇子之躯睡的地儿还是不能比的。 就是一点不好,身后漏风。 她一翻身,背靠着萧若风温暖的胸膛,把头往被子底下一埋。萧若风料想她这是不习惯将后背暴露在外面,这一翻身让他很是受用,可见在她心里他是值得信任的。 他笑了笑,在她脑后以一个呼吸声不会吵到她的角度靠在枕上闭目养神。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只雕,一只鹰,莫名和谐地在一张床上度过了晨间的时光。 东方既白睡醒之后用了早膳便带着劫海回自己院子去了,之后几天没再发生她大半夜摸进萧若风被窝的事,萧若风没问那天夜里她为什么会半夜跑来,她也没解释,彼此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 皇宫里太安帝考虑到萧若风寒疾发作,降旨命青王萧燮协助调查浊清遇害一案,还特别恩准将破案的期限放宽到了一个月。 “七皇子是长皇子派的人,青王这是想趁机狠踩一脚。”萧若瑾在派心腹送来的密信中写道。 萧若风看过之后,沉思片刻,长皇子因为是太安帝第一个出生的儿子占了个长字,青王则背靠母族占了个贵字,论才干还不如长皇子,太安帝让青王插手,未必是重用青王的趋势,或许是想试探几个儿子也不一定。 既然如此,这事就让想分一杯羹的青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几日之后,学堂大考初试。 虽然是学堂的大考,但初试的地方却挑在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千金台,天启城第一赌坊。 这次各大天启名门、各路江湖世家所推举出来的考生有八十余名,创历年之最。初试的主考是柳月,东方既白闲着无事,应雷梦杀之邀来看百里东君参加初试,当然,她才不会像那些前去围观的人一样在千金台外傻傻地站着。 萧若风帮她单独安排了一个位置,坐在千金台二楼靠着栏杆的位置上,放下遮挡视线的竹帘,帘外只知道这里坐了人,却不知道坐着的人是谁。 千金台因为大考初试都被学堂包下了,二楼空荡荡的,只有东方既白一位客人坐在这儿,旁边站着一个侍候的小童。美酒和瓜果点心已经提前备下,座椅上套了羊毛垫子,东方既白对此很满意,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端着酒杯眯眸看着陆续进门的考生。 关于初试的考题三日前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叫文武之外。 世间大考无不以文武分类,可文武之外,世间新奇有趣的事物还有那么多,因此柳月既不考文也不考武。学堂要的人不仅要文武双绝,更要有趣,文武之外仍有其他,能令柳月折服的,便算过了初试。 东方既白觉得很有意思,所以雷梦杀一邀请,她就来了。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既然考题是文武之外,那百里东君肯定会把他的酿酒术拿出来,她这几天看在百里东君要练他师父的秋水诀就没打扰,可是眼巴巴地盼着今日呢。 “银子拿去下注了吗?”东方既白抿了口酒,头也不回地问旁边的小童。 “照姑娘的吩咐,在百里公子的名字上下了一百两。”小童恭敬地回道。 千金台的里侧有一块大牌子,上面贴着各个考生的名字,后面还贴着一些数字代表赔率,百里东君初来天启的时候赔率是一比一,直到传出他连个鸡蛋都躲不开的消息之后他的赔率越来越低,如今已经是……一比一千了。 东方既白的银子是从萧若风那里顺来的,走之前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输了算你的,赢了算我的。” 萧若风哭笑不得地应了声,“好。” 她押了百里东君一百两,要是百里东君最后被李长生收为弟子,那她就能拿回十万两。 第70章 虽然按理说学堂之人不能参与下注,但好巧不巧,她不是,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是。 千金台外水泄不通,大半个天启城都来围观了,巡防营出动了三支小队才勉强打开一条路供真正参加大考的考生进入。 百里东君是被雷梦杀一把抓住领子跃过人头攒动的围观群众扔到千金台门口的,东方既白见他在门槛前摔了个狗啃泥,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下方的高台离她很近,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满当当地挤在一张华贵的椅子里,旁边摆着一顶坐辇,纱帘垂下,遮住了里头之人的绝色容颜。 “柳月公子,不知楼上这位是……”千金台的主人,屠大爷被一身肥肉热出满身的汗,即便是冬日也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扇子扇风。 “她啊,我们一位学堂弟子最近正想方设法追到手的人。”有纱帘挡着,柳月说得不慌不乱,“这不,知道她想看初试,就眼巴巴地借着学堂的秋风帮她占个好座。” 屠大爷一愣,随后露出一个过来人的眼神,“这女人啊,要哄,但是不能太哄,男人要适当端着,拿捏时机表现出对方高攀不起的样子,这样人家才会主动贴上来。” 柳月按着屠大爷的意思想了想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竟觉得那场面可比今天这初试有意思多了,他压了压唇角忍住笑,“屠大爷,忘了提醒你,楼上那位耳力过人,要是被她听见了可要坏我那学堂弟子的好事。” 屠大爷谨慎了一些,靠着扶手往柳月这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是哪位弟子?” “小先生。”柳月微笑道。 屠大爷满脸不可置信,“是……是那位小先生吗?” 柳月的声音含笑,“正是你想的那位。” 咔嚓,椅子的扶手被倾轧的肥肉压断,屠大爷差点从座椅上滚下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柳月公子下次可要早点说。” 天,那位小先生居然……居然……屠大爷在心中无数个居然之后,竟不知道该先说哪一点好,他咽了咽唾沫,总感觉吃到了一个很大的瓜。 待下人换了把结实的椅子给屠大爷重新坐好,八十名考生也已经到齐了,初试给每位考生留的位置出奇得大,加上周围一圈学堂的监考官,偌大的千金台,空间不过是刚好而已。 东方既白坐在二楼,隔着竹帘打量着除百里东君以外的人,武功高低参差不齐,不过既然考的是文武之外,修为境界倒是其次了。她端起一碟花生米,一颗接一颗丢进嘴里,旁边的小童上前帮她续了酒水,只要东方既白没有吩咐,他就不出声,规矩得很。 时辰一到,大考开始,千金台的两侧各有一幅长长的书卷展开落下,上面写着巨大的四个字:文武之外。 “所谓文武之外,即在文和武之外,展示自己其他足以令人惊艳的特长,考试时间为十个时辰。在这十个时辰之内,如果觉得自己可以交卷了,那么便举手示意,告知我们你要展示的是什么,我们会派出相应的分考官来进行考验。若通过考验,则入复试!” 柳月身边的童子朗声宣布了考试的规则,“每个考生都会配有一名帮手,可以让帮手去千金台之外取你现在需要的东西,可有异议?” 满堂鸦雀无声,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却在片刻之后打破了这份死寂,“不是大家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还问我们有没有异议?” 大家都是凭本事走到这里来的,既然是凭本事,那又怎会不知这次大考的考题? 第42章 它好吵 ◎四目相对,那双蓝中带灰的眼眸眨得更快了,他从中品出了慌乱的意味,再看她强作镇定的神色,蓦地觉得好笑。◎ 东方既白饶有兴致地凑到竹帘边看了眼那个说话的少年,嗯……这灰头土脸的,李长生肯定不要。 少年好像是在对谁说话,接话的人也不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因为他堂堂乾东城小霸王,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有异议有用吗?” “没用。”柳月打断了他们的隔空对话,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丢出坐辇,“开考。” 高台两侧烧起了一根巨大无比的香,香烧完,十个时辰也就过了。千金台内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每个考生都开始呼唤自己的帮工。所有的帮工都出门之后,一名白衣男子举起了手:“考官,我要交卷。” 千金台之中的考生大多都在等帮工将自己的东西送来,他们虽然提前知道了题目,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但是到底不能光明正大把东西搬进来,所以此刻无事可做,见有人要交卷,自然都一个个准备看好戏了。 “叫什么名字,交的又是什么?”柳月身边的小童朗声问道。 那白衣男子从身侧的包裹中拿出一副棋盘,“在下白衣门段白衣,精通棋术,棋盘向来随身携带,无事便自己和自己下。既然初试考题为文武之外,那我所交的卷,就是这棋术。” 棋局一开,所有人恨不得伸长脖子凑到跟前,而负责考察段白衣棋术的考官就是那小童,看着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没想到和这十七八岁的段白衣也能下得有来有回,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一炷香后段白衣败了。 东方既白居高临下地瞄了眼棋盘,随后咬碎了一粒花生米,嗯……这小童还可以。 “会下棋?” 第71章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她余光一扫,有点惊讶,不是说忙么? 长椅很宽,白色的狐裘拢了拢,来人在她身边坐下,“九皇子抱病在身,和刑部尚书见过面便回府休养了。” 东方既白丢开花生米,捻了捻沾了油渍的手指便在他皓白有力的手腕上落下诊脉,萧若风喝了三天的药就没事了,为了不让太安帝多想,他这几日仍旧在喝药,当然,药方是黄老御医另外配的,都是些安神助眠的药。 萧若风来这里除了来陪东方既白还有一个原因,对面的茶楼里,青王萧燮也在。 “下棋么,最早是师娘教的,然后让我去跟师父下,师父赢了我就顺手教我几招,让我回去找师娘,可我哪里比得过师娘,结果当然是输了个彻底,师娘又教我一通,又打发我去跟师父对弈。”东方既白耸耸肩,“托这夫妻俩的福,我的棋术还是可以说道说道的。” 萧若风想了想她被夹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的样子,掩唇笑了笑,“你师父师娘感情真好。” “不不不,他们感情可不好。”东方既白摇摇头,“准确的说,是我师娘单方面嫌弃我师父。” 嗯? “我师父年轻的时候成天想着那些称尊东海,扬名天下的霸业雄图,最后甚至违背了门规离开东海前往中原,对我师娘和儿子一连十五年不闻不问,师娘对他有好脸色才怪。”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东方既白还挑了挑眉,“哦对,他躲我师娘躲去了苗疆,还跟一个苗人女子生了个女儿,也就我师娘那时还惦记着夫妻情深下不了手。” “换做是我,我得把我师父剁碎了扔海里喂鱼。”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到了桌上,一旁装着点心的碗碟都震了震。 “我师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东海最高傲的元大小姐,苍天君之女,怎么就眼瞎看上了我师父那个冷心冷肺的玩意儿,要不是师娘不肯传我武功,我才不拜我师父呢!”东方既白重重地一哼。 萧若风按上她的手,刚想哄她几句,就见那双蓝灰色的眸子眯着朝他看来,“我可不是我师娘,你要是跟我师父一样惦记着跟你哥一起一统天下什么的,我就宰了你,然后自己回东海去。” 他深吸一口气,搂着人往怀里一摁,“不会,我说的话没有不作数的。” 东方既白撇撇嘴,“作不作数你自己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呢。” 两人正在楼上说着话,千金台外忽然传来惊呼,只见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背着一整只牛从门外踏了进来,一步踏出,千金台的地都颤了颤,他走到了先前那个吐槽讲了堆废话的少年面前,将牛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得高台之上的屠大爷满身肥肉一颤。 那壮汉重重地喘了口粗气,看着少年,“刚刚杀的,新鲜着。” 少年望着那淌了一地的血水,笑了笑,“我看出来了。” “这人是谁?”迟来一会的萧若风问道。 旁边的小童拱手回答:“叶鼎之。” 那叶鼎之叫人准备了柴火和一根足够长的长枪,东方既白见了便觉得颇有意思,当下不管刚刚在说的话了,“他这是要烤肉?烤完能给我么,要是烤得好就带回去给劫海。” 萧若风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大一头牛,它吃得完吗?” “你上回不是还嫌它一顿吃了凌霄三天的口粮?”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我们切一点留着下酒,剩下的给劫海,再不济凌霄也能吃一点嘛。” 萧若风对她说的“我们”二字很是受用,忍不住弯了弯唇,“好,都听你的,既然考生是要交卷,那便将整头烤好的牛都交上来。” 东方既白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已经让人送来酿酒的糯米和酒坛的百里东君,“他只打算酿那么小一坛?几口就没了呀……” 在下面准备酿酒的百里东君和准备烤肉的叶鼎之丝毫不知道他们的酒和肉已经被人盯上了,正要下手的时候千金台内又响起了一个声音,“考官,交卷!” 那人生怕考官听不到似的,一脚踏在桌上,嚣张得很。 “这家伙要是比武功,铁定招打。”东方既白扭头冲身旁的人嘟哝了一句。 萧若风垂眸,见她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还顺带把他的狐裘左右拉到自己身前,她之前嫌弃他身上硬邦邦的,这会儿有件软和的披风她倒能将就将就了。他心里有些好笑,暗道要是想让她一直待在自己怀里,难道还得去搞一副女子一样柔软的身体来不成? 不成不成,还得委屈委屈她,叫她习惯才行。 东方既白正低头看着大堂里的变化,忽然察觉身后的人莫名地又贴近了几分,耳畔的空气似乎全都融入了他的呼吸,耳朵莫名有点发热,她不满地回过头,薄唇相擦而过,蓝灰色的眼眸蓦地柔光轻晃。 原本只想悄悄把人搂紧一点的萧若风莫名口干舌燥了起来,眼底深邃晦暗,他垂眸盯着那双波澜迭起的眼,唇缝抿了抿,带着一丝试探缓缓贴向她的唇,生怕把她惊跑了,连呼吸都克制到轻得不能再轻。 胸口蓦地被一根手指戳住不能再前进分毫,妍丽张扬的女子后退了些距离,点点他心脏的位置,眼睫扇动如振翅的蝴蝶,“它好吵。” 萧若风不由反问道:“难道你的不吵?” 东方既白垂眸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好吧,也吵。” 第72章 大概是跳太快了,有点在拉扯的疼。 萧若风此前总担心让她过了病气,如今倒是可以放肆了一回了,谁料他看上的姑娘会瞪着大眼嫌心跳声吵,四目相对,那双蓝中带灰的眼眸眨得更快了,他从中品出了慌乱的意味,再看她强作镇定的神色,蓦地觉得好笑。 见这人半天没下一步动作,东方既白定睛一瞧,被他唇角那抹笑意刺得有点恼羞成怒了,眼底嗖的窜起小火苗,大有再不亲就滚的态势。 这小狐狸要炸毛。 萧若风微微收敛地压了压唇角,握住她抵在胸口的手指放下,顺势搂住她的后腰,低头贴上了近在咫尺的红唇,冰凉的触感和想象中很不一样,他此前不知吻女儿家的唇是何感觉,但应当不是如此,如同吻上光滑如玉的冰面,在他的唇温之下渐渐暖化得不分彼此。 他更加口干舌燥了。 热烈的呼吸紧贴着描摹她的唇形,东方既白落在身侧的五指忍不住攥紧了几分,萧若风的唇太烫了,烫得就像贴上一块烙铁,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身上传过来,不光是唇,连她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要缩成一团,萧若风伸手按住她微微屈抬的手腕,抵着她的唇倾身向前将她圈在自己和长椅的扶手之间,另一手不自觉地扶着她修长如天鹅的细颈,指腹轻轻摩挲着细腻的颌线。 美人的红唇一张一翕,许是因为她刚喝过酒,口中满是清冷的酒香,他颤了颤唇,一个喘息之后轻轻顶开她的唇齿,小心温柔地挑起内里的柔软,灼热的呼吸因为他前所未有的冒犯之举停滞片刻,随后沸腾如巨浪,差点没把怀里的美人心神掀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19 22:26:06~2023-03-20 23:3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啊,在忙呢 ◎也不知道某些人是不是专程来这里谈情说爱的,来了不如不来。◎ “萧若……风……”支离破碎的字眼从喉颈溢出,被严丝合缝的唇堵得只剩模糊的气音,东方姑娘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过,饶是她脸皮厚也架不住此刻万马奔腾般的心跳,口中残存的酒液迅速四散入白皙的脸颊,氤氲起绯红的云霞。 侍候的小童早就见势不对识趣地退下去了,唇舌交缠的声音令人面红耳赤,萧若风环着怀中人的纤纤楚腰,鼻腔中喷薄的全是烫化了的呼吸,从最初的小心谨慎到最后的情不自禁,恨不能将她揉入自己体内。 流转的美目俱是风情,曼妙的身姿紧贴着,震动的胸腔分不清是谁的心跳,碰撞交融的呼吸粘稠得让人心口发紧,美人在怀,萧若风到底还顾忌着楼下是学堂大考的初试考场恋恋不舍地松了口,他们坐在如此靠近栏杆的地方接吻许是会被楼下武功高深之辈发现端倪。 两人彼此退开了些距离平复呼吸,东方既白脸颊上罕见地泛着红云,嫣红的唇泛着水润又旖旎的光,偏她还舔了舔唇,似在回忆两人接吻的味道,看得离她最近的男子目光霎时幽黯了几分。 片刻之后,“还要。” 萧若风以为他听错了,“嗯?” 她双臂主动环上他的脖颈,薄唇在他同样红得昳丽的唇上碰了碰,眼底涟漪阵阵,盛着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风情,“我、还、要。” 身体深处蓦地窜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萧若风的喉结滚了滚,深深的一个呼吸之后一贯温和的嗓音低沉无比,他暗哑地说:“不要这样和男人说话。” 东方既白一歪头,有些无辜地眨眨眼,“和你也不行么?” “我可以。”他眸中的晦暗如同翻滚的墨汁,一句一顿地说,“但是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红唇微张,美人挑了挑眉,“哦——” 萧若风再度拥她入怀吻上格外娇艳的唇,方才留下的热度未退,一松一弛惹得情意更浓,他把人紧紧揽在身上,轻薄柔滑的鲛绡如若无物,恰似女子的冰肌玉骨,她的大胆主动更是在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跳跃起舞,遑论弦下还有一簇欲望的烈火熊熊燃烧, 东方既白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慢慢地就把人推到了长椅的另一边,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萧若风早已经扯下身上的狐裘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东方姑娘:?? 雪白的狐裘裹着青丝铺散的美人,她原是云端上笑看红尘的仙人,此刻眼角眉梢却全然浸润着人世的风情,真实又让人有点不敢置信,嫣红的唇微微撅起,似乎有点……欲求不满? 萧若风轻咳了一声,抚了抚东方姑娘的后背,仿佛在给小狐狸顺毛,软声哄道:“楼下人多,回去再亲。” 他们的气息乱成这样,一楼的柳月师兄和学堂的师范们不会不知道,这实在是…… 东方既白瞅着他悄然泛红的耳根,随后视线往下一瞄,缩了缩脖子,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厚实的狐裘里,只露出在晨光里红得艳丽的耳朵尖尖。 萧若风抚平了跌宕的呼吸,见东方姑娘缩在狐裘里不肯冒头,再想她方才那撩人的模样心头又生了不少旖念,他定下心神,刚好这时柳月的一声冷哼稳稳地传进了他的耳朵,他连忙正色,今日出格之事做得太多,再不打住就要闹笑话了。 第73章 下方的高台上,柳月身边的小童看着第三个走出来交卷的考生,对方是个女子,她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袍,白袍的背后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很明显,对方是来比赌术的,可今天学堂派出来的考官没有擅长赌术的,小童思忖着低声问道:“公子,需要去请小先生吗?” 坐辇里的柳月幽幽地丢出了一声呵:“他啊,在忙呢。” 学堂小先生终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童也没多想,毕竟小先生的确很忙,但是今日一同来监考的几位考官神色就有些各异了,先后朝一楼的天花板望了一眼。 这忙,也是可以偷闲的。 穿着白袍的女子等了一会,不满地敲了下桌子,“我的考官呢!” 学堂之中赌术精湛的人不是没有,柳月冷冷地瞥了眼上方,呵,也不知道某些人是不是专程来这里谈情说爱的,来了不如不来。 一旁的屠大爷挥了挥扇子,笑道:“既然来了千金台难道还缺会赌的人吗?去把屠二给我找回来!” 不多时,一个醉醺醺的男子被几个大汉架着走了进来,那男子不满地嘟囔道:“谁让你们把我带回来的?再过两个时辰风姑娘就要奏曲了,我得去占个好位置!” 大汉们不理会他,只是把他丢到屠大爷面前的椅子上,屠大爷笑了笑,“屠晚,这风姑娘的曲子是有多好听啊?一日一日就这么听,还听不够?” 屠二爷一扬头,“那怎么听得够,屠早你这种俗人,又怎么能明白呢?” “这是俩兄弟?”钻在狐裘里的东方姑娘冒出了头,一抬眼就对上了萧若风眸色深深的眼睛,她不由又舔了舔唇,“这么看我作甚?” 萧若风抬指抚上她覆着薄光的唇,轻轻拭去那一点撩人的水色,东方既白干脆从狐裘里坐了起来,“一个图早,一个图晚,要是他们爹娘生了三个,那是不是还得图个大中午?” 他笑了笑,圈着她的腰把人往自己腿上一抱,起身挪到了她刚刚坐的位置,视线透过竹帘往下看了一眼,“这兄弟俩姓屠,屠夫的屠,但他们最出名的不是这个屠,而是另一个徒,赌徒的徒。” 坐在男子的腿上平白垫高了一层,视线变好不少,又有狐裘垫在身下,东方既白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刚刚好,“学堂不是读书人的地方么,人家来比赌术,这种你们也收?” 萧若风笑笑不语。 下方,屠大爷对着屠二爷说道:“屠晚,这里有个姑娘,想要和你较量一下赌术。” “赢了能干吗?”屠二爷的醉意顿时散去一半。 屠大爷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不能。” 屠二爷立刻醉晕了过去,“那不比了。” “怎么说?是不是怕了?”白衣女子等了半天,见千金台带回来的醉鬼一下起身,一下瘫软,早就看得不耐烦了。 还比不比了! 那醉醺醺的屠二爷忽然舔了舔唇,“这声音倒是挺好听……” 他转过身,一双微醺的眼顿时瞪圆了,那是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她的眼神中有着难以言喻的霸气,一身宽大的白袍将她的身材笼罩在底下,但屠二爷是个阅女无数之人,眼神毒辣自然能看穿藏在底下曼妙绝伦的风姿。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屠二爷便坐在了那女子的面前,抬手贵气十足地捋捋鬓发,满身醉意也早就散在了那一阵风中,他温柔地问道:“请问姑娘要赌什么?” 楼上的竹帘后,东方既白一看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屠二爷,乐了,“我听说好赌的人都好色,看来的确如此。” 萧若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嗯。” 赌局一开,刚好在近旁的百里东君和叶鼎之也被顺带拉进去凑成一桌,屠二爷手里多了一副黑色的骨牌,整个人的气质陡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一个醉醺醺的败家子,变成了赌场中叱咤风云的大赌徒。 赌局她看不懂,他的话音倒是听出几分不寻常,东方姑娘侧身看向她的人肉垫子,细眉挑了挑,他仍是笑笑。 “他们赌的叫大天九,牙牌三十二张,牌分文武,文牌以天牌为尊,武牌以九点为尊,所以叫天九,也有地方叫牌九。大天九一人四张牌,分两组,全胜全败分胜负,还有一种叫做小天九,一人两张牌,胜负立判。”见她不懂,萧若风便慢慢地说给她听。 东方既白听完,“所以,你也会赌?” “在下不才,学堂中赌术在我之上的弟子,目前还没有。”萧若风微笑道。 “啧,还是个好赌之人。”蓦地,她想到了什么,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三个字,“还好色。” 他自己应过的,不能反驳。 萧若风笑笑,搂着他的大美人缓缓说道:“色授魂与,在下见姑娘的第一眼,便只看得见姑娘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只有见色起意。”东方既白轻哼一声,以前她在东海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狂蜂浪蝶,可她亮出身份就能吓退一大半,那些人能有什么真心呢,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色罢了。 萧若风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东方既白垂眸看了眼身上将她和萧若风隔开的狐裘,随后把暖烘烘的披风拉开,整个人贴到了萧若风身上,她一靠近,身边的人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还好,她只是靠到他胸口,别的什么也没做。 第74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0 23:33:22~2023-03-21 12: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人生如赌 ◎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的,有的人不敢赌,瞻前顾后停滞不前,最后错过良机只能原地踏步,有的人放手一搏,赢得起也输得起,不叫别人看轻,学堂要◎ 萧若风舒了口气,执笔谋权的手拉起掉在一旁的狐裘重新披在她肩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发丝,“不是不喜欢胸口这般硬邦邦的吗?你若喜欢软乎又带毛的衣物,我让暮初给你准备几件合适的狐裘。” 东方既白靠在他身前,耳边是他的心跳隔着胸腔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不要,我要你穿过的。” 心口一滞,停顿之后俊秀的眉眼舒展开来,“好。” 东方既白偏头去看楼下赌桌边的四个人,她以为会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小弟弟倒是一反常态地露出一副老赌徒的模样,旁边那个混混模样的叶鼎之瞧着才是手生得很,“你们这的世家公子都得会点赌术在身上才叫常理?” 萧若风看了眼底下的牌局,“人生如赌,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的,有的人不敢赌,瞻前顾后停滞不前,最后错过良机只能原地踏步,有的人放手一搏,赢得起也输得起,不叫别人看轻,学堂要的就是这种人,赢了有风度,输了有态度。” 东方既白呵呵一声:“听起来倒是把这能让人穷困潦倒,家破人亡的东西搬到做人上了,不愧是学堂。” 就是能忽悠。 底下的赌局开了牌,叶鼎之这个门外汉配出了一副最小的牌,不管庄家出什么他都是输,百里东君的牌稍好一些,但却比不过庄家。 庄家是屠二爷,他幽幽地抽了一口烟,看向对面的女子,“姑娘,你的牌呢?” 女子脸色平静,看不出喜色也看不出忧色,她长袖一挥,露出了手中的两张牌,是一对红点八。 东方既白眼力绝佳,即便骨牌上的红点那么小,她也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屠二手上有一对红点二,没有那对红点八大,他这是输了?” 萧若风摇头,“天九之中天地人和,越靠前的牌越大,红八是人,红二是地,只看这一对还是庄家大。” 屠二爷手里还有一对黑十,东方既白估摸着对子应当是比单数牌大,“那要是这姑娘摸出一对天牌是不是就赢了?” 萧若风仍旧摇头,“天牌就两张,被百里东君一个天王和一个天高九摸了。” “噢,那这姑娘还有赢的机会么?” “理论上还有。”萧若风盯着那女子按在剩下两张牌上的手,“但是很难,屠二爷坐庄,牌是他亲手发的,他不会让对手出现比他大的牌。” 东方既白眨眨眼,“传说中的,出千?” 萧若风伸手按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点,“这里是千金台,若是有人出千,他的手会直接被砍下来。” “庄家如此,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萧若风意味深长地说道:“出千被抓到才叫出千,不然都是实力。” “那你刚才看见了吗?”东方既白看不懂牌,前面发牌的时候她也没看明白,分不出屠二爷动了什么手脚。 萧若风摇摇头,“今日这场合,屠二爷必然不会让人砸了千金台的场,所以肯定会出千。他不会给自己做最大的牌,那样太招眼,所以百里东君拿了一对天牌,但他剩下的都是杂牌,凑不出好数字,叶鼎之是个门外汉,留给他的必然全是杂牌,那位姑娘手里自然也是杂牌。” 这时,那女子手中剩下的两张牌也翻了过来,这两张牌一现,周围一圈人连同台上的屠大爷都站了起来,那是一张红点三和一张红点六。 萧若风也险些站了起来,好好坐着的东方既白差点被颠出去,一双蓝灰色的眸子很是不悦地翻了他一个白眼。 他轻咳一声,坐回原位将人抱好顺了顺毛,“那姑娘也出千了。” “所以?”一个红点三和一个红点六,都不成对子,这满屋子的人跟见了鬼一样是什么意思? “刚跟你说的,理论上还有一种牌,就是这个了。丁三配二四,红点三和红点六分开看是天九中最小的牌,但这两张若是合一起加上一对牌,那就是最大的牌,叫至尊宝,有些赌徒一辈子也不会碰上一次的至尊之牌。” 萧若风轻吸了一口气,“刚刚听她说要交卷时自称尹落霞,也许真的是那个尹落霞。” 知道东方既白不清楚这里面的传说,他紧接着道:“尹落霞是是昔日赌王之女,那一年赌王在北离第三大的赌坊青州逍遥城内输给了南诀来的连如烈,几十年身家一朝落空,但第二日,他的女儿就坐上了赌桌,连胜三局重夺赌王之位,那一年她才十岁。” “嗯,听起来你挺佩服人家的。” 萧若风却有些新奇,他悄悄挠了挠她的细腰,“什么?” “没什么。”东方既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柳月定了十个时辰的初试时间,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才过去三分之一都不到的时间,她已经有些困了。 他有些惋惜地看着明显露出困倦之色的姑娘,侧身将她放在长椅上拢了拢狐裘,“困了就睡吧,等会儿叫人上午膳,那时我再叫你。” 第75章 东方既白枕在他的长腿上,“不叫我也行,百里东君的酒酿好了再叫我。” 萧若风帮她理好长发整齐地垂到一边,无奈地叹道:“怎么好好的这么能睡?” “这里天太冷了,我要冬眠的,你不懂。”东方既白轻哼一声,歪头习惯性地蹭了蹭她的临时枕头。 萧若风顿时发现了一些尴尬的地方,忍不住掩唇轻咳了咳,好在她入睡很快,呼吸均匀之后没再乱动。 大考的初试一共十个时辰,东方既白从阳光灿烂睡到日落黄昏,天启的冬日天黑得早,睁眼的时候四角的壁灯都已经点亮了,面前的桌案上放了一盏绘着仕女图的灯台,暖黄的光线透过灯罩铺洒开来,映得那双蓝灰色的眸子一晃,当下撑着长椅坐了起来。 萧若风的腿被东方既白的脑袋压了好几个时辰,这会又酸又麻,见她起身终于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悄悄按在腿上揉了揉。 初试才过去一半的时间,东方既白伸了个懒腰,扭头朝竹帘外面望了一眼,八十名考生已经只剩二三十了,百里东君的酒坛子裹在棉被里,瞧着是还没好,旁边架着柴火堆在烤肉的叶鼎之,看着也是还要好久。 余光一扫,她又看见角落里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裸露着上身,挥汗如雨地一手捏着铁钳夹住一块烧得火红的剑胚,另一手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锤打着,简易的铸剑炉里炭火烧得极旺,不光是他,周围的其他考生也是热得满头大汗。 东方既白狐疑地收回视线问萧若风,“你们学堂收的弟子,本事向来这么多的吗?” 有这种手艺在身上,出去开个铺子一辈子不愁吃穿,饿谁都饿不死他们。 萧若风看着直接从自己腿上爬过去的女人,在心底无奈地长叹一声,抬起被她压在底下的手扶着柔软的腰腹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坐好。” 这姑娘是越来越没骨头了。 东方既白瞅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在他和长椅的缝隙间挤出个位置来,上身挺直,两肩平正,一手掌心向下搭着扶手,另一手自然弯曲放在膝盖上,双脚平落地面,裙摆一拂就盖住了缀着两颗珍珠的鞋尖。 红唇微抿,下巴微仰,要多优雅有多优雅,所有的角度都像拿着尺子一处处丈量过似的,不多不少刚刚好,那些被家族教养出来的千金贵女在她面前都比不过这死死拿捏的气质。 萧若风看着霎时坐得板板正正的她哭笑不得,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好好好,你想怎么坐都行。” 东方既白拍开他的手,丢给他一个高傲的眼神,扭头就去看下面……嗯,赤身裸体的打铁汉子了。 这下哪行,萧若风一抄手把端庄优雅的姑娘端到自个儿腿上,欺身在她睡得红扑扑的侧脸上亲了亲,“东方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在下置气。” 她轻哼一声,笔直的双腿立刻交叠翘起了二郎腿,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坐好。” 不拍不要紧,一拍下去却出了事,萧若风那张俊秀的面容忽然变得模糊,像是有水波拂过湖面,重归平静后竟露出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容。 东方既白唰的起身,“你谁?” “怎么了?”萧若风疑惑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不解她突如其来的动作。 她拧了拧眉,随后闭上眼伸掌出去,五指一收,银白的长伞顿时飞入手中,她执伞就地一拄,内力涌入地面,整个千金台的二楼都随之一震。 “哪里来的鼠辈,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天花板簌簌抖落了许多碎屑,千金台自二楼的竹帘后突然传出一道凛冽的女声之后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察觉到那乌云盖顶的威势之后纷纷打了个哆嗦。 是谁,谁在二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1 12:25:27~2023-03-21 22:3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60瓶;冲冲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声音定然是个绝世美人,这气势,颇有雷夫人的风姿。◎ 学堂的考官们自是知道谁在二楼,可没等柳月抬头,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穿着紫色斗篷的男子猛地被隔空袭来的掌风一掌拍在胸口,从人堆里倒飞出去,顿时成了最显眼的人。 他吐出一口血却没顾得上擦,而是第一时间抬手压了压斗篷的边沿,旁人看不清他具体的容颜,他低头咳了咳,将胸腔中翻涌的血腥气压下,“不知是哪位考官出手,在下的确用了点小伎俩,先生看不惯便罢了,为何下如此重手?” 二楼的女子接话道:“我可不是考官,你施术的对象不选一楼的学堂弟子,却偏偏往我这里来,小弟弟,仗着三脚猫的功夫就想试探我,敢做就要敢承认,方才那自负劲哪儿去了?” 百里东君一听那声音就认出来了,可如今这语气绝对算不上好,他当即摇摇头,“完了完了,东方姐姐生气了,要死人了。” 他身旁的叶鼎之从进这千金台的时候就发现二楼的竹帘后有人,但他不知道是谁,只是猜想或许是那位传说中的李先生,没想到这会儿帘后的人开了口,居然是个女子。 声音极为年轻,而且还这么杀气腾腾的。 刚刚那道隔空打出来的掌劲,垂着的竹帘动都不曾动一下,此人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第76章 “东方姐姐?是什么人?”他问。 “是个大美人,就是吧……下手有点狠。”百里东君想了想,“不是削脑袋就是捅人心窝子,唉,都没有全尸的。” 叶鼎之没说话,像是愣住了。 一楼的大堂里议论纷纷,众人的视线在二楼的竹帘和眼前那个戴着紫色斗篷的男子之间来回打转,片刻之后柳月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二楼不是大考初试的考场,烦请诸位慎重。来这一趟不容易,别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竹帘后又传出来一阵冷哼,那斗篷男子吃了个闷亏,在心中震撼二楼那神秘女子武功之高的同时,也在心底记住了这个声音。 天启城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何时又多了这样一位高手,难道……是她? 二楼,竹帘后。 萧若风拉住耷拉着嘴角的东方既白,“你睡着了,我一步都没走开过,他这是借着你刚醒睡意朦胧之时下手,还未动手脚就被你打断了。” 东方既白左右捏捏他的脸,确定是真的才重新坐了下来,“小伎俩!” “莫生气了。”萧若风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他是在东方既白倏然起身之后发现不对的。没想到这次的考生中居然会有人将幻术,或者说是奇门遁甲之术拿出来,他沉吟片刻,招手唤来霜却,低声交代他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柳月大概是怕萧若风哄不住东方既白这祖宗,跟屠大爷轻声说了几句之后,二楼顿时上来了好一波人,清一色的壮汉,个个力能扛鼎,也真真是扛了点东西在身上。 二楼的地板咚咚咚咚接连落下好几声重响,为首一人道:“姑娘,这是我们千金台最好的金银水,虽比不上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还请姑娘品鉴。” 不一会儿,又有容貌俊秀的侍从呈了各色装盘精致的菜肴,刚好是晚膳的时间,上几样饭菜总不会出错。 萧若风在东方既白身边轻声道:“别看千金台是天启城最大的赌坊,屠家兄弟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他们在各地网罗了不少名厨,就是宫中的御厨都未必比得上,以往大朝会时宫中摆御宴招待别国使臣,也会点名叫千金台做出几样送去。” 美酒佳肴在前,东方既白就不在意那点小插曲了,她睡了几个时辰早就饿了,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扫荡起菜盘子里的美味来。 二楼这番动静并未遮掩,见千金台对那位女子如此客气,不由让更多的人揣测起了那女子的身份。 屠大爷的视线也从那方雅致的竹帘上掠过,“听声音定然是个绝世美人,这气势,颇有雷夫人的风姿。” 雷夫人,说的就是雷梦杀的娘子,剑心冢的心剑传人李心月了。 这位江湖上有名的女剑客不光容色无双,还使得一手好剑,同学堂弟子雷梦杀结为连理,那可是天启城人人皆知的故事。原因无他,早些年的时候,没少见这灼墨公子被他的妻子提剑暴揍,当街砍人的次数就不少了,更不用说关起门来之后。 屠大爷琢磨着,学堂的小先生怕不是找了个和那位一般无二的女子,弄不好就要步灼墨公子的后尘了。 柳月在坐辇里轻笑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屠大爷:…… 看上那等女子,小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等东方既白吃完晚饭,底下的考生又陆续淘汰了几名。洛轩在她睡着的时候来过,因为今年的考生中有半数来自天启名流,世家公子会的可没有江湖人那么杂乱,无非是琴棋书画,柳月出的题为文武之外,这些公子拿出手最多的无非棋艺和乐器两样。 柳月擅棋却没有亲自下场,而是派他的小童当考官,饶是如此几个时辰过去也只有一人能在小童手上赢下一局;至于乐器则是在洛轩到了之后才考,抚琴、吹笛、弹琵琶,萧若风用衣服盖住了东方既白的耳朵,睡着的人也没被吵醒。 月上中天,十个时辰的考试太长了,千金台门口围着的人已经散去大半,萧若风随意瞄了一眼那些留下来的人,他们穿着普通,视线却极为锐利,多半是天启的某些势力派来打探的耳目。 对面的茶楼里,青王早就已经走了,萧若风略一思索,朝身旁又有点昏昏欲睡的东方既白问道:“二楼有休息的厢房,不如去那里先睡会儿?” “嗯。”东方既白点点头,然后歪头很自然地往他肩上一靠。 萧若风笑了笑,伸手从她的膝盖下穿过将人打横抱起,拐角处的人立刻前来引路,领着他们去了准备好的厢房。 安顿好东方既白之后,他起身离开了房间,重新站到那卷竹帘前,面色微微沉凝,霜却躬身站在他身后,“那个叶鼎之,是青王的人。” 萧若风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向底下躺在考桌上睡觉的叶鼎之,考生之中就属他和百里东君最淡定,离十个时辰的初试结束已经越来越近,唯独他们两个人不慌不忙。 “跟柳月说,不管叶鼎之表现得好不好,都把人过了。”他轻声道,既然需要青王入局,那他选中的人自然不能这么早就被淘汰了。 青王千里迢迢召进京的人,在初试上拿出来的居然是厨艺,也是颇有意思了。 “那个用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可查出了来历?”萧若风问道。 霜却一拱手,道:“那人叫诸葛云,举荐信是学堂一位云游在外的长老写的,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线索了,就好像这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眼。” 第77章 “诸葛云……”萧若风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姓氏,已经可以代表很多了。” 东方既白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久到她是被一股肉香勾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有人端着一碟子切好的肉凑在近前,另一手不紧不慢地将满是孜然味的肉香朝她这边拂来。 见她睁眼,那人笑道:“还真能叫醒啊。” 屋内的烛台已经熄了,东方既白朝窗边一看,外面天光大亮,仔细分辨还能听到沿街的叫卖声,“几时了?” “辰正。”萧若风将片好的牛肉放回桌上,又倒出了一盏清酒,“你看中的那个小弟弟倒是自觉得很,酿好的酒给考官品鉴完,连屠大爷央他多倒一杯都不肯,直接让人送过来了。” “他过了吗?”她下床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 “过了,牛肉和酒,都过了。”萧若风将倒好的酒,片好的肉推到她面前,“这是学堂历史上第一次如此漫长的大考,整整十个时辰,从早上一直考到天明,长了怕有变数,短了又愁那小子拿不出好东西,这次的初试,倒像是特地替他准备的了。” “难道不是吗?”东方既白一挑眉,“我以为是柳月特地选了个文武之外让他扬长避短的呢?” “谁知道。”萧若风笑了笑,“趁热吃吧,这会儿刚烤好,凉了再热就是别的味道了。” 她依言夹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牛肉,一口下去满是浓郁的汁水,蓝灰色的眸子霎时一亮,她三下两下把牛肉吞了下去,随后优雅地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这厨子不错,要是等以后去东海,能把他带上就好了,再不济,叫人学学他这牛肉是怎么烤的。” 以前在海上她吃过不少烤鱼烤虾,同样是架在火上直接烤,鱼虾吃起来干巴得很,这烤牛肉倒是不错,不过海岛上的牛羊很少,嗯……那还要带一群牛仔和羊仔。 萧若风听她说完有些好笑,“你们先祖入东海定居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1 22:31:57~2023-03-22 10:4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芳 20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蓬莱先祖 ◎天启城那么大,大到此刻身在此处的他看不到巍峨的城墙,可天启城再大,也是樊笼一座。◎ “挺多的吧?”东方既白一手托着腮,一手端起酒杯放在唇边浅尝了一口,清甜的酒香格外沁人心脾,她垂眸一看杯中晶莹剔透的酒液,笑笑,仰头一饮而尽。 “蓬莱岛灵气蓬勃,最早全被凶兽恶禽占领,附近还巡游着鲨鱼和食人鲸,无人敢登岛定居,岛上除了年久失修的宫殿什么都没有,全都是先祖后来从中原带去的。” “听起来一开始的条件很是艰苦。”萧若风跟着饮了一杯酒,“你们先祖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定居?” “躲一个人。”东方既白眨了眨那双蓝灰色的眼,眼底的波光徐徐荡开,“躲一个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 萧若风听着,觉得有些耳熟,古书上记载先秦时期术士徐福受始皇之命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而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徐福害怕回到秦国被始皇杀死,便带着这三千童男童女一路往东,寻到了一处海外仙山定居,之后杳无音信。 “你们先祖姓徐?”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随后哈哈一笑,“是了,和东渡相关的传言有很多,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寻药也是有的。不过我蓬莱仙岛的先祖不姓徐,姓方。” “秦灭六国之后,始皇志得意满,巡游天下至齐地,有一名为宗髓的鬼谷派弟子向始皇献策,扬言根据师门古书记载,以还冥术辅助饮下九十九个九岁童男童女的血便可长生不老,始皇听信宗髓之言,到各家各户抓捕九岁孩童,致使民间大乱。” 东方既白语意微顿,继续道:“此事传到了鬼谷子另一个徒弟徐福耳中,他将宗髓的恶行写信向鬼谷子述说。鬼谷先生便派人前往捉拿宗髓,却被他逃了。徐福为了挽救民间孩童,向始皇上书说渤海中有三座仙山,仙山上有仙人种植仙草,凡人食此仙草便可长生不老。” “徐福又说还冥术乃逆天之术,当世已无人可施展,但他根据师门记载找到了仙山上的神仙求药,可神仙们提出要用九十九个孩童做交换。始皇又信了,于是赐了他大船,把自己搜罗来的九十九个童男童女也一并塞了上去。徐福答应皇帝一年之内定然取回仙药,但也请始皇不再搜罗童男童女杀害,皇帝也答应了,然后……” 东方既白啪啪两下,“徐福就带着那九十九个童男童女出海跑了。” 萧若风沉吟片刻,“照史书所言,方士徐福出海未归,后来是如何?” “后来嘛,谁也说不清,因为方家先祖此后并未和徐福相见,没人知道他带着那些孩子去哪了。徐福一去不回,始皇又想求仙问道,就再三派人询问鬼谷子,鬼谷子为了避开始皇,就带着一众弟子乘船远离陆地,一直找到了蓬莱仙岛最后定居,我们方家的先祖方铮就是众弟子之一。” 见萧若风面色略有所动,她竖起一个纤细的指头,“不喜欢皇帝,祖传的。” 她又竖起一个指头,“不喜欢王爷,也是祖传的。” 第78章 萧若风伸手裹住她的两个指头,她那哪是不喜欢王爷,就是不想搅合进皇权里给自己找麻烦,“虽然现在我还不能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那一天不会太远。等兄长成事,我们就离开天启,你想回东海,我就陪你回东海。” 蓝灰色的眼眸凝视着他,东方既白提醒了他一句:“我的东海不是你知道的东海,万一回去了指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当真愿意丢下这里的一切跟我回去?” 萧若风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街舍仿佛无边无际,天启城那么大,大到此刻身在此处的他看不到巍峨的城墙,可天启城再大,也是樊笼一座。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座城,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听出他语气里的怅凉,她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感觉他此刻的目光颇为沉重,和以往格外不同,“你和你的兄长关系那么要好,当真舍得离开?” 那位同样身为王爷的兄长,说是萧若风唯一的亲人也不为过。 萧若风放下那些复杂的心绪,他摇了摇头,“待天下安定,百姓安居,我也想同诸位师兄一起往那江湖去。” 东方既白挑挑眉,仿佛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过见萧若风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她便没有多言,而是当着他的面伸出手掐指算了算。 “你还会算命?”萧若风这会是真有些讶异了。 “不会。”她老神在在地丢出一句话,“既然要等你放下这里的一切,我就得算算我有多少耐心。” 他默了默,随后问道:“有多少?” 东方姑娘伸出三根葱白的手指。 萧若风犹豫了一下,“三年?” 蓝灰色的眼眸浮起一丝促狭,她晃了晃手指,“再猜。” “……三月。” 东方姑娘微微一笑,“三天。” 萧若风哭笑不得。 三天,大概只有东方既白现在提刀进宫把太安帝拎起来写传位圣旨才有可能做到,可这种事,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不会做,东方既白……也不会。 应该不会,吧? 等东方既白吃完早饭,便和萧若风一起乘马车回学堂了。他们回去的时候,百里东君还躺在屋子里睡得昏天黑地,一连十个时辰的大考着实令他累得不轻,任凭雷梦杀在门外怎么唤他就是不肯醒过来。 两人来到百里东君住的的院子里,见雷梦杀一个人坐在外面,萧若风不由问道:“他还没醒?” “醒是醒了几次,又跟猪一样的睡过去了。”雷梦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一个初试罢了,至于如此吗?” “若认真参加了大考,的确会如此。初试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通过不是难事,过程反而是最重要的,这十个时辰里,他需要仔细观察那些接下来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萧若风淡淡地说道,“一会儿学堂的武试签就会送来,三日之后,他的对手……” “是谁?”穿戴整齐的百里东君推门走了出来,他在两人进门的时候又醒过来了,断断续续睡了三四个时辰,这会儿他的精神总算好了一点。 萧若风微微一笑,“你希望是谁?或者不希望是谁。” “有个叫叶鼎之的,我不想和他打。”百里东君扭头,东方既白在院门前安抚飞过来找主人的劫海,他冲她问道,“东方姐姐,我现在和叶鼎之对上有多少胜算?” 东方既白顺了顺又被丢下一晚上有点炸毛的劫海,闻言嗯了一声,“没有呢。” 雷梦杀只是负责送百里东君去千金台,并没有露面,因此对入选的考生还是有些好奇的,“那还有别的人你能打过的吗?” 这话说的,好像他一个都打不过,只能勉勉强强从里面挑个矮个子碰瓷一下似的。 “那个叫诸葛云的也奇奇怪怪,不过他昨天被东方姐姐打了一掌,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伤,他用的那奇门遁甲之术邪门得很,我不懂这些,头疼。” 萧若风含笑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是很认真地看了,这两个的确是最难对付的。” 东方既白的声音这时又轻轻飘了过来,“最难对付的那个,你们仨加起来都要头疼。” 雷梦杀一愣,“有这么夸张?叶鼎之?” 萧若风摇了摇头,刚刚回来的马车上,他也和东方既白聊了聊这次入选的考生,撇开那些弹琴下棋的世家公子不说,剩下的人个个都有不浅的武功在身上,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原本他以为叶鼎之会是一个劲敌,谁料东方既白却叫他去查查那个被她一掌打伤的人。 邪门得很,她也说了和百里东君一样的话。 这个感觉萧若风也有,只因他比旁人更清楚诸葛这个姓氏代表的含义,所以他的怪异之感会少一些罢了。 诸葛一族是很特别的一个家族,他们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结群隐居,很少有人能够找到他们的所在。他们很少入世,但一旦入世,必然在世间掀起一阵风云。 上一次诸葛家的入世还要追溯到北离一统西楚、北阙的时候,那个时候北离的军师就是诸葛家的家主诸葛柳,只不过功成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诸葛柳,据说他辞了太师之位,带着自己的族人离开了。 “既白没有下重手,三日的时间足够他的伤势痊愈了。”萧若风淡淡说道,诸葛家的踪影太过难寻,即便是他和兄长手下的探子费尽全力也难以找到一二,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掌握有诸葛家的消息。 第79章 江湖百晓堂。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每个都不好对付。”百里东君摇了摇头,“这武试究竟是怎么个比试法。”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试是最直接的比试,这次柳月选了三十二个人,两两一组最后胜出十六个人进入终试。”雷梦杀解释道,“这是学堂大考最简单的一环,却也是很难做手脚的一环,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你可能运气不好遇到最厉害的那一个,但你也只能认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2 10:42:17~2023-03-23 01: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 10瓶;卿问、倪克斯·巴恩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长嫂如母,你清醒一点 ◎不是我说,今天这里在场的,都是弟弟。这整个天启城,除了那个老头,都是弟弟。◎ 没过多久,大考的信使便送来了武试的签牌,上面写着百里东君接下去会在武试中遇到的对手。雷梦杀抢先一步将那块签牌拿在了手中,随后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让我看看你抽到了哪一个对手,欸!叶鼎之!你的运气不错啊!” “什么!”百里东君急了,顿时上前夺过雷梦杀手中的签牌,拿起一看,上面哪里写着叶鼎之三个字,分明是燕飞飞。 一个人如其名的人,身如飞燕,轻功精妙,是初试中第一个通过的人。 “我记得这个名字。”东方既白想了想,“那个我说出门在外铁定被揍的人,嘴巴不行,轻功尚可。” 百里东君皱起眉头,回想着昨天燕飞飞在千金台内穿梭飞扬的样子,不是只从父亲百里成风那里学来的三飞燕能比的,他不由陷入了沉思,肩膀却忽然被人一拍,视线一抬,是东方既白手里的那把伞。 “轻功不是武功,一般轻功好的人武功都不怎么样,你不一定要比他快,你只要能够追在他身后,然后逮着机会给他一拳就行了。” 百里东君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东方姐姐轻功好吗?” 东方既白转过身,银白的伞柄旋动,在阳光下辉煌如海,“我轻功好,武功更好,我说的是一般人。” “那个燕飞飞,就很一般。” 三日后,金武场,这是天启城的金吾卫们平时练兵的场所。 参加大考的这些考生一个个身怀绝技,随手就掀起几个屋顶不是难事,最后挑来挑去,就把学堂大考的武试放在这里。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校场里已经布满了守卫。武试的考官依旧是李长生的弟子,只不过除了柳月以外又多了灼墨公子雷梦杀和墨尘公子墨晓黑。 百里东君是跟着雷梦杀一起走进金武场的,他这日勤学轻功,整日飞檐走壁,隐约摸到了一点诀窍,此刻正对自己的对手跃跃欲试。 雷梦杀也是考官之一,他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和他说了几句话便纵身一跃落在了评判台上。雷梦杀走了没多久,一位白衣玉面的公子冲百里东君迎面走来,身上还带着几分淡雅的蔷薇香,“哟!这不是百里兄吗?今日这武试可有信心?” 百里东君闻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疑惑地思索了一番,终于还是老实问道:“你谁啊?” 那玉面公子先是一愣,随后苦笑,“我!叶鼎之啊!美酒配牛肉,世间再难有,我们可是同时过的初试啊!” “你?叶鼎之?”百里东君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三天前看到他还是个乞丐模样像是露宿街头好几日的模样,怎么今天看起来倒成了世家郎君似的,看着……还有点好看。 “你去抢钱庄了?” 叶鼎之终于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不必如此惊讶吧?” 两人继续往比武的台下走去,各自说着今日的对手,身后忽然传来骚动,他们不约而同回过头,百里东君一看那眼熟的鲛绡,愣住了,“奇怪,今天怎么直接出来了?” 初试那天不是还坐在帘子后不露面的嘛。 来人穿着一身烟灰中带着些蓝调的纱裙,薄纱下若隐若现的肌肤如珍珠般细腻,一头鸦青长发垂在腰后随着纤纤楚腰轻拂摇摆,周围一圈没打过照面光是盯着那截发梢便觉得心神荡漾。 “她怎么来了?”台上,柳月在坐辇里问出了相同的问题,“若风呢?” 雷梦杀挠挠头,“不知道啊,今早我去邀请东方的时候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没说来也没说不来,我以为她大清早起来又睡着了就没等她。” 那人就像睡神转世,不是在屋里睡得昏天黑地就是院子里跟躺椅粘在一起,这仿佛安享晚年的生活让他狠狠地羡慕了一回。 “她就这么来了?”柳月又问,她如此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下面的考生十个里八个都看得走不动道了,等会儿也不用比,这点定力都没有,看傻眼的统统淘汰。 来人打着一把伞面银白绘着红梅的长伞,脚下莲步微移,这一移就身姿款款地走到了百里东君面前,后者嘿嘿一笑,“雷大哥还说你不来了,就拉着我先走了,早知道我就等等东方姐姐了。” 伞檐轻抬,露出一张容颜绝色的脸庞,蓝灰色的眼眸如同沧海遗落的珍珠,盛着波光粼粼的笑意,“灼墨公子找我的时候我睡着了,后来是劫海叫醒我的,幸好还没开始。” 第80章 百里东君拉过旁边似乎看着东方既白愣住了的叶鼎之,“东方姐姐,你认得他是谁不?” 东方既白偏过视线打量了一下叶鼎之,似是对他前后的变化很是讶异,她点头,“脸认不得了,这修为倒是能认得,小弟弟,你烤的肉不错。” 叶鼎之魂飞天外的思绪顿时被一声小弟弟叫了回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一屏呼吸,正要说点什么打招呼的话却见那天仙似的美人随意地摆了摆手,纤细的指尖并起在百里东君的肩头拍了拍,“我去上面了,那儿离太阳近,视野也不错。” “好嘞!”百里东君自然应声,目送着东方既白脚下一点,如仙人腾云而起,一步落在了评判席上,回过头却见叶鼎之仍旧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连忙推了推人,“你看傻了?你可别打什么主意,东方姐姐和……和那谁,她有喜欢的人了。” 他差点嘴瓢把萧若风的名字说出来,临了及时改了口。这天大又劲爆的消息,雷梦杀刚跟百里东君说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送萧若风一句太强了。 东方姐姐这么威猛的姑娘,居然一转眼就被萧若风拿下了。 “她……”叶鼎之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她怎么叫我小弟弟?” “哦,这个啊。”百里东君松了口气,耸耸肩,“东方姐姐说了,打不过她的,全都是弟弟。” 他又按住了叶鼎之的肩膀凑近补充道:“不是我说,今天这里在场的,都是弟弟。这整个天启城,除了那个老头,都是弟弟。” 叶鼎之却没在听他的话,脑海中划过那张见之难忘的脸,他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王妃公主,也见过江湖侠女,遇到过诗书绝世的才女,邂逅过名扬天下的花魁,但和那样一张脸放在一起,却都黯然失色了。 就像是龙宫仙子突然到了人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耀眼和柔情。 评判台上,雷梦杀念念有词地看着台下三十多个考生,连东方既白上来都没看见,肩膀被墨晓黑的剑柄一敲他才回过神,看到了笑眯眯站在他面前的人,“小师弟呢,他怎么没来?” “没遇到他,我自己来的。”东方既白又不和萧若风住一起,他们俩一个住外院的客院,一个住内院弟子专属的别院,距离差得远了,还不如她和百里东君挨得近。 “哦哦,怪不得。”雷梦杀把刚刚记下的名字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些人一见东方既白眼都直了,嘿嘿,回头告诉萧若风,看他什么反应。 “有凳子吗?” 评判台上就三个位置,柳月的位置摆了他那顶坐辇,还有两个位置是给墨晓黑和雷梦杀留的,东方既白一问本就站着的两人立刻让到一边,她也不客气,上前拖了条凳子离开坐帐,在太阳底下坐了下来。 嗯,舒服了。 窈窕绝代的美人在台上坐下了,武试的评判官都得给她让座,什么样的人能让李先生的弟子让座? 难道她就是李先生? 百里东君听到这声窃窃私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东方姐姐哪会是那脾气古怪的老头?” “你和她很熟?”叶鼎之问道。 “当然熟啊,我跟东方姐姐认识得比这里所有人都早,她喜欢喝酒,我喜欢酿酒,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百里东君轻轻一哼。 叶鼎之望着台上的人,喃喃道:“她很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是……”他按住了叶鼎之的肩,“虽然我也是冲那个位置来的,若最终是你成了李先生的弟子,你得管她叫一声嫂子。” 长嫂如母,你清醒一点。 “她成亲了?” “额,那倒没有……” 叶鼎之没说话了,只是将目光放到了别处。 人群中到底还有一些在天启城的世家公子,他们比外来的江湖客更了解这座城,“那位姑娘我在雕楼小筑见过的,传闻她曾和学堂李先生一同喝酒,李先生说要收她为徒还被她拒绝了,最后还给他的徒弟,公子榜上的那几位公子做媒,也被拒绝了。” “能得李先生如此看重,她是什么人?” “不清楚,她就住在稷下学堂,那地方你是知道的,想打探消息很难,不过前任都指挥佥事,好像就是因为当街调戏她不成,被剥光了衣服挂在仙人指路台上整整一个时辰,最后还获罪被砍了头。” “今日武试,她出现在了这里,难道那天千金台初试的时候二楼的女子也是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3 01:30:44~2023-03-23 23: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考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美人一个接一个的,是武试没错吧?◎ 台下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一声怒喝传来,如泰山压顶而下,立刻将人群中的喧闹给压了下去,一人踏地落在武场之中,“肃静!” 来人气度不凡,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如同洪钟,“在下雷梦杀,学堂李先生座下二弟子,今日由我、还有李先生四弟子柳月,五弟子墨晓黑主持武试。根据先前的抽签顺序两两对决,胜者可入终试。” 雷梦杀看了眼手中的册子,高声喊道:“那便按照我这册子上的顺序来了,请叶鼎之和林在野上台!” 第81章 叶鼎之一跃上了比武台,而另一个被叫到名字的考生则步伐沉重,他扛着一柄玄铁重剑,以致于每踏出一步就会有一个脚印陷下去。东方既白抬眼一撩,这不是昨天那个赤身打铁的汉子嘛! 对方上台后将重剑搁下,“林在野,到。” 雷梦杀向两方示意,脚下往后撤了一步,“开始!” 林在野瞬间抡起玄铁重剑在空中猛划,卷起猎猎长风,看起来他不仅会铸剑,更是有天生神力,如此重剑,在他手中却像一根绣花针一般灵活。 叶鼎之向前冲去,一脚踏在了玄铁重剑上,林在野正欲回剑,却被叶鼎之又一脚踢中了胸膛,径直飞了出去! “胜负已分?”雷梦杀低头笑了笑,这可真是够快的,不愧是萧若风都提过名字的人。 全场哗然,百里东君站在台下拍了拍脑门,“这踹人的姿势,和东方姐姐有些像啊。” 本以为比试就这样结束,却见林在野一个翻身用力将剑插入地面,连人带剑划了出去,地面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在比武台的边沿刹住脚跟,他仰起头正要反击,却发现叶鼎之如影随形般单脚踏在了他的剑柄上。 “你比我想象中要能坚持,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坚持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叶鼎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傲然道。 “不要小看人了!”林在野怒喝一声,手中玄铁剑瞬间分裂成两柄。 玄铁剑下还有玄机! 林在野瞬间将玄铁剑一分为二,一柄朝着叶鼎之迎面甩了出去,一柄则握在手中直逼叶鼎之的胸膛。叶鼎之毫不在意地一笑,仰身后翻一手握住了那柄被掷出的玄铁剑,随后躲开了林在野的下一剑,再一剑劈下! “可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叶鼎之的剑停在了林在野的咽喉前一寸,被一双指夹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雷梦杀收回双指,朗声道:“叶鼎之胜!” 场下响起了一片掌声,叶鼎之这一战胜得干净利落,没有给林在野半点机会,即便初试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可现在,想必叶鼎之这个名字再也藏不住了。 叶鼎之将剑还给林在野,又冲雷梦杀抱拳行礼,下台之前他不经意地看了眼那个坐在坐帐之外的女子,阳光下的她实在太耀眼了,后者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过头朝他这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上场的是尹落霞和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苏礼,尹落霞脱下了白色的长袍,露出里面紧身的紫衫,台下顿时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美人一个接一个的,是武试没错吧? “在下苏礼,礼部尚书三公子,姑娘,冒犯了。”苏礼穿着一身锦衣,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贵气。 尹落霞漫不经心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公子不感兴趣。她余光一瞥那个上了评判台的女子,女人和女人之间总是有一种比美的天性,不光是男子,即便是女子遇到了好看的同性也免不了要拿来和自己比较一番。 “美人如玉,切勿伤着了。”雷梦杀提醒了苏礼一句,便点足掠开了。 苏礼不愧是礼部尚书府的三公子,很是讲究礼仪,他伸手道:“姑娘,您先请。” “磨磨唧唧,真麻烦!”尹落霞收回注意力,眉头一皱顿时一掌打了过来。 苏礼一笑,腰间玉剑瞬间出鞘,一剑直取尹落霞的腰间。 “你说要是这一剑把这姑娘的腰带给划了,那可多美啊。”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百里东君和叶鼎之扭过头,看到燕飞飞走到了他们的边上。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脸给划了?”百里东君立刻瞪了他一眼。 姗姗来迟的燕飞飞似乎看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很是无所谓,视线一转,却看到了另一边台上坐着的东方既白,眼底顿时露出惊艳之色,“这……这位姑娘倒是个极品,这腰,这腿,这身段,嘶——要是能睡上一晚死也值了。” 百里东君听见这色欲熏心的话语脸色当场就沉了下去,这是个什么脏东西,怎配到学堂求学! 旁边的叶鼎之在袖中暗暗握了握拳,但很快便松开了。 燕飞飞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他正垂涎三尺地看着评判台上的皎皎美人,不经意地对上她的眼眸,后颈瞬时一凉,继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立了起来,心口直飕飕地窜着寒气。 他打了个哆嗦,扭头朝背后望去,旁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尹落霞和苏礼比试,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再把头转回来的时候,面前却出现了一个穿着甲胄的侍从,他面若寒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燕公子,待会比试结束请留步,上面那位贵客想见你。” 这侍从百里东君认得,之前一直跟在萧若风身后做事,今天东方既白其实不是独自前来,只是霜却的长相并不突出,又穿着侍从的衣服所以没人注意到他。 “东方姐姐找他干嘛?”百里东君冷着脸,见霜却行礼离去,又想到了什么,这才稍稍好看了一点。 还能干什么,肯定是暴揍一顿,最好再把人剥光了给挂到那什么什么台上去。 日头渐渐高悬,东方既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这会儿萧若风应该已经下朝了吧,今天十四,是个好日子,她还想去喝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呢。 有一道视线从始至终都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事实上,不光在这金武场中,金武场之外还有很多杂乱的气息在关注着她。 第82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她顺着最近的那道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紫衣斗篷的人,可不就是那天被她打了一掌的诸葛云,这人大概是认出她了,在一众痴迷和觊觎的视线中显得格外突出。 离她比较近的柳月注意到了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正挨个轻点,“她在算什么?” 墨晓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没回话,他也不知道。 尹落霞和苏礼的比试,苏礼败了,下一场是一个叫赵玉甲的道士和振武大将军之子夏侯孟定。 少年将军身穿铠甲,手里拿着一杆长枪,颇有些将军府公子的气势,和他对战的道士却仿佛没睡醒,走路歪歪扭扭,手里还拿着把木剑。 东方既白看到那道士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赵玉甲那惺忪的目光在看到东方既白的时候顿时精神了,美人在前他反而后背淋下一阵冷汗,东方既白微笑着冲他挥挥手,“小弟弟,好久不见啊。” 道士的后背一僵,随后弯了弯七尺男儿的腰,配合地向她问好,“姐姐好。” 雷梦杀扯了扯唇,这道士的年纪看着不小了,怎么这么怂?随后他又一想,这认怂的对象是东方既白,又好像很正常。 夏侯孟定原本看到道士瘦削的身材很是不屑,这会儿看到他和美人低头,就更不屑了,“就你这身板也敢上来和我一战?怕不是我一枪下去你骨头都断了!” 赵玉甲长呼了一口气,转头面向雷梦杀,指着夏侯孟定说道:“考官,我现在可以揍他了吗?” 雷梦杀连忙摆摆手,“请便。” “飞剑!”赵玉甲右手猛地挥了一下,意柄桃木剑化作幻影百道,在夏侯孟定的铠甲上猛划数十下,“破!” 声音刚刚落下,夏侯孟定身上的那副铠甲就瞬间绷裂开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台下发出一阵嘲笑,缓过神后急忙拽紧自己的里衣,刚刚那副少将军的威武气势瞬间荡然无存。 赵玉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夏侯孟定是吧?还打吗?” “不要太嚣张了!”夏侯孟定忽然退了一步,打了一声呼哨,怒喝道,“长空!” 只听一声鹰啸传来,一只苍鹰从空中直掠而下,扑向了赵玉甲的长剑。 东方既白稍微坐直了身子,看着那只苍鹰微微点头,比凌霄的体格要健硕很多,到底是比雀鹰大很多的物种,这个头快赶上劫海了。 赵玉甲一惊,长剑一甩,袖子却被那只鹰抓了下来,苍鹰一击得手,飞回了夏侯孟定的肩膀,夏侯孟定得意地笑了笑,“好戏才刚开始,山尊!” 他是过了大考初试的人,若是没有点特殊本事在身上,怎么从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 又听一声怒吼从武场的角落里传来,有人立刻分辨出了这声音,“是老虎!” 一只纯白色的吊睛白虎快速奔了过来,一步跃到台上,然而夏侯孟定却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大喝一声:“追猎,雷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3 23:54:36~2023-03-25 01: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玄巧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驭兽之术 ◎这东西她只在画上见过,叫狮子,整个东海那么多海岛也没有这种生物,没想到来了趟中原,让她见到活的了。◎ 又是两声丝毫不逊色于白虎的狂吼,众人转头,只见两只和老虎长得颇为相像的猛兽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去,比起老虎要多了那从耳根到肩膀又长又密、几乎竖起的鬃毛。 东方既白目光有些灼灼地盯着那两只背着鬃毛的野兽,这东西她只在画上见过,叫狮子,整个东海那么多海岛也没有这种生物,没想到来了趟中原,让她见到活的了。 两头狮子缓缓走到了台上,与那只白虎一同站在了夏侯孟定的身边,他抚摸着身边那只白虎的脑袋,神色倨傲,“怕了吗?” 一虎二狮同时俯下身来,随后仰天怒吼,如同山雷震动! 赵玉甲笑笑,眼里并无畏惧,他伸出手指在桃木剑上划出一道符箓,随后抬头猛喝一声,他的身后在瞬间升起一道狮子幻象,足有两人之高。 “太乙九狮诀?”雷梦杀一惊。 道家有真身太乙天尊,天尊坐下有一只身具九头的狮子,名九灵元圣,这只九头狮子一声吼,能够打开九幽地狱的大门。 那狮首幻象仰天猛喝一声,瞬间卷起一片飞沙走石,离比武台近的那些人更是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这狮吼带着内力,可比起刚才的一虎二狮同吼凶狠数倍! 赵玉甲笑了笑,“不知道谁驭的兽更加凶猛一点?” “山尊!追猎!雷鬼!给我上!那不过是假的!”夏侯孟定使劲踹了一下身边的白虎,示意它往前。 东方既白看到他的举动,不由皱紧了眉,狮首幻象前,白虎垂头趴了下来,那两头狮子更是双腿颤颤,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 夏侯孟定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刚要怒声呵斥就被迎面拂来的掌风推下了台。他抬头,只见之前还坐在评判台上的女子眉目清冷地站在他方才站着的位置,“自己本事不好,怪它们做什么。” 她弯下腰,伸手轻轻摸了摸伏在地上不敢动的白虎,后者微微站直了身子,最后竟在她的安抚下起身抖了抖身子,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另外两只狮子也甩甩鬃毛,蹭到东方既白的腿边,呜咽了几声。 第83章 “你为什么打断我的比试!”夏侯孟定涨红了脸,既有被打下台的耻辱,又有技不如人的羞愤。 “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东方既白一指那只还悬在赵玉甲背后的狮首幻象,“你以为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挨它几下?” 夏侯孟定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你……是你打断了我……” “呐。”东方既白冲赵玉甲挑挑眉,“给他开开眼,使劲打,有我在,他死不了。” “哎别别别!”雷梦杀拦在赵玉甲的面前,他当然知道如果赵玉甲真的用了太乙狮子诀,那夏侯孟定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东方既白说让他死不了,那的确是死不了,可是会脱好多层皮啊。好歹是振威大将军的儿子,要留几分面子的。 “技不如人认输便好,一味找补,反而失了将军府的气度。”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台下围观的人群又让出一条路,为首一人戴着白色的斗笠,垂下的幕帘挡住了他的面容,却没有人认不出他的身份。 学堂小先生,李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公子榜上的风华公子。 夏侯孟定的脸色顿时蒙上了一层灰,不再言语。 雷梦杀当即高声宣告:“赵玉甲胜!” 赵玉甲收了剑,狮首幻象瞬间消散,他微笑着冲夏侯孟定的方向一拱手,“承让了。” 萧若风走到了比武台下,看着台上的女子,温声道:“来的路上路过雕楼小筑,想起今日十四,时辰刚好,就给你带了两瓶秋露白。” 从宫里出来到这金武场,和去雕楼小筑完全是两个方向,这哪里是路过,分明是专程跑了一趟。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走到比武台的边缘,没有任何预兆就往那人怀里跳,后者却仿佛早有准备似的伸出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酒呢?”蓝灰色的眸子一眨一眨。 “暮初拿着,待会儿给你。”萧若风将人放到地上,牵住她的手往评判台上走,路过那三只猛兽的时候,一虎二狮同时发出低低的吼叫。 东方既白站住脚,回头看向在将军府侍卫的搀扶下起身的夏侯孟定,而后道:“这三只小家伙我想要。” 萧若风一愣。 “我要——”她扯了扯被他牵住的手,大有你要是不给我弄来,待会儿我自己动手就不客气了的架势。 萧若风看向已经凑到台边的三只猛兽,三只庞然大物挨在一起,努力伸长脖子此起彼伏地低咽着,本该令人畏惧的凶睛中泛着水雾,很是可怜。 猛兽在战场有多大的作用,同样领过兵打过仗的萧若风很清楚,但驭兽极难,除非从小和猛兽培养感情,让它信服自己,不然想要它乖乖听话就要采取一些药物或者鞭挞断粮等等强制驯服的手段。 兽也是有心的,若是压制得狠了,反而会激发它们的凶性。萧若风伸手抚了抚低下头来的白虎,出声问道:“驭兽术在军中失传许久,不知振威将军从何处寻到了此等人才,又从何处觅得这西域佛国的雄狮?” 夏侯孟定脸色一变,“这……父亲见我有驭兽的天赋,便替我寻来了和驭兽有关的古书,加之实践才摸到了些门道。至于这两只雄狮,是底下的人去西域游历时一位僧人赠与的。” “他说谎。”东方既白挨到萧若风身后,小声且快速地说道,“他不会驭兽,他抓了它们的孩子威胁它们,又怕它们身上留疤给外人看见,每次它们不听话,都是抓来幼崽折磨的。” “你……你别乱说!”夏侯孟定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这三只都是公的,它们哪来的孩子?” 东方既白冷哼一声,“为什么没有母的,那是因为母的早就被你活活折磨死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大了起来,这比夏侯孟定武试落败更让他不安,尤其是东方既白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露出洞悉一切的眼神,“你胡说,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这是对我振威将军府的污蔑!” “还能是谁,当然是它们告诉我的。”东方既白冲三只猛兽点了点下巴,三只健硕的身影顿时从比武台上一跃而下,围在她腿边,“是真是假,派个人去振威将军府的别院看看不就知道了,应当有三只幼崽,而且病得不轻,都是被你虐待出来的。” “你血口喷人!人怎么能听得懂猛兽说话,你个妖女!” “住口!”萧若风一声怒喝,涌动的内力将满场的议论压下,这学堂小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令人心生畏惧,夏侯孟定两腿一战,膝盖顿时一软,在随从的搀扶下才没丢脸地跪下去。 萧若风冷声道:“夏侯孟定狂妄自大,言行无状,有失君子之风,即刻免除学堂外院弟子的资格,同时夏侯孟定有残害生灵之嫌,此事学堂会禀报京兆府,请求京兆府详查,这三只猛兽由学堂暂时接管,届时作为证物呈供。” “还以为是真的驭兽术呢,看走眼了。”坐辇里,柳月摇头低叹一声。 墨晓黑抱着剑站在一旁,“你想看真的驭兽术,那儿不就是么?” 他的眼神朝东方既白身上一瞥,一虎二狮乖得和猫一样依偎在她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她从始至终只是摸了摸它们的头,其余什么动作都没有。 萧若风摘下了自己身上的学堂弟子令牌,交给了随行而来的暮初,示意他去京兆府报案。后者领命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夏侯孟定。 第84章 赵玉甲老神在在地站在台边,“还有只鹰呢,刚刚把我袖子都抓破了。” 那只叫长空的苍鹰在天上盘旋,众人的视线被三只走兽吸引了,险些忘了最早出现的那只鹰。 “这只呢,要不要?”萧若风侧身问道。 东方既白摇头,“它应该是被从小养到大,真正驯服了的,鹰一旦认主,终生不弃。” 夏侯孟定脸色苍白地被人架了下去,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也离开众人的视线,上了金武场旁边的一座小阁楼,窗户一开,视野正好。 这段插曲一结束,武试也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下一场是百里东君和燕飞飞的比试,百里东君为了这场比试苦练了三天的轻功,燕飞飞原本还以为这是一个很好解决的对手,他自负轻功卓绝,很有自信百里东君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两人各自运着轻功满场打转,上演着追逐的戏码,东方既白只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她的膝上伏着一只硕大的白虎,两只健壮的雄狮一左一右趴在她身边。 萧若风给她倒了一杯秋露白,“你还会兽语?” “蓬莱有一门秘术叫唤灵,我学过。”东方既白顿了一下,“负责看守归墟之海的人都要学这个。” 要是听不懂海兽说话,怎么知道那千里海域中的异动。 【作者有话说】 昨天去吃了个宴席,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回家之后吐到半夜tat感谢在2023-03-25 01:38:15~2023-03-26 22: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诸葛家,诸葛云 ◎按说她的血若是极具阳气,人应该很有精神才对,怎么这么容易犯困?◎ 霜却叩了叩门,走进来后在萧若风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听罢神色微冷,看向场中正在和百里东君比试的燕飞飞眼里冒着丝丝寒气。 东方既白摸摸白虎的颈毛,忽然嘴角一瘪,“一会儿去陪那个燕飞飞玩玩,他好讨厌的。” 原本坐卧着的白虎起身低吼了一声,旁边的两只雄狮也甩甩浓密的鬃毛站了起来。 她满意地弯起笑眼,“待会儿把他绑起来噢,跑了可不行,嘴巴也得堵上,不然好吵。” 萧若风丢给了霜却一个眼神,后者领命而去。 场中的燕飞飞已经冷汗淋漓,百里东君却依然穷追不舍,两个人转来转去十几个来回了,却还没有一次真正的交锋。百里东君朗声道:“你虽然轻功很好,但你内力不行,再跑下去,你连比试的力气都没了!” 燕飞飞猛地回过身,手中洒出一把银针。百里东君仰起头,脚下步伐一滑,仿佛要摔到。燕飞飞心中一喜,手中夹了一柄细小的刀刃,正要朝快要摔倒的百里东君刺去,怎料那少年却忽然又直起身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时燕飞飞才恍然大悟,他是装的,就为了骗他主动进攻,和他拉近距离,但比武之时瞬息万变,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百里东君腰间的长剑瞬间出鞘,燕飞飞感觉脖子上微微一凉。 “胜者,百里东君!”雷梦杀笑着宣判道。 燕飞飞摸了摸脖子上那道淡淡的血痕,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恐惧,他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要是百里东君刚刚再用力几分,就不止一道血痕这么简单了。 他喘匀了气,冲百里东君一拱手,“多谢手下留情。” 百里东君本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但看见霜却已经来到台下等候,心情又好了点,他努努嘴,“喏,东方姐姐来叫你了。” 燕飞飞扭头看去,脸色下意识一变,刚才他可看得太清楚了,那个女子只摸了摸猛兽的头就叫他们乖乖听话,还有那个学堂的小先生,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这会儿…… 百里东君猛地抬起一脚把发愣的燕飞飞踹到霜却面前,“东方姐姐的耐心可不好,赶紧走吧。” 燕飞飞刚一落地,胳膊就被霜却擒住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下手如鹰爪一般死死地扣住他的筋肉,瞬间杀灭了他想要逃跑的念头。 百里东君慢悠悠地晃下台,摸出酒囊仰头喝了一口,清香的酒味让他砸了咂嘴,“这用脚踹人的感觉……还挺好。” 金武场内的比试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武试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霜却回到阁楼上复命,萧若风听完微微颔首,瞧了眼已经喝空了两瓶秋露白,正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东方既白,低声道:“如此举止轻浮的人,不必留在学堂。” 霜却应声退下。 又过一会儿暮初也从京兆府报案回来,见东方既白在睡觉,便很自觉地又出去了,片刻之后拿回来一张纸,递到萧若风面前。 东方既白说的三只幼崽死了一只,那只白虎的孩子在他们去时已经奄奄一息,靠着乱七八糟的兽药吊了多日的性命,没能救回来。两只小狮子的情况也不太好,暮初派人把它们送回学堂找专人看护了。 夏侯家的别院已经因为私自饲养凶兽被查封了,几只狮子和老虎名义上由学堂收养算是过了明路,又是萧若风在背后发话,京兆府签了批令,已经准允了。 倒是夏侯大将军大发雷霆,觉得学堂欺人太甚,当即穿了朝服就要进宫去找太安帝诉苦,却被底下的幕僚拦住了。此事算是夏侯府虐待动物,说起来不光彩,去诉苦没准还挨批。 第85章 再者,如今除了几员戍边大将外其他将领的兵权都被太安帝收回了,夏侯家空有一个振威大将军的头衔,已经多年没有领兵打仗了,当年的军功放在眼下和有李长生的学堂相比还有些不够看,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对李长生也奈何不得,何必去触霉头,下太安帝的面子。 萧若风合上纸笺,夏侯家的幕僚倒是比那位大将军有脑子,只要振威大将军听劝,好歹能明哲保身。 “暮初回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东方既白揉了揉泛着水雾的眸子,挑眉朝他看来。 萧若风嗯了一声,起身把人抱到腿上在她的椅凳上落座,两人一同晒着冬日疲乏的阳光,他将那几只幼崽的事情说给她听,东方既白听完,没有太大意外,点了点头。 “还没和劫海打招呼,它们先都养在你那儿,不然劫海会和它们打起来。”一个是苍穹的霸主,一边是陆地的王,劫海被她养着嚣张惯了,这一虎二狮才刚刚被解救出来,正是警惕又愤恨的时候,劫海要是去挑衅…… 萧若风抚了抚她在太阳底下微微发烫的发丝,“好。” “那两只小狮子可以放到我那儿去,劫海对比它弱小的动物很宽容,它会照顾它们的,你也不用费心让底下的人找兽医了。” 他想到被劫海带了一个月然后肥硕了不少的凌霄,笑笑,“小狮子它也会带吗?” “会。”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人类的孩子它都带过呢。” 萧若风一愣,他看着懒懒地又靠在他身上不想动弹的女子,忽而道:“那我们以后的孩子不会也要劫海带吧?” “那当然,小孩子好吵的,一点都不乖,我可没那个耐心听他们成天哭。”东方既白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被晒得舒坦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弯,她抬起头,手指又习惯性地点了点他的胸口,“你想得真远,这都想到孩子去了?” 萧若风勾起唇,眼底笑意如波,“毕竟在下谋算惯了,凡事都会想得长远一些。” 她瞥了他一眼,随后伸手放在他的手腕上摸了摸脉。这段时间的药不算白喝,天启一入冬这天就越来越冷,刚回来那会萧若风还咳得很厉害,这阵子反倒不怎么咳了。 “我每天都在按时喝药。”萧若风低下头抵着她的前额,轻声道,“也按你说的每天正午歇息一个时辰。” 东方既白有些招架不住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最后只是扯了扯唇,“嗯,真乖。” “脉象如何?”虽然黄老御医每天都给萧若风诊脉,但老御医说话模棱两可惯了,他想在她这里问句实话。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冬天结束的时候,你的寒疾就能痊愈了。当然,如果你想快一点的话,”东方既白伸出一根手指,“我可以放血给你,就是不知道你的经脉受不受得住。” “不必。”萧若风握住她的手指,“我不着急。” “不着急你想孩子呢?”东方既白翻了他一个白眼。 萧若风这才想起她说寒疾会影响子嗣的话,颇有些误打误撞的意味,他无奈地揉了揉怀里的纤纤细腰,“如此说来,在下的确是很着急。” 东方既白一扯唇,凉凉一笑,歪头又伏在窗台上惫懒地趴下来。 萧若风拉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盖在她单薄的肩上,轻轻抚着纤瘦的背脊,按说她的血若是极具阳气,人应该很有精神才对,怎么这么容易犯困? 上次她说什么来着,天太冷,要冬眠? 正思索着,萧若风隐约察觉到金武场内投过来的视线,想起自己现在没戴斗笠遮挡面容,便扶起东方既白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半睡半醒的姑娘嘀咕了几声,倒没有推拒。 萧若风捏了捏她头顶的珊瑚犄角,余光绕过如瀑的青丝落向场中央,注意到了一个刚从这边收回视线的少年,白衣挺拔,青葱正好,他敛眸略一思索,手指轻轻一挠怀里人的腰窝,可真是走到哪儿都勾一大堆烂桃花回来。 武试终于到了最后一场,压轴出场的是诸葛云和来自岭南谢家的谢苍山。雷梦杀拿起考生的名册,眼前忽然起了一阵沙子,他急忙伸手揉了揉,揉完之后再看名册却发现上面的字已经被隐去了。 “诸葛家,诸葛云。”一个人影鬼魅般出现在雷梦杀身后。 “好身手,诸葛家很久没现世了,此次竟来加入我们学堂,也算有幸,但……”一眨眼,原本出现在雷梦杀身后的人却在瞬间被交换位置,雷梦杀抓住了诸葛云的肩膀,“不要试图在我面前卖弄。” “公子……为什么拍我肩膀?”然而,雷梦杀面前的“诸葛云”转过身一脸无辜,只是诸葛云的面容颇为俊秀,可这个人却相貌平平。 雷梦杀一愣,“你……你是谁?” “公子,我是最后一名考生,岭南谢家谢苍山。”谢苍山恭恭敬敬地回道。 雷梦杀猛地转头,只见不远处的诸葛云微微垂首,“公子的话,诸葛云记下了。” 当众被摆了一道的雷梦杀显然有些不悦,他伸腿在地上用力一蹬,那若隐若现的八卦之形瞬间散去,他一瞪诸葛云,“我还没说开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6 22:27:49~2023-03-27 22:4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 9瓶;卿问 1瓶; 第86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风华公子的风华庄 ◎这风华庄的名字看来是过不去了,可他连风华庄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真是冤枉极了。◎ 萧若风看着场中的一幕微微皱眉,雷梦杀的武功他很清楚,若是如此简单就让他的二师兄吃了亏,这人怕是武功不低。 诸葛家的奇门遁甲之术极为奇诡,若是不通此道的人便会被耍得团团转,这个诸葛云奔着学堂李先生的关门弟子而来,定然会成为百里东君强有力的对手。 谢苍山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凡人,显然他也为此做了准备,他拿出一块黑布,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眼睛蒙住了。 蒙上双眼,是为了避开那些障眼法的干扰,可全凭听觉作战,一般人没有几十年的锤炼达不到那个境界。即便众人为谢苍山蒙眼使刀惊叹,但在他们心里谢苍山仍然不是诸葛云的对手,毕竟诸葛家的名头实在太大了,而岭南谢家不过只是一个略有名气的江湖世家罢了。 萧若风看着场中诸葛云的一举一动,有些意外地发现在谢苍山蒙眼之后诸葛云便没再用那奇门遁甲之术,而是一套拳法。 片刻之后,谢苍山果然在诸葛云的手下落败,谢苍山笑笑,不以为意,好似本就没想过能打赢他,“没想到诸葛家除了奇门遁甲之外,拳法也如此精湛,我的刀法果然还是很一般,见笑了。” 诸葛云收拳点了点头,“你的刀法很好。” 今日的武试这便结束了,雷梦杀叫出了十六位获胜的人,被淘汰的考生有些还想留下看看后续,也有些人垂头丧气地直接离开了金武场。 谢苍山出了金武场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金武场附近,随后在侍从的指引下上了小阁楼,暮初和霜却守在房门口,见他来便叩响了房门。 “进。”萧若风在里头低声回道。 房门轻轻打开,谢苍山走了进去,窗边有两个重叠的人影,逆着正午格外灿烂的阳光看不太清,但他知道那是谁。 “小先生。” 萧若风轻轻揉了揉怀里并没睡着的懒姑娘,“每次都以不同的身份参加学堂二考,真是辛苦你了。” 谢苍山笑了笑,“再过几年人老了,声音就不方便了。” “你能变脸却不能变声,我可不信。”萧若风笑道。 “为何不信?”谢苍山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个娇媚无比的女子,他挑了挑眉毛,神色间多了几分妖娆,而后那张谢苍山的脸就像蜡一样融化在了地上,重新显现出来的是一副绝美的女子容颜。 这厢,怀里的另一位美人睁开眼,蓝灰色的眸子一瞧那个从男人变过来的女人,眼底露出几分兴味。 “这张脸叫什么?”萧若风问道。 女子盈盈一笑,尽是风情,“风华庄花魁柳惠。” “风华庄?”东方既白挑挑眉,悄悄地又戳戳他胸口,“你开的?” 萧若风轻咳一声,捉住她在底下作祟的手指握在掌心,他看向金武场中站在人群里的诸葛云,话却是对着女子模样的柳惠说的,“所以刚才你试出来的结果是?” “是诸葛家的门人不错,奇门遁甲之术没有尽显看不分明,想必是为了留后手,那游龙拳是诸葛家另一套武功,但很少使用,外人不太了解。这人能用出来,应该是诸葛家的传人。”柳惠回道。 若真是诸葛家的,百里东君的确是有些危险了。 他正思索着,周围的空气却突然安静了下去,风不再吹,鸟不再鸣,东方既白站了起来,优雅地理了理裙摆,站得亭亭玉立。 一身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金武场的最高处,一旦有人发现了他,霎时就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他背对众人负手而立,虽看不到他的容颜,却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有人试图张口说话,头顶却像被蒙了一个罩子,只听得到耳膜嗡嗡作响。 那人转过身,一张脸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微微一笑,手往下一放,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才终于散去。 手撕武榜,自称天下无人可评定我的李长生! 李长生成名已经几十年了,在很多人的心中他一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形象,可看屋檐上的那人,虽然一头白发,面目却不过中年,言语中、眼神里,更是流淌着一股风流之气。 萧若风站到窗边,“师父来了。” “所以?” “每次学堂大考,师父只在终试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露面。”萧若风淡淡地说道,“师父此时出现在这,就意味着,终试开始了。” 果不其然,这厢雷梦杀和墨晓黑刚说完终试的比赛规则,李长生便直接宣布了终试开始的时间,就在半个时辰之后,而终试的比赛场地,却是整座天启城。 “终试的规矩是四人一队,每个小队手中会掌握一条线索,需要根据线索在天启城中寻找一件事物,四队人分时辰出发,哪一队的人先找到便可以进入学堂内院。”萧若风同东方既白解释道。 “嗯……我猜猜,四队人,四条线索,这件事物必然是要线索齐全才能找到,所以这四队人会打起来,争夺对方手中的线索。” 萧若风颔首。 “那我再猜猜,你师父他只收一个弟子,通关的四个人之间,最终也会有一场明争暗斗。” 萧若风微微一笑,“真聪明。” 第87章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笨?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懂?” 萧若风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笑道:“东方姑娘才貌双全,在下自愧弗如。” 她轻哼一声,看了眼底下瞬间被人围住的叶鼎之和诸葛云,百里东君身边冷风萧萧的,倒是那个长得挺不错的小姑娘还留在他身边,好像是在商量着和他组成一队。 “这么一看小东君和那个会赌术的姑娘站着还挺养眼的。”她若有所思地嘀咕,“就应该让长得好看的人组一起,比如那个叶鼎之。诸葛云也可以,就是阴阳怪气,看着不舒服。” 萧若风不由挑了挑眉,“你觉得那个姓叶的小子长得好看?” “什么小子?人家和你差不多大。”东方既白翻了他一个白眼,“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他一噎,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成天把小弟弟挂在嘴边,按她的话说,好像除了他师父剩下的全是她弟弟。 这么一算,他也成她弟弟了。 萧若风不由捏了捏手心里的细腰,他得想个办法,让她喊他夫君才行。 “哎,真一队了。”东方既白忽然讶异地出声,随后频频点头,“其实刚刚有个什么叫苏礼的也不错,就是刚开始就败了,不然今日剩下来比试的就数他最好看了,嘶……萧若风!你捏痛我了!” 萧若风轻咳一声,目光游离地看向别处,手底下乖乖地替她轻揉着腰。 “咦?你不会吃醋了吧?”东方既白凑到他避开的视线里,一双蓝灰色的眸子轻眨着看向他,“哎,你可是风华庄的花魁风华公子欸……” 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净是促狭。 这风华庄的名字看来是过不去了,可他连风华庄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真是冤枉极了。萧若风哭笑不得,趁这小狐狸取笑他的时候倾身吻住她的唇,一触即分的吻让她放肆的笑收敛了一点。 东方既白品味了一下,挑挑眉,“嗯?风华公子接客啦?” 萧若风低笑一声,“在下只接东方姑娘一个,姑娘可还满意?” 她高傲如天上月,他惯是捧着她的。 吃点亏无所谓,反正最终都会找回来的。 薄如蝉翼的鲛绡在掌心下柔滑如同无物,摇曳的身姿一转,东方既白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往下一勾,方寸微凉贴上了他的唇,蓝灰色的眼眸里带着明晃晃的戏弄,“那,接个我看看。” 萧若风心里好笑,收紧了怀抱,一点点反客为主,额边垂落的发恰到好处地掩住了相依的唇齿,只有空气在懒怠的暖阳下晕开暧昧且炽热的气息,一时说不准到底是谁吃亏。 最后是金武场突然被敲响的锣惊动了两个人,萧若风放开了怀里双颊绯红的人,伸手抚去她唇上红润的水光,“真是半点不认输。” 东方既白懒懒地一哼,眼里盛着三月里最好的风情,她扬了扬眉,“认输是不可能的。” 萧若风忍住笑提醒道:“那你以后可千万别认。” “不认就是不认,走着瞧呗。”美人面上满是无谓,大有天塌下来都休想她低头的样子。 金锣一响,意味着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金武场中的十六人已经成功分成四队,萧若风看了眼百里东君的身边,除了尹落霞和叶鼎之,那个叫赵玉甲的道士也和他们组队了。 “那是在乾东城见过的小道士,叫什么来着……”东方既白回忆了一下,“王一行?” “嗯。”萧若风显然调查过这些考生,有些能够查到的消息自然已经查到了,“他是师父特地从青城山叫来参加此次大考的。” 李长生果然只是来露个面的,从他出现到宣布终试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拍拍屁股走了,仿佛就是为了让这些考生看看他这天下第一有何等风姿,变相激励一下他们的考试热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7 22:49:26~2023-03-28 01:1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这是……好上了? ◎谁料一位天仙似的美人一来天启城,那向来不露面的风华公子突然频频出现,这才一晃眼的功夫,就牵着美人的手在街上散步了。◎ 东方既白狐疑地问道:“你把百里东君从乾东带到天启,到底是你选中了他还是你师父选中了他?我以为你特地跑那一趟是你师父授意的呢,怎么他又从道观里捞了个道士来?” “师父的心思我向来不敢揣测,不过百里东君来此,的确是我选中的他。”萧若风摸了摸她发间缀着的莹白珍珠,“王一行师承青城山掌教,应当不会再拜在我师父座下,所以即便他来,我也不担心。” “那你得愁愁那个叶鼎之和诸葛云了。” 萧若风摇摇头,“叶鼎之也不愁,他是青王召进京的人,师父不喜欢朝堂纷争,不会选他的。” 不喜欢朝堂纷争?那还收了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子王爷当徒弟? “那看来只有那个一身邪气的诸葛云能愁了。”东方既白看了眼场中的十六个年轻人,“不过你做好准备了吗,这个诸葛云,可不好对付呢。” 她曾说过,诸葛云的武功哪怕是萧若风等人加起来也要头疼,因为他一手奇门遁甲之术极为诡谲,也因为他的修为境界,就东方既白如今见过的人来看,可与当初在乾东城遇到的那两个自称无法和无天的人相比。 第88章 萧若风抿了抿唇,“已经到了终试,有些事情我也不能插手,影响师父的判断。” 若要百里东君最后能成功拜入李长生名下,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我可是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血本呢。”东方既白盯着正在和叶鼎之说什么的百里东君,“他不能输。” 东方姑娘什么事都不会认输,哪怕她的一百两是从萧若风那里顺来的,输了也亏不到她身上她也不认输。 大概是东方既白的目光太过灼灼,人群中的百里东君抬头朝她这个方向往来,见到阁楼的窗台边站着的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少年立刻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好姐姐,我还要比终试走不开,帮我去雕楼小筑买一瓶秋露白吧,我可馋了好久了!” 在旁边的人看来百里东君这话说得就像和站在面前的人对话一般,尹落霞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那个容颜绝色的女子站在小楼上,“你这么说,她隔这么远听得见?” “当然,那可是东方姐姐。”百里东君见东方既白朝他点了点头,立刻笑起来,“秋露白可就这会儿有得卖,若是错过了还得等一个月,我可不想等。” 叶鼎之也抬起了头,只见东方既白和身后已经戴上斗笠的学堂小先生在说什么话,两人一转身就从那处窗台边离开了。他想起她来去场中的身法和一手安抚下猛兽的动作,这位姑娘定然是个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她姓东方……东方什么呢? 萧若风戴着学堂小先生的斗笠,东方既白则明晃晃地将自己的绝色姿容露在艳阳底下,但这次看她的人不多了,因为她身后跟了三只威风凛凛的猛兽,一只吊睛白虎和两只鬃毛浓密的雄狮。 夏侯孟定是带着装有猛兽笼子来的,走的时候灰溜溜地带走了笼子却没带走三只猛兽,三头庞然大物站一起再宽敞的马车都挤不下,也就东方既白把它们称为小家伙。 既然挤不下,东方既白索性带着它们徒步上街,可吓坏了一干街上的民众,惊慌失措地让路之余,又忍不住探出视线好奇地看着那三只庞然大物,特别是那两只只在佛经中出现过的雄狮。 萧若风的侍卫分散着护在它们周围,他们的前方,一男一女正并着肩,如同散步般慢悠悠地朝着雕楼小筑的方向走。 “这几只小家伙胃口应该挺大的,你跟你的厨子说说,每顿多备些肉,来不及烤也没事,我看它们都是吃生肉的,没劫海那么挑嘴。” 吃生肉的动物若是控制不好大多会咬人,萧若风余光扫过侍卫小心谨慎的动作,“它们在夏侯府受了折磨,怕是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很容易受刺激,我身边会驭兽的能人不多,也就你能安抚得了它们。” 东方既白一想也是,海雕的领地意识很强,特别是劫海这种神雕之后,两只小不点劫海能容得下,见到这三只大的八成是要吵架。 而且,这仨同样是一方霸主,它们好歹一同被驯养过,相互之间难兄难弟,到时候联合起来跟劫海对着干那她的日子也太鸡飞狗跳了点。 想到那场面,东方既白开始头疼了,绝对不能把它们养一起,但是萧若风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它们养在我那里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可得把它们先哄好。”萧若风说道,“万一侍卫被它们咬伤了,难保不会伤及性命。” “你容我想想……” 萧若风见身边的人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靠了过去,慢慢地牵住她的掌心。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在看到他们这一队组合奇特的队伍时纷纷让开,东方既白走着直路,谁都撞不着,回过神的时候见萧若风牵着她的手,好像怕她走丢似的。她唇角往下扯了扯,也就随他牵着了。 “这几天我先住你那儿,陪陪它们。” 萧若风听到身边的人如是说的时候忍了忍才压下上扬的唇角,平静地问道:“那劫海怎么办?” 他可没忘之前有天晚上东方既白来他房里过夜,要不是劫海怕吵醒主人,它早把房门给挠烂了。 “两只小狮子留给它养,交代几句时时刻刻照顾着就好了。”东方既白还是没把不厚道三个字发挥到极致,又补充道,“你把凌霄打发过去跟它做个伴。” “好。”一只鹰换一个人,这买卖不要太划算。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雕楼小筑门前,小二见到东方既白就迎了出来,跨出门的时候视野一亮,就看到了跟在她身后三个大块头,身体一哆嗦,脚尖倏地被门槛拌住,整个人面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东方既白嘶了一声,替他脸疼。 小二额角跌破了一个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溢了出来,跟在东方既白身后的白虎微微压低了身子,轻吼了一声。没等它有所动作,一只手就按在了它头顶,“乖乖的,等会儿自有你吃肉的时候。” 一个警告的眼神同样丢给了身后两只蠢蠢欲动的雄狮,健硕有力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呼呼地低呵几声才安静下来。 东方既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要花很长时间教养了。” 萧若风遣了暮初去买秋露白,同时买了一桌酒菜送回学堂,他们带着凶兽,若是在外面吃午膳变数太多,还是回学堂去安生一些。结账的时候,暮初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让他去买药包扎,毕竟是被他们吓到才摔伤的。 第89章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已经相携离去,小二的眼珠子一转,看不出头上的伤有多疼,倒是眼里满是八卦的兴味,“敢问,小先生和东方姑娘这是……” 好上了? 那小手拉得,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小二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没看错。北离八公子的名声有多响,追在公子榜下的姑娘就有多少,这些年也就灼墨公子雷梦杀娶了妻,其他的都还是闺阁女子梦中情人的首选呢。 天子脚下,百姓安居,闲着没事就在聊八卦,他们揣测来揣测去,总是带着斗笠的柳月公子和墨尘公子他们摸不准,风华公子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云公子回了柴桑城,剩下的卿相有才留无名也见不着,娶妻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位清歌公子洛轩。 谁料一位天仙似的美人一来天启城,那向来不露面的风华公子突然频频出现,这才一晃眼的功夫,就牵着美人的手在街上散步了。 暮初微微一笑,“主子的事,我们做下属的不敢妄言。” 横竖女主子是有了,祖宗也有了,搞不好还是一堆。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回了学堂,侍从抱来了两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小狮崽,看这样子没少用鞭子抽打过,旧伤未愈添新伤,皮肉都化脓发烂了。侍从已经给它们做了点简单的清理,但还是惨不忍睹。 看着两个好兄弟凑在自己孩子旁边,白虎没见到幼崽,很是急躁地走来走去,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悲愤地怒吼了一声。 这一吼,颇有森林之王的气势。 一声嘹亮的长啸传来,劫海听到动静扇着翅膀从园子里飞了出来,正好看到东方既白蹲下身去抱着暴躁不已的白虎安抚,啸声立刻就尖锐了起来。 这白毛玩意儿做什么能让它主子抱着哄! 东方既白回过头告诫地看了它一眼,同样一身雪白的海雕顿时收敛翅膀停在檐上,耷拉着脑袋委屈极了。 白虎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几度想要挣开东方既白蹿出去,但都被她压住了,它只能仰天狂吼了几声,地面都随之颤抖,学堂的侍卫们下意识地退开了些,看着抱着那只硕大白虎的女子背后难免冒出一阵冷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8 01:18:30~2023-03-29 01: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60瓶;32593286、鲤枝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我的钱不多 ◎她虽然对金银之物并不看重,但她现在非常能理解穷人为什么那么憎恨有钱人。◎ 东方既白环着它的脖颈,低头凑着它耳边轻语着什么,没人听得懂她说的,悲怒交加的白虎却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凶狠的兽瞳漾起水光,最后凝结成珠落了下来,强壮的身体颓唐地伏在地上。 萧若风派人打扫了梢间,床榻是簇新的,地上也铺了厚实的毯子,东方既白哄着白虎进了屋,两只狮子自知它们的能耐救不活自己的孩子,但人类能救,故而舔了舔好不容易保住命的两只幼狮,便乖乖跟在东方既白身后进了屋,寻到角落躺下了。 不管是猛禽还是猛兽,都对东方既白有种莫名的服从。 萧若风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白虎身边轻拍着它的肚腹安抚的东方既白,海藻般的长发披在美人纤瘦的肩上,蓝灰色的眸底聚着细碎的光晕,莫名让人察觉到几分温柔的意味。他忽然觉得她之前有句话说得不对。 她哪是没有耐心,她明明耐心很好。 待到雕楼小筑将酒菜送来,萧若风才叫了东方既白去隔壁吃饭,雪白的大雕气鼓鼓地撅着屁股对准刚进门的主人,凌霄则凑着头站在临时用木盆和棉被铺的窝旁边打量着两只睡得浑浑噩噩的幼狮。 哄完老虎还得哄自己的雕,东方既白无奈地在劫海身边蹲下,“你一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吃什么味?” 劫海屁股一撅,转了个方向继续不理她。 “掠海和翎歌好上的时候你就跟你弟急眼,也就是你到现在还没自己媳妇,不然指不定天天跟哪只母鸟腻歪眼里压根没我这主子呢。” 劫海不爽极了,气呼呼地扭过头来跟她叫了一连串的高低音,最后恶狠狠地叼住一块最大的肉翅膀一扇甩了她一脸冬日里的风,飞走了。 走前还不忘了吃。 东方既白哭笑不得,视线一瞥看向旁边乖巧的凌霄,果然脑袋不太聪明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她伸手把凌霄抱起来径直放进了它站着的木盆里,它有些局促地站在边缘,生怕自己脚踩不稳往这受了伤的小狮子身上摁,她伸手理了理铺着的棉被,给凌霄腾出一个可以安心站着的位置,“劫海不会乱飞的,它定是回我院子里去了,现在就把它们送过去吧。” “确定不会火上浇油?”萧若风蹲在她身边,安抚地摸了摸凌霄的头。 “它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叫得厉害,真有什么绝不会置之不理的。”东方既白看过两只幼狮的伤势,心中有数,“回头我开点药,你让那边的人每天煎好喂给它们。” 说完过了许久都没听到萧若风应声,她偏过头,迎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干嘛?” “都说宠物肖似主人,的确如此。”萧若风语含深意地回道,当初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不喜欢王爷,最后还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他若不哄,她现在还憋着气不顺。 第90章 东方既白顿时唇角轻抽,看到他的笑容有些牙痒痒,扭头就把门外的暮初和霜却喊进来,连盆带狮带鹰一股脑儿地往他们手里塞,“还不赶紧送去,劫海找不到母的,总不能公的也不给。” 萧若风原本还笑看着她一脸懊恼地把人打发走,可话在嘴里过了一圈,忽然就觉得味道不是那么对了起来。 姗姗来迟的午膳吃到一半,雷梦杀和柳月还有墨晓黑这三个不速之客就从院外走进来,见他们在吃饭,二话不说就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雷梦杀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你们这小俩口是不是太惬意了一点,初试和武试累死累活都是我们,你们就搁边上全程看戏!” 萧若风轻咳了一声,丢了个眼神给暮初让他去将准备好的碗筷拿上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副。 武试考了一个上午,他们三个人站在评判台上除了喝过几盏茶,其他的一点没有,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他们抽中了什么签?” “酉时,还早。”柳月淡淡地说。 四支队伍出发的时辰分别是申时、酉时、戌时和亥时,看样子他们不光能好好吃顿午饭,还能再加一顿晚饭。 萧若风轻轻点头,“率先出场难免沦为众矢之的,酉时挺好的。” “这次的大考,那个诸葛云……很有可能是最后获胜的人。”墨晓黑沉声开口,“可我并不希望和我做同门师兄弟的是这样一个人,他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看来墨师兄也发现了。”萧若风稍稍迟疑了一下,“大理寺和京兆府最近对学堂大考的学子调查了很多,这个诸葛云,调查到的只有一个名字。我想,凭我们掌握的势力还无法查到这个人的详细信息,所以我拜托了百晓堂,但他们似乎也十分棘手,至今还未回我消息。” “百晓堂?”柳月听到这个名字颇为讶异,“找他们的代价可不便宜。” “是啊,花了我很大一笔银子。”萧若风苦笑道,“还只是定金。” 原本专心低头吃饭不打算参与他们师兄弟对话的东方既白忽然抬起头,她破天荒地想了想萧若风这每日流水般的花销,不由陷入了沉思。 等雷梦杀他们蹭完午饭各自回去休息以后,萧若风见她还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在想什么?” “在想你有多少私房钱。”东方既白嗔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到院子里坐下。正巧小厨房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切好了三大盆肉,这会儿当着他们的面扛了过来。 “你想知道我的私房?”萧若风轻轻挑眉,说实话,他手头其实并没有很多钱,生母出身卑微,没有家族提供支撑,幼时他都是靠着宫中的份例和兄长的照拂过活的。 在兄长有了那个心思之后,他们兄弟俩省吃俭用攒出一笔钱,托人在宫外暗暗盘下了一些铺子,从最开始普通的成衣店和药材铺子到后来的酒楼和钱庄,花了几年的时间积攒钱财,拓宽人脉。 萧若风看准时机从军,借此机会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私下养了亲兵,但供养一支军队需要极大的开销,幸好那时候萧若风得了太安帝很多赏赐才不至于刚打完仗就喝西北风。兄长也很快娶了妻,多了位温柔贤惠的嫂嫂帮忙打理家产,勉强也能撑起王爷的门户。 暮初捧来一个装满地契、账册和银票的匣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东方既白。待东方既白一脸深沉地翻完那一沓单据后,萧若风才轻咳一声:“我的私房不多,攒下的钱大多用在了正事上,平日除了官场上必须的应酬也只和几位师兄出去吃饭喝酒,没有别的开销了。” 若说有,那都是花在东方既白身上的。 东方既白看不懂账本,但她认得银票,她看着那一沓约莫有几十万两的银票,脑海里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他刚刚说的。 不多。 哦,这就是他说的不多啊。 萧若风见她一言不发,“怎么了?不够吗?”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她虽然对金银之物并不看重,但她现在非常能理解穷人为什么那么憎恨有钱人。 负责喂食的侍从将食盆放在院子里,东方既白将白虎和两只雄狮唤了出来,三只猛兽吃肉的速度飞快,筋肉在牙齿间撕扯咀嚼的声音有些骇人,白虎吃得稍慢一点,大概是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 东方既白蹲在白虎身边看着它,“给它们换个名字吧,那个夏侯家的取的难听死了。” 萧若风点点头,“换个名字也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夏侯孟定给白虎取名山尊,给两只雄狮分别取名追猎和雷鬼,东方既白想了没多久就开口道:“两只狮子就叫劫财和劫色,白虎……就叫劫川,和劫海听着挺配,海纳百川嘛。” 饶是萧若风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将刚入口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他掩唇重重地咳了一声,咳出泪来的眼眸哭笑不得,“你确定?” “不好听?”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 劫川也就忍了,这个劫财和劫色……萧若风看着两只旁若无人低头吃肉的狮子,违心道:“甚是威风。”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么凶煞威猛的雄狮被按了个劫财和劫色的名字在头上,满院子的护卫看着它们也没有一开始那种惧怕了,反倒有种……同情。 东方既白挠了挠白虎的颈毛,凑近跟它说了什么,大概是在告诉它新名字,劫川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算是应下。 第91章 一虎两狮将三大盆肉扫荡一空,东方既白领着它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熟悉环境,它们在夏侯府都是被关在铁笼里的,乍一眼到了新地方,镣铐和枷锁都没了,就只两个要求,不能随意出门,不能伤人。 现下那些护卫得了萧若风的吩咐没有出手,若是真有危险的情况,凭这些人高强的武功,打伤它们也是足够的。 “狻猊食虎豹,你把它们放一起,不会打起来吗?”萧若风看着这三只分散在院子的不同角落躺下了,相互之间显得并不是很亲近。这狮子按说是能吃老虎的,东方既白把劫海打发走了却没把它们分开,他有点不懂。 第54章 双瞳道人 ◎明明是肉体凡胎,却有真龙血骨,你是改过命的人。◎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儿有两头狮子一头老虎,他这小院虽然大,但也没有一座山那么大,它们之前再怎么难兄难弟,难保到了安逸的环境里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东方既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吃饱饭又开始犯困了,她在特地搬到院子中央的躺椅上躺了下来,“我以前在异兽志里看到过,狮子和老虎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在它们的族群里都是雌性说了算的,再加上一点别的原因,现在的我就是它们的……妈。” 有这样凶悍的老母亲,谁敢当个不孝子。 萧若风忍了忍,忍到一口茶水完好地咽下去才轻咳了一声,“好。” 日薄西山,天色变暗,天启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一些。气温骤降,云层下又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晚饭之后东方既白回了自己的住处去看劫海,她前脚刚走后脚歇了一下午的雷梦杀就来了。 “刚刚探子派人送来消息,百里东君他们出发了,去了真武观。”萧若风神色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他们拿到的线索和真武有关,天启城刚好有一座真武观,观中有一座九尺真武大帝像,那是整个天启最接近这两个字的地方。” “可那座观里不是有我们学堂的一位道长终日住着,难道那位道长就是他们这次终试的考验人?”雷梦杀神色有些担忧,想从那位道长手上通过,就算是他们这几个人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要说有,那也得……他视线转过一圈,“东方呢?” “她自然是回去了。”萧若风垂了垂眼,东方既白是回去哄劫海的,去去就回,但他可不会把她最近住在这里的事告诉雷梦杀这个话多嗓门还大的家伙。 东方既白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劫海还气呼呼立在屋檐上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倒是凌霄老老实实地守在两只睡着的小狮子旁边。 她无奈道:“等你们以后成了朋友,有这么一群威风凛凛的大家伙在后头跟着,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得绕道走,整个东海谁有这待遇?” 劫海把头一扭,不搭理她。雪白的海雕伏在屋顶上,淋着雪,落下的雪花一点一点地掩盖去羽毛的纹路,远看着仿佛和白雪融为了一体。 东方既白上了屋檐,劫海啾啾两声就想飞走,她只好在飞檐上立着,“我从你出生就带着你,不管去哪儿都和你一起,谁都不能越过你去,别较劲了好不好?” 健硕的翅膀抖了抖一身的雪,劫海阴阳怪气地叫了几声。 她听了反而笑了,“你还跟他吃醋,我以为你早被他收买了。” 迎面拂来一身雪,气急败坏的海雕一双强有力的爪子在屋脊上笃笃笃地敲来敲去,东方既白乐了,掸了掸衣上缓慢滑落的雪花,“好啦,萧若风再好也没你重要,行了吗?” 劫海一歪头,一双琥珀黄的雕瞳定定地看着面前打着伞的主人,眼里似乎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夜风送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虽然在下心知肚明,但是亲耳听姑娘说出来,还真是有些难受。” 东方既白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去,只见萧若风和雷梦杀站在院墙之外,两人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光顾着和劫海说话,没留意身边的动静,东方既白暗道一声失策,跳到地上状作平静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从院外慢慢地走了进来,檐下悬着的灯笼照亮了他们各自的一身劲装,雷梦杀在后头冲东方既白挤眉弄眼了一阵,她没看懂,只是瞅着萧若风略微有些严肃的面容,“看这个架势,你们是要出去?” “嗯,刚刚收到了百晓堂的消息……”萧若风的神色沉凝,“那位举荐诸葛云来参加学堂大考的长老死了,死在了云游至北面域外的路上。我们怀疑,是诸葛云杀了他。” 东方既白轻皱了下眉,“所以,你们这是要去把人扣下来审问?” “对对对,我们来问问你能不能同去,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嘛!”雷梦杀又冲她挤挤眼。 诸葛云那种境界的人还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对付的,换做是旁人来请,东方既白或许不会答应管这种闲事,毕竟他们头上还有个神仙似的师父,但…… 她一瞥神色不见半分轻松的萧若风,回头看了眼悄咪咪凑到飞檐上,见她转头又故作高傲地扭向别处的劫海,“走?” 劫海没吭声,扇扇翅膀从屋顶飞到院墙上,用行动表示同意了。 “那便走吧,事不宜迟。”萧若风颔了颔首,率先运起轻功朝学堂外飞身而去。 雷梦杀见她答应松了口气也没有多话,紧跟着去了。 第92章 东方既白走出院门,蓝灰色的眸子幽幽地盯了眼劫海,后者心虚地一扇翅膀,一声都没叫唤地飞入了夜空。 真武观。 北离信奉道教,天启城中道观无数,香火鼎盛。而真武观只有一尊真武大帝像,相比其他道观而言冷清了些,一行人进去的时候,率先入眼的便是那尊九尺高的真武大帝像,威严庄重,脚边站着手捧名册的金童玉女,身侧又站着身高五尺的龟蛇二将。 一个道士模样的道长背对着他们闭目在真武像前打坐,听到身后的动静,道长没有回头,而是冷淡地说道:“今日应该只有一队人来我这里才对。” “睦道长。”萧若风恭敬地立在门口。 被唤作睦道长的人听出了他的声音,回过身讶异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他一转身,月光和雪色将他眼中一双上下旋转的眸子映得分明,在萧若风和雷梦杀之后走进来的东方既白暗暗吸了口气,这人的眼睛居然有两个瞳孔。 仓颉四目,为黄帝史。凡人双瞳,半步神仙境。修道之人双瞳,则可一步登天。 看来这学堂的确是藏龙卧虎,她当初只看到了一个李长生,还是小看了这里。 “我们查到了一些消息,似乎有人伪装身份混入了学堂大考。”萧若风垂首道。 这双瞳道长却不惊讶,而是点点头,“是有一人,那道士是吕素真的弟子,叫王一行,不是什么赵玉甲。不过以吕素真和李先生的关系,此事应该是李先生的授意,不必大惊小怪。” 观中有打斗的痕迹,想来百里东君他们已经来过这里,并且已经离开了。王一行和他们一队,在同样是修道之人的睦道长面前瞒不住身份。 “你们都是绝顶之资,但还算不上天生武者,可今日我却见到了。还是两个。”睦道长望着天上的雪月感慨道,“不知道李先生是什么意思,若李先生愿意相让,我倒是想收一个弟子了。” 天生的武者? “说的是小东君和叶鼎之吧,他们的确是天生武脉,旁人死活都羡慕不来的。”东方既白懒懒地倚靠在观门边的砖墙上,大半个身体隐在大门投下的阴影里。 睦道长原先还没发现她,她一出声才惊觉那里还站了个人。他盯着她,沉声道:“我最近听人说学堂里来了位武功高深的女子……就是你吧?” 紫薇望气,道眼寻龙,修道之人多多少少会些望气之术,更何况是睦道长这样道法精湛的人,他看着东方既白,一目双瞳令人窥之生惧,“明明是肉体凡胎,却有真龙血骨,你是改过命的人。” “道长好眼力。”东方既白耸耸肩,并不介意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看出来。 “你……”睦道长还想说什么,但却被萧若风打断了。 “睦道长,若风来此是为了寻找百里东君的下落,既然他们已经离开,那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公子。”恰好此时,暮初踏入了真武观,面色沉重地说道,“申时出发的第一支队伍刚刚在佟悦客栈中被发现,四名考生……全部都死了。” “都死了?”雷梦杀一惊,诸葛云不是带着第一队率先出发的吗?怎么会死了?“诸葛云呢?诸葛云也死了?” “是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雷梦杀转头望向东方既白,“你已经动过手了?” 东方既白丢给他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我一直在学堂,出门还是你们叫我出来的。” 萧若风微微皱眉,“我们过去看看。” 佟悦客栈是天启城至少位列前十的豪华客栈,可此刻在那间天字号房里的情形却如同修罗地狱一般。满墙的鲜血,四散的肢体,以及死者在生前最后一刻流露出的狰狞面容,证明了当时他们是遭到了怎样残酷的虐杀。 雷梦杀第一个进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当场骂道:“这是什么样的变态!杀人就杀,何必要杀得这么恶心?” 相比之下,每次东方既白跟午时菜市口斩首示众的杀人手法真是太干净利落了。 萧若风走在他身后,第一眼见到屋内的情形便伸手将后头要进门的东方既白推了出去,后者一愣,一双眼眸下意识地泛出疑惑。 他轻咳一声,“里面不太好看……” 东方既白皱眉,“我又不是没杀过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9 09:17:27~2023-03-29 23: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孤虚之阵 ◎这附近已经被一股强大的真气锁定了,是个很可怕的对手,不能再往前了。◎ 萧若风抿了抿唇,一时无言,雷梦杀的惊呼拯救了他的尴尬,“我的天!这不是平离君的三公子吗!这下可真是麻烦了!若风,我看……还是宣布大考停止吧。” “来不及了。”萧若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微冷的视线在房间里的每一具尸体上扫过,诸葛云的尸身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死状要安详很多,似乎只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伤口,“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凶手,停止大考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雷梦杀走了过去,俯下身一探诸葛云的鼻息,“他是真的死了,不过这凶手是对诸葛家的人特别优待吗?死都死得比别人漂亮些?” 第93章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萧若风扬声对霜却吩咐道,“通知京兆府赶紧派仵作过来验尸。” 东方既白一脚踏进屋,满地的鲜血在她眼里就跟铺了层鲜艳的地毯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她眯眸盯了会诸葛云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庞,“他不是诸葛云。” “不是?”雷梦杀在诸葛云的脸上摸了摸,却没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迹,“这……这脸摸着不是假的。” “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东方既白一挥袖,满是血腥气的房间顿时窗门大开,凛冽的夜风刮了进来,诸葛云的面容就像是被敲碎了一层蛋壳,从一个俊秀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雷梦杀神色一肃,“不是诸葛云?那诸葛云去哪儿了?这人又是谁?” 守在门口的暮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禀报道:“方才询问的时候,佟悦客栈的老板说他们厨房一个帮工几个时辰前离奇失踪了,我猜或许就是他。” 萧若风沉声吩咐道:“去叫客栈老板过来认领。” 夜风又呼啸了起来,硕大的白影挤在敞开的窗口里,啾啾叫了两声,东方既白皱了皱眉,“没找到?” 劫海被她吩咐去找百里东君,可它在天启城里飞了一圈,愣是没看见百里东君的身影。 “学堂负责跟随考生的探子也失去了他们的踪迹。”雷梦杀一着急,额头便冒出了冷汗,“他们不会也被碎尸了扔在哪个地方吧?” 暮初很快又送来了消息,天启城西城角,又发现了四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众人一头顿时一凉。 “那个诸葛云会奇门遁甲之术,指不定开了什么阵法,劫海分辨不了这些。”东方既白沉吟了一下,“你们去下一个案发地点,我直接去找东君。即便那四具尸体不是他们,他们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了。” 萧若风点了点头,看着正打算从窗户里一跃而出的女子,一些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可喉结上下一滑,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东方既白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劫海扇着翅膀又一次飞上高空,月色和雪色之间,一抹绝色身影如泡沫般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叹了口气,和急得冒冷汗的雷梦杀说道:“走吧,我们赶紧去。” 距离亥时仍还有一些时间,金武场外,百里东君一行四人已经赶到,他们刚刚经历了一波超出学堂大考范围的苦战,此刻每个人的情况都算不上最好。 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金武场门口不为其他,而是忽然想到,既然最终都要集齐四个锦囊,那还不如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另外三条线索送上门来。 正当四人一边等待一边缓慢调息的时候,长街的另一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越走越近,似闲庭信步般不疾不徐,走到近处的时候四人终于看清他的模样,百里东君微微一愣,“诸葛云?你的队友呢?” 诸葛云的身边空荡荡,他是独自出现。 “他们方才抢锦囊时受了伤,现在在别处等我。”诸葛云回道。 “抢锦囊时受了伤?”叶鼎之往诸葛云的腰间望去,那里果然挂了两个锦囊,“看来你们已经解决一支队伍了?” 诸葛云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自然是解决了。” 似有若无的,他在解决两个字上落了重音。 “看来这两个锦囊,我们要却之不恭了。”百里东君捏捏拳头,在他看来,诸葛云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有四人,诸葛云决计不是对手,那两个锦囊对他们而言唾手可得。 王一行看着神色轻松的诸葛云,沉声道:“不对劲,小心点。” 叶鼎之也点了点头,“是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尹落霞困惑不解。 百里东君也渐渐发现周围的异常之处,他抬起头缓缓道:“没声音了。” 虽然难以察觉,但方才他们耳边一直有风声拂过,但是现在,风停了。再一晃神的功夫,他们面前的诸葛云也不见了。 “是阵法。”王一行忍不住骂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阵法,不好好打架,偏要搞些歪门邪道!” 夜风更冷了,云层渐渐遮蔽了月光,只剩簌簌的白雪在这暗无天日的夜中飘洒。一道袅袅如烟的身影立在天启城的最高处,银白如刃的伞柄在手中轻旋,蓝灰色的眸子冷淡地看着城中一片繁荣却又死寂的万家灯火。 “这叫什么阵?” “孤虚之阵。”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坐在下方的小楼窗台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他们的距离不近,但他说的话却能穿过这冰冷的夜传入她的耳朵。 东方既白撑伞而立,夜风一吹,她的声音送出老远,“我以为李先生好歹身为学堂祭酒,大考出了乱子会出手管一管,看来是我想错了。” “哎呀,年轻人嘛,多动动功夫才不会生疏了。”李长生打了个酒嗝,头一歪,仿佛就要靠着窗睡过去。 她伸手接住伞外落下的一片雪,晶莹璀璨的冰晶在她掌心出乎意料地没有化开,她面无表情地把那片雪花揉碎随手一丢,“老头子才要多动动,免得骨头给人敲碎了都不知道。” 李长生哈哈一笑,“你真是个有趣的女娃娃,便宜风七那个小子了。” 东方既白幽幽瞥了他一眼,伞上红梅似在这一刻往外无尽地舒展着枝桠,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踩着夜风一步滑出数十丈,第二步便已经到了金武场外。她的脚尖前方一尺之地,一抹诡谲的紫气从阴暗的地缝中浅浅蔓延开来,夜色晦暗,寻常人难以发觉。 第94章 长街的另一头,同样有人停在了孤虚之阵前,“百里东君等人就在前面那条街,但我们却不能再靠近了。” 同行之人问道:“为什么?” “因为有人在前面布了孤虚阵,随意走进阵中后果不堪设想。”那人答道,停顿片刻之后他又道,“而且……我能察觉到这附近,已经被一股强大的真气锁定了。” “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不能再往前了。” 他们想要朝后退去,却只迈出一步便停住了。 他们一共三人,却谁都没有发觉背后出现了第四个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把红梅傲雪的银伞,波光粼粼的裙裳即便在这样黯淡的夜幕下也如同深渊中的暗流奔涌,一身冰肌玉骨袅袅娉婷地立在雪地里,伞的边沿轻抬,露出一双闪烁着冷光的寒眸。 “是你!” 纤细的手指绕了绕垂在身前的长发,东方既白淡淡地问:“我不认识你们,怎么你们反倒认得我?” 前方,一人白发持剑,一人紫衣执扇,中间一人戴着风帽,手中却拿着一根巨大无比的判官笔。 这三个人各有各的特点,却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很年轻。 “嗯……你们两个小家伙倒是有一点点熟,我得想想……”对方在打量东方既白的时候她也在打量他们,她从最开始到的柴桑城开始回忆,很快就把这两个人找出来,“哦,西南道那会,顾家那个谁成亲,就是你们两个小机灵鬼躲在屋檐上没下来呢?” 白发人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剑,他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很强,当日一击斩杀了李长老和四个同伴,这种实力上的差距足以称得上是云泥之别。 “唔,你们这些人倒是和我有缘,我记得乾东城的时候有两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家伙跑到我面前来,挺嚣张的,叫什么来着……”东方既白眯眸想了会,“无法?无天?” 面前三人的脸色唰的变了。 无法无天在乾东城丢了性命,他们没有查到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无法死于剑下,多半是西楚剑仙动的手,可无天全身上下的经脉和骨头都被打碎了,如此强势的掌力他们愣是没想到是谁干的。 “你看,他们的名字就很嚣张,我不太喜欢。”她随意地把伞柄往肩颈一搁,“所以他们死了,尸体让镇西侯丢到乾东城外了,你们既然和那俩人是一路的,尸体收到了吗?” 三人不语。 东方既白也不在意,继续微笑道:“刚刚看你们好像是要走了,这里面布阵的人是你们的同伴吗?” 她语调一转,“如果是的话,你们要不要等会儿再走?这样好歹有人替他收尸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9 23:49:09~2023-03-30 23:3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堇蒼珥 2瓶;zyj、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姑娘会吃人 ◎小东君,你今天追燕飞飞的轻功很不错,想不想见见更厉害的轻功?◎ 白发玉剑的年轻人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人攫住了,现在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说出一个不字。 东方既白见他想说话,动了动手,对方顿时觉得呼吸一松,“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在下行走江湖也好几年了,未曾听过姑娘的名字。” “嗯?”她转了转伞柄,“这个问题好多人问,我也回答了很多人,但是现在,我不想答了。” 孤虚阵中,王一行和叶鼎之同时摔倒在地上,王一行的木剑已经断成了两截,叶鼎之的袖子沾满了血迹,全是他自己的血。 诸葛云飘然落地,“你们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在我的孤虚阵中。” 百晓堂有云:大境逍遥,寸手摸天,不见众生,不见天地。只有到了大逍遥境,才能谈谈那武道巅峰,甚至只要伸伸手,努努力,就能摸到那真正的巅峰。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真正的逍遥天境高手,半步可神游,这实力的差距让尹落霞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怎么办……” 百里东君手中按着剑,忽然闭上了眼睛。 尹落霞急道:“你也别放弃啊!” 剑柄之处真气弥漫,百里东君垂着头,没有回话。 孤虚阵外,白发人稳了稳胸腔中受到胁迫而激荡非常的内息,沉声提醒道:“姑娘若再不出手救你的朋友,可就晚了。” “不晚。”东方既白眸色淡淡的,“人只有在经历生死才能成长,越危险的处境,活下来以后蜕变得快。”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不算晚。”她看着前方紫气弥漫的街道,微笑道,“更何况,这些小弟弟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话音刚落,孤虚阵阵意激荡了起来,竟在一股由内而外的强压之下轰然破碎,几人面前出现了真实的街道,一排房舍之隔的地方,少年搀扶着少年,又有一人持剑,挥剑而舞。 何谓绝世,不过天上地下,过往明天,再无此一人,再无此一剑。 若再有此人,再有此剑,当姓百里。 剑气如潮,喷涌而来,执剑的少年闭目舞剑,混沌破开,天光乍泄,皎皎明月从云层之后露出如水的银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不染尘临月而挥,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 第95章 满身狼狈不复初时轻松淡然的诸葛云听到了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他冲着百里东君怒目而视,“西楚剑歌!” “是!”百里东君挥剑欲再度斩下。 诸葛云长袖猛地一挥,百里东君一剑将他的衣袍劈成两半,而诸葛云本人却已经闪到了后面的屋檐上,“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看了百里东君一眼,转身欲走,却看到了少年眼底的笑。 “你走不了了。”百里东君擦了擦一尘不染的不染尘,将它收回了剑鞘。 诸葛云蓦地一回头,只看到屋檐的另一边站着一个撑伞的女子,她仿佛站在那里很久了,从那一剑起,到那一剑落。 “这一剑不错。”她欣然评价道。 “东方姐姐这么夸我,那肯定是不错了。”百里东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嘻嘻地回道。 诸葛云的视线跃过东方既白,看到了另一侧长街上如同雕像般伫立着的三个人,目光顿时阴冷了不少,他冷冷地看着前方撑伞的女子,“又是你。” 东方既白瞥了眼他腰间挂着的两个锦囊,“今天可真有意思,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两个字了,我在这里明明认识的人不多,却好像很多人都认识我。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我还是记住你的,诸葛云。” “又或许你连诸葛云都不是。”她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没有撑伞的手,她身上一直以来隐而不发的气息霎时鲜明起来,“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快死了,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诸葛云看着面前这个境界玄妙难辨的女子,他的孤虚阵刚被叶鼎之和王一行强行破开,眼下又被百里东君的西楚剑歌伤了手,这时再对上东方既白这个不知深浅的高手,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做出了决定。 东方既白一愣,看着转身就跑的诸葛云怔住了。 她这一愣神诸葛云就跑出去老远,她却还站在原地,状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一个个逃跑的动作都这么熟练?” 王一行也学着百里东君的模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腿一盘,吐出一口气,“毕竟姑娘看起来会吃人。” “我会吃人?”东方既白挑眉朝他这儿看来。 “不不不,姑娘美丽动人,秀色可餐。”王一行连忙改口。 “我会被人吃?”东方既白又皱了皱眉头。 “不……不是……”王一行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满脸通红。 “别说了,那人快跑了。”尹落霞低声提醒道。 “跑?”东方既白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诸葛云逃窜的背影,“怎么会有人这么蠢?在绝顶的高手面前,跑有用吗?” 可有用没用,跑总比不跑好,反正不能在原地等死吧? 东方既白不管他们内心的吐槽,“小东君,你今天追燕飞飞的轻功很不错,想不想见见更厉害的轻功?” 百里东君惑道:“还有更厉害的吗?难道是姬若风说的那门天下第一轻功,踏云?” “奇了怪了,你居然知道。”东方既白撑伞一转,“那你且看好了。” 话音刚落,纤细如烟的身影便真的如同一缕直上青云的烟,银白的梅伞一荡,如临九霄,映衬着月华的鲛绡在苍穹上波光粼粼地一闪,下一瞬就出现在已然逃出长街的诸葛云面前,修长笔直的玉腿抬起猛地一踹,刹那间腾起的罡风将诸葛云的面容刮得毫无血色,他颤巍巍地抖了抖,随后整个人倒飞进成片的屋舍。 他刚才逃得有多远,东方既白就把他踹回多远。 诸葛云撞穿最后一堵墙摔在四人面前的时候,整个人的椎骨都已经被撞碎了,他瘫软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数不清的鲜血混合着血沫从齿缝中溢出,他大概是想说什么,但是没机会了。 一只脚轻飘飘地踏在了诸葛云胸口,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可是真的踏云了,如果他是真的诸葛云的话。 王一行咽了口口水,“天下第一轻功踏云我也知道,但好像不是这个踏云步。” 百里东君也摇了摇头,“不是。” 尹落霞看着那个踩在死透了的诸葛云身上微笑的女子,背后汗毛直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叶鼎之也看着她,一双幽深的眸里分不清神色。 东方既白跳到旁边的地上,“这个家伙把第一支队伍和第三支队伍的人都杀了,现在他也死了,就只剩你们和第四支队伍了。” 虽然心里有隐隐的预感,但她将真相告知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惊,更何况东方姑娘还状作回忆一番后点评道:“杀得还挺碎的。” 他们并不想知道这个碎是怎么个碎法。 “这人为什么要混进学堂大考?”王一行不解地问,大逍遥境的人混进学堂,难道就是为了在大考的时候把所有考生全部杀了? 哪个反派会干这种蠢事,当学堂里的那位李先生不会生气吗? “不知道,其他几个人在查。”东方既白耸耸肩,一脚将挂在诸葛云腰间的两个锦囊踢到百里东君手边,她朝另外那边被定住的三个人招手,“不来把你们的同伙来抬走吗?还是你们也想留在这里跟他作伴?” 她一招手,那三个神色各异的年轻人顿时觉得身上的禁制一松,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那戴着风帽的人试探着上前了几步。 说实话,他们其实并不是很想要这具尸体,但看东方既白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把尸体带走的话,就要把他们变得和躺在那里的人一样。 第96章 “那两个人……他们这一伙势力从柴桑城开始就想抓我了。”百里东君一眼认出了三人之中的白发和紫衣,“不对,应该是在更早之前,那时候我有师父护着,他们没有成功。” “哦?”东方既白挑了挑眉,看着他们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怪不得,我还说我和你们有缘呢,原来是冲着东君来的。怎么?镇西侯的小公子也敢抓?活腻了?” 她身上的气势倏地一变,杀意笼罩在头顶的感觉让三人下意识地想逃,但是那个头戴风帽的男子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另外两人。尽管他的手同样抖得厉害,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他们不能跑。 跑了,绝对和躺在那里的诸葛云一个下场。 见状,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嗯,很乖,准你们说几句话解释一下。” 百里东君顾不得早就已经脱力的身体倏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就是!为什么每次都想抓我!” 戴风帽的人开口回道:“你是儒仙古尘的弟子,现在又学会了西楚剑歌,放眼江湖谁不想得到你?不然……你眼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启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0 23:31:18~2023-03-31 20: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一指三唱 ◎雷门惊神指,一指三唱,一唱不离,二唱不归,三唱惊神◎ 百里东君皱紧了眉,是这样吗? 旁边略显沉稳的紫衣人冷声开口:“要不是小姐屡次放过你,早在柴桑城你就已经被我们带走了。如今小姐因为你的事在门中受尽指责,地位不保,我们违背命令来此,也是为了小姐。” 这…… 小姐? 王一行露出了八卦的眼神,什么小姐?有故事? 百里东君的神色蓦地变换起来,低声喃喃道:“是……是她吗?” 一只手猛地落在他肩上将他拍回了神,一扭头,东方既白那张绝色出尘的面容映入眼帘,“就是你说的那个看一眼就喜欢上却不知道是谁的姑娘?” 百里东君挠挠头,“是……是的吧?” 白发持剑的男子冷冷一哼。 东方既白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没关系,她要对你有意思,回头把她抢过来就完事。你好好学武功,练成学堂李先生那样,到时候天底下除了我,没有姑娘是你抢不到的。” 唰的一声,是长剑出鞘,那白发玉剑的男子一脸怒容地握着剑,“休要侮辱我家小姐!” 如此,东方既白反而高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勇气不错,看来你也喜欢那个姑娘。但是很可惜,你的武功也不够。” 她一拍愣神的百里东君,“情敌还是要自己解决的,姐姐我就不帮你了。不过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学堂的大考还没有结束,就到此为止吧。” 另一边,一身紫衣的男子同样按住了白发的同伴,眸色沉沉地看着东方既白,心底飞速揣测着她的意图。 “尸体带走,今天就先放过你们,即刻退出天启城,若是再踏进来一步,我会毫不客气地杀了你们,顺便给那位姑娘带句话,要是她喜欢东君最好,若是不喜欢……”东方既白原本是微笑着的,说到后来,言语中却带上了超乎寻常的冷厉,“再打东君的主意,休怪我把你们的人一个个杀光。” 戴着风帽的人明显稍有话语权,他没有应声,只是执笔抱拳,随后掌心一翻,将倒在地上的尸体提在手里,带着另外两人迅速离开了。 他们不敢不退出天启城,见了刚刚东方既白那身法,他们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照做下一刻死的就会是他们。百里东君的事计划有变,如今他们也需要从长计议,这个武功高深莫测的女子,必须好好调查再做打算。 见三人退走,叶鼎之微微皱眉,沉声道:“不该放走他们的。” “我在他们身上下了一味药,叫粉痴儿。”东方既白淡淡一笑,“劫海从小就受过训练,即便是大海捞针,它也能找到。” 原本是师娘用来追查在中原躲躲藏藏的师父的,后来她也成了行踪难觅的人,师娘便给她准备了一小瓶让她随身带着,必要时放出海雕就可以找到她,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东方既白离开天启城千里,劫海也能沿途慢慢追上她的原因。 忽而,天启城另一侧传来极为嘹亮的雕鸣。 东方既白一改轻松懒散的神情,眯眸看着雕鸣传来的方向,蓝灰色的眸划过戾色,劫海在呼唤她。 天启西城,同样一团化不开的紫色雾气中,萧若风和雷梦杀靠背而立,一人执剑,一人并指,神色都不轻松。 四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倒在他们不远处,死状比起方才在客栈中还要更加惨烈,看残肢断臂的缺口处,不规则的裂纹明显不是被人砍下来,而是被活生生撕下来的。 显然,杀他们的人不光修为高深,还是个变态杀人魔。 “是大逍遥境。”萧若风沉声道。 关于境界之分很多人都问过一些问题,比如几个金刚凡境能够打过自在地境,几个自在地境能打过一个逍遥天境。但这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因为在一个境界里也分了三六九等,大自在境的高手一指劫杀小天境的对决也曾发生过。 第97章 可此时此刻,两个大自在境的他们,面前却站着一个大逍遥境的人。 萧若风握着昊阙,面沉如水,“孤虚之阵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阵法,会这阵法的诸葛一族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背孤击虚,一女可敌万人。孤者,高上独尊之象;虚者,卑下虚弱之象;孤虚者,兵家战胜之秘道也。” 孤虚阵乃兵家大阵,有兵家之气。可他们眼前的这个阵却鬼魅异常,算得上是孤虚鬼阵,剑走偏门,非正道,邪得很。 “看来还真是诸葛家的。”雷梦杀拧着眉,“可这人和诸葛云……白天我见到的诸葛云虽然沉默寡言,但身上的气质却是温和有礼的,绝不是这般阴森鬼气。”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变,但气质却很难变化。 一声阴笑从浓雾中传来,只见一个和诸葛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那片薄雾中,眼底满是狠戾之气,“你们话可真多。” 雷梦杀无奈地耸耸肩,“天生的,改不了。” 萧若风手指轻抚昊阙的剑身,剑鸣一起,无需多言,背靠着背的两人同时动了。雷梦杀一跃而起,一指惊雷直指诸葛云面门,“邪门阵法,一指破之!” 那诸葛云冷笑道:“妄言!” 一道剑风擦过他的鬓发,他的身形便如融化一般在原地洒落,化为一道鬼影融入周围的浓雾。那阴笑时近时远,仿佛远在天边,下一瞬又仿佛出现在他们身边。 萧若风执剑而立,“孤虚鬼阵,隔绝外世,独成一方诡异天地。所见非所见,可所闻仍是所闻,听风辨位,把他找出来。” 心神一凝,他二人本就是武功绝佳的人,一人执剑防守,另一人仔细去听辨风声,细听之下,率先听见的竟是一声雕鸣,距离甚近,“得了,我听到雕兄在叫,东方来了?” 萧若风说不准,东方既白去找百里东君了,也不知找到没有。劫海的叫声在附近,至少它在这里。 心下不由浮过一个可能:劫海认不得阵法,难道她独自去寻人,又留了劫海在他们身边盯梢? 浓雾中冲出数道晃动的鬼影,萧若风执剑一斩,剑谱上排名第十的昊阙,被称为人间正气第一剑,正是这些鬼煞之气的克星。 风声骤然喑哑,他撤步后退,一道人影从他身侧掠出,指携风雷。 雷门惊神指,一指三唱,一唱不离,二唱不归,三唱惊神,雷梦杀出指极快,仿佛能撕裂长风,声若鬼神夜哭,指尖之下,数枚霹雳子震散而出,落在前方顿时引出一连串的爆炸,周围的浓雾被弹药燃烧的热气搅弄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雷梦杀退回原地,吁了口气,“鬼得很,真想把这里炸干净。” “我来。”萧若风按住了他的肩膀,一闭目,背后顿时涌上一阵恶寒,宛若那道森森鬼气正贴在他身后,掌气拂动,他抽剑转身拉着雷梦杀急退,剑下的鬼影虚虚实实,夹杂了几声桀桀的冷笑。 他目光一凛,昊阙的剑势一变,执剑的手一抬,剑气陡增,一瞬间就将气势涨到了巅峰。杀伐之意在这鬼魅浓雾和孤冷的夜中显得格外肃杀,剑如其名,迅捷如风,只是这风,却是从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沙场上吹来的绝杀之风。 对方本就是大逍遥境的高手,加上这孤虚之阵更是难以应对,在孤虚阵中待得越久他们越不利,若不破阵,他们很难取胜。 萧若风一剑划开了浓雾,风声被撕得粉碎,积攒了万钧之势的拳劲忽得从身侧的虚空中破出,朝他面门袭来。 并拢的双指对上了拳风,脚下的地面蓦地震开一阵惊涛骇浪的剑气潮,周围的浓雾剧烈震荡后渐渐散去,雷梦杀的手指颤了颤,指根处传来近乎断裂的疼痛。萧若风一把将昊阙从地上拔了出来,挥剑砍向终于显出身形的诸葛云。 诸葛云仍旧是冷笑,“破阵又如何,只凭你们两个小儿,还远不是我的对手。” 头顶猛地袭来一阵劲风,雪白的双翼完全舒展开,一丈长的翅膀在本就晦暗的街道上投下一大片暗影,自诸葛云上空掠过时,双翼猛地一扇,被搅动的空气如飓风般撕扯着诸葛云,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萧若风那一剑便落在了诸葛云身上,带起一溜血光。 雷梦杀收回颤抖的双指,“那么多烤肉果然不是白啃的,是只好鸟。” 劫海在上空盘旋着,对他的话回以啾啾两声。 萧若风一甩剑上的血光,凝神看向退了两步捂住手臂的诸葛云,话却是对着雷梦杀说的,“你还好吗?” 雷梦杀活动了下食指和中指,“还好,没断。” “坚持一下,快了。”萧若风提剑掠出,起剑撼苍穹,暴涨的剑气令昊阙看起来仿佛伸长了一倍,夜风拂开垂在额角的边发,清寒的月色将他眼底的冷肃照得分明。 一斩虚妄,二斩幻影,三斩邪魔,一剑一剑堆积的剑势在某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向诸葛云,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剑剑意尽显。 北离萧氏皇族之剑,裂国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31 20:53:56~2023-04-01 23: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月不落待谁而起 ◎月不落待谁而起,自然是要去龙起之地,天启有四座门坐镇四方,其中有座青龙门,正好在皇宫之外。◎ 第98章 裂国剑一出,身份昭然若揭。 诸葛云面目阴冷地看着他,“好啊,萧重景总算生了个好儿子,可惜了,他的好儿子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萧若风握紧了剑柄,“你错了,今日死在这里的人是你。” “学堂大考,八条人命,死于你手。” “谋害学堂长老,混入天启,欲图不轨。” “亦有……”他眸色微沉,“夜袭皇宫,刺杀大监浊清。” 雷梦杀听他如此说,心头一惊,随后便想起浊清的案子还没结,得给东方既白找个合适的替罪羊,面前的这人,大逍遥境的实力,精通诡阵,凶残嗜杀,仔细一想真是一只完美并且不会让人有任何负罪感的替罪羊。 诸葛云的唇边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的路上就听说浊清死了,看样子是真的死了,凶手就在你们之中?想让我背锅?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也快了。”萧若风淡淡说道。 劫海又一次掠上高空,直上青冥,双翼一收,矫健的身影调转方向直冲而下,雪白的流光划破长空,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才猛地张开双翅沿着长街上的青砖急速滑翔,借着势不可挡的冲击伸出锐利的勾爪一把抓住了诸葛云的肩膀继续向前冲去。 诸葛云反手拍出一掌朝肩上的海雕打去,萧若风和雷梦杀一左一右纵身跟上,剑指齐出,强行压住了他的动作,劫海尖锐的喙更是毫不客气地朝诸葛云的脑袋疯狂啄下来。 诸葛云怒极,浑身真气奔涌,双目中溢出一道诡异的紫光,将身边恼人的苍蝇全数震开,一个滑步脚下轻点便折返身形欲将那只让人火大的大鸟打下来,胸口却蓦地一凉。 他一低头,见他的胸前露出了一点银白色的金属光芒,心口汩汩流出的血顺着剑尖下垂的方向滑落,落在地上恰如朵朵绽开的红梅。 冰冷的剑身从胸腔中倒退撤出,随即一脚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震错位的力道踹在了还在淌血的伤口上,一脚下去心脉俱断。 他面朝下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直到气绝也没看见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来人轻轻一甩细长的剑,甩去上面沾染的血迹,插入中空的伞柄,只留外面一串银光闪烁的流苏。 雷梦杀讶异,“原来那里面还藏着一柄剑?” “嗯,不怎么用。”刚刚她赶得急,直接在百步之外甩出了伞中剑,取了这个诸葛云的性命。她答完雷梦杀的话便抬眼瞪向低空盘旋的劫海,“下来,你当人家是不会武功的海兽随便抓起来就摔吗?受伤了怎么办?” 原本还有点耀武扬威的劫海顿时耷拉着脑袋落到地上,健硕的身形往萧若风身后一躲,翅膀顺带朝前顶了一下,萧若风被它一撞愣了愣,视线和东方既白不期而遇,两人都没说话。 倒是雷梦杀用力甩了甩发疼的手指,边甩边问:“东君怎么样了?他们那一队没事吧?” “嗯,诸葛云被我杀了,遇上了一直以来追着东君的人,我在他们身上下了追踪香把人放了。”东方既白抬手将面前这个诸葛云的身体翻了过来,皱了皱眉,一拂袖,年轻俊秀的少年顿时变成了一个老头模样。 “又是幻术?这东西真讨厌。”雷梦杀见底下根本不是白日见过的诸葛云那张脸,舒了口气,“算了算了,今天大考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想想怎么交差吧。” 萧若风像是这才回过神,吹了个暗哨唤来暮初和霜却,能参加学堂大考的考生身份必然不同寻常,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是学堂的重大失误,他需得尽快处理这些麻烦。 孤虚阵散去后,学堂的护卫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天启城中各处激战过的地方,动作迅捷地清扫着场地。 萧若风对暮初和霜却分别交代了什么,霜却带着一小队人将地上的尸体收敛好,这老头的身份更是要详细调查,且其他遇难考生的遗体也要通知家属来认领。 暮初报官之后,京兆府和巡防司的人几乎倾巢出动,萧若风冲雷梦杀微微点头,“你们去找师父吧,这里交给我。” “这次死的考生里有王公贵族,还有来自江湖世家的年轻人翘楚,解决起来麻烦不小。”雷梦杀沉声提醒道。 “无碍,有我。”萧若风余光一扫趁机揪住劫海的翅膀小声训斥的东方既白,接过随从递来的披风往肩上一披,上马直奔城中一处华贵的府邸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和兄长先商议一番。 快马远去后,东方既白手指弹了弹劫海的雕脑袋,雷梦杀冲她问道:“去鼓楼吗?东君他们说不定已经到那里了,师父收徒可是大场面,你就不想知道那四个人里面师父最后收了谁么?” 她叹了口气,“自然是想知道的。” 毕竟她还押了一百两银子呢。 亥时过半,天启城的青龙门终于出现了几个人影。百里东君等人堵在金武场门口,从亥时出发的队伍手中抢到第四个锦囊,加上东方既白从诸葛云身上取下的两个和他们自己的,四个锦囊齐了。 每个锦囊中都是一句话,连起来刚好是一首诗。 天不出朱雀离泣,君不见真武临世。 风中现白虎睥睨,月不落待谁而起? 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四灵兽中白虎朱雀玄武都有了,独独缺一个苍龙,他们稍一思索便想明白这首诗的答案就是苍龙,月不落待谁而起,自然是要去龙起之地,天启有四座门坐镇四方,其中有座青龙门,正好在皇宫之外。 第99章 “这次的大考太久了。”坐在轿辇中的柳月透过纱帘看向长街上相互搀扶着走过来的四个人。白天的他们是何等意气风发,可现在观其步,听其声,无不充满倦怠,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灼墨公子雷梦杀、清歌公子洛轩、墨尘公子墨晓黑以及柳月公子柳月,还有学堂的一众师范都已到了青龙门下。东方既白坐在青龙门上的最高处,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们走来。 从金武场到青龙门,四人仿佛走了一百年那么久,王一行搀着强行运功破阵的叶鼎之,尹落霞则背着精疲力竭一点内力都不剩的百里东君。 四人走到门下,见学堂那么大一群人站在那里,就知道他们这回没找错地方。 “我当年拜师的时候可是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差远了啊。”一个悠然的声音从东方既白背后响起,一袭一如当年的白衣稳稳地立在屋顶上。 他一来,所有人纷纷露出恭敬之色,几名弟子更是躬身行礼。 东方既白摸出一个酒囊,恍若未觉地仰头抿了一口。 李长生看着那四个衣上染了不少血污的少年少女,笑道:“四个都来了,比我预想得要好一点。” 最后一支队伍到达了这里,按规矩这四人都可入学堂内院为弟子,可四人中只有一人能成为学堂李先生的座下弟子。 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子忽然躬身跪拜,“弟子尹落霞愿拜入学堂,但此次大考全仗其他三人所护,不求先生座下一席之地,只求能入学堂,此生无憾。” 这是尹落霞早就打算好了的,四个人虽然都走到了这里,但真要算起来她出的力最少,她也有自知之明,论资质,她不如身边这几位。 “是位良才。”李先生垂眸扫向一众师范,“诸位可有谁愿意收此姑娘为徒的?” “弟子愿意。”轿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雷梦杀惊讶地一转头,“柳月?你要收弟子?你师兄我还没这个打算呢,要收也是先轮给几位师范,再之后也该是师兄我啊。” “我收她自有我收她的道理。”柳月笑道。 “你有什么道理?你能收得,我就收不得?”雷梦杀不满道。 “你可以收,但是……”柳月公子缓缓道,“嫂子可能会把你埋进剑冢里。” 雷梦杀后颈一凉,“倒……的确是不行,那你为何收她?” 柳月公子傲然道,“自然是因为她长得很漂亮。” “嘿!你当是选花魁呢!” “我的武功只有漂亮的人可以学,师兄又不是不知。”柳月用折扇微微撩起纱帘的一角,扬声问道,“尹姑娘,你可愿意和我学武?” 尹落霞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你的武功只有漂亮的人可以学?” 是什么样的武功有这么奇怪的条件? “这天底下有很多事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我的武功掌握在我手里,所以我说了算。以后,你说了算。”柳月回道。 尹落霞没有听明白,但莫名觉得有意思,她点了点头,“好!” 虽不能拜入学堂李先生门下,但是拜在李先生的弟子门下,也算间接拜了李先生,不亏! 第59章 美酒配牛肉 ◎我也觉得一口酒一口肉才是最配的,我是那酒,叶鼎之是那肉,所以我们在一起,才是先生你今日最好的收获。◎ 尹落霞已经找到了归处,王一行很自觉地把叶鼎之放了下来,垂首站到一边,他是青城山掌教吕素真的弟子,来参加学堂大考只是应邀而来,并不是真的要拜师。 那便还剩下两人,百里东君和叶鼎之。 李长生背着手眯眸打量了一番这两个年轻人,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我收哪个好?” 这话问出来,只能是问离他最近的那女子了,只是她目光幽幽地看着晦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显而易见的,她走神了。 “哎,小姑娘,问你呢。”李长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小树枝,作势就要去敲她脑袋。 树枝将要落下的时候,面前的人身上泛起了一阵薄光,将那一截枯枝瞬间溶解了,东方既白收回了视线,“早知先生会这么问,我就应该在大考开始前在另外这小孩儿身上也押一百两,这样我不管说谁横竖都不亏。” “可时间不能重来,所以现在我的答案只有一个。”她仰头灌下一口酒,“毕竟傻子才会和即将到手的银子过不去。” 李长生哈哈大笑,旋即一跃而下,来到两个年轻人面前,他笑着看向百里东君,“那小姑娘这么说,你觉得呢?” 百里东君长吁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他的武功比我好。” “哦?”李长生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神色,“你是要我选他?” 百里东君摇头,开玩笑,他要是把这个机会拱手让人了,难不成要他千里迢迢雄心壮志地来,然后又灰溜溜地回乾东城去吗? 李长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去看叶鼎之,“那你觉得呢?” 叶鼎之之前在强行打破孤虚之阵的时候全身的内力都被抽干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意识混沌的状态,但李长生和他说话的时候,茫茫雪原上的那一点清明短暂地回归了脑海。 他沉思片刻,道:“他的天赋不差,缺一个好师父。” 李长生笑笑,看向百里东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第100章 “他烤的肉很不错。” 叶鼎之不假思索地接道:“他酿的酒不错。” “我其实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师父,他是我见过世间更绝世的人,要是叶兄……” “其实,我也有师父……” 两人坐在地上,虽然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累,但一双眼睛却大眼瞪小眼,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你们觉得师父会选谁?”洛轩看着那两个明显已经神志不清的少年,在后面轻声问道。 墨晓黑淡淡地说道:“叶鼎之。” 雷梦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百里东君。” “不行,累了。”百里东君努力睁大双眼,但真气过度挥霍带来的晕眩仍旧一阵阵冲上脑海,他双手撑在地上,竭力支撑着才没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上,“就不能两个都选?” “为什么?”李先生终于又问了一句。 百里东君甩甩脑袋,试图将眩晕感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因为我们两个都很优秀,错过哪一个你都会觉得很可惜。” 闻言,李先生笑了,在场的其他人也笑了,只有别人因错过李先生而可惜,却从没有李先生错过别人而可惜的道理。 “世上优秀的人很多,我已经有了这么多优秀的弟子。”李先生指着身后的众人,其余几人都面无表情,只有雷梦杀不停点头。 百里东君没理会他的话,而是摇头晃脑着说道:“初试的时候叶鼎之说过一句话,美酒配牛肉,人间少有。我也觉得一口酒一口肉才是最配的,我是那酒,叶鼎之是那肉,所以我们在一起,才是先生你今日最好的收获。” 叶鼎之想了想,点头。 众人目瞪口呆,可李先生倒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他点点头,“美酒配牛肉,我也是极喜欢的。” “所以?” 李长生微微一笑,“我可以收你们两个,前提是在你们都是真心拜师的情况下。” “太好了!”百里东君心神一松,顿时感觉眼前一阵强有力的黑暗袭来,终于支撑不住歪头倒了下去。 李长生看向沉默不语的叶鼎之,“你呢?”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若说百里东君他们还有几分了解,那么叶鼎之,则是除了这几场考试上的表现外一无所知的,如此年轻的自在境,少年英才,他背后肯定还有人。 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谁人会轻易放过这个拜师机会,可叶鼎之迟疑了。 众人又惊又怒,可李长生却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他笑道:“你那位师父本来就打不过我,要是身为他弟子的你再拜我为师,怕是能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看来他的身份和目的,没有瞒过这位李先生,叶鼎之长长舒了口气,“若是可以,是真的想拜先生为师的。” “无妨,你的天赋很优秀,放眼和你同辈的人我没有再见过比你更好的了。”李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对,有还是有一个的。” 他看向屋顶上一个人喝酒吹风的东方既白,“你来一趟天启不容易,不如问问这小姑娘愿不愿意多一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徒弟?” 雷梦杀听得在内心直呼卧槽,剩下的人也差点在风中凌乱了。 叶鼎之皱着眉,将李长生说的话放进脑海里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随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人间绝色的女子,缓慢的心跳加速跳动了几下,他抿了抿唇,“我记得,这位姑娘……并不是学堂的人。” 参加学堂的大考,最后拜了一个不是学堂的人为师,而且还是个差不多大的姑娘,傻子听了都要摇摇头。 可如今在场的人却都不是傻的。 “正因为不是学堂的人。”李长生幽幽说道。 叶鼎之明白了。 东方既白一听这老头要给自己塞徒弟,她原本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可是看了眼昏死过去的百里东君,又想了想他说过的话,一时间保持了沉默。 “如何?”李长生遥遥一指屋顶上坐着的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如今整个北离大概也只有我能压着她打一打了。再说了,你看看她,是不是觉得很亲切,和你师父那个不男不女成天打着把伞的老妖怪差不多?” 叶鼎之忍不住唇角猛抽,他举目望向东方既白,正好那双蓝灰色的眸子带着考究的目光朝他看来,他没说话,倒是东方既白开口了。 “你除了会烤牛,还会烤别的吗?” 嗯?这是什么问题? 柳月若有思索地回忆起了什么,随后轻轻哦了一声,一脸了然。 美酒配牛肉,这位也是极其喜欢的。百里东君已经许诺要给她酿喝不完的酒,如今再收一个会烤肉的徒弟,十分完美。 叶鼎之顿了顿,“会。” “你要是不介意就拜吧。”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困了,“我拳脚功夫还行,将来要是你反悔,打赢我就可以出师了。” 雷梦杀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的还行,是指随随便便一脚就把逍遥天境的高手踹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还行吗? 叶鼎之还没应声,旁边的王一行已经看不下去走上前来,一巴掌按在他的脑勺上摁头朝前一磕,“别犹豫了,拜不了吃亏拜不了上当,拜不成李先生你拜东方姑娘为师也够你在北离横着走了。” 耳畔嗡嗡作响,本就在勉力维持清明的叶鼎之差点没被这一巴掌扇昏过去,他嘴角狠狠一抽,却听着上方的那人淡淡的一声嗯,“行,诚意不错,以后你就喊我师父吧。” 第101章 刹那间,叶鼎之心头浮过思绪万千,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垂首抱拳,“弟子叶鼎之见过师父。” 东方既白丢给王一行一个很上道的眼神,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落到他面前。 叶鼎之垂着头,只能看见那波光粼粼的鲛绡承载着霜风冷月在他面前荡开一阵细碎晶莹的雪光,紧接着他的天灵盖便被一指轻轻一点。 “东君都睡了,你也该睡了,强撑无益。” 这是他意识陷入混沌时落入耳中的最后一句话。 子时一过,天启城的夜空再不见一点月光,铺天盖地的雪将地上的痕迹一点一滴地掩盖。东方既白撑着伞在雪中慢吞吞踱回小院,负责守卫的侍从见到她连忙恭敬地为她打开院门。 她皱眉看着没有一丝灯火的房门,却什么都没问,径自推门进屋。 黑暗中传来几声带着腥气的低呼,东方既白淡淡地说了句是我,那躁动的猛兽气息立刻平静下去。 她扯了扯唇,没有点灯,摸黑走到床榻边一躺,整个人窝在柔软的锦被里以极快的速度入睡了。 长夜将明,萧若风终于踏着厚厚的积雪回了住处,一夜未眠四处奔波的他眼里满是疲倦,暮初从他身后走出正要替主子准备洗漱的用具伺候他歇下,候在房门口的侍从却低声在他耳边禀告了几句。 暮初一愣,随后同样小声转述给了萧若风。 第60章 就不能哄哄我? ◎正都是图那个位置的,早晚都一样,听上去不是个好人,何必活那么久。◎ 萧若风有些晃神,伸手一挥示意他们退下,轻轻一推房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一墙之隔的猛虎和雄狮又一次被闯入的气息惊醒,不过这次不等它们出声便有一声低长的嘘声传来,三头猛兽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踩着黑暗轻悄悄地来到床边,晦暗的光线下隐约能分辨出床榻正中央的鼓包,底下蜷睡的人半点声响都没有,四方落下的锦被将她的呼吸遮得严严实实的,换作常人迟早被闷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她睡得极其安稳。 萧若风坐在床边,迟疑片刻便就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边缘和衣躺下,拉过自己的狐裘披风充当被子,勉强这么将就着睡。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肩上忽得一暖,旁边方方正正的被子掀开往他身上落下,规规矩矩交叠着放在身前的手被人拉开,怀里蓦地多了个人,瓮声瓮气地嘟哝道:“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现在做什么这么老实?” 萧若风舒了口气,胸中那股子盘绕的郁结散了大半,他掖了掖被角顺势往里一躺,环住主动贴上来的人,抿唇在她鬓边轻轻一吻,“先睡,话明天再说。” 东方既白哼了哼,合上眼彻底睡去了。 两人这一睡,一直睡到了辰时才起,萧若风是因为夜里没休息太累,东方既白则是今日不用出门就不打算起,既然旁边的人还在睡那她也继续睡咯。 萧若风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一头散乱的青丝,怀里的人整个都缩在被子下面,又把自己蜷起来了。他急忙拉开被子,就见背靠着他的纤瘦美人睡得满脸通红,忽然畅快的呼吸反而让她不满地哼了哼。 “把冬眠的人吵醒很罪过的知不知道?”东方既白嘟哝了一句伸手把被子拉回来,嫌他刚才掀了被子,这会儿把他丢到一边直接把自己裹了起来。 “什么人要冬眠?”萧若风好笑地拍了拍团成一个蚕蛹的被子,见她不撒手,索性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将昨日没来得及脱的外衣换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官服,修长挺拔的身形如同劲松,绛色的蟒袍为他俊美柔和的面容增添了华贵之气。 他隔窗吩咐了守在外面的暮初几句,床榻上的蚕蛹动了动露出半张脸,蓝灰色的眸子盯着他瞧,见他收回视线望来,便问:“最近是不是会很忙?” “嗯,死了几位官员之后,虽然凶手已经伏法,但那些遇难者的家属怕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而且……”萧若风回到床边坐下,“我想把浊清的死摁到诸葛云头上,要让五大监的人信得过,需布置些暗线。” 一个大逍遥境的高手在天启城闹出这么大动静,正好是送上门来的替罪羊,他自有办法将人完美地栽赃进去。 东方既白轻轻地哦了一声,又瞧了他几眼,道:“那你没有不高兴了?” “不高兴什么?” 她撇撇嘴,“明知故问。” 深邃的眼底滑过一道浅浅的笑意,萧若风忍不住捏了捏她羊脂玉般的侧脸,“就不能像哄它们一样哄哄我?” 东方既白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捏她的脸,眼底散开的水雾笼罩了珠玉般的眸子,圆润润的,她打开了他作祟的手指,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胆肥了。” 萧若风弯了弯眼,“不是叫我胆大一点么?”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掀开被子往边上人怀里一靠,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脖颈,装模作样在他背上捋了捋,和她昨天哄劫川的动作如出一辙,“喏,不许不高兴了。” 萧若风失笑,“好。” 其实昨夜他心底的那一点不顺在看到东方既白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地散了,她这性子肯服软,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东方既白满意地嗯了一声,“真乖。” 懂事的人就是比其他家伙要好哄,她懒懒地眯起眼,索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这么好说话,小心底下的人不好管教。” 第102章 萧若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慢慢梳理着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暮初很快就准备好早膳送进来,萧若风穿着官袍,显然是一会要出去办事,学堂大考出了这么大的事,难保那些朝堂上想要在学堂里插一脚的势力会不会趁机发难。虽然学堂的祭酒是李长生,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萧若风和其他几位公子在打理。 百里东君和叶鼎之昨晚一个个真气耗损得厉害,东方既白起了以后他们仍旧没醒,萧若风知道她收了叶鼎之为徒很是意外,他让暮初取来昨夜百晓堂送来的信,示意东方既白看过再说。 信里是姬若风对萧若风委托百晓堂调查几位考生的来历进行答复,她跳过诸葛云、王一行和尹落霞的身份资料,直接找到了叶鼎之的名字。 叶鼎之,江湖散人,第一次发现他是在北蛮,他跟从蛮国铁沙蛇的首领拓跋越学习武术,拓跋越的武功不算上乘,但叶鼎之天分极高,十岁时就能和拓跋越对战不败。十三岁时从北蛮回到北离,期间与青王相识,青王对他很是赏识,召为幕僚。 之后叶鼎之游离南诀,又在南诀拜了一位师父,这位师父东方既白不知道,但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南诀第一高手,剑仙雨生魔。 再后来叶鼎之回到北离边境,直到不久前受青王传召,入天启参加学堂大考。 关于他的身份,百晓堂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当年因叛国被灭族的大将军叶羽府中过七岁男子皆被斩,七岁以下男童及女眷发配边疆,但是路途中叶羽的第四子淹死了,尸骨无存,死的地方十里之外就是蛮国的疆土。 因此百晓堂怀疑,叶鼎之就是叶羽的第四个儿子。 萧若风在旁边又提点了一句:“当年青王被封为王爷,是因为查处叶氏谋乱有功。” 东方既白把信函叠好塞了回去,“他来天启,是来杀青王的。” 怪不得要拜师李长生的时候,他犹豫了。 “那就杀了呗。”东方既白端起煮得软糯的米粥喝了一小口,“反正都是图那个位置的,早晚都一样,听上去不是个好人,何必活那么久。” 萧若风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回她的话,“既然你收了他为徒,不如等下问问他是不是叶大将军的儿子,若是,学堂便要慎重对待,毕竟叶将军叛国一案一日不平反,叶氏遗孤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东方既白去找叶鼎之的时候,他还在昏睡,王一行百无聊赖地坐在墙头。见到一抹烟灰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踏雪而来,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他翻身落地,笑嘻嘻地说:“姐姐好。” 一个快三十岁的道士朝一个不过双十的姑娘点头哈腰地喊姐姐,那场面真是怪得很。 不过东方既白没觉得怪,她微笑着点头并接了句,“弟弟真乖。” 王一行笑了笑,一指里面紧闭的房门,“叶兄还在睡,他用了不动明王功,怕是很难好起来了。” 不动明王功? 见她没听过这门功夫,王一行便跟她解释道:“不动明王功能在瞬间爆发自己身体里的所有力量,做到逆境杀人,是世间最蛮横最霸道却也是最伤人伤己的武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传闻南诀第一高手剑仙雨生魔的师弟雨柳陈就曾经用此功斩杀了平生宿敌,但也因此武功尽失成为一个废人。” 东方既白挑挑眉,她刚收了个徒弟,就要变成废人了? 她推门进屋,床榻上躺着的少年面色火红,眉头紧皱着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王一行跟在东方既白身后进来,很是惋惜地说道:“学堂已经找了大夫,但他这情况不是寻常大夫能治好的。” 东方既白顺手捏了他的脉象,眉头又是一挑,“也不是好不起来。” “姑娘会医术?” “一般般,不过他这伤算不上太严重。” 这还不严重? 东方既白运起真气在叶鼎之胸口狠拍一掌,昏迷不醒的人当即吐出一大口淤血,溅上了垂着的床幔,“这下严重了。” 王一行傻眼了。 甩了甩了袖上沾的血珠,东方既白耸耸肩,“有句话,叫不破不立,听过么?” 王一行呆呆地点点头。 “就是他这样。”东方既白一指脸色渐渐退回正常人模样的叶鼎之,“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转身走出房间,“四散的真气已经被我压下了,我写个方子,你吩咐人抓药煎好送来,一日三次,死不了,告诉他等能下床了就来找我。” 东方既白留下了一个药方,王一行托学堂的侍从去抓药煎药,药喂了两次人就醒过来了,王一行瞪大了眼看床上渐渐睁眼意识混沌的叶鼎之,“天,那东方姑娘是个神人吧,要不是我已经有师父了我也想问问她还收不收徒。” 叶鼎之按着犹在隐隐作痛的额穴,“我们……这是在哪儿?” “自然是学堂啊。”王一行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你拜了个大美人为师,还记得么?” 昏迷前的记忆纷沓而来,叶鼎之的脑袋更疼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4 00:10:07~2023-04-04 22: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593286、中人之姿沈兰舟、卿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第61章 强得离谱 ◎叶兄,看来我们做不成师兄弟,还可以做难兄难弟,反正都是一对。◎ 王一行跟他说了东方既白留下的话,叶鼎之思忖片刻,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王一行连忙把人按住,“东方姑娘成日睡觉,只有饭点才醒,你现在这个时辰去,不怕把人吵醒被她哐哐两下打出来吗?” 叶鼎之一愣,什么? 萧若风公务繁忙,学堂大考也结束了,百里东君和叶鼎之卧床休养,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也过时了,东方既白喝不到想喝的酒,干脆成天睡觉。要不是暮初还记得一日三餐把他们未来的女主子摇起来投食,东方既白大概能粘在那张躺椅上一合眼就是三天三夜。 她一睡,劫财劫色跟左右护法一样也躺在旁边,劫川偶尔还会呆坐着望天,时间一长也趴在东方既白脚边犯懒,一个人加三只大猫占据了主屋屋檐下的一整片走廊,路过的人看见都免不了要被震撼一番。 萧若风夜里回来把人抱进屋,怀里的人仿佛只是打了个盹,仍旧睡不够似的,他忍不住问了:“是不是冬日会让你身体不适,怎么每日睡这么久?” “都说了要冬眠的。”东方既白哼哼两声,歪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仍旧睡不够似的。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萧若风知道北方天冷的时候的确会有些人躲在家里猫冬,可东方既白说的冬眠,应该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初见她时还是秋天,她的精神好得很,但去了趟乾东城回来入冬以后,她犯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那就在屋里睡,在外面冻着了怎么办?” “不行,要晒太阳。”东方既白耷拉着眼皮,嘟着嘴抱怨道,“你们这里的天气真不好,天冷不说,太阳也少,只会下雪,都不见下雨的。” 虽然萧若风没去过蓬莱,但也知道那是个海岛,海边的天气和天启截然不同,东方既白不习惯这里的冬天,他只能盼着春日快些来临。 萧若风抚了抚她困顿的眉眼,“等学堂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和父皇请求一番,让他准我去江南,那里比天启要好一些,我们过完冬天再回来。” 东方既白撇撇嘴,“想去海边。” “好,那就去青州,离东海最近,我让人买一处宅子,以后出海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就直接送到那里。”萧若风轻声哄道。 “嗯。”东方既白眉心舒展,“要一艘很大的船,很大很大,不然到了深海,随便一个浪头就翻了……” 萧若风轻拍着她的后背,“到时候找兄长要一艘雪松长船,你想开去哪里都行。” 怀里的人哼了哼声,头一歪眨眼就睡熟了。 学堂大考的结果在结束的第二天就放榜张贴出去了,二考通过的十六名考生一半被害,在天启城和江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亦有人关注到了那名被学堂李先生收为关门弟子的考生。 不是最有可能的叶鼎之,也不是精通奇门遁甲的诸葛云,也不是那个随手一划就震慑了猛兽的赵玉甲,而是,百里东君。 诸葛云是谋害考生的凶手,死了。 学堂公开了赵玉甲的真实身份,是青城山掌教吕素真的徒弟,众人也理解。 那叶鼎之呢?怎么被李先生收下的是百里东君,不是武功最高的叶鼎之呢? 一些散播阴谋论的人在茶楼酒肆里不怕死地猜测是朝廷为了缓和跟镇西侯的关系,向学堂施压让他们把镇西侯的独孙收作李先生的关门弟子,甚至在背后策划趁终试目光分散的时候谋害了八名考生,连诸葛云都是被诬陷的。 在这些心怀叵测的人推波助澜下,有人开始质疑学堂大考的公正性,霎时间谣言四起,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本该是不二人选的叶鼎之,他最后去哪里了。 气势恢宏的王府里,兄弟俩面对面坐着下棋,“背后散播谣言的人是青王,叶鼎之没能成为李先生的弟子,他着急了。” 萧若风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笑道:“是急了,但是还不够急。” “那个叫叶鼎之的还在学堂?”萧若瑾问道。 “还不能下床,所以就没让他出现,和青王的联络也被掐断了。”萧若风看着纵横交错的黑白之局,“让青王再蹦跶一会,等叶鼎之好端端出现的时候,青王的脸一定会很疼。” 萧若瑾叹了口气,青王无能,奈何有个身份尊贵的母妃,光是这一点就能胜过许多人了。不然,光凭萧燮那个草包皇子如何能受封青王。 “那个叶鼎之的身份……可确认了?” “嗯。”萧若风点点头,“他的确是叶将军的儿子,此行,为报仇而来。” 一个毫无根基的江湖散人,想要刺杀当朝王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青王虽然是个废物,但身边高手众多,叶鼎之一直在找机会杀死青王,此次若是真的拜入先生门下,他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想起获罪被灭族的叶氏,萧若瑾心中唏嘘,“听说他的武功在此次参加学堂大考中的人可称翘楚,可能为我们所用?” 萧若风沉吟片刻,“若是在青王的事上,可助一臂之力。” 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萧若瑾轻轻挑眉,“怎么了?” “他是南诀剑仙雨生魔的弟子,现在又是既白的弟子,可结交为友。”萧若风摇摇头,“若为棋子,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第104章 萧若瑾思忖了一会儿,轻轻颔首,“你有你的打算,我信你。” 萧若风松了一口气。 萧若瑾又问:“既白……便是你身边的那位女子?” 他听说弟弟身边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姑娘,虽然他没见过,但见过她的侍从前来回话,都说那姑娘有沉鱼落雁之貌,如天仙下凡。 究竟有多美,萧若瑾不得而知,不过他已经见过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再美的女子也越不过那个人。 萧若风垂眸看着手边还在冒热气的茶盏,唇角微掀,带了一点点温柔,“嗯。” 萧若瑾觉得弟弟的这个表情很有意思,弟弟一贯温和待人,但过去的二十年他还从未在弟弟脸上看到过如此令人沉溺的柔情,他想了想,“你喜欢她。” 萧若风轻咳一声,垂眸掩盖眼底的窘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萧若瑾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学李先生做那吸风饮露不谈情爱的仙人,成日忧心你的婚事,看来我是多虑了。” 片刻之后,他又道:“先前托你嫂子帮你相看礼部尚书之女,多方打探考察,唯恐不合你的心意,现在你自己心中有了人选,我便放心了。” 萧若风柔色微敛,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等他正式入府接受琅琊王的封号时,他便要迎娶王妃,当初挑选的时候只按着家世和品行物色过几位,想着就当帮兄长拉拢几方势力。 可谁能料到,他会遇上一见倾心的女子呢? 他抿抿唇,温声道:“弟弟的婚事,让兄长和嫂嫂多费心了。” “无碍,你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比什么都好。”萧若瑾摇摇头,“若是定下了,记得找个机会带到王府里来让你嫂子见见,我们一家人坐一起吃个饭。” “好,我回去问问她的意思。”萧若风含笑点头。 稷下学堂。 百里东君比叶鼎之好得快,叶鼎之能下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休养好了,毕竟他没用什么伤己的功夫,关起门来昏天黑地睡了一通,一天过去就没事了。 他去探望叶鼎之,后者正披着衣服坐在床边喝药,他们一进门,两人对望,百里东君笑了起来,“叶兄,看来我们做不成师兄弟,还可以做难兄难弟,反正都是一对。” “滚,谁跟你是一对。” 百里东君原本还没觉得,叶鼎之一说心口便涌上一股恶寒,他连忙摆手,“我不是指别的意思啊,东方姐姐之前帮过我一个忙,我答应给她酿喝不完的酒,现在她收了你当徒弟,肯定是看上了你烤的肉!” 至于看上叶鼎之武功天赋的什么的,百里东君自信地认为东方既白完全不可能考虑那种东西。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叶鼎之的肩,“牛肉配酒,果然是世上难有啊!” 叶鼎之扯了扯唇,“不能和你做同门师兄弟,这样也不错。” 百里东君哈哈一笑,“谁让你拒绝李先生的,不过能让东方姐姐收了也是极好的,本来我师父也说要是我拜不成学堂李先生就让我试试能不能拜在东方姐姐名下呢。” 提起东方既白,叶鼎之轻吸一口气,“她武功很强。” 百里东君却摇摇头,“不,是强得离谱。” 王一行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能做到把逍遥天境的高手像砍瓜切菜一样踹翻的人,又这么年轻,可不就是离谱。 “跟我说说她这个人吧。”叶鼎之看向百里东君,“我对这个师父,除了知道她武功很高以外完全不了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4 22:02:54~2023-04-05 14:2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所夏凉、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咱东方姐姐 ◎不得不说,咱东方姐姐,实乃妙人。◎ “那你可问对人了,我是这里所有人中认识东方姐姐最早的。”百里东君笑道,“东方姐姐为人仗义,待人和善,别看她只比我大几岁,但她懂的可多了,她说她从蓬莱仙岛而来,将来也是要回东海去的。她喜欢喝酒,但是特别挑嘴,她说除了我酿的酒,也就秋露白能叫她提起几分兴致了。” 王一行在旁边看着滔滔不绝的百里东君目瞪口呆,他刚刚说什么,什么和善? 这小子确定那是和善? 拳拳脚脚都冲人心窝子去的那种和善吗? “她养了一只海雕,叫劫海,特别通人性,同它说话它也是听得懂的,你若是见到可千万别奇怪。”百里东君比划了一个翅膀的宽度,“它很大,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鸟了,但东方姐姐说它还小,以后还会长到一个成年人那么大。” “难道是传说中的神雕?我只在话本里看到过。”王一行咂咂嘴,他之前在乾东城可没见过东方既白身边的雕,这回来了天启,到现在也还没见过。 “嗯,不过劫海随主人,也挑嘴得很,它虽然不喝酒,但它吃肉吧……非得吃烤过的,要不然就是鱼了。”百里东君看向叶鼎之,笑得有些坏,“叶兄,看来以后要跟劫海打很多交道了。” “我怎么觉得她收徒其实是看中我的厨艺呢?”叶鼎之哭笑不得。 王一行丢给他一个还是你懂的眼神,兄弟自信点,她就是。 叶鼎之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看看那雕了。” 第105章 “那走呗,我本来看过你之后就是要去看东方姐姐的。”百里东君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今早小先生出门的时候派人来传话,说如果有好酒就送去给她,东方姐姐这几日一点精神都没有,说不定喝了酒就有力气了。” 他在大考初试酿了一坛酒,因为只用了十个时辰,所以没有把真正的味道酿出来,他留了一点酒糟回去以后又重新酿了一坛,距今已有四五天了,刚好可以取出来喝。 喝了两天的药,叶鼎之本也打算出门了,东方既白说他能下床了就可以去找她,择日不如撞日,带上百里东君这个熟人一起去,也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差得少却成了师徒而尴尬。 王一行也对海雕好奇,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东方既白的院子拜见,可守门的侍卫却告诉他们东方既白不住这里,但劫海却是在的。 “不住这里?难道住小先生那里去了?”百里东君狐疑地问。 侍从点点头。 这两日下了很大的雪,院墙和屋顶一片雪白,王一行抬头看了看,修道之人敏锐地发现了屋顶上有一股很不寻常的气息,“是那海雕么?” “啊?”百里东君抬起头,只见雪白的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哪儿呢?” “在屋顶上。”叶鼎之也看向屋顶。 百里东君仔细瞅了瞅,屋顶上的白雪却动了,大片雪块抖动着簌簌落下,露出的黄色尖喙和利爪,双翅鼓动,顷刻甩去身上沾着的雪屑,劫海的长鸣传来,三人听着,有种嘲笑的味道。 王一行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奇了怪了,百里兄,我怎么觉得它好像在笑你?” “它就是会取笑我的。”百里东君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劫海也扇扇翅膀落了下来,雄赳赳地啾啾两声,“你怎么不跟东方姐姐在一块儿?” 别提,一提就来气。 劫海掀起一翅膀的雪就朝百里东君的脸上糊,主人已经在猫窝里睡了两天了,就中途回来过一次,还是为着那俩只会哼哧哼哧的小猫来的。 “欸欸!”百里东君连忙一躲,但距离太近还是免不了被糊了一身的白雪。 白天的时候东方既白的院子门窗都开着,屋里飞出来一只棕褐色的雀鹰,停在窗台上看他们,身后一拱两拱露出两个毛绒绒的脑袋,是那两只在养伤的小狮子,一公一母,公的叫凌泉,母的叫凌珑,名字是萧若风起的,不然落在东方既白嘴里指不定又要打劫什么。 “你东方姐姐,养的宠物有点多哈。”王一行干笑两声。 随后三人去了内院萧若风的住处,在那里看见了被一虎两狮围着一起打盹的东方既白,王一行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不得不说,咱东方姐姐,实乃妙人。” 劫川最先嗅到外人的味道,原本伏在东方既白脚边的脑袋顿时支棱了起来,冲着门口的方向低声呼喝。 躺椅上的人嗯哼一声,身上盖着一件男子款式的狐裘,眼熟的人都能认出来那是萧若风穿过的,纤白的手拉了拉,远山般的眉毛在那鬃毛似的毛领里一埋,躺椅上的人翻了个身,似乎完全没留意到有人进来。 百里东君和暮初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他才不理解地问:“东方姐姐就这么睡啊?” “是的。”暮初叹了口气,“姑娘嫌屋檐下太窄,公子交待在院子里扎一个吊床,做吊床的人前脚刚量了尺寸离开,回去裁了材料午后就过来把它做好。” “嗯?来啦?”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一双犹如深海的眼眸半阖半眯地朝他们望来,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依次扫过,“都好全了?”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我本来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睡上一觉就好了。” 东方既白又看叶鼎之,虽然没有正经的拜师礼,但好歹是收了徒的,“你呢?” “多谢……师父的药,”叶鼎之本想喊姑娘的,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改口喊了句师父,“徒儿基本无恙。” “那正好,有事弟子服其劳。”东方既白摸了摸劫川的头,后者起身让开了她脚边的路,“我饿了。” 叶鼎之大概是没想到拜师之后第一次见这位名义上的师父就被使唤着去给她烤肉,东方既白对此美其名曰检验他的厨艺,生怕他不知道她就是单纯看重他肉烤得不错才收徒似的。 暮初看到女主子总算有了点精气神二话不说就让人给叶鼎之整理好了柴火和调料,东方既白自然也不是要吃那需要烤十个时辰的烤全牛,而是让人准备了几只鸡和兔子,劫海在野外最喜欢逮的东西。 烤肉是门技术活,且肉一时半会儿烤不好,一群人就围在烤肉堆旁一边围炉烤火,一边聊天。 叶鼎之是四海为家的江湖散人,走过的地方很多,讲起游历的见闻来颇有一套,他最北去过蛮国,最南到过南诀,西面的大小佛国他也曾去过,就连东海,他也是见过的。 东方既白原本在旁边边听他们几人聊天边打盹,听到叶鼎之说起他去过东海的时候才插了一嘴,“你出过海?” 叶鼎之顿了顿,“在海边的时候跟认识的渔民坐渔船出去过一次,但深海是禁区,并没有去过很深处的地方。” 东方既白听完点点头,有萧若风在,她才不考虑禁不禁区的问题。 百里东君不由道:“东方姐姐,你从蓬莱岛来,跟我们说说蓬莱岛是怎么样的呗。” 第106章 东方既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倚在躺椅上缩了缩,“你们这儿的书上没写么?” 王一行看着她,不知怎么脑海里就浮现出安享晚年这四个大字,真羡慕,他也想年纪轻轻就成天舒舒服服地躺着晒太阳。 百里东君想了想正要回话,叶鼎之的声音已经先他一步。 “东及海最远可到三蛇岛,前朝东及海市都督曾著《东行海域志》中说到三蛇岛之外乃是一片死域,无风无浪,帆不能起,船不能行,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前行一里,是海域之尽头。”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然后丢了两个字:“屁话。” 王一行咳了咳。 叶鼎之又道:“古籍《山海图志》里说,那里是世界之尽头,行至深处是一处不见底的悬崖,海水在那里汇聚奔流而下,急速的奔流燃起火焰,把整片天空都烧得通红。” “半真半假。”东方既白垂下的手揉了揉趴在旁边的劫川,硕大的虎头跃过扶手趴在了她的小腹上,这下她摸着更顺手了。 若是这只大猫再小一点长得可爱一点的话,那这会的东方既白就和天启世家那些爱养猫的贵夫人看着差不多了。 “渤海之东很远的地方的确有一座无底的山谷,宇宙洪荒中所有的水都汇聚于此,不管注入谷下多少,水平面从来无增无减,就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尽头,所以有人将此地命名为归墟之海。” 东方既白似乎想了一下,随后道:“没人知道归墟之海到底有多大,有多深,就连负责看守归墟之海的人都不知道。这片墟海里有很多或凶猛或温吞的海兽,它们的体型动辄数十丈甚至接近百丈,都是这世界上活到已经成了精的东西。” “那些海兽里最厉害的是谁,长得什么样?”百里东君对这些东西可感兴趣了,“是一条很大的鱼?传说中的玄武?还是龙?” 东方既白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吐出一个字,“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5 14:27:55~2023-04-05 23: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巧 13瓶;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赤鳞 ◎我跟墟海里的一只海兽换了血,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要不要猜一猜我是跟什么东西换的?◎ 三人看着人模人样的女子,除了懒怠了点外通身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气,“你?” “嗯。”东方既白挑了挑眉。 蓬莱仙岛是上古仙人的遗迹,一度被异兽占领,先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从异兽手里夺下了蓬莱岛,那些异兽不得不退回墟海之中,但它们贼心不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袭击蓬莱岛,所以岛上推举出了能够看守归墟之海的人,学习和海□□流的技巧,一边收服它们一边镇压它们,传到最年轻的这一辈,就是东方既白了。 她身体里流着海中霸主的血,那些低等一点的海兽在她面前乖得跟猫一样,比她高等一点的不是长年伏在深渊里睡着就是已经入土了,她在归墟之海和蓬莱岛的警戒线上有事没事转几圈,几年下来安分得很。 原本各位长老对她年纪轻轻就去守海还有点不放心,后来见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也不免庆幸当初这小姑娘活下来了,虽说是她自找的,但结果对她很好,对方家也很好。 唯一难受的就是那些贼心不死的海兽了。 叶鼎之没费多少力气就烤好了鱼,自己三个人一人一串,剩下的全孝敬东方既白了。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凑近嗅了嗅鱼肉上的香气,困顿的眼睛顿时被肉香撑开一条缝,“嗯,不错!东君,倒酒!” 时间也差不多快正午了,暮初交代小厨房添了几个菜,连着劫财劫色它们的伙食一并端了过来。 也不知道东方既白是怎么做到的,好像就是捏着一条烤得喷香的肥鱼吹了吹,不一会儿雪白的海雕就扇着翅膀呼啸着从头顶滑过,落到了飞檐上。 院子里的猛兽们不约而同地掉转了方向,朝着屋顶的方向发出低低的警告。 东方既白一手一个挨个拍了拍脑袋,随后装了一盘子的烤鱼飞身上了屋檐,“小家伙们听不听话?” 劫海瞅瞅她手里的鱼,又瞅瞅她,啾啾两声。 她微微一笑,递了烤鱼过去,“萧若风托人从出海的渔民手里直接买了送过来的,幸亏天冷,一路上冻在冰里,快马加鞭到天启的时候居然还挺新鲜。” 尖锐的喙撕开了鱼肉,劫海口脚并用三下两下就吃了一条鱼下肚,又是啾啾两声,那声音就算听不懂鸟语的人也能分辨出一点欢喜的味道。 东方既白摸了摸劫海的头,随后看向下面的少年,“它很喜欢,辛苦了。” 叶鼎之垂首恭敬地回道:“是弟子的荣幸。” 东方既白意味不明地笑笑,“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不用做那些虚礼了,你既然拜我为师,我就教你武功,你闲着没事帮我喂喂我的雕就行。” 话说到此,她又道:“说起来,你想学什么功夫,内功就算了,你身上那门内功心法练了很多年了,功法本身就不差,没必要换,其他的外门功夫,你想学什么,我教你。” 叶鼎之当真沉思了一会儿,随后道:“若是师父准允,弟子想学那一晚的步法。” “哦?”东方既白挑挑眉,“这个?” 第107章 话音未落,屋顶上的人影便如华光一闪,一道劲风如劈波断浪般落下,叶鼎之只来得及后退半步,脚边的地面便被震得七零八落,那种从地下传来的内劲震得他脚底发麻,刚刚恢复的身形晃了晃。 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他的胳膊,离得近了,便能看到波光四射的鲛绡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叶鼎之心神也跟着一晃,那只手将他拉稳便收了回去,拍了拍不存在褶皱的裙摆,“你的眼光不错,九霄踏云步本来是一门配合掌法的轻功,但是我这个人有个出了名的特点。” “懒。”百里东君用一个字替她精辟地概括了。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脸上不见半分羞愧,“又动手又动腿的多麻烦,能够用脚解决的对手干什么还要用掌,所以我把九霄踏云步改了改,自创了一门步法。” “九霄踏人步。” 王一行刚入口的酒水噗的一声尽数喷在了正好坐对面的百里东君身上,后者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随后又看了看东方既白,更无语了。 这天萧若风回来的时候,东方既白破天荒地没有睡在院子里,而是在屋里沐浴,劫川虎视眈眈地趴在耳房门口,瞧了他一眼,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他转身正准备去书房,垂下的帘子却在这时被掀开了,萧若风下意识地一回头,就见只裹了一条布巾在身上的女子边绞头发边迈步,堪堪遮住腿根的布条随着她的步子一上一下的仿佛随时会露出点什么。 萧若风额角突突狂跳了两下,把头一扭只露给她一个后脑勺。 东方既白瞄了他急速泛红的耳朵一眼,乐了,把绞头发的毛巾丢开脚尖向前一点就抱住了撒腿就要走的人,“干嘛背对着我,我不好看哦?” 听出了她话里的调笑,萧若风轻咳了一声,按住了抱着他的手,“好看。” “那你干嘛不看?”温热的呼吸贴着他的耳根,甚至坏心眼地吹了口气,活像幸灾乐祸的小狐狸。 萧若风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捞起一双修长光滑的玉腿,把贴在背上的人直接背了起来,“再看就忍不住了。” 东方既白松了腰改成搂着他的脖子,霎时又变成懒洋洋的模样,湿漉漉的发垂在匀称微突的蝴蝶骨上,水珠随着他的脚步滴滴答答往下落。 “今天怎么这么有精神?” “整天坐在烤肉旁边沾了一身的味,在水里泡了泡就活过来了。”她把脑袋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内力一扬,所有的水珠都被挥了出去。 萧若风把人背进卧室,松手转身的时候视线努力落在别处,另一手拉过搁在床边的披风凭感觉罩在她肩上才敢看她,怎料这坏心眼的小狐狸像故意等着似的,他一转头她就松开了胸前的布巾。 于是,一小片被指甲盖大的赤色鳞片覆盖的皮肤便如同落在雪地里的红梅一样攫住了他的目光。 “这……” 一只白皙的手甚至捏住了他微颤的指尖,按上了心口处那一片赤鳞,和周围柔嫩的肌肤截然不同的坚硬触感,却仍旧能够触碰到底下平缓有力的心跳。 萧若风放在膝上的手忍不住微微蜷起,他抽回了自己的指尖面色平静地将东方既白的衣服拢好,“为什么突然给我看这个?” 这姑娘安安分分地坐着,眼睛却是不安分地上下左右打量着他,似乎是要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窥破什么,“自然是看你会不会怕。” “不会。”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有些疑惑,还有担心。” “哦……”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赤鳞的存在对她来说即便不触碰也无比清晰,她也很少碰,只是白天和那几个小弟弟说话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往事,突然有点好奇萧若风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我可以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不用担心。” “那就好。”萧若风松了口气,迎着那盈盈的眸光,还是没忍住把人搂进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谁会好端端地在心口上长鳞片,他不由想到当初她说过她换过血脉的事,只是她那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太愿意提,他便没有再追问。现在想来这两者之间甚至还有她这天一冷就睡不醒的模样都是有原因的 白嫩的脚尖在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蟒袍上踢了踢,打断了他的思路,粉嫩的指甲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和绛色的蟒袍放在一起一比顿时显得更加白皙了,“我跟墟海里的一只海兽换了血,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要不要猜一猜我是跟什么东西换的?” 一只手握住珠圆玉润的脚丫,掌心贴着脚底焐了一会便将它塞进被褥里,萧若风无奈道:“猜对了可有奖励?” 东方既白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萧若风当真思索了起来,她总说要冬眠,睡觉也是不自觉地蜷着睡,再想到那些赤鳞的形状,还有那日睦道长口中提及她身负真龙血骨……片刻之后,他认真地开口:“有尾巴的东西。” 嗯?想了半天就这? 蓝灰色的眸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海里游的哪个没有尾巴?” 萧若风微笑,“反正是猜对了,我要奖励。” “你这猜了跟没猜一样!不算!” “东方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若风笑着摇摇头。 东方既白不服气,当下就把脚从被窝里伸出来打算让他看看她自创的九霄踏人步,萧若风眼疾手快地握住蠢蠢欲动的脚踝往身侧一带,顺手搂着她滚进了床帐里。 第108章 要真被她踹下床,他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东方既白一撇嘴,“行,那就奖你今晚睡对面那张榻。” “好,等会儿去。”萧若风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俯身朝她凑近。怀里的姑娘眯起了眼,手肘抵着床板弯曲用力,两人的位置上下一换,她笑眯眯地伏在他胸口,细白的长腿在空气里一晃一晃的。 “风华公子,贪多必失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5 23:49:00~2023-04-06 08:3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谜暮 9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逆鳞 ◎这是逆鳞,我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弱点◎ 原本系好的披风一来一回被挣了开来,光滑的锦缎从更为光滑的肌肤上滑落,这让原本还想做什么的男子顿时僵住了。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抚上不盈一握的腰身,掌心下软玉般柔韧的触感提醒他之前还是想差了。 鲛绡虽然薄,但穿和不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赤条条贴在身上的胴体就像一团火,曼妙玲珑的身线和绛色的蟒袍交融,“你就不能……咳,矜持一点……” 看着他渐渐发暗的眸色,东方既白勾了勾唇,双手交叠支着头往前在他瘦削的下颌上轻轻啄了一口,“我在别人面前可是很矜持的,至于在你面前嘛……” 后背忽然掠起一阵风,叠得整齐的锦被展开落到肩上,她余光一扫,一只手却在这时按住了她的后脑,萧若风的吻堵住了她还未说完的话,抵着她堆了千万句调侃的唇狠狠纠缠。 秀丽的黛眉轻轻一蹙,似乎不满先机被人抢了,胳膊一滑搂住他的脖颈气势汹汹地咬了回去。萧若风箍紧了身上的大美人,唇舌微微一退避开她将要落下的伶牙利齿,一口咬空的东方既白顿时气不顺地踢了他一脚。 幼稚的举动让他在心里一阵好笑,一边把被子盖好一边由着她放肆,手掌轻抚着她绷紧的脊背,一下一下温柔地安抚,怀里的人被捋顺了毛,蓝灰色的眼眸里星星点点,片刻之后便垂了睫毛,纤密的细羽盖住一池柔波。 低促的呼吸粘稠且热烈,一边是火焰,一边是海水,碰撞交汇之际分不清炽热的火蒸干了水,还是迭起的浪潮扑灭了火,柔韧的娇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压在了身下,坚实的胸膛抵在胸口让她喘得更厉害了,含混不清的字眼从交缠的唇舌中挣扎着挤了出来,“重……” 萧若风闻言放开了略微红肿的唇,屈膝撑起身体稍稍给了她留了点喘息的空间,“你要学着习惯。” “我不习惯在下面。”东方既白舔了舔红润的唇瓣,慵懒的语调格外撩人。 他眸色黯了黯,俯身含住她舔唇的小舌,连同她水光尤甚的红唇和尚未溢出喉间的低吟一并吞入口中,身下的女子一颦一蹙皆是风情,柔波款款的水眸氤氲着情动的雾气,只是看一眼就叫人心猿意马。 直到两人完全喘不过气来,萧若风才松开了东方既白,削薄的唇沿着女子优美的颌线和脖颈一路往下,辗转吮吸着在凝脂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一片片艳丽的花痕,温热的呼吸如同一把小刷子在她雪缎般的肌肤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她心口。 蓝灰色的眸子睁开,眼底水波粼粼,窥不见底,若这个时候萧若风有什么危险的举动,不管他在她心里占了多大的份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而他只是在皮肉和鳞片交界的地方轻轻吻了吻,薄唇在柔软和坚硬之间停了停,敏锐地察觉到赤鳞之下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萧若风脑海中的欲念不由逐出了大半,“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东方既白伸手轻抚他斜飞入鬓的剑眉,缓缓道:“这是逆鳞,我全身上下唯一一处弱点。” 龙生逆鳞于喉下,形如月牙,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萧若风沉默了会,重新环紧了她,“不管你是什么,都是我萧若风认定的人。” 东方既白合上了眼,慵懒中带着点沙哑的嗓音如同猫儿一般在心口上挠了挠,“书里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没几句是真的。” 萧若风吻上她如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低声道:“那东方姑娘可要一辈子同我在一起,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算盘打得真好。”东方既白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朝下一瞥,“睡你的软榻去,不然小心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的可不止我一人,有你陪着,不会太寂寞。”萧若风好笑地刮了刮她细挺的鼻梁,之后却一翻身下了床,取了寝衣朝沐浴的耳房去了。 听着他和外面的暮初吩咐备水的声音,歪躺在床上的人忽而勾了勾唇,埋头钻进了留有他气息的被窝。 天启琅琊王,北离九皇子,公子榜上的风华公子,这夜当真在软榻上屈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下了两日的雪总算停了,看得出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吃早膳的时候东方既白见睡了一晚上小榻的男人没有穿蟒袍,就知道他今天大概不会去忙官场上的事,“那些和学堂有关的舆论都压下了?” “还没有。”萧若风端着一杯饭后爽口的清茶,“平离君的三儿子死在了大考里,他联合了几位朝臣向父皇上书要让学堂停学查办,父皇还没拿定主意。” 第109章 他微微一顿,继而嗓音低沉了几分,“父皇估计是想要师父的态度并借此立威,但师父多半是不会理睬他的。” 李长生那样的人物,会把皇帝放眼里就奇怪了,就像东方既白,说实话也是没把太安帝当一回事的。 他们留在天启城,都是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罢了。 早膳过后没多久,暮初就进门来传话,“公子,那边差不多了。” “今天有别的什么事?”东方既白挑了挑眉。 “你不知道?”萧若风诧异地反问道,“今天是东君正式拜入学堂的日子,他们昨日来拜访没同你说起么?” “……没。”东方既白一撇嘴,“许是没仔细听,光看叶鼎之烤肉了。” 萧若风看着她很是无奈,随后更是纳闷地想:是叶鼎之好看还是叶鼎之烤的肉好看? 那厢,百里东君换上了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大氅跨入了学堂内,与他一起的还有尹落霞,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兴奋。 毕竟,拜师学堂,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机会。 学堂内的所有外院弟子也都穿着一身白衣,见到两人踏入之后纷纷弯腰。 “迎。”有一长者朗声高喝。 年轻弟子们齐声应道:“恭迎。” “这么什么架势?”尹落霞被吓了一跳。 百里东君则是嘴角微微一扬,他也算是在外院待过一些时日,却没少被馒头砸过脑袋,此刻他领着所有人的崇敬站在这里反而没有多么飘飘然的感觉,毕竟在他过往的十几年中别人的恭顺见得太多了,在学堂的这段被白眼的日子倒更值得怀念。 有一长者走上前,手中捧着两枚玉佩,“请二位配上。” “这是什么?”尹落霞问道。 长者缓缓道:“这是学堂的公子佩,学堂弟子都会随身携带,已示身份。” 百里东君接过那枚玉佩,只见玉佩上写着“稷下”二字,玉佩晶莹剔透,质地极佳。 两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感觉能换不少钱。 他们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外院的弟子和师范们都退到道路两旁,神色恭敬。他们走到路的尽头,那里只有一扇小门,两旁也没有人站立着。那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小门,但推开小门才是真正的学堂。 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细小的缝。 “百里兄,你先请吧。”尹落霞挥手道。 百里东君其实有点犹豫,但其他两个大男人此刻不在这里也没办法推脱,只能点了点头走上去推开了门,然后一步踏了进去。 哗啦! 一盆水倾倒而下,将百里东君淋了个透,百里东君一脸漠然地抬起头,哐的一声,一个木盆紧接着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哈哈哈哈哈哈!”躺在远处屋顶上喝酒的白发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站在下方的几名弟子连连摇头。 “摇什么头!我五岁入私塾,也是被这样淋了一身!”李先生呵斥道。 “这是师父你的童年阴影,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雷梦杀叹了口气,他当年被淋了一身后可是扭头就想走,生生被其他几个师范给拉回来的。 叶鼎之和王一行也在另一侧的廊下看着这边,王一行见到百里东君被淋了一身水很是没义气地笑了起来,“这傻小子……” 叶鼎之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场面丝毫不意外,视线转动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几位公子旁边的东方既白。 她亦是眉眼弯弯地看着黑了半张脸的百里东君,偏头和身旁的男子说了句话,后者沉吟一下,张口答了一句,她挑了挑眉,伸手旁若无人地戳了戳他胸口,那人含笑握住她的手指继而牵了她的手,两人并肩站着很是养眼。 东方既白问萧若风的话是,“你当初入学堂,也是这样?” “是,不过我见那门缝不太对,便叫暮初上去推了门。” 好可怜的暮初。 百里东君愣了片刻,随后便转身毫不犹豫地就要走回去,可他跟雷梦杀一样被拦住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和他相比自己就是一根瘦竹竿,而且他的整个手掌是火红色的,就连瞳孔也是火红色的,“学堂只有姓李的这么无聊,忍一忍就好了。” 尹落霞笑着走了过来,她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叫百里东君先走一步,因而此刻她的笑容显得有点心虚,她拍了拍百里东君的肩膀,“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6 08:37:44~2023-04-07 02:2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宁、飞翔 10瓶;卿云、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李长生八弟子 ◎师父喜欢给自己的弟子按照位次和名字取外号,雷二,剑三,柳四,黑五,轩六,风七。◎ 两人穿过学堂内院的师范们,再往前走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白色大氅的萧若风和站在一旁的东方既白,见他们来了萧若风稍往前走了一步,他腰间配着长剑,身子站得笔直,“我是萧若风。” 百里东君有点懵,“我知道啊。” 萧若风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学堂李先生座下七弟子,以后你们可以叫我七师兄以及七师叔。” 哦,原来是认人改口。 第110章 “七师叔。”尹落霞急忙弯腰。 百里东君也只能跟着唤道:“七师兄。” 萧若风退到了一边,重新牵住了东方既白的手,那双蓝灰色的眼笑眯眯地冲百里东君眨了眨,百里东君愣住了,他敏锐地发觉这两人关系更加亲近了,“我……要改口叫嫂子吗?” 啊? 本意是冲他打个招呼的东方既白连忙摇头,“不行,叫姐姐。” 百里东君心里那点因为突然排行最小的不愉快瞬间驱散了些,他不无得意地冲萧若风扬了扬眉,“那我继续叫姐姐哈。” 萧若风扭头看了东方既白一眼。 她撇撇嘴,“嫂子听着就多了个辈分,显老。” 哥哥姐姐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哥哥嫂嫂? “好嘞,东方姐姐!”百里东君脚步轻快地往前走,这次等在那里的是清歌公子洛轩。 “学堂李先生座下六弟子,洛轩。”洛轩微微一笑。 “六师叔!”尹落霞立刻说道。 “六师兄!”百里东君也跟着说道。 两人再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候在那里却有两人,一人通体着黑,戴着黑色斗笠,一个通体着白,戴着白色斗笠,他们同时开口了。 “学堂李先生座下四弟子,墨晓黑。” “学堂李先生座下四弟子,柳月。” 尹落霞对着墨尘公子行了个小礼,随后又对柳月公子行了个拜师大礼,“五师叔,师父!” 百里东君有些头疼,看来这两个师兄在争谁的排位高,自己得罪了谁都不好,犹豫了许久缓缓道:“柳月师兄,墨尘师兄。” 两人没有说话,没有表示满意也没有表示不妥。尹落霞冲百里东君使了个眼色,百里东君立刻会意,急忙穿过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所以柳月和墨尘谁是老四谁是老五?”东方既白推了推萧若风问道。 人已经走过去了,萧若风直接把身边的人揽进怀里,“师父喜欢给自己的弟子按照位次和名字取外号,雷二,剑三,柳四,黑五,轩六,风七。” 所以柳月的位次其实是比墨晓黑大呗,墨晓黑居然会同柳月争这个,真是看不出来。 “等等,那一呢?” “我们从没见过大师兄,雷梦杀一入门就是二弟子,师父也未曾解释原因。”萧若风微忖片刻,“大师兄应当确有其人,只不过因为什么原因不曾露面,可能……死了吧?” “说谁死了!”一个酒壶凌空丢过来,正朝着萧若风的脑袋砸下。 他伸手一挥,手腕一翻就将那酒壶托在了掌心里,掂了掂,居然还有半壶酒,他顺手递给了东方既白,随即朝着屋顶的方向抱拳致歉,“弟子失言了。” “卿相有才留无名。”洛轩手里的长箫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掌心里轻敲,“难道是那个无名公子?” “谁知道呢,百晓堂定的北离八公子,除了我们六个便是谢宣,剩下的那个就和我们的大师兄一样,从来没见过。”柳月淡淡地说。 东方既白揭开酒坛嗅了嗅,随后仰头饮了一口,“是雕楼小筑的酒,可惜不是秋露白。” “秋露白一月只出一日,下个月的时候我让暮初提前去等。”今日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不知道是因为昨日喝了酒还是因为今日阳光不错,又或是有人陪着她说话不无聊,萧若风抹去她唇角沾着的酒液,“今日是东君正式拜师的大日子,我在百品阁订了一桌席面,等会儿叫上叶鼎之和王道长还有尹姑娘,我们一起过去庆祝吧。” “好啊。”东方既白回过头,冲廊下朝这边张望的两人挥手道,“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王一行也冲她使劲挥起了手,乍一眼看幼稚得很。 叶鼎之双手则是抱拳行了一礼,表示遵命。 “你这随手收的一个徒弟,武功境界都快赶上我了。”萧若风看了一眼那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少年,叶鼎之比东方既白还小,放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用绝顶的天资来形容了。 “毕竟他是天生武脉,换作以前的我也要羡慕死了。”东方既白叹了一口气,“这种徒弟挺好的,不用怎么教就能学好,比较适合我这种懒人师父。” 天底下武功高强的师父可能都有这个特点吧,想想李长生,虽然收了他们师兄弟几人,但正儿八经教武功的次数屈指可数。 百里东君拜见完各位师兄便去见李长生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那么久,雷梦杀便和几个师弟在门口猜测李长生会给百里东君起个什么称号,算起来这是第八个弟子,百里东君的名字有四个字,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八。 听一群人在那里百八,里八,百里八的,东方既白不由感慨了句:“还好东君不姓王啊。” 确实,不然一个王八是妥妥地跑不了的。 待百里东君出来之后,雷梦杀立刻围上去问:“来来来,告诉我师父给你取了什么名字?我猜是百里八,洛轩一定要说师父那么懒,可能就叫两字,是里八。” 少年怒道:“东八!” “噫——”众人齐齐摇头,也就比王八好听那么一点点。 萧若风跟他说了设宴的事,怎料百里东君却摇了摇头,“师父说去给我拿个礼物,让我在这里等他。” “有个屁礼物,他就是骗你的!”雷梦杀一把勾住百里东君的肩膀,“这种事情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你以后可要留点心眼。” 第111章 “啊?” 难道李长生还是故意诓他的不成? 仔细一想,居然还真的有这种可能。 百里东君被众人往门外推着,有些懵,他忽然问道:“师父说自己叫李长生,他究竟多少岁了?” “他去年过了八十大寿,今年又过了九十大寿,明年估计是百岁宴了。师父这个人出门一张嘴,张口就是吹,你别搭理他。”雷梦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李先生,人前人后可是有着两副面孔,雷梦杀在学堂里有个绰号叫活宝第二,至于第一…… 一群人乘了三辆马车出了学堂,雷梦杀拐着百里东君和洛轩坐了一辆马车,柳月有他自己的轿子,墨晓黑和王一行上了一辆马车。尹落霞纠结了一下,选择徒步跟在她师父的轿子旁边。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上了最后一辆马车,不一会车帘一掀,白衣俊秀的少年郎站在车外,“师父,弟子能跟师父同乘一车吗?” “上来吧。” 叶鼎之上了车,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 东方既白一上马车就有些懒怠,好像今晨起来所有的精气神都耗光了,此刻正靠在萧若风怀里闭目养神。 萧若风轻抚着她鸦青色的长发,视线不免和叶鼎之对视了一眼,空气中弥漫出一股不知名的气氛,他冲对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东方既白闭着眼仿佛要睡着了,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谁都没出声,就这么一路保持着沉默到了百品阁门口。 马车一停,叶鼎之先下了马车,萧若风戴上了在人前一贯戴着的斗笠,伸手轻轻揉了揉怀里的姑娘,“既白,到了。” “嗯……”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睁开眼,“为什么不去雕楼小筑啊?” “雕楼小筑的酒菜是不错,但是太过吵闹,相对来说百品阁清雅一些。”萧若风扶着她的腰下了车,雷梦杀已经拉着百里东君进去了,三辆马车和一顶轿子,即便在天启城也是十分惹人注目的排场了。 百品阁的小二见到他们来连忙殷情地把人请进去,今日学堂的几位公子包下了百品阁,对他们来讲亦是蓬荜生辉。 一行十个人进了三楼最大的包厢,三面开窗,视野开阔得很,一眼望去能看到小半个天启城,百里东君和王一行他们凑到窗口去看风景,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直接落了座,他见她困得眼里水雾连连,忍不住连人带椅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手环着她的腰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雷梦杀看不下去了,手指头笃笃笃地敲了敲桌面,“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欺负谁没媳妇是不是?” 萧若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把心月姐姐和寒衣叫来,我自然欢迎。” 雷梦杀撇撇嘴,叫肯定是可以叫,但是叫不叫得动,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7 02:20:56~2023-04-07 22: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问、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千杯不醉李长生 ◎百年不忘人间梦,千杯不醉李长生,当年诗仙可是为我写了这首诗啊。◎ 待到酒菜上来,萧若风给了小二一锭银子,交待他没有吩咐不许进来,等人走后他才把斗笠摘下,露出一张俊逸的面容。 他摘了斗笠,另外两人却没摘,一个柳月,一个墨晓黑,百里东君看着那两人连吃饭喝酒都不摘斗笠也是奇了,雷梦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尹落霞对自家师父的面容也好奇,但她没敢问。桌上就她和东方既白两人是女子,且说实在话,她初来乍到和北离八公子都算不上熟,因而席间只和王一行或是百里东君说说话。 东方既白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还行。” 萧若风在旁边哭笑不得,昨日他吩咐暮初来订酒的时候让百品阁把陈年的窖藏全部拿了出来,到东方既白嘴里也就一个还行。 是不是给他和百里东君惯坏了,这喝酒的嘴是越来越挑了。 几人正准备动筷,小二却去而复返,雷梦杀见他进来微微皱眉,看了背对门口而坐的萧若风一眼,“不是说没喊你不要进来吗?” 小二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道:“门外有位客官让我传句话。” 众人相视一眼,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雷梦杀觉得有些好笑,“什么话?” 小二学着那人的语气,懒洋洋道:“你去问问里面的几位公子,先生没到,应该开席吗?” 包厢内鸦雀无声,众人又相视了一眼,公子榜上的几位公子同时扭头望向角落里的那几个窗户。 东方既白诧异地看着萧若风,“你想跑?” 萧若风咳了一声,“没……” 这边萧若风被按住了,其他几个却是一跃而起,直奔窗户而去,可窗户却被一阵劲风从外面打碎了,白发白衣的李先生从窗外跃进来,长袖一挥,将那些个什么北离八公子一袖子打回了原位,衣袖一震,“一起喝酒啊!跑什么!” 对啊,跑什么啊? 东方既白不解,百里东君也不解,王一行叶鼎之尹落霞就更不明白了。 李先生看到东方既白坐在萧若风身边,笑眼一眯,“小姑娘,不醉不归啊。” 第112章 “先生若有兴趣,自然是要喝个痛快。”东方既白微笑道。 痛不痛快不知道,几位公子的脸色看起来好像有点痛苦。 小二身后的台阶上,一个背着书箱的少年郎一步步走了上来,略带同情地看了众人一眼。 雷梦杀微微一愣,“谢宣?” 清秀的少年点了点头,“各位,好久不见。” 百里东君听到谢宣二字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望去,只见背着书箱一脸书生气的谢宣也望着自己,那神态气质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笑了笑,垂首道:“我是百里东君。” 谢宣也笑了笑,“所以我说的是,各位,好久不见。” “你们居然认识?”雷梦杀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瞥了他一眼,“比认识你的时间久。” “来来来来,为师好久没有和你们一起喝酒了。今日你们的小师弟入门,故交谢宣回京,应当好好庆祝庆祝!”李先生拍了拍萧若风的肩膀,随后在东方既白的身边坐了下来。 平常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萧若风此刻却只剩下满脸苦笑,“好的,师父。” “对了东八,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我,我给你带礼物来吗?”李先生望了百里东君一眼,又看向雷梦杀,“一定是雷二说我骗人,来来来,背后妄议为师,罚一杯!” 雷梦杀认命地端起酒杯。 李先生又看向王一行,“难得来一趟天启自然要不虚此行,来来来,酒菜随便吃,不要客气!” 王一行恭敬地敬了李先生一杯酒。 李先生又看向尹落霞,“按辈分是徒孙辈了,怎么,不敬师祖一杯吗?” 尹落霞连忙起身敬了李先生一杯,“弟子见过师祖。” 李先生笑眯眯地应了声,随后看向叶鼎之,“你来天启拜师,你南诀的那位师父知道吗?” 叶鼎之原本酒杯已经端在手里了,听他这么一问,顿了顿,道:“来天启之前未曾禀明,不过过去这么久了,多半已经知道了。” 李先生点了点头,“是知道了,说不定很快就要见到了,来来来,喝酒。” 除了谢宣谁都没理会,桌上的一圈人都被李先生以各种话头劝了一杯酒,劝到萧若风这,李先生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该谢谢师父,三杯怎么样?” 萧若风哪敢说不,端起杯子乖乖地连喝三杯。 东方既白听不懂他们师徒俩的哑谜,待到李先生看她的时候,她认真地建议道:“杯子太小不够尽兴,先生觉得呢?” 李先生哈哈大笑,“废话!来人,上大碗!” 半个时辰后,不胜酒力的柳月和墨晓黑倒下了,摇摇欲坠的洛轩坚持了一下,但是没坚持住,咚的一声倒在了桌上。 李先生看着他们三个,再看旁边勉强还能坐住的尹落霞,啧啧两声,很是嫌弃地看了眼自己这三个徒弟,“连个姑娘家家都喝不过,没出息。” 王一行早就喝糊涂了,跌在地上盘腿打坐对着凳子不知道念的什么经。 叶鼎之还好,他在蛮国的时候习惯了那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生活,练了一身酒量。 百里东君是他们四人里面看起来最没事的,喝空的酒坛子倒了一地,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看着仍旧能与他谈笑风生的李先生,他在此刻终于真正地喜欢上这个师父。 谁不喜欢能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师父呢? “百年不忘人间梦,千杯不醉李长生。”李先生仰头饮下一碗酒,“当年诗仙可是为我写了这首诗啊。” “诗仙?”东方既白轻轻一挑眉,“李白?” 李先生哼笑了一声,“不然这世上还有谁人能被称之为诗仙?” “倒也是。”东方既白喝了一口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当初在岛上也是很崇拜诗仙前辈的,可惜碍于祖训不能去中原,不然还可以切磋一下。” 一屋子还清醒的人疑惑地朝她看来,和谁切磋? 萧若风在旁边轻揽了下东方既白,她意识到某些问题之后很快便岔开了话题。 又过半个时辰,尹落霞和王一行已经彻底醉晕过去,不省人事,雷梦杀含混不清地对着空气不停地说话,可惜一个字也听不清。 叶鼎之的意识已经开始昏沉了,萧若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酒,只提着酒壶在身边人的酒碗空了的时候帮她重新满上。 未来徒媳陪自己喝酒,李先生也就不和自己这惯会使心思的徒弟计较了,再说了,今日确实高兴,难得有一次和自己的徒弟们喝酒,到最后不是只剩他一个人清醒着。 他笑着望向百里东君,“为师说要送你礼物,不是骗你的。宣儿。” 一直在角落里自顾自喝酒吃菜的谢宣从书箱里找出一本书丢给了李先生,李先生接过后递给百里东君,书封上写着两个字:《酒经》。 “小白连浮三十杯,指尖浩气响春雷。这可不是一般的书,也不是酿普通的酒。你之前的师父也看过此书,今日我便送给你。”李先生缓缓道。 谢宣闻言强调道:“借。” “收好了。”李先生微微一笑。 一听儒仙也曾看过,百里东君顿时点了点头,把书郑重地收入怀中。 “能酿出好酒吗?”东方既白感兴趣地问。 李先生神秘一笑,“是很好的酒。” 第113章 远处天启城城门之处,忽有一道紫光泛起,李先生笑容一收,叹道:“真会挑日子。” 四个紫衣人越过天启城的城墙,踏着屋顶急速朝城中跃来,所过之处,行人皆惊。 这里是北离皇城,世间最繁华的地方,也是世间律法最严的地方,什么人胆敢在这样的白日里无视这皇城秩序,肆意行走? “放肆!是谁在天启城撒野!”巡街校尉怒喝道。 一名紫衣人随手一挥,就将追上来的一队校尉掀倒在地,这下可好,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一下子飞回巡防营,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官兵齐齐出动,朝那四个紫衣人围堵而去。 百品阁。 暮初急匆匆地敲门进来在萧若风身边耳语几句,将街上的情形告知,他一皱眉,正要起身去查看究竟,旁边的李长生却袖摆一拂,“莫想了,是个来寻人的老妖怪。” 说罢他长袖一拂,百品阁的屋顶破出一个大洞,李长生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徐徐吐出一口酒气,是酒气,亦是剑气。 气息惊人,那四道紫色人影顿时就像寻到目标一般朝着百品阁的方向逼近,落在了百品阁前面的四处楼阁之上,四人中一人手握长笛,一人怀抱琵琶,一人捧着二胡,还有一人拿着一管玉箫。 东方既白看他们这架势,愣了一下,“这是知道我们在喝酒所以特地来弹个曲的吗?” 第67章 南诀剑仙雨生魔 ◎这就是剑仙的对决啊,不是一招一剑,而是绝人世之华,与天地共鸣!◎ 萧若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她端起正要喝的酒杯按回了桌上。 只见那四个紫衣人分别拿起手中的乐器吹奏了起来,乐曲阴诡低沉,在这白日之中仍能听出一身恶寒。 乐声一起东方既白略略傻了眼,怔愣片刻挥手就是一道掌风,一分为四朝着那弹着阴间曲目的四人打去,这弹的什么玩意儿,比叫声最难听的公鸭还要难以入耳! 原本脑海一片昏沉的叶鼎之听到熟悉的乐声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已然入梦。 四人见李先生未动,却有一道掌风从酒楼中弹出朝他们袭来,当下运起真气抵御,原本他们没把这分散的掌风放在眼里,直到内息相接感受到了那源源不断的后劲。 什么样的掌法能如此连绵不绝? 四名紫衣人连人带着乐器被打飞了出去,急急提起浑身真气抵御却仍在三座楼阁外才止住身,再仔细一看,琵琶、二胡、长笛、玉箫全都断了。 乐曲戛然而止,一人落在百品阁的另一侧屋顶上。天没有下雨,那人却撑着一把雨伞,伞面是紫色的,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龙,他身形高大,似乎是一个男人,可面容极为秀雅,又似乎是个女子。 “他又是谁啊?”百里东君疑惑地问道。 萧若风虽然没见过这人,但是诸多传闻拼凑起来还是能够知道个大概,他看了眼旁边半醉半醒的叶鼎之,“这是剑仙雨生魔。” 百里东君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这人是……” “男的。”李先生似乎猜出了他想问什么,直截了当地回道。 “那为什么……”百里东君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他练的武功是魔仙剑,这本是只有女子才能练的剑,但他为了赢我强行学会了,以至于虽然依旧是男儿身,可面容却越来越像女子。那把伞不是伞,是他的武器,伞柄是玄风剑,伞面是恶龙罩,都是厉害的玩意儿。”李先生徐徐叹道。 “剑仙雨生魔?那不就是……”东方既白挑了挑眉,看向叶鼎之,见他脑子喝多了酒脑子不太清醒,又看向打着伞的雨生魔,表情一时有些难言。 雨生魔从破开的大洞里看到了叶鼎之,当下掠进来就要带人,一条飞起的凳子猛地朝他脸上砸过来,他挥掌打碎了凳子一退,止住身形,看向突然袭击他的人,“你又是谁?” 大概是修炼了那什么魔仙剑的原因,他的声音竟也是男女难辨。 “我么,他师父。”东方既白朝叶鼎之扬了扬下巴。 “他的师父?”雨生魔皱紧了眉,“他几时又拜了个师父?” “两个都是师父啊……”百里东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东方既白摸出她那把从不离身的银伞随手一撑搁在了肩颈上,不由惊呼一声,连忙去把叶鼎之摇起来,“叶兄!别睡了叶兄!你两个打伞的师父要打起来了!” 原本头疼欲裂的叶鼎之差点没被百里东君这一晃给弄晕,他按了按胀痛的额穴把百里东君一推,“别晃了,再晃就晕了。” 他甩了甩头努力笔直地站直身子,眼前有些重影,只看到一个打伞的人影,他抿了抿唇,躬身一拜,“弟子拜见师父。” 东方既白转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雨生魔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徒弟!” 雌雄莫辩的嗓音在这一刻总算有了点男子的味道。 叶鼎之知道这一拜是拜错人了,他拍了拍脑门,眼前努力挤出一点清明来,看准了雨生魔的方向,“师父。” “这个女人是谁?”雨生魔皱着眉头打量着东方既白,这姑娘年纪轻轻,修为却叫人看不透。 “听听听听,是不是有那种正室捉奸小三的味道?”李先生笑眯眯地落到低头自顾自吃饭的谢宣身边,“宣儿啊,你怎么一直在吃?” 第114章 “毕竟再过一会,”谢宣放下了筷子,“这桌子可能就要没了。” 叶鼎之看了眼东方既白,随后看向雨生魔,“师父。” “嗯?” “嗯?” 两边的嗯声同时传来,萧若风轻咳了一声,略略替叶鼎之尴尬了一把。 叶鼎之也咳了一声,“师父,这是我刚刚拜的小师父。” “师父就师父,怎么还来个小?”东方既白撇撇嘴,有点不高兴。 雨生魔也有点不高兴,看着东方既白直皱眉。 叶鼎之的头更痛了,他为什么要醒着。 这时候有人却大笑了起来,几人一转头,是李先生。 雨生魔将伞微微往后一撤,面无表情地说道:“学堂李先生。” “剑仙雨生魔。”李先生也微笑着打招呼,“你徒弟资质不错,本来我是想亲自收他为徒的,但是怕他当了我的弟子之后看不上你,所以就推荐他拜了这个小姑娘为师。” 雨生魔的面容轻轻抽搐,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东方既白,“这丫头片子哪里冒出来的,有什么本事抢我雨生魔的徒弟?” 叶鼎之心头咯噔一声,连忙上前,“师父……” “嗯?” “嗯?” 两人同时朝他看来,啊这…… 东方既白起身,伞柄一旋,“小徒弟你站着莫动,等会儿再说话。” 雨生魔握着伞柄的那只手泛出紫气,也丢给了他冷冰冰的两个字:“待着。”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身影一动,强烈的内息碰撞之下形成气流漩涡,附近的所有东西都被卷了进去碾得粉碎。 谢宣平静地看着面前摆满珍馐玉盘的桌子塌在地上四分五裂,“它的使命完成了。” 厅内七歪八倒的人被近在咫尺的激荡内息震醒,看着面前的一幕纷纷瞪大了眼,雷梦杀张了张差点秃噜皮的嘴,“怎么回事?这人是谁?怎么打起来了?” 萧若风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来话长。” 哗啦! 再宽敞的房间也承受不住绝顶高手的真气相撞,屋顶上的瓦片连着屋脊横梁全都被震飞了出去。 李先生叹了一声,“这下学堂可要赔好多钱了。” 两人同时出掌,又在此刻同时收掌回撤。 雨生魔凝眸看着那个持伞而立的女子,那种遇到对手的感觉分外强烈,“你很不错。” “一般般。”东方既白低眉轻道。 “结束了?”尹落霞问道。 王一行摇头,他仔细看着东方既白面前的那个人,越看越心惊,“这,这不是……” 南诀第一高手,南诀剑仙雨生魔么? 果然,雨生魔和东方既白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已经到了百品阁残缺不全的屋面上,两人同样撑着伞,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一边是仙,一边是魔。 雨生魔纵身一跃,手中的伞伞柄和伞面瞬间脱离,绣着恶龙的伞面直冲东方既白罩下。 东方既白持伞飞旋,柔滑如波的鲛绡在空中一荡,跃过恶龙罩在伞面上重重一踏,站在地上的人都能察觉到隔空传来的泰山压顶之力,那恶龙罩便更不用说,精钢打造的伞骨嘎吱作响,被东方既白一脚踢了回去。 雨生魔眸色一寒,左手接过恶龙罩收入袖中,右手的玄风剑当下一抡,风中响起呼啸声,如万鬼齐鸣。 一群人忍不住捂上了耳朵,“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李先生朗声长笑,“这就是剑仙的对决啊,不是一招一剑,而是绝人世之华,与天地共鸣!” 天启城内,几十个人正在同时奔向百品阁,他们其中有皇族贵胄们私下招揽的江湖名客,有坐镇天启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亦有云游至此,恰逢此战的散人游士。 一直以来北离人心中的南诀第一高手雨生魔突然到访天启城,何人在与他对决,是学堂李先生? 天底下的对决有很多,但那些都可以错过,而公认天下第一的李先生和南诀剑仙的这一场对决,却决然不能错过,因为一旦错过了,此生都可能再遇不到下一次。 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洛轩也回过神来了,他感受到越来越多朝百品阁奔来的气息,他面色凝重地问萧若风:“不阻止他们吗?” 东方既白身上还背着一条浊清的命,目前为止还不算彻底洗清嫌疑,这时候作为一个绝世高手出现在天启城可不是好事。 “不必。”萧若风看着屋面上乘风而起的女子,“既白这个时候暴露身手,利大于弊。” 天启城中的高手蜂拥至百品阁的时候果然大失所望,和雨生魔对决的根本不是李长生,而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关于这个姑娘的传闻,天启城中有不少,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一点。 有夸赞她的容貌的,有探寻她的身份的,也有好奇她的身手的。 今日这个机会,满足了很多人的好奇。 雨生魔挥出一剑,怒喝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8 21:06:49~2023-04-09 22: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白 200瓶;风雪夜归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东方既白仰头,看着这快下雨的天,笑了,迎着强风和雷电露出的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第115章 “行。”东方既白持伞滑步,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靓丽的身影,避开那道撕裂长风的剑气一眨眼就出现在了雨生魔面前,一掌推出,掌风浩瀚,一击之下空气在内息的推动下竟出现了一道旋风,将雨生魔整个笼罩在了里面。 雨生魔运起全身真气挥动玄风剑,破开气浪朝东方既白刺来,她收伞一挡,随后抬起她的长腿笔直地朝他的心窝子狠狠蹬出一脚。 李先生啧啧两声,“这要是被踢中,明年今天就是雨生魔的忌日了。” 叶鼎之紧张地飞扑上前,却被李先生拦了下来,他笑眯眯地补上后半句,“雨生魔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踢中,他也就当不成南诀第一高手了。” 只见雨生魔脚尖一点,一个后翻避开了袭来的腿击,顺着东方既白那一脚出去的方向,一栋两层楼高的街舍被她一脚踹塌,雷梦杀当场惊叫一声,“天呐,那是什么铺子,珠宝斋!若风,这是要赔多少钱!” 大概是雷梦杀的鬼哭狼嚎太有穿透力,东方既白听到了,她抬起长伞架住了落下来的玄风剑,问道:“你带银子了吗?” 雨生魔被她问得一愣,随后冷着脸加重了力道把面前的姑娘一剑劈到了地上,“没有!” “穷鬼。”东方既白撇了撇嘴,站稳脚跟,手里的长伞一甩,执伞的姿势已然换了一个,“先说好,待会儿这里的损失都得你赔,你拿不出钱,就让你徒弟卖身打工在这里赔。” 雨生魔冷笑一声:“这会儿怎么不说是你徒弟了?” “我徒弟和你徒弟不都一个人吗,谁让你气不过要跟我打。”东方既白没好气地瞪着他,“等会儿就把叶鼎之卖了换钱。” “我雨生魔的徒弟谁敢买!”雨生魔周身的紫气变得更加浓郁妖冶,头发蓦地散落开来,瞳孔也泛出一抹紫色。 “瞳泛紫色,这是走火入魔了。”谢宣淡淡地说道,“我在一本书上看过这种说法。” “的确是走火入魔。”王一行望着雨生魔缓缓道,“不过和普通人练功的走火入魔不同,雨生魔这是自愿入魔,他练的是魔仙剑,以身入魔,得无上剑法。” “本来是套好剑法,但是练邪了,可惜。”李先生也叹了一声。 雨生魔整个人凝滞在空中,身上剑气越聚越拢,天空之中瞬间乌云密布,似乎是被那剑气引来,雷声轰鸣若千万战鼓锤雷声震震,仿佛顷刻就有大雨落下,整个天启城的民众都被惊动了。 “东方姐姐能赢吗?”百里东君紧张地看着对峙的二人。 “如果是之前那些对手,她自然能赢,但是剑仙雨生魔……”王一行沉吟片刻,“结果不好说。” “徒弟。”有人在尹落霞背后唤道。 因为这个声音是第一次这样唤她,所以她很陌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身,“师父。” 柳月淡淡地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尹落霞沉吟许久,借用了王一行的话,“弟子……不好说。” “若一定要说一个呢?” 尹落霞一怔,雨生魔如今这般功力实在可怕,一剑竟引来九天惊雷,怕是离那传说中的境界已经很近了,更何况雨生魔是谁,南诀第一高手,这个第一就足够令人畏惧了。 “我选东方姑娘吧。”她说。 多年对赌的直觉告诉她,越是看起来不能赢的人,往往最有可能是最后的赢家。 斗笠之下传来一声轻笑,柳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让尹落霞有点忐忑,注意力却又时不时地关注着街上的情形。 萧若风一直在看东方既白,他想的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在想她胸口那片赤色的心鳞,想她说的从不会武功到现在这般境界只花了三年时间。 关于她这换来的血脉有何弊病,除了天气冷受不住要冬眠以外暂时还看不出别的,东方既白说没人在她之前成功过,所以没人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 有空还是得私底下请教师父,万一将来有个万一呢。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满头白发,戴着恶鬼面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簿子,一支毛笔飞快地记录着。 和众人惊叹雨生魔的修为已经到了可以撼动天地的境界不同,东方既白仰头,看着这快下雨的天,笑了。 迎着强风和雷电露出的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屋顶被完全掀飞的百品阁里,学堂李先生和他的弟子们站在那儿,李先生忽然一手按住了百里东君,“东八,你师父不是让你学学么,你且看好,你师父的秋水诀和她的武功到底有怎样的区别。” 便是李长生不说,所有人都在仔细看着的。 暗处,更是有数不清的眼睛从最开始的失望到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出人意料的对决。 雨生魔见东方既白不惧反笑,顿时咬了咬牙,怒吼一声,只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手中的玄风剑上,他猛地一挥,剑气混杂着雷电之意冲东方既白袭去。 东方既白脚尖点起连退三步,执伞如剑,状若击水三千,风起狂潮,刹那间翻涌如浪。 “你会剑术。”雨生魔瞳孔微缩。 “我可没说我不会啊。”东方既白唰的一下撑开伞面,执伞乘风飞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我师父好歹是打过剑圣的人,怎么会不通剑术,就是我不爱用罢了。” 有什么比拳拳到肉的打击感更舒畅呢,没有,至少对东方既白来讲,她用拳脚功夫的次数比用剑术演化而来的伞击之术的次数要多。 第116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纤细的身影执伞荡在乌沉沉的高空之中,周身真气激荡,翻滚的云层轰鸣一声,满天惊雷炸响,积蓄已久的暴雨倾盆落下,东方既白猛地挥出一掌,落下的雨止于一线。 长伞合拢,她直坠而下,雨水汇流成一片从天而降的水幕紧随其后,如生双翅,似那不知其背几千里的鲲鹏,将天幕整个拉扯着坠下。 “这是真正的大河之水天上来啊。”在众人看得出神的时候,李先生抚掌一笑,“不过这水要是真的落到地上,怕是天启城都要冲没了,不成不成。” 他从百品阁里一跃而出,挥掌卷起地面上流窜的长风,“起。” 满城的长风都在他那看似随意的一掌下腾起,如同一个罩子将天启城罩在底下,东方既白见李长生出来,当下也止住了坠势,撑开了那把绘着傲雪红梅的银伞,“止。” 风停了,雨停了,停在离地一丈高的地方,站在地上的民众抬头如临水照影,照出了一张张错愕惊愣的面容。 而下一瞬,汇聚的雨水剧烈地翻滚起来,化作千万细密的水滴落下,刹那间,天启城被笼罩在一片浓郁得发白的雨雾之中,面对面站着的人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东方既白撑伞落到地上,雨生魔不见了,李长生也不见了,周围的街道消失了,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闭上眼轻吸了一口气,眉目舒展,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连成一片,就像她每日在望海崖上听到的涛声。 她有好久未曾听到海浪的声音了。 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她睁开眼,浓雾中逐渐显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蓝灰色的眸子轻轻一眨,她撑伞站在原地,直到来人走入她的伞下。 东方既白看了看周围,仍旧什么都看不见,她眨眨眼,“怎么知道我站这儿的?” “因为一直看着你。”萧若风从她手里接过伞柄,“这雾要好久才能散了,师父呢?” “不知道,大概是把雨生魔带走了吧。”东方既白一耸肩,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走了,谁来赔钱?要不趁现在雾大,我们赶紧跑了吧!” 萧若风无奈地笑笑,“都知道是学堂的人动的手,他们找不到雨生魔,自然会找上学堂。”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唉。 东方既白叹了口气,“希望你师父知道把雨生魔身上值钱的东西抢了。” 天启城入冬之后久违地下了一场雨,那是一场特别奇妙的雨,从天而降的雨水汇聚成了波涛万顷,万里长空仿佛成了水中的倒影,这水月镜花之影只维持了片刻便如梦幻泡影破碎,浓雾覆盖了天启城的每一处街道。 雾气散去后,那在长街上对决的两个人也不见了。 景玉王府,萧若瑾坐在主位上听着手下禀报方才那一场绝世对决,心中的震撼不亚于那阵席卷满城的长风,“你说,和南诀剑仙对决的,是位姑娘?” “是。”手下垂首道,“最后是学堂李先生唯恐天启城被毁阻止了那场对决。” “可是九弟身边那位姑娘?” “是。” 萧若瑾沉吟片刻,徐徐吐出一口气,意味深长道:“九弟身边真是……能人众多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9 22:37:34~2023-04-11 01: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为了见你 ◎一处静谧的小院,两个对坐的年轻公子,他们一样穿着白衣,一样面容俊美。◎ 青王府,一脸阴沉的萧燮听完探子的回禀,“你确定看到了叶鼎之?” “是,当时他和学堂的人待在一起,剑仙雨生魔也是为他而来。” 萧燮紧拧着眉,心中已经闪过最坏的可能,“既然他还活着,为什么不跟我们的人联络?” “属下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叶鼎之前几天一直昏迷不醒,而且他没有拜李先生为师的原因是他拜了……拜了一位姑娘为师。” “什么姑娘?他在搞什么?” “就是刚刚那位和雨生魔打起来的姑娘。”探子想了想,“她好像之前让林家……” 青王萧燮的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林家一倒,不光他的母妃受到牵连,连带着他在朝中的根基也受到了重创,他是怎么都不会忘了这笔账的! “去想办法,让人和叶鼎之联系上,让他来见我。”萧燮咬牙切齿地说道,此刻他已经全然不管让叶鼎之入天启的目的是作为他的一枚棋子插入学堂,拜不成李先生没关系,拜了那个害得林家家破人亡的女子,最好不过! 宫里。 太安帝站在阶前静静地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天空,禁军统领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完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不敢多话。 年近六十的太安帝已经不是那个当年征战四方的帝王了,他的脊背有些佝偻,神态苍老,他看着巍峨的皇城,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江湖的光芒,太盛了。” 周围一片穿着甲胄的禁军低垂着头,无人敢答话。 “去学堂,请李先生有空进一趟宫。” 天启城的其他地方,更是有人在茶楼酒肆里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一场对决,仿佛亲眼见证到了一般,他们不知道东方既白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姓氏,因而话里话外皆是以东方女侠作为称呼,亦有人仿照着百晓堂列出的剑仙、刀仙等等给她奉送了一个伞仙的称号。 第117章 学堂的楼阁里,几位公子正坐着议事。 “伞仙?幸好没说掌仙腿仙,不然难听死了。”雷梦杀笑道,“我看照这个架势,等百晓堂换榜的时候,东方的名字该出现在冠绝榜上了。” 洛轩轻咳一声,“别说那个了,最近城中的流言如何?” “外院的学生已经收到暗示把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城里的人都知道叶鼎之拜了东方姑娘为师,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多的质疑声了。”柳月轻轻敲了敲手里的折扇,“我看他们现在比较感兴趣的,可能是东方姑娘和咱们师父谁更厉害。” 怪不得之前萧若风说东方既白的身手暴露利大于弊,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几人看着坐在主位上低头沉思的萧若风,后者在突然安静下去的气氛中回过神,像是缓慢地回忆了一下他们方才说的,随后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恶意中伤学堂,别的风言风语就随它们去吧。” “宫里那些事情都解决了吗?”洛轩看他眼底略有青黑,想来这两天可能没怎么休息。 浊清的死萧若风已经把伪造好的证据呈了上去,太安帝没有什么表示,倒是以浊心为首的五大监颇有微词,觉得那个名叫诸葛云的凶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很是可疑,他们试图往朝中几股势力身上泼脏水,萧若瑾和萧若风防范得及时,没有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看得出来,和五大监在暗中合作的青王想借叶鼎之的手将学堂再次搅合进浊清的死里,听霜却回来禀报,昨日似乎有学堂外的人和叶鼎之匆匆见了一面。眼下的风波看似已经过去,实则还会成为将来某件事情的导火索。 萧若风舒了口气,“总归会一件一件解决的,不碍事。” 和几位师兄分开之后,萧若风信步往外院的方向走,穿过内、外院之间的小门,他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叶鼎之住的地方走去。 叶鼎之没有拜入学堂,按规矩只能住在学堂外院的客院里,东方既白也是一样。萧若风在去找叶鼎之之前,想起昨天说要自己搬回自己窝里睡觉的东方既白,便转了个弯想着先和她说一声。 到了东方既白的院子门口,里面传来一两声熟悉的轻笑,里头有人说话,他一走上台阶,就看到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抱着不太安分一个劲想往外爬的小狮子,“你若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把唤灵术教你,这样你不光可以和它说话,还可以和所有鸟兽虫鱼说话。” “师父若能相授,弟子自当感激。”旁边,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看着抱着小狮子逗弄的女子也不自觉带上了笑。 东方既白微微颔首,“先说好,唤灵术可是比武功难学多了,这东西很看天赋,有些人学了一辈子也听不懂一声鸟叫。” 垂在地上的裙摆被另一只小狮子努力地扒拉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东方既白,似乎在请求她把它的小伙伴还给它。 “就你俩亲,好像我活生生拆散你们似的。”东方既白好笑地把凌珑放下去,两个小家伙顿时凑到一起相互轻蹭着,她点了点凌泉的脑袋,“要不等你们俩长大以后直接凑成一对好了,我养的这么一堆,居然只有一只小狮子是母的,你也走运了。” 叶鼎之闻言轻笑,看着她的目光里下意识露出温柔之色。 东方既白俯身逗凌泉的时候看到了院门口的萧若风,蓝灰色的眸子波光一闪,“怎在门口站着,不进来吗?” 萧若风敛好神色,迈步平静地走了进来,“我只是来找人路过这里,刚好发现要找的人也在,有些惊讶罢了。” 东方既白看看他,又看了看叶鼎之,“找他?” 她皱起了眉,“不是来找我的?” 萧若风神态自若地上前牵起她的手,“到这里来自然是为见你的,我也说了是刚好。” 她说那三只大猫已经习惯了住处,所以就回自己院子睡了,两人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萧若风早出晚归很忙,东方既白又不是个会主动上门的性子,他要是不来,她准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 东方既白拽了拽他的手,似乎也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眉头顿时一皱,“怎么我才一天不看着你你就不好好休息?” 萧若风刚想否认,心思一转又轻咳一声,坦言道:“昨夜看公文看得晚了些,下次注意。” 叶鼎之站在两人身旁,悄无声息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没有插话也没有其他举动。 倒是东方既白记着萧若风是有事找人的,便起身让他在自己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不是有事找我徒弟么,说事呗,我带它们两个进去喝药。” 她招呼着两只个头还不到小腿的小家伙进屋,看着它们笨拙地翻过高高的门槛,前脚一个后脚一个摔在屋内的地上,唇角一扬完全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就看着它们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跟在身后。 东方既白一进屋,院子里就剩萧若风和叶鼎之两个人。 萧若风看了眼旁边空着的石凳,淡淡道:“坐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方既白不在的缘故,又或是和萧若风接下去要说的事情有关,院子里的气氛一改之前的轻快,变得有些沉凝。 叶鼎之看了他一眼,撩袍在石凳上坐下。 冬日的午前,阳光逐渐趋向懒怠,一处静谧的小院,两个对坐的年轻公子,他们一样穿着白衣,一样面容俊美。 第118章 “在学堂待得如何?吃住可还习惯?”萧若风语调客气地挑起了话头。 叶鼎之垂眸道:“没什么不习惯的。” 毕竟曾经的他也在这座繁华的城池,在那座被查封的将军府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自幼就喜欢随军,最早的时候,我是最喜欢往叶家军的军营里跑的。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但你应该不记得了。”萧若风的手指轻轻地扣在石桌的边沿,“叶将军出事的时候,是我第一次随军出征,很遗憾等我得到消息赶回天启,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叶鼎之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父兄一个个人头落地,年幼的弟弟在流放途中身染恶疾死去,他的双唇抿出一道剧烈的波澜,随后又归于平静。 萧若风看着他,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你来天启是为报仇,你想要青王的性命,甚至于想让我的父皇付出代价。但是后者不可能,前者……争取一把或许是有机会。” 叶鼎之的面上浮现出冷意。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青王残暴不仁,你若想报仇,我可以帮你一把。”萧若风顿了一下,“当然你若不需要也无妨,但是有个前提,不能把学堂和既白拖下水。” 东方既白在屋内抱着两只小狮子逗弄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走出去,却只见到叶鼎之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墙角下的雪垛发呆。 她拧紧了眉,“萧若风呢?” 走了也不和她说一声,胆肥了。 “方才门口来了个侍从,他急匆匆地跟着走了。”叶鼎之顿了顿,“脸色不太好,许是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1 01:35:14~2023-04-12 01:2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云、中人之姿沈兰舟、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帝王颜面 ◎先生,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过强了?◎ 东方既白一抿唇,抬头看向屋顶,昨日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她将劫海放出去追粉痴儿了,现在还没回来,“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只是给了弟子一个建议,让弟子好好考虑。” “报仇?”东方既白轻轻皱眉,“青王嘛……我听过一点关于他的传闻,不是什么好人,活不长。” 叶鼎之垂首不语。 “凭你现在的实力,想要自己取他的性命太难了,不过你若是想他快点死,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去青王府把他逮出来。”东方既白漫不经心地说道。 叶鼎之记着萧若风的话,起身恭敬道:“这是弟子的私仇,就不把师父牵扯进来了。” “我本来就和青王结过一点点梁子,他这会儿怕是恨我恨得牙痒痒。”东方既白一耸肩,“不过我看你这个人,不是愿意接受这种帮助的类型。” 她见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极为桀骜的人,那种孤傲的眼神和蓬莱岛上的未经驯服的海雕太像了。家族覆灭,他就是离群的孤狼,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 “你是个自己有主意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东方既白眼神轻扫,“你现在好歹是我的徒弟,记得手脚干净些,别把萧若风扯进来了。” 叶鼎之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苦笑,“师父和九殿下真是心意相通。” 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说实话我自己并不怕麻烦,大不了把天启城里这些不相干的王爷全都杀了一走了之,可那样会让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受天下指摘,他不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所以只能等他徐徐图之,把所有事情都安顿好。” 学堂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那儿,车上画着神鸟大风旗,那是北离萧氏皇族的标志。 雷梦杀与洛轩闻讯赶来,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紫靴的年轻太监。 “李公公?”雷梦杀认出了来人,这位是在御书房当差的太监,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五大监。 李公公挽了挽帽檐边的珠子,看了雷梦杀和洛轩一眼,“哟,好久不见灼墨公子与清歌公子了。” 两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不知李公公所来何事?” “陛下传祭酒先生入宫。”李公公缓声道。 雷梦杀和洛轩相视一眼,稷下学堂毕竟是北离皇朝所设,也算是朝中机构,自然有官员监管。学堂主管者便是祭酒,外人尊敬就多称一声先生。 能做稷下学堂祭酒先生的,只有一人。 雷梦杀和洛轩相视一眼,正要说话,门内又走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见他来了,两人顿时让到一边,原本老神在在的李公公也不免收敛了神色,做出恭敬的模样。 “李公公。” 李公公躬身行了一礼,“小先生,陛下派咱家来请祭酒先生。” 从百里东君正式拜师那一日过去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日,每一日太安帝都会派人来学堂请李长生,只是学堂从上到下,就连萧若风也不知道李长生那天带着雨生魔去了哪儿。 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帝王颜面摆在这,成了一种无形的威逼。 李长生身为祭酒从未上过一次朝,就连年祭也未曾参加,太安帝一直通融以待,今次这般打定主意要召见李长生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前日的那场绝世之战? 第119章 “师父当真不在学堂,还请公公……” 李公公脸上露出苦色,“小先生,真不是咱家有意为难,而是陛下执意要请祭酒先生进一趟宫,祭酒先生若是不在,咱家也只能在这里等,等到祭酒先生回来了。” 召了那么多次都不在,若是旁人早就治了个大不敬之罪,可偏偏那人是无人可奈何的李长生。 萧若风倒不是怕自家师父进宫后会遇到什么危险,如今浊清已死,国师卧病,放眼皇宫里能叫李长生觉得有点用的人物一个都不顶用,他就是怕他师父一个不高兴,把整个皇宫给一锅端了。 “如若不然,我替师父进宫,面见陛下。” 李公公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也在琢磨这种方式的可行性,片刻之后,他道:“凭小先生的身份也不是不可,那要不……” “要不什么?徒弟就是徒弟,还能代替师父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李长生不知何时坐在学堂的大门屋顶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枝。 “祭酒先生,终于见着您了!”李公公脸色一松,不用冒着被斥责的风险带萧若风回去复命,那可是再好不过了,“陛下等了您许久,不知您是否方便……” 李长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若是说不方便……” 李公公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用力捏了捏指尖讪笑道:“先生可别说笑了,这可是大事。” 李先生轻哼一声,起身一步跃到了那辆绘着神鸟大风旗的马车上,“皇宫么,的确是许久没去了,走吧。” 李公公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朝萧若风恭敬地行了个礼,赶忙走到马车旁催促车夫快点动身。 “师父……”萧若风往前走了几步。 李长生冲他摆了摆手,“刚好,趁我现在这个身份还能用,先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不然凭你爹那德性,怕是不好答应。” 师徒俩说的话李公公越听越惊,可马车已经动了,生怕李长生反悔似的,飞一般地奔向皇宫。 马车一去,雷梦杀和洛轩走了上来,“你爹叫师父去干嘛呢?” “不太清楚,我有点不太好的感觉。”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看好东君和叶鼎之,不要让他们离开学堂,我去宫门口等师父。” 说着,他让暮初备好快马,从另一条路直奔皇城。 马车一路驶进了巍峨庄严的皇宫。 御书房。 门口两根柱子上写着一个对联:谈笑风云涌,举目平苍生。字写得潦草霸气,仿佛要从柱子上飞起一般。 李长生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见到了这幅对联,啧啧两声,他摇了摇头,“字写得还行,有意思,联写得太次了,装霸气。” 李公公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谁敢这么说天子御书房门口的对联? 可一身龙袍的太安帝从御书房里走出来时却是满脸笑意,“先生当年赐了这一联我还炫耀了许久,可如今先生自己也看不上眼了?” “人嘛,总是会对过去的自己嗤之以鼻。”李长生微微一垂首算是行礼,“参见陛下。” “先生里边请。”太安帝很是热情地搀过李长生的手,换做其他任何一名臣子都要被今上这般礼贤下士的模样感到受宠若惊。 可李长生不会,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这次叫我来,可有什么事?” 四十年前,太安帝与百里洛陈、叶羽三人被围困在西楚和北离的边境,那是他们第一次见李长生。如今四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翩翩少年已经白发苍苍,可当年满头白发面若中年的李先生容貌却分毫未改,反而太安帝看起来更像一个老者。 太安帝叹了口气,“孤年少时好诗书,不好武,在皇子之中不被看好,可身边却有两个好兄弟,一个出自云溪叶氏,一个来自西林百里家,都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有他们二人辅佐,孤平了几次大乱,才有了后来坐上皇位的底牌。可许多年前孤犯了一个错,至今也依然时常后悔。” 李长生打断了他的唏嘘,问道:“既然错了,何不平案呢?” 太安帝的面色一僵,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无非就是帝王颜面。”李长生摇了摇头。 太安帝轻咳一声,继续道:“听说先生最近又收了一名弟子,那弟子——姓百里?” “百里东君。”李长生颔首道,“就是你另一位结义兄弟百里洛陈的亲孙子。” 太安帝低声念了念“百里洛陈”的名字,随即笑了笑,“他是洛陈的孙子,来了天启城,我应该见一见。” “不必了。” 太安帝自即位之后,很少再听到这个词了。如今忽然听到,他甚至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生气,只不过脸色不再那么温和,“先生不是说从来不过问朝事吗?” 李长生纠正道:“百里东君入天启,只为拜师不为其他。陛下找他来,才是朝事。” 太安帝眉头紧皱,“可堂堂镇西侯的孙子入了天启却不来见孤,不成体统。” “那你就去问镇西侯的罪,你已经杀了一个兄弟了,要不要再杀第二个?”李先生冷笑一声,直接戳穿了他心底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饶是做了几十年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太安帝的脸色也在此时大变,他深吸了好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李长生,“先生,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过强了?” 第120章 李长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有吗?” 忽然,他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陛下,我们认识至今也有四十年了吧?” 【作者有话说】 提剑赶来的萧若风:mmp你跟谁兄弟,这就叫人去喊嫂子 感谢在2023-04-12 01:21:32~2023-04-13 00:2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巧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俗事一尽,一身轻松 ◎一晃三十年,我在这天启城也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去寻能让我挂心的姑娘了。◎ 原本愠怒不已的太安帝忽然愣了一下,不知道李长生这是要说哪出。 “我很多时候,其实都是讲道理的。” 太安帝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没有接话。 “比起现在满嘴歪理的年轻人来,我已经很和善了。”李长生笃定地点了点头,“毕竟打打杀杀那些事年纪大了也折腾不动了。” 太安帝身旁的李公公轻轻扯唇,总觉得李长生在说一件跟他完全没关系的事。 “你儿子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小姑娘长得挺水灵的,她武功不错,我想陛下在宫里应该远远地见过了。”李长生看着太安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陛下找我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位姑娘的事吧?” 那日后,能打探的太安帝已经全部打听了,知道那位有着绝世武功的姑娘和自己的儿子关系匪浅,在稷下学堂里已是心照不宣。 不知道为什么,太安帝在知道萧若风和那姑娘两情相悦的消息时莫名地松了口气,比起无法被挟制的李长生,太安帝自认有心悦之人的姑娘会比较好控制一些,更何况她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不过就是个女子,风儿怎么会搞不定。 李长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太安帝,帝王的神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怒而不发,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度,“若是一个孑然一身的江湖散人,陛下怕是要不安了,若是你的儿子娶了她,陛下是不是要宽心不少?毕竟这天启城当年可没有能让我挂心的姑娘,陛下必然是日思夜想得紧。” 太安帝又一次被戳破了心思,脸上终归是带了点尴尬。 “既然是两情相悦,我建议陛下同意他们俩的婚事,至于镇西侯的孙子……陛下还是别想了。”李长生转过身,“百里东君不会一直待在天启城,马上就会随我离开了,几年之内我们都不会回来。” 太安帝一愣,“可先生你是祭酒……” 朝廷命官离京数年,不合体统。 “放心吧,祭酒的位置自有人来做。”李先生难得长叹一声,“一晃三十年,我在这天启城也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去寻能让我挂心的姑娘了。” 宫门打开,一个白衣白发的人穿过禁军的包围走了出来,来时他乘马车簇拥而来,离去时无一人相陪。从御书房到外宫门的这一条路很漫长,李长生却走得悠然自得,嘴里甚至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似乎一个人走得要更舒坦些。 出了宫门,李长生抬头看了一眼,长长舒了口气,一步跃起就从皇宫门口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宫门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里。敞开的窗户正好能看到宫门处出来的每一个人,窗门在他进屋后便关闭了。 一杯酒递到了李长生面前,“师父。” 李长生接过酒盏,笑了笑,“给那丫头养出习惯了?以前都是递茶的。” 萧若风在旁边恭敬地坐下。 李长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叹道:“果然是俗事一尽,一身轻松。” 萧若风抿了抿唇,他对师父之前说的那句趁现在身份还能用十分在意,因此一路追来了这里等候,“可是父皇为难了师父?” “你见过谁能让你师父为难的?”李长生笑笑,“不过是了却一些牵扯太久的事罢了。” 萧若风轻皱着眉,不知为何,他从李长生的话中听出了离别之意,师父以学堂祭酒之名威慑天下三十载,这算不算牵扯许久的事? “师父……要走?”萧若风本想否定这个念头,却不小心说了出来。 师父才刚收了一个弟子,怎么会要离开呢? 李长生哈哈一笑,“几个徒弟里,你的心思是最敏锐的,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猜到了。” 萧若风脸色微变,“师父真的要走?” 李长生没有解释,只是对着他叮嘱道:“皇帝忌惮我,忌惮江湖太久,我若不在天启城,他接下去怕是会忌惮那丫头,你自己留点神。还有,钦天监里那后生睡得太久,该想办法让他醒来了。” 萧若风满腹心事地回到学堂,雷梦杀第一时间找上了他,“师父呢?” “无恙。”萧若风叹了口气,“东君和叶鼎之呢?” “东君那小子在钻研师父给他的《酒经》呢,倒是叶鼎之,去寻他的时候就听说他已经从学堂后门出去了,我们的人没跟上。”雷梦杀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是去见什么人。” 萧若风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道:“适当留意就行,不用刻意追踪。” 天启城,有间客栈。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续的第三杯的茶昭示着他告罄的耐心,上一次坐在这里还是在学堂大考的初试之后,他见了不远千里而来的叶鼎之,那时他还对李先生最后一名弟子的位置势在必得,谁料最后却被百里东君抢走了。 第121章 不顺,各种不顺。 最近两个多月发生的事太不顺,先是自己那个废物表弟身上的破事捂不住抖落出来害得他母妃失了圣心,接着就是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浊清大监毫无预兆地半夜遇害,再就是叶鼎之没能和他预期的那样拜入学堂。 他费尽心思从父皇那里讨来调查的差事,正准备往长皇子身上泼点脏水就被萧若风突然呈出来所谓的证据打了个措手不及,可笑他连那个叫诸葛云的人身份都查不清楚。 转头想把水往学堂身上泼又被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雨生魔和东方既白气势汹汹打的一架给盖过了风头,他扇动的那点风浪最后连片水花都没飘起来。 越想越气的男子端起刚沏好的茶猛灌了一口,却被入口的热水烫伤了舌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怒摔茶盏,上好的青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碎瓷飞溅到了一双黑色长靴前,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捡了起来,“这是上好的建窑兔毫茶盏,碎了可惜。” 不说还好,一说萧燮的眼底肉眼可见地阴了一层,说出口的话语气就不见得那么美好了,“可是让本王好等。” 叶鼎之淡淡一笑,“毕竟甩开学堂的监视需要点功夫。” 学堂虽然名义上只是一读书学艺的地方,但门下设有专门的情报机构蝶影,天启城里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萧若风前脚刚吩咐百里东君和叶鼎之不要随意出学堂,他就在那个时间点上消失了,蝶影不找他才怪。 叶鼎之在茶桌的另一边站了一会,随后朝着萧燮的方向躬身一拜,“此行有负青王殿下所托,让殿下失望了。” 萧燮的面色变了变,大考失利,他很难不对叶鼎之有怨言,但看着叶鼎之垂下的脑袋,他又忍了忍,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前几日失去了和你的联络,又想到学堂对外宣称那个叫诸葛云的人谋害了半数考生,我很是担心你的安危。” 叶鼎之在心里微哂,面上却受宠若惊道:“让殿下担心了,前几日……的确是重伤在床起不了身,学堂内部巡视极为严格,没法和殿下联络。”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萧燮上下打量着他,一段时间没见,他觉得叶鼎之身上有些地方变了,但具体变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 已经成功突入大自在境的叶鼎之微微一笑,“逢凶化吉,遇到了一位神医妙手的姑娘,被她收为弟子不说,还治好了我身上的伤,连带武功也晋了一层境界。” “哦?是那位前几日在天启城引发轩然大波的姑娘?”萧燮在“姑娘”二字上咬字极重,“听说她生得很美,年纪轻轻就有登峰造极的境界。” 叶鼎之的眸色微敛,随后恢复平淡的笑容,“惊为天人。” “那看来的确是很美了,不然也不会让你退而求其次放弃了李先生。”萧燮勾了勾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想到叶兄也不能免俗。” 看着叶鼎之脸色逐渐泛红,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温和道:“我听说那位姑娘和学堂小先生走得很近,你此次出来,可有被他们发觉?” “小先生似有急事出学堂去了,师父在大考的时候收养了几只狮子和老虎,最近这阵子一直在悉心照料,没有闲暇管我。”叶鼎之顿了顿,又道,“按殿下之前的意思,我未曾透露与殿下相识。” 萧燮面色稍霁,点点头,“很好,即便那位姑娘不是学堂里的人,但她在学堂的地位也不低了,你借着这个机会混入学堂,也不算辜负了我最初的期望。” 叶鼎之恭敬地一拱手,在心里骂了一句白痴。 叶鼎之摸黑从学堂外回来的时候,东方既白的院子挺热闹,百里东君和王一行两个年纪差了快一倍的人一人抱着一只小狮子捏着前爪你来我往的,远看就像幼稚的三岁小孩。 暮初和霜却在院子里支起了一口汤锅和一个烤架,一人一边热火朝天地在倒腾,看起来那就是晚膳了。 通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窗边相拥着坐的一对男女,只是两个人的神色都不怎么轻松,很是凝重地在盯着面前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3 00:22:15~2023-04-14 00:3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人之姿沈兰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天启风流 ◎北蛮个个都是充满野性,骁勇善战的部族,咱们北离不一样,在天启城,受到吹捧的是文人墨客,风流名门。◎ 百里东君最先发现叶鼎之在暗处的身影,眼睛一亮立刻冲他招了招手,“叶侄儿,快来!” 侄儿? 他不过出了趟门,怎么回来就差辈了? 百里东君笑眯眯地说道:“刚刚王道长提醒我了,你是东方姐姐的徒弟,我可不就是你长辈了吗!” “滚,休想占我便宜!”叶鼎之的爹和百里东君的爷爷是结义兄弟,到底谁喊谁侄儿呢? 他走过去抬脚一踢,随后一屁股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师父在做什么?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嗐,下棋呢。”百里东君回忆了一下,“小师兄说今早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走了,来给东方姐姐赔罪,陪她待了一下午,拿了副棋图个乐,结果就成这模样了。我头一次见东方姐姐把喝酒吃肉的事情放到一边这么专注地做一件事呢。” 第122章 东方既白会下棋是萧若风在大考的时候知道的,见她不算太困便提议手谈一局,东方既白大概是想撒撒气狠虐他一番,怎料萧若风故意放水叫她看了出来,当下捅了捅他的腰子让他不许放水。 然后,东方既白死不认输的脾气一上来,一局下了三个时辰还没下完,下着下着,局就成了死局,连萧若风都笑不出来了。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叶鼎之一瞅百里东君和王一行,百里东君他倒是能理解,王一行好端端地跑到东方既白的院子里来干啥。 “嗐,是我打算回青城山去了,上次从名剑山庄回去匆匆待了一会儿,没和小师弟说几句话又转头下了山,现在大考已经结束,学堂也没我什么事,我该回去了。”王一行笑呵呵地说,“想着我们好歹同行了一路,就来道个别,听说你出去了,就和百里兄在这里等你。” “东方姐姐说既然是临走前的宴席,就吃顿丰盛的。”百里东君一指暮初和霜却两个人在摆弄的汤锅和烤架,压低了声音道,“我猜是她自己想吃。” 行军打仗的人炖杂烩的本事有一手,加上北方人本就爱吃锅子,叶鼎之上去搭了把手,没多久香味就飘了起来,被抱在怀里的两只小狮子直勾勾地盯着火堆的方向,连旁人怎么撸它们都不管了。 屋里,东方既白的肚子忽然咕了一声,萧若风听见了,往下看了一眼,唇角微勾。东方既白连忙捂住肚子,瞪了他一眼,“不许笑。” 萧若风握起拳头掩唇轻咳,“这局先放着吧,该用晚膳了。” 东方既白琢磨下一步落子已经琢磨半炷香了,被这一打断也下不下去了,“那就先吃饭,我饿了。” 萧若风笑了笑,视线探出窗外叫来一个学堂侍从,让他把棋盘拓了下来,“去趟柳月府,就说今天王道长来辞行,让他放他徒弟过来,这份棋谱给他,他若是感兴趣就一同来吧。” 没过一会儿,洛轩、雷梦杀、谢宣来了,柳月带着尹落霞姗姗来迟,环顾四周墨晓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树下,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的斗笠站在黑黢黢的夜里,愣是一眼没看见。 东方既白的院子变得无比热闹,上次在百品阁是庆祝,结果被李长生一个个灌了个烂醉,这回为了送行,李长生不在,萧若风让人摆上两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幕天观雪,美酒佳肴,倒是别有一番北国风光。 暮初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火堆的另一边两个毛绒绒的小家伙探头探脑,其中一只个头较小的甚至伸出了它的爪子朝燃烧的火垛里试探。 一声急促的鹰叫之后,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被人揪住命运的后颈拎了起来,“差点就成烤肉了,你们这是没吃饱还想自割腿肉,嗯?” 东方既白随手就把其中一只塞给了身后的男人,然后捏住剩下那只的尾巴在火堆上空扫了扫,“烤狮子肉咯!” 凌珑吓得嗷嗷乱叫,尾巴紧紧地蜷在她手上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火点着了,凌泉又惊又慌,抖了抖还不浓密的鬃毛冲东方既白吼了一声,可惜它还太小,架势有了气势还不够。 萧若风无奈地顺了顺凌泉的毛,“别逗它了,再大点声让它们的爹听见就麻烦了。” 虽然外院和内院隔得很远,是猛兽之间的交流呼唤他们不明白,万一那……额,劫财和劫色两个老父亲听见指不定就要冲出来了。 东方既白把凌珑抱离了火堆,捏着它的两只小爪子问道:“姑娘家家的玩什么火,嗯?” 没用唤灵术凌珑听不懂她的话,只低头一个劲地想往地上去,她干脆拍拍它的屁股一指火堆,警告性地弹了弹尾巴,后者怂怂地点了点头,趁她松手的功夫蹿到地上,蹭到萧若风的脚边。 东方既白看到这一幕无语极了,“还不快把人小夫君放了,不然该咬你了,就算不是母老虎,母狮子也是凶的。” 萧若风好笑地把同样不安分的凌泉放开,两只小狮子相互舔着毛,确认对方没事之后又亲亲热热地跑到别处去玩儿了。 他很是感慨地看着俩小只在没清扫过的雪地里前后追逐打闹,凌霄扇扇翅膀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他肩上,他摸了摸它的脑袋,后者乖巧地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劫海不在,它充当个临时监护人,但它可没劫海那么威武,还好东方既白回来亲自照看它们,不然不出几天它的毛都要给俩小只薅秃了。 萧若风安抚了一番好久不见的爱宠,抬头就见东方既白被叶鼎之塞了一根烤串,师徒俩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看着不像师徒,更像是…… 他迈步走了过去,凌霄抢先一步飞到东方既白手上啄了口她拿着的肉串,萧若风看在眼里唇角微勾,“看来凌霄是饿了。” 东方既白以前和劫海分着吃东西习惯了,并不介意自己的吃食被鹰啄了一口,不过萧若风这么一说,她便拎着肉串投喂给凌霄,“的确瘦了不少。” “大概是这段时间累了吧,你可要好好犒劳一下。”萧若风走到她身边借着给凌霄顺毛的动作微微揽住了她的腰,迎上另一边叶鼎之的视线温和一笑。 叶鼎之扯了扯唇,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 没有李长生心怀不轨地劝酒,所有人都自在很多,柳月坐了一会便去看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没下完的那盘棋。 尹落霞用手里的烤肉本着试试看的心情引诱在院子里乱窜的两只小狮子,可它们刚被东方既白教训过,对长得漂亮的女人怕得很,一口叼走了烤得喷香的肉撒丫子就跑远了。 第123章 叶鼎之同百里东君坐在一起,说起他在北蛮参加过的篝火会,一群人围着堆得巨大的火堆又唱又跳,蛮国的民谣粗犷豪放,热情似火的姑娘扭动着细腰晃花了青年男子的眼,空气里飘荡着烤牛肉和烤羊肉的香气,蛮族的勇士在醇厚的马奶酒中醉去。 冷不防雷梦杀的脑袋从两人中间挤了进来,一左一右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北蛮个个都是充满野性,骁勇善战的部族,咱们北离不一样,在天启城,受到吹捧的是文人墨客,风流名门。” 说着,他朝那边的洛轩努了努嘴,“喏。” 洛轩懒得理他,摸出了一管长箫,放在唇下缓缓吹奏了起来。 百里东君想起了他在柴桑城第一次见到这位清歌公子时的情形,当时他们被一群杀手追赶着出城,就是那从天而降的箫声被他们拦住了追兵。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来着? 哦,好做作一公子。 正想着,他身旁忽然响起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乐声,他一扭头,只见叶鼎之卷了一片院中的香樟叶,轻轻一吹就吹出一段清脆悦耳的音调来,将箫声中的凄清盖过,合成一段悠扬的曲子。 百里东君左看右看,随后问道:“我是不是也该拿点什么乐器?弹个琵琶?拉个二胡?” 雷梦杀哈哈一笑,叶鼎之的眼里也泛起了笑意,这不就是那天雨生魔出现之前四个紫衣人手里吹奏的东西嘛! 不等雷梦杀回话,东方既白的声音懒懒传来,“要是有海螺,我也可以给你们吹一段。” “海螺?可以吹?”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当然!我吹给你们听!” 可天启城哪能搞到海螺?一炷香之后暮初倒是找来一个海螺状的陶埙,东方既白拿着它左看右看,试着捏住上面的气孔吹了吹,感觉和海螺不像但又不完全不像一个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吹了一嘴,陶埙嗡嗡颤动发出一声悠长的呜咽。 堪比小鬼夜哭。 她皱了皱眉,不断地调整着气孔出气的位置。院子里的人被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憋得满脸通红,一想到东方美人那一双踩谁谁死的腿,他们谁都不敢笑出声来。 萧若风把陶埙从她手里拿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气孔上俯唇吹出一段舒缓哀婉的音调,在漫漫长夜里显得格外幽深且绵绵不绝,是陶埙最正统的音 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4 00:35:35~2023-04-15 01: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栗子 10瓶;卿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惧内 ◎如果是他和既白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说不定还和当娘的一样是个鬼灵精。◎ 院子里憋笑的人终于缓过来了,一边喝酒一边听萧若风吹埙,他吹完这一段把陶埙放下,含笑看着凑在他旁边的女子,“如何?” 有些怔神的姑娘一眨蓝灰色的眼睛,顿时露出些许忿忿之色,“要是海螺我肯定吹得比你好听。” 萧若风笑了笑,“那你有机会吹给我听,不过,记得只吹给我一个人听。” 学堂另一个方向的屋顶上,一紫一白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人一头白发,手里提了个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望着欢声笑语的那处小院感慨道:“果然还是年轻好啊,热热闹闹。” 站着的人手里撑着一把伞,只沉默地看着,并不接话。 李长生一口酒下肚咂了咂嘴,“好了,徒弟看过了,架也打过了,你一个南诀人差不多该离开了吧?” 雨生魔终于幽幽看了他一眼,“我本是担心他的身份会在天启被为难所以赶来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李长生哈哈一笑,“的确,只要那丫头乐意罩着他,风七也会帮忙周旋,这区区天启城还真没人能为难叶鼎之。” 雨生魔沉声道:“此次来天启,我自知仍然不是先生的对手,可来天启以后,除了先生外又多了个对手。” 李长生和雨生魔一共对决过三次。 第一次,李长生那时已是天下闻名的剑客,雨生魔初出江湖,李长生一剑而胜,之后第二年雨生魔在江湖上便声名鹊起。 第二次,李长生依然一剑而胜,雨生魔剑折,从此苦练魔仙剑。 第三次对决无人得知结果,但在其后八年,雨生魔再也没有踏足过北离。 雨生魔将李长生视为一生宿敌,击败李长生是他的毕生追求,北离的其他高手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可眼下突然多出一个东方既白。 “她太年轻了。” 年轻得让人不敢置信。 如果说李长生这个天下第一会让人产生一种只要熬到他死了那这个位置就可由我来坐的想法的话,东方既白的年纪直接让这个想法胎死腹中。 “她的气息给人的感觉不太对。”雨生魔喃喃道。 李长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你就是嫉妒。” 雨生魔越是回忆越发笃定,“不,她身上的那种感觉不像……” “你的话太多了。”李长生打断了他,神色不见喜怒。 一群年轻人一直聚到亥时方才散去,侍从在院子里打扫,萧若风和柳月坐在屋里面对面下着那盘棋,东方既白赶了两只小狮子去睡觉,见那盘棋还是跟晚膳前一模一样没什么变化,打了个哈欠,扭头朝卧房里去睡了。 第124章 柳月自然是注意到她来了又走,见面前坐着的师弟泰然自若,稍微一忖便问:“听说师父今日进宫去见皇帝替你提了婚事,打算何时定下?” “还没问既白的意思。”萧若风迟疑了一下,心思便从棋局上分走些许,东方既白不像是会管这些俗事俗礼的,搞不好还要嫌折腾嫌麻烦。 “看来想喝这杯喜酒还是难。”柳月淡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那个叶鼎之好像对她有意思。” 到底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在他们这些混迹天启多年的人面前藏不住那点心思。东方既白这样的女子,一旦入了眼便叫人难以自拔,萧若风喜欢她身上的自在,也不知叶鼎之看上了她的什么。 萧若风垂了垂眼眸,“既白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斗笠下柳月的视线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这位九皇子和叶鼎之,的确不是一个类型的。 当初雷梦杀还说像东方既白这样的姑娘怕是大多数男子都无福消受,没人管得住,潇洒不羁惯了,光是想想她在家里相夫教子的画面都叫人不寒而栗,谁曾想最后下手成功的居然是他们这位长了八百个心眼的师弟。 两人在棋盘边一坐又是一个时辰,柳月执着东方既白执过的白子继续下,心里也是佩服这位姑娘的,萧若风的棋艺在学堂里也是数一数二了,能和他下那么长一盘棋还分不出个输赢可见棋术造诣不浅。 “我当年钻研棋谱的时候曾见过书上写了一种珍珑棋术,以屡屡绝处逢生,在关键处破局逆转形势为特点,每一步都是险棋,可又置之死地而后生。”柳月思忖道,“都说观棋见人心,东方姑娘果真是个敢兵行险招的女子。” 萧若风看着逐渐分出胜负局势,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可不是?她惯是出其不意,胆大无惧。” 一直到了子时打更,白子赢了,这局才终于结束,柳月起身告辞,叫醒了靠在厅里已经睡了半觉的尹落霞,对送他们出门的萧若风道:“你方才故意落了一子,小心东方姑娘明早起来跟你叨叨。” 萧若风微微勾唇,脑海中已经有她不满地戳着他胸口抱怨的画面了,“明日下了朝要去刑部核查命案的细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当在外面避避风头了。” “你这就跟灼墨一样,”柳月轻笑一声,转身动作潇洒地上了轿辇,“惧内。” 惧内吗? 萧若风摸了摸鼻子,和二师兄可不能是一样的。他的这只小狐狸惯是翘着尾巴称王称霸,但在某些方面却和猫儿一样懒怠,凡事多让着她她亦会顺着他的心意,就好比现在。 他转身回到了内室门口,这是东方既白的住处,卧房的门不曾插栓,他轻手轻脚走进去,看到外侧特地空出来的半张床榻,抿唇一笑,褪了衣袍躺了上去。 床垫一沉,蓝灰色的眸子懒洋洋地抬起一条缝,然后装作没看到似的又闭了回去,翻了个身把脊背露在外面,没过一会儿后头就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一手将她铺散的青丝拢到枕边,一手环住了她的腰,极为亲昵地把人搂在了怀里。 男人的身上不管是胸口还是手脚都是暖烘烘的,东方既白甚至觉得比单纯地一个人睡被窝要舒服,她习惯性地把腿一蜷,蜷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第二日萧若风因为要上朝起得很早,尽管他很努力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但东方既白还是被吵醒了,身旁的热源一走,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又迷迷糊糊地被人亲了一口,随后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怎么会有人愿意干这种起得比鸡早的活。”半睡半醒之间她忿忿地嘀咕了一句。 萧若风换好从内院取来的朝服,在困倦的女子额前轻轻一吻,赶着时间出门,凌泉和凌珑在旁人进进出出的时候好奇地凑到门槛边,露出它们的眼睛打量着身穿绛色蟒袍的男子。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弯下身来摸了摸俩小只的脑袋,“陪她好好玩。” 两只小狮子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歪头歪脑地瞅着他。不得不说只要是幼崽不管什么品种都是可爱的,萧若风看着它俩,忽然就产生了一个想要孩子的冲动。 如果是他和既白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说不定还和当娘的一样是个鬼灵精。 这一想就有些想远了,萧若风回过神后笑笑,吩咐暮初派人给早起的俩小只准备早饭便快步出了门。 入了冬,这个时候的早晨天还黑着,马车慢悠悠地穿过小半个天启城到皇宫门口才逐渐放亮。萧若风在马车里简单地用了早饭,坐在外头车架上的暮初忽然听到主子问了他一句话:“暮初,跟姑娘家求亲有什么比较好的方式?” 暮初一怔,和赶车的车夫面面相觑,随后尴尬地回了话,“属下……还未成亲,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马车里的人安静了片刻,随后叹了一声:“这样啊,可惜……” 暮初咳了咳,“若公子要向东方姑娘求亲,不如……” 老实说,东方既白那个性格的姑娘好像不吃肉麻那一套,他这个做贴身侍卫的都没搞懂当初殿下是怎么和东方姑娘走到一起的,好像……是在雪地里被摁住揍了一顿? 那要换做是求亲,可能殿下得豁出去让东方姑娘狠很揍上一顿? 当然,这只是暮初心里的腹诽,嘴上可不是这样讲的,他不如了半天,最后不如出一句:“不如去问问灼墨公子?” 第125章 当初灼墨公子雷梦杀可是凭着一张嘴就把剑心冢的心剑传人追到手的啊,他建议他们家殿下向灼墨公子取取经。况且两人如今这关系就差个名分了,求个亲应当不是难事吧? 萧若风想了想雷梦杀那张嘴,连连摇头,“罢了,问他还不如问洛轩。” 天启城自雨生魔出现后罕见地下了半个月的雨,在这寒冷的冬日却像雪上加霜。 早朝时钦天监的官员战战兢兢地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记注,并且把接下去还会持续下雨的可能性一并说了出来。监正齐天尘昏迷不起,这个推测是其他几位天师根据天象推演出来的,朝堂上一片哗然,再下下去,天启会不会也和南边的水患一样? 被召进御书房的大臣一波接一波,太安帝的脸色日渐阴沉,萧若风和刑部整理好浊清一案的卷宗呈了上去,但显然这个时候的太安帝已经没工夫再细看了。 第74章 好大的见面礼 ◎司空长风,那个柴桑城中遇见的少年枪客,他来天启城了。◎ “这雨是雨生魔来了之后才下的,你说会不会是南诀人派雨生魔来作法,故意给北离下一通大雨?” “可笑,雨生魔是剑仙又不是道士,哪里会作法?” “人家是姓雨,又不是东海龙王,这天下不下雨还能是他定的了?” “那本《西游行记》里不是写着吗,东海龙王姓敖,你看南诀的皇室……” “行了行了,别瞎扯!” 蝶影将街头巷尾的流言汇总到一起,禀报给了雷梦杀,雷梦杀听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看向院子里两个撑伞相对而立的人。 “要学我的踏人步得先把踏云步学好,九霄踏云步的身法以你的功底应该看一遍就能学会的。”东方既白说道。 看一遍就能学会那是什么武学天才,哦不对,他就是个天才。 叶鼎之轻轻扯唇,随后应是。 “你好像有点想法。”东方既白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那一扯唇。 叶鼎之微微吸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师父,学九霄踏云步,是必须打把伞吗?”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当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也不是必须,但我劝你带着。” “为什么?” “因为这样才像个高手。”东方既白看着他啧啧两声,“当然,也是因为帅,因为潇洒,话本子不都这样写吗?再说了,你另外那个师父不也是打着伞到处走的人吗?” 叶鼎之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她顿时笑弯了眼,“好了,唬你的,真想乘风而起,在你武功没到那个境界的时候还是需要借力的,伞是一种很好的武器,你若将我的武功学全了就知道了。” “好的师父。”叶鼎之看着自己手里这把普普通通的油纸伞,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见东方既白说完这句话后并无动作,“师父,现在是要等什么?” “等一阵风。”东方既白伸出手去,恰有一缕长风穿过了学堂上空,“来了,看好。” 伞柄一转,伞骨边缘落下的水珠以不同之前的角度旋落下去,突然飞身而起的人影如同惊鸿,一眨眼就执伞荡到了天上。 这一步并不难,难的是下一步。 烟灰色的裙摆舒展开来,和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融为了一体,她脚下轻轻一点,从下而上的气流在伞下流窜,直接将那人悬空托在了天上。 “这,这可真是要上天啊。”雷梦杀看得心底一惊。 东方既白的身形并没有停滞太久,她倾身往前一荡,一步便跨出去十几尺,前后左右绕着院子荡了一圈,忽然对准院中站着的叶鼎之从空中直落。 叶鼎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过这回她没踢出那狠狠的一脚,而是在他的原位上脚尖一点,又飞旋着回到了天上。 “这功夫练到极致就是一个道字,在你达到大道天行的水准之前,你要尽可能地去感受身边风的流动。”东方既白顿了顿,“熟悉它,融入它,随后改变它,驾驭它,你就可以去这世界上任何一个风能达到的地方。” “那个,我有个问题。”冷不防屋檐下冒出一个少年的声音,东方既白一低头,就看到百里东君探出头来。 “问。” “那要是没风怎么办?” 东方既白一挑眉,“好问题。” 她收伞一划,尖锐的气劲破开雨幕,刹那间空气像是被撕扯着朝同一个方向奔流,顷刻便卷起一道长风呼啸而过带走了一大片雨水。 “再微小的气也是气,风就是由这些气汇聚而来的,等你到了我这境界,抬抬手就能招出一阵风来。当然,若是还没到,那便只能去探寻那些微小之气了,将微小之气汇聚成风,离大道天行的境界就不远了。” 百里东君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旁边的雷梦杀笑着一拍他脑袋,“到底是你在学功夫还是叶鼎之学功夫?” “我也想和我的师父学功夫啊。”百里东君望着天,自从他正式拜师以后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那位师父。 按说既然拜了师,那作为师父自然就会每日来教一些武功,连东方既白那么懒散的人今天都叫了叶鼎之过来学轻功,可是那位李先生却压根儿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而且不光是自己,其他的师兄们一直都是各做各的,也没见师父前来指点,真不知道他千里迢迢跑到天启来拜的这个师父有什么用。 第126章 看着……好像还是东方姐姐当师父比较好。 百里东君也就在心里腹诽,嘴上是不会说的。 雷梦杀却早就习惯似的笑了笑,“师父从来不直接教弟子,都是让弟子自己学的。” “能自学成才的弟子,我也想收。”东方既白幽幽一叹,落到地上走入房檐下,“每天教可是很累的,我师父当初对我也是这样,学轻功的时候师父只在我面前演示了一遍就叫我去望海崖自己练。” 手里的长伞在地上顿了顿,一双蓝灰色的眸子睨向叶鼎之,“徒弟啊,你应该不用我教第二遍吧。” 叶鼎之在心里哭笑不得,随后拱了拱手道:“弟子自会勤学苦练,不负师父厚望。” 东方既白满意地点点头,似是回忆了一番旧事,“当初我初初学武功力不够,靠着从崖上跳下去形成的风力来练习轻功法门,从跳崖开始到能撑伞一路滑到海面上大概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如今的你跟我不一样,本身就会武功,花的时间应该要比我短一点,半个月怎么样?” “从这儿,”她一指脚下,又一指学堂的最西面,“到那儿。” 半个月? 雷梦杀不得不觉得还是李长生那样的师父好,半个月学会东方既白的那门轻功,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啦,今天的武功教完了,我们去喝酒吧!”东方既白一改方才的淡然,脸上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许久没去雕楼小筑了,我请客!” 东方既白原本是没有钱的,但她在大考时借,哦不,拿了萧若风的银子下注,最后到手了十万两,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 “好,来了天启那么久,我还没去过雕楼小筑呢。”百里东君立刻点点头,“那秋露白……” “今天才初一,秋露白要每月十四才出,还有十三天呢。”雷梦杀提醒道,“不过即便没有镇店之宝的秋露白那里的酒也是极好喝的,可以去尝尝。” 就是贵了点,但是东方既白请客,四舍五入等于萧若风请客,不蹭白不蹭。 一行人当即朝雕楼小筑去了,四人没叫马车,就这么徒步走着。最近天启城下雨,路上湿滑,行人少了很多,出门也没什么不自在。 雷梦杀抬头看了看天,“希望这雨下下就好,可别和江南那样下到决了堤,发大水拦都拦不住。” “洪水?”东方既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那边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听说可比这雨下得大多了,冬天本来就天冷,这一下就跟下刀子似的,砸在身上疼得要命。”雷梦杀感慨道,“已经波及三座城了,幸好雷家堡没在范围内。我虽然被赶出来了,但还是不想看到它被水淹了。” “这件事我好像也听人说起过。”比起百里东君和东方既白两个几乎成天宅在学堂的人,叶鼎之出门的次数还是有些多的,如今水患愈发严重,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都在传,他行走在外自然听说了一些。 “这洪水来得突然且来势汹汹,前去治水的官员没有办法,只能将河道两岸的百姓迁到高地,虽然没有闹出太多人命,但那几座城的百姓都成了难民。” 东方既白没见过发洪水的场面,但她见过海啸,遮天蔽日的巨浪冲上海岛,稍小一点的岛屿顷刻就被浪潮吞没。 她正低头想事情,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道:“不对。” 嗯? 雷梦杀捏着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有打斗的声音。” 东方既白挑眉往前望了一眼,雕楼小筑就在前方,有动静也只能是那里传来的,“谁那么不长眼在……嗯?不得了,怕不是熟人。” 她在风中捕捉到了一股枪风,带着那么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正说着,一个白衣少年忽的就从雕楼小筑里倒飞而出,落在了他们眼前。那是一名浪客,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稻草绑着,他手里原是有一杆枪的,但现在枪不见了,人也被打退了出来。 东方既白勾了勾手指,雨幕中忽然多出一道气流,将倒飞出来的少年接住,这才避免了他摔在泥水里的狼狈场面。 百里东君一见对方的脸顿时一惊,随后笑道:“久别重逢,可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见面礼啊。” 那少年一扭头,看到一脸笑意的百里东君站在那里看向自己,旁边还有灼墨多言的公子雷梦杀,还有那位一撑伞就要杀人的绝世美人,虽然剩下那人他不曾见过,但这已经可以说是真正的久别重逢了。 司空长风,那个柴桑城中遇见的少年枪客,他来天启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5 21:58:19~2023-04-18 00:3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巧 8瓶;卿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十二年的陈酿 ◎现在来了个东方既白,小二觉得那位姑娘完全有可能做出上楼取酒然后一口闷的举动。◎ “什么时候来的天启?”百里东君上前将他扶起,欣喜道。 司空长风想也没想就答道:“今日。” 他也的确是今日才到的天启城,许久未见那位朋友,想着总得备份见面礼才说得过去,记得他总是念叨着雕楼小筑的秋露白,便一路打听着到这里了。怎料他不懂雕楼小筑的规矩,自己给自己惹了麻烦。 第127章 “我不知道秋露白只有十四的时候才出,又有人说雕楼小筑的屋顶上挂了一瓶十二年的秋露白陈酿,便想着将那瓶抢来给你。”司空长风尴尬地摸了摸头,“结果没抢成,给人打了出来,连枪也丢了。” “十二年的陈酿?”雷梦杀听完一皱眉,“谁好端端地提那个,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欺负你人生地不熟呢。” 东方既白也是一皱眉,“怎么没人跟我说雕楼小筑还有十二年的陈酿?” 呃…… 她一扭头,“小二!” 原本还在雕楼小筑里冷眼旁观的小二顿时虎躯一震,天,怎么这位姑奶奶哪天不好偏偏今天出门了。 不光是他,连站在他前方,刚刚把司空长风一掌拍出去的人也是扯了扯唇,他肤色黝黑,浑身肌肉虬结,是这座雕楼小筑里武功最高的人,也是一品酿酒师。雕楼小筑里的诸多美酒都是出自他手,好巧不巧,这声音的主人在他的记忆里也是印象颇为深刻的。 毕竟她刚到天启没多久就和李长生两个人喝空了雕楼小筑多年来的存酒,害得他和几个酿酒师傅熬了个通宵才在第二日午后勉强把酒水补上。 “完了,她要是指名要那壶酒可咋办,谁拦得住她呀。”小二不免暗暗懊悔,早知道刚刚就拦住那些起哄的人不把事情闹大了。 十二年陈酿的秋露白,世间只此一壶,也是雕楼小筑铁打的招牌。那壶酒不要钱,只是得凭本事取,取不到的,得留下一件东西。 雕楼小筑里武功最高的便是那位姓谢的师父,人称谢师,他的武功很高,比他高的也不是没有,但能位列宗师的高手不会来做这抢酒的幼稚之事,由始至今,愿意到此还抢到酒的,只有学堂李先生一人而已。 世间武功通天盖地之人,也只有李先生这么闲,还好酒。 但李先生只是摸了一下酒瓶然后就走了,于是这酒就一直悬在这里,挂了许多年。 现在来了个东方既白,小二觉得那位姑娘完全有可能做出上楼取酒然后一口闷的举动。 雕楼小筑里的看客们没有小二和谢师那般熟悉东方既白的声音,只觉得门口一阵夹杂着雨水的寒风吹来,一个穿着烟灰色裙裳的窈窕倩影便迈步走了进来。 有人从那身装束和她手里的银伞认出了她,不等他们惊呼小二便已恭敬地上前,“东方姑娘许久未曾来了,不知刚刚那位侠士……” “一个旧识。”她一甩伞上的雨水,举目朝雕楼小筑的屋顶望去,以前没注意,她竟不知道那上面还悬着一个酒瓶子。 十二年的陈酿啊…… 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她面前,是谢师,“姑娘若是想要取酒,也要按规矩来。”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回头看向门口,“东君,要尝尝看吗?” 美人一笑,便是这阴雨天都给下出一种空谷幽兰的美感,有些人看痴了,有人却很生气。 百里东君已在司空长风的三言两语和熟知天启城的雷梦杀解释下了解来龙去脉,一想到他的好兄弟千里迢迢而来,为了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反被人刁难就有些气不顺,当即道:“要!不过这酒我自己来取,不劳东方姐姐出手。” 他一步跨进这个他慕名已久的地方,仰头一看就见一柄长枪直直地插在那装着秋露白的白玉酒瓶边上,那是司空长风的枪,银月枪。 百里东君纵身一跃,伸出手却不是先去抓那酒瓶,而是去抓那杆枪。 谢师目光一凛,见东方既白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紧跟着跃起一掌朝百里东君劈下。 百里东君立刻收回抓枪的手,转而与谢师在空中一连对三掌。气浪翻飞,东方既白将二人的身手看在眼里,轻轻点头,虽然李长生只收徒没授艺,但东君这小子自觉得很,每日的修行没落下。 两人同时落地,谢师神色凝重,方才那位用枪的年轻人武功算是不错,可这位刚刚进来的年轻人无论是内力还是招式都已经颇有些大家风范了。 百里东君长呼了一口气,“原来酿酒师中不止我一个人会武功吗?” 谢师在心中衡量了一番敌我的水平,虽然面前这位少年有一战之力,可要胜过自己怕是也太小看这雕楼小筑了。 门外的司空长风站在叶鼎之的伞下理了理自己有些狼狈的装束,对这个陌生的少年说了句谢谢,后者微笑道:“东君说我是他第二个有过生死之交的朋友,你是那第一个?” 司空长风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眼满脸不悦站在谢师面前替他出头的百里东君,“也许……是吧?” 雷梦杀迈步跟进了雕楼小筑,他知道谢师的身份,刚想叫百里东君不要无礼,就听得那少年人说道:“既然是要取酒,用武功未免有些奇怪,不比武功如何?” 谢师一皱眉,“那比什么?” “自然是比酿酒。”百里东君傲然道。 谢师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光是他,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少年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在本月十四,那日我带着我酿的酒来雕楼小筑,也请雕楼小筑备上你们最好的酒,以及这天启城最优秀的品酒师。” “我将带走那瓶酒,也会带走那杆枪。” 雷梦杀心里咯噔一声,这简直无礼大发了,他忙朝东方既白比眼色,怎料她根本没看他的方向,反而颇有兴致地点点头,“取一壶好酒,是该用更好的酒来换。” 第128章 更好的酒,比十二年陈酿的秋露白更好的酒? 雕楼小筑里炸开了锅,即便是这样烟雨连绵的天也挡不住消息的散播:本月十四,学堂李先生新收的小弟子问酒道于雕楼小筑。 消息传到萧若风耳朵里的时候,他提笔的手一顿,过了一会才问道:“既白在场吗?” “在的。” 萧若风点点头,看了眼堆积在案头的公文,笑道:“怕是还掺了一脚,毕竟若东君能酿出好酒,最高兴的就是她了。” 蝶影的人默了默,没有接话,只听得案后的人继续问道:“那他们后来去哪儿了?” 闹出这一桩事坏了兴致,他们几人应该不会再留在雕楼小筑喝酒了。 回话的人面色一尬,“去了……” “嗯?”见他吞吞吐吐的,萧若风不免抬头看了一眼。 “咳,百花楼。” 萧若风怔了怔,随后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哪里?” 蝶影的探子小声且快速地重复了一遍:“百花楼。” 百花楼。 楼名俗艳,却是真有百花争艳。楼阁遍地都是鲜艳的花卉,雅乐奏起,花香四溢,穿着轻纱身材曼妙的女子们举着轻扇,在阁内翩翩而过。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站在门口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司空长风咽了口口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青楼?” 叶鼎之看着里头莺莺燕燕的场景,随后又看向挑眉微笑,满脸写着不错不错的东方既白,重重叹了口气,“没有猜错,这里就是。” 他们几个大男人站这里也就算了,偏偏随行的有一个女子,还是个一笑倾城容颜绝色的女子,怎么看怎么诡异,他忍不住低声道:“雷公子,我们来也就罢了,师父她……” 雷梦杀哎了一声,“我们是为了酒来的,又不是为了别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了,你看东方完全不像没兴趣的样子。” 叶鼎之唇角轻抽,最后万般无奈地问道:“你带师父来这里,不怕那位殿下生气吗?” 啊这……雷梦杀刚要迈出去的腿顿时有了收回来的意思,可东方既白恰好在这个时候插话了,“没事,他又打不过我,凡事我说了算。” 雷梦杀立刻一脚跨进门槛,顺手把两只很青涩的小菜鸡一同拎了进去,笑道:“好兄弟,够义气!” 几人进入百花楼的时候,一众路过的人纷纷朝他们看来,女客出现在这青楼中着实令人好奇,更何况是…… “那位是百花楼新来的姑娘么?看着……”百花楼中沉迷于纸醉金迷的客人一见走进来的人顿时醒了神,怀里原本搂着的美人在她的对比下仿佛失去了颜色。 东方既白随意一瞥,没把周围的目光放在心上,只是她眼见雷梦杀手里拎着的两个小鸡仔面红耳赤眼神不敢乱飘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你们以前没进过青楼吗?” 百里东君艰难地迈动步子,司空长风跟在身后,闻言用肩膀撞了撞前面的人,“你不是堂堂镇西侯府小公子,乾东城小霸王吗?怎么那么紧张?连青楼都没来过?” 第76章 看上花魁风姑娘了 ◎听说你还把若风未过门的媳妇骗来了百花楼?你好大的胆子啊,连小姑娘也敢往这里带?◎ “呸!我要是敢去乾东城的青楼,别说我爹娘,我爷爷第一个也放不过我。”百里东君头也不抬地低声骂道,“你呢!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不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我没钱去青楼啊。”司空长风挠了挠头。 都是懵懂青葱的少年郎,谁路过那莺莺燕燕的青楼时内心没有激荡过几次,只是各自有各自的苦啊。 百里东君又扭头去看叶鼎之,见他神色如常,半点不见脸红心跳的模样,不由对他比了个拇指,“还是叶兄身经百战。” 叶鼎之一咳,余光一瞥东方既白,正好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连忙握拳掩唇,“我……那个……” 一只白皙的手落在他肩上,蓝灰色的眼眸盛满揶揄的光,“都懂都懂,不用解释。” 叶鼎之哭笑不得,“师父看着……很是老练。” “秦楼楚馆嘛……东海虽然偏远,但也不是没有,毕竟追求欲望是人的天性。”东方既白很是感慨地扫视了眼四处鸟语花香华贵奢靡的装饰,“还是中原人会玩。” 她笑眯眯地看着百里东君,“我当初因为好奇曾带着我弟弟去过镇上的青楼,结果进来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见我弟的模样就往她身上扑,吓得他当场跳窗跑了,后来这事被我师娘知道,两个人都挨了打,之后他死活都不肯跟我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真是可惜。” 百里东君顿时缩缩脖子,和司空长风背靠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周围,生怕哪个角落里忽然也跑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害他们清白不保。 雷梦杀哈哈大笑,“百花楼的姑娘除了鸨母可没有那么老的,便是鸨母也是风韵犹存的美人,不用担心,被她们抱一下绝对不吃亏。” 东方既白赞同地点点头,“这里的姑娘好看多了,看着挺舒服。” “看上哪个了?可要我帮你叫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低低地传来。 她一愣,转过头,蓝灰色的眼眸里错愕褪去,溢出满满的笑,“嗯,看上花魁风姑娘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花魁姓风?”走在最前面的雷梦杀回过头,看到东方既白身后的人当即卧槽一声,“你……你你你……” 第129章 东方既白的视线跃过他的肩膀看向从门口到她现在所站位置的距离,唇角微抿,她走进来可不到半炷香,“不是挺忙的么?忙到这儿来了?” 一位穿着紫衫的美艳少妇穿越花丛款款走来,“哟,这不是灼墨公子和小先生吗?可真是许久没来了。” 许久没来?哇哦。 戴着稷下二字斗笠的萧若风轻咳一声,在那少妇走近前先一步将身前的女子搂进怀里,“别误会,我是听说东君同雕楼小筑立了赌约,又听说……所以才来寻你的。”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没说话。 萧若风脱下了身上的狐裘披到她肩上,低声道:“来这里的人多为寻花问柳,我担心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开心。” 那什么林知晓就是前车之鉴。 东方既白轻轻一哼。 “好。”萧若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服软道:“是我一想到会有那么多觊觎你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心里略感不适,所以丢下公务匆匆赶来了。” 东方既白这才弯弯唇,伸手环住他的腰,大庭广众之下探头进了幕笠内侧,迎着他温柔的目光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嗯。” 垂下的帘幕只飘起了一片边角那美人就钻进了小先生的幕笠,那位传说中的学堂小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没见到,却见那斗笠的边沿倾斜了一个角度,隔着白纱幕布依稀能看到两人贴在一起的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在干嘛,当即边上一大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比起知道两人关系的百里东君,司空长风那仿佛晴天霹雳的表情要显得更夸张一点。 叶鼎之的脸又红又白,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雷梦杀瞪大了眼,这是他那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七师弟对叭?对的叭对的叭? 萧若风没有被人在这种场合围观的癖好,当下将怀里的人打横一抱,迈步走上百花楼的悬梯,“一间雅间。” 先前那紫衣少妇在他伸手搂住东方既白的时候便停下了靠近的步伐,风月场上的人惯是会察言观色,只消几句话就能判断出这位学堂的小先生是为了寻怀中的女子而来,眼下如此宣誓主权的举动自然也是为了那姑娘,听见他的吩咐她屈身风姿绰约地行了个礼,“是。” 东方既白的小腿在萧若风的手臂上勾了勾,他好笑地补充道:“来十瓶桃花酿,要年份最久的。” 大概是对这年头来逛青楼还自带女伴的行为感到惊世骇俗,又或许是对那后来出现的学堂小先生感到好奇,总之等萧若风抱着东方既白消失在二楼走廊上后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堂里顿时炸开了锅。 “那……那位东方姑娘,和刚才那个男人……”司空长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是我想的那样吗?” 百里东君轻咳一声,“那是我小师兄,也是学堂李先生的弟子,呃,他们的确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司空长风的脑海中一时划过不少诸如那惊世骇俗的姑娘居然也会遇上能叫她低头的人之类的想法,旁边的雷梦杀仿佛在低声碎碎念着什么。 “不得了不得了……一定要说给洛轩和柳月他们听听……天啊……啊!”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敲在了雷梦杀的小腿上,他惨叫一声后摔倒在地,“谁!” “雷公子许久没来这里,心中定是念着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进他耳朵。 雷梦杀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哆嗦,当下也顾不得疼了,“娘……娘……” 一柄娟秀的长剑冷冰冰地拍了拍他的脸,“我竟不知,我几时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娘子。”雷梦杀就差哭出来了,他在心里把萧若风骂了个狗血淋头,肯定是他派了人去雷家递消息,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来得这么快! 女子一身素衣面目清秀,恍若美玉,她不艳,甚至看得出来未施粉黛,可就只靠着这毫无修饰的美就能将楼阁内一众莺莺燕燕给压了下去。令人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她一般,以她为中心半径三丈的范围内,一个人都不敢靠过来。 因为她手里拿着一柄剑,这柄剑在剑谱上排第四,是剑心冢冢主传人才能佩戴的名剑,心剑。 她是剑心冢冢主李素王的女儿,心剑传人李心月,同时也是,灼墨公子雷梦杀的夫人。 李心月上前一步抓起雷梦杀的衣领,提起人高马大的雷梦杀就像提起一只小兔子般轻而易举,她微微一笑,笑容颇冷,“听说你还把若风未过门的媳妇骗来了百花楼?你好大的胆子啊,连小姑娘也敢往这里带?” 雷梦杀欲哭无泪,什么小姑娘,那是手撕剑仙的女罗刹,她刚刚还在这里强吻了他师弟好不好!东方既白,说好的兄弟呢!有异性没人性,搞定了他师弟倒是把他媳妇也搞定啊! 百里东君大概是觉得雷梦杀有点可怜,他微咳一声,“那个……嫂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心月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认出他后冲他点头笑了下,笑里却全是刀锋,“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不不,我……”百里东君连忙挥手,“我是无辜的。” 李心月呵了一声,提起不敢挣扎的雷梦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掩饰什么,少年郎的岁月正好,好好享受吧,你们的好时光不多了。” 雷梦杀被突然杀出来的李心月拎走,东方既白也被萧若风带上了楼,只剩三个少年面面相觑,“那我们……” 第130章 叶鼎之始终望着二楼的方向,听到百里东君开口,迟疑了一下,“师父上去了。” 司空长风的眼角轻抽,“我想,他们可能……大概……是不会让我们去打扰的。” 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那紫衣美人款款迈步来到三人面前,“小先生为三位少年郎安排了楼上听曲的雅座,也备下了桃花酿,几位请吧。” 雅座在楼上的大厅里,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自然不在,走廊的尽头有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暮初和霜却一左一右如同门神一样守在那里。 屋内,东方既白推开了窗,清凉的风带着雨水的味道拂了进来,她身后,萧若风摘了斗笠放在桌上,顺手倒了杯茶将香炉里燃着的烟浇灭,屋里浓郁的香气顿时一淡,“怎么跑这里来喝酒了?” “我人生地不熟,当然是雷梦杀带的路。”东方既白毫不犹豫地就把她不太走运的兄弟卖了,她看着窗外蒙蒙的雨雾,一个深吸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上说不出的舒畅。 第77章 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 ◎我和萧若风他哥同时掉水里,你觉得萧若风会救谁?◎ 萧若风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压在狐裘下的青丝理了出来,“怎么没晒到太阳,这几天的精神反而好了?” “因为下雨了。”蓝灰色的眸子一眨,“走在外面就像泡在水里一样舒服。” 她转过身,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堂堂学堂小先生,不爱惜羽毛,来这种地方合适吗?” 萧若风笑笑,“既是学堂小先生,自然是和学堂李先生有几分相似之处,青楼教坊……也是师父时不时会出现的地方。” 东方既白闻言默了默,随后一撇嘴,“那你一定来过很多回咯?” 双手将人一搂,萧若风笑道:“别误会我,今天是第一次,别人认得我无非是因为这身装束。” 她睨了这谦谦君子一眼,歪头靠在他胸口,“你就要回去了么?是不是还有事没做完?” 萧若风抚了抚她颈后的青丝,“不碍事,在我这个位置,公务是忙不完的。” 东方既白眉眼低垂,沉思片刻,“那你跟我说说江南的水患吧。”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先说。” 萧若风揽着她在桌案边坐下,“江南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几处堤坝被冲毁,一夜之间就有一座城被洪水淹没了。” 东方既白在心底算了算时间,“在我们从乾东城回来的路上?” “嗯。”萧若风点点头,“州府应对得及时,除了最初突发洪水卷走了几户人家之外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迟疑了一下,他面色微微凝重,“父皇得到消息之后已经责令工部的人连夜赶赴江南,可惜雨下得太大,挖河道疏通水流的方法行不通,修缮河堤的成效也不显,此外,虽然百姓暂时无恙,但负责修堤坝的官兵却在夜里失踪了不少。” “是人为的吗?”东方既白攥住了他的袖摆,“你说仔细些。” 萧若风思忖片刻,“你不会认为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蛟?” “蛟也是蛇变的,冬眠的习性改不了,更何况现在是冬天,河道不比海里,所以我只是怀疑有没有这种可能。” 萧若风抿了抿唇,“河堤屡屡被毁,的确有人怀疑过水里是不是有东西趁夜撞毁了坝基,但后来巡夜的侍卫却抓到了几个在夜里偷偷摸摸毁坏蓄水沙袋的劳工。” 东方既白皱紧了眉,“疯了?” 身旁的男子轻咳了一声,“工部尚书是青王的人,自然有人看不惯他想要给他使绊子,水患的事情这么大,一个不好便要掉脑袋,和青王敌对的人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蓝灰色的眸子划过一丝厌恶,随后旋紧了眉,“不会是你或者你兄长的人吧?” “不是。”萧若风抬眼扫了下离桌案很远的房门,低声道,“是长皇子派系的人。青王一脉的人没少利用浊清的死往七皇子身上泼污水,七皇子和长皇子同气连枝,这是长皇子在借水患的事报复。” 长皇子占了一个长字,又被封为落羽王,自然对皇位的野心要大一些,和出生尊贵的青王一向斗得厉害。 东方既白的眉虽仍是紧皱着,却比一开始微微松了些许,“斗来斗去,无聊至极。” “父皇年事已高,皇权更迭,少有平稳过渡的时候。”萧若风叹了口气,“只是长皇子昏庸无能,青王残暴不仁,如今借着水患的事情大做文章,未曾顾及北离之外还有强敌虎视眈眈。幸好现在是冬季,北蛮缺食少粮,打不起仗,不然他们早就趁这个时候挥军南下了。” “那你呢,你和你的兄长在这次水患里扮演什么角色?”她瞥了他一眼,“总不会什么都不干吧?” 萧若风被她那一眼瞄得有些心虚,借着端酒的动作微微掩唇,“长皇子的人一边破坏河堤一边煽动失去家园的难民,兄长预备等双方矛盾激化的时候让我主动请缨带兵前往江南。” 仔细算下来,要是做不好,反正人人都挨骂,要是做好了,那又是大获圣心的功劳一件。 横竖不亏。 东方既白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说好的带我去青州过冬呢?” 萧若风听说了她话里的不悦,连忙握紧了她的手,“没有食言的意思,我的打算是办好这件差事,到时回京复命向父皇讨赏,让他放我休息一阵,不然……” 第131章 他一个手握军权的皇子,哪能随意离京。 东方既白轻轻扯唇,“皇帝这么看重你,怎么不挑你做太子?” 萧若风脸色微微一变,没有接话。 她忽然凑到眼前,蓝灰色的眸子一眨,仿佛看破了他隐晦的心事,“噢,我知道了。” 珠玉在前,别的皇子再如何也不称太安帝的心意,奈何这颗珠玉不想当皇帝,还一门心思甘愿给别人当垫脚石。 萧若风捏紧了案上的酒杯,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既白,有些话……不必多说。” 见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变掉,东方既白微微挑了下眉,“看来我是提到了不该提的。” 萧若风的脸色僵硬了片刻,没有作声,话题就此打住,待他压下了心头的波澜,抬眼见她目不斜视地自顾自喝酒,不免有些歉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别生气。” 东方姑娘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那一瞬她想到了很多,她拜在蓬莱门下,更是门主的亲传弟子,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只是学了武功。纵横捭阖,兵法诡道,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史书浩瀚,记下了千年的春秋,而皇权在其中,总是无情的。 萧若风如今的处境,她说不好,将来或许是继承帝位的那位兄长心底的一根刺。 既然是刺,那自然陷得越久刺得越深,伤得也越疼。 也不知萧若风的那个兄长是怎样的人。 东方既白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我生气什么?” 这话……她这必然是生气了。 萧若风自觉刚刚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放软了声音开口道:“既白……” 酒盏蓦地落在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他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心里装着事情品酒的兴致便淡了,十坛桃花酿不声不响地就见了底,守在门口的暮初和霜却见到两人这么快就出来还有点惊讶,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太美好的气氛后不敢出声,恭恭敬敬地跟在二人身后。 百花楼和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一样热闹,路过听曲的雅座时东方既白看见了百里东君和叶鼎之,却没见到司空长风,不过见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不像是出了事。 “东方姐姐,你们怎么出来了?” “酒喝完了,自然要走了。”对着几个少年郎,东方既白的脸上又挂起了随和的微笑,“司空小弟弟呢?” “嘿嘿,他啊……”百里东君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另一头垂下的帘幕,“被风姑娘请去了。听说寻常人一掷千金都难见一面呢,居然被这小子捡了便宜。” “挺好,看样子你们要在这里等他了。”东方既白余光里瞥见身后跟上来的人,“我有事要先走,这里的桃花酿入口尚可,你们再多喝一会儿?” 司空长风刚来天启,第一站去了雕楼小筑就被人坑了一把,现在进了这百花楼百里东君自然是怕他又吃亏决定留下来等他的,还拉着老江湖的叶鼎之一起。 叶鼎之看着那一前一后走出百花楼的男女,直觉气氛不如先前,眉头不自觉皱起,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出了热闹非凡的百花楼,外头的凉意顿时席卷了上来,东方既白撑开伞,头也不回就丢下一句,“你不是有事没做完么?忙去吧。” “既白。”萧若风上前两步按住了她的肩,“方才是我语气不对,你若觉得生气骂我几句也好,别这样。” “我没有生气。”蓝灰色的眸子淡淡一扫,斗笠挡住了他的面容却挡不住他略显焦急的语气,相比之下,她的声色分外平静,“你去忙吧。” 萧若风苦笑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不敢放你离开我视线了。” 东方既白盯着那层白色的帘幕,想了想,片刻后道:“那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柳月府。 得知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来拜访的柳月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可过了一会儿,侍从带进来的却只有东方既白一个人,柳月更是不明白了,“若风呢?” “我说要来找你下棋打发时间,让他送我到门口就走。”东方既白找了条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当然,我其实不太喜欢下棋那种费脑子的事情,所以是来找你打听点别的事。” 柳月闻言示意管家和其他闲杂人等退下,“怎么不找梦杀?” 雷梦杀和她的关系可明显比他们几个要好多了。 “他现在怕是在被家法伺候,我就不去打扰他们夫妻俩了,反正问你才是最好的,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旁观的人若也是个中高手,那就看得更清楚了。” 柳月端起手边的茶盏撇了撇茶沫,“姑娘要问什么事?” “说起来比较复杂,我可以给你简化成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 “姑娘请说。”他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 “我和萧若风他哥同时掉水里,你觉得萧若风会救谁?” 第78章 他是否值得 ◎他本就对你上心,若是他有错在先,你再晾一晾他,过几日说不定他心里就没景玉王什么位置了。◎ 噗! 柳月嘴里的茶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等柳月重新整理好仪容,东方既白才不紧不慢地重复问道:“你觉得呢?” 柳月轻咳了一声,思忖片刻,道:“若风幼时发生过一些事情,想必姑娘在此之前也有所耳闻,若不是景玉王,也就是三皇子萧若瑾,若风早就不在人世了。他们兄弟情重,这么多年……若风是一心想要将景玉王扶上帝位的。” 第132章 他微微抿唇,“姑娘突然问这个问题,是和若风发生了什么争执?” 不然,他那个七师弟怎么会不陪着东方既白进来。 “争执算不上,我只是想搞明白一些事情。”东方既白轻蹙了下眉,“若是问他,想必他也不愿提及,何必多添不快。” 柳月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那姑娘想知道的是什么呢?” “我有个弟弟叫方子游,在此之前的许多年我和我师父一直将他视作未来掌门人培养,可我在东海的声名很盛,因此我愿意放弃在蓬莱岛的生活一个人去守墟海,因为我知道子游值得我这么做。所以我想知道……”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个景玉王,他是否值得。” 一个王爷,还是一个想要帝位的王爷,她东方既白绝不会轻易相信。 她相信萧若风,但不会因为萧若风而去相信另一个人,她对每个人的信任,都有自己的判断。 柳月犹豫了一下,“若是景玉王不值得,姑娘会怎么做?” “你这话不是已经在告诉我他不值得了么。”东方既白淡淡地说。 柳月一噎,随后叹了口气,“具体的你问梦杀应当会知道的更多,毕竟他和几位王爷都打过交道。在我的印象中,那位景玉王,是在若风成名之后才渐渐在朝野中崭露头角,也许是因为幼时地位卑贱,又差点看着亲弟弟丧命,所以他……是个渴望权力的人。” 东方既白皱着眉,没有接话。她知道的太少,还不到可以下定论的时候。 “这些年随着景玉王起势,他的手腕和城府可见一斑。毕竟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兄弟,若风对景玉王的感情很深,曾经梦杀一时嘴快险些同他起了争执,那之后我们师兄弟几人便再不在他面前提景玉王了。” “白痴。” 也不知道在骂谁。 “其实,”柳月顿了顿,道,“以若风的心思,未必察觉不到他兄长的变化,只是他太过信任他的兄长,并不愿意往那些不好的方向去揣测。” 他清了清嗓子,“姑娘看着是不喜欢陷入朝局的人,怎么当初会选择留在若风身边?” “我是不喜欢那些争来斗去的,所以连带着天家的人……都不喜欢。”东方既白一抿唇,“但是,他看起来不像个王爷。” 他会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很多事情不用解释他都懂,凡事哄着她顺着她,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宠着的,东方既白也不例外。 她早些年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受尽了唾弃和辱骂,后来翅膀硬了,那些鄙夷和怜悯就成了畏惧。她一个人守墟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人,多是和鸟兽虫鱼说话,千里海域中生灵无数,可她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所以萧若风对她好,里里外外打点妥帖,还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也乐得留在这里陪他。 看起来不像王爷么? 柳月微微点头,“若风向往的是江湖,不是朝堂,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和他走到一起的原因,他不适合做一个王爷。” 尤其是一个将来极有可能功高震主的王爷。 “东方姑娘。”他忽然起身,郑重地朝她行了个礼,“姑娘若是真心喜欢若风,便将他从这个泥潭里带出去吧,这是我们师兄弟几人希望的,也是师父希望的。” 东方既白一直在柳月府待到夜幕降临,最终两人还是摆了副棋盘开始下棋,下到回神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 她一抬眼,就见柳月府的管家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面前的男子端起一杯茶轻啜了一口,“若风在外面站了一下午了,一直没走。” 东方既白放下棋子,撇了撇嘴。 “他本就对你上心,若是他有错在先,你再晾一晾他,过几日说不定他心里就没景玉王什么位置了。”柳月微微一笑。 东方既白闻言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头头是道,也没见身边佳人环绕,一群姑娘死心塌地跟着你。” “那是因为她们都没我好看,我看不上。”柳月骄傲地扬了扬眉,随即便见对面那双蓝灰色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 “咳咳。”他打开手里的扇子挡住半张脸,“自然,如东方姑娘这般人物,是在下高攀不起。” 见东方既白只是盯着他不接话,柳月尴尬地岔开话题,“要不我将人唤进来,你们用个饭再走?” 她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我不饿。” “可是东方姑娘,”柳月无奈地说道,“在下饿了。” 从中午到晚上,他可是陪着这位祖宗下了好几个时辰的棋,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萧若风上次会给他一副那么难解的棋局,东方既白下棋一边严防死守,一边刁难对手,双方每落一子都要思考许久,颇有和仙人对弈,大梦千年的感觉。 “那你吃你的去。” 柳月会意,起身道;“慢走不送。” 紧闭了一下午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侍从客气地引着身穿鲛绡的女子从门内出来,背对着府门站着的男子听到声响转过身,见是她出来顿时上前几步。 东方既白看着他,不由皱眉,“干嘛在这里傻等。” 人来人往地叫人瞧见指不定明天又传出什么谣言说学堂李先生的弟子关系不睦,小先生到柳月府登门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之类的话。 萧若风见她肯同他说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我若不等,你出来见不到我岂不更生气?” 第133章 “我说了我没生气。”她扭过头,看向马车旁恭恭敬敬站着的暮初,车前悬着的灯笼在雨幕中忽明忽暗,“上车吧。” 厚重的车帘一垂,阻隔了外面冰冷的水汽,萧若风摘掉遮面的斗笠,侧身看向一旁神色淡淡的女子,迟疑了一下,问道:“晚膳用了吗,要不要在外面用过再回学堂?” 东方既白闭目往后一靠,“不了,直接回吧。” 马车里顿时变得安静无比,半晌之后,她的手背上覆了一片温热的触感,“你和兄长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让你为了兄长受委屈的意思。” “所以每次你兄长说要见我,你都婉拒了是吗?”东方既白幽幽开口,这个消息还是偶然间她从暮初那里听来的,借口换了两三个,一直拖着没带她去景玉王府。那位景玉王爷见三番两次见不到人,后来也再没提过了,但心里多少是有点不悦的。 按萧若风的性子,喜欢的女子自然是要带去给兄长过目,以致最初的时候下人们还以为他对东方既白并不上心。 但实际上不是。 萧若风一怔,随后抿紧了唇,“嗯。” 学堂李先生是萧若风的师父,是长辈,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是太安帝都无法掌控的人,可东方既白不一样,她是萧若风喜欢的人,将来是弟媳,景玉王是兄长,萧若风怕他对她有所图谋。 东方既白微微扯唇,柳月说的没错,其实萧若风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他敬重的兄长罢了。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迟早都要见的,你挑个日子带我去你兄长那里拜访吧。” 萧若风一惊,看向她的目光里有了一丝错愕。 “藏着掖着只会增加你们兄弟之间的嫌隙,倒不如大大方方让我们见一回。让他见见我是怎么人美心善的也好,不然他以后未必同意放你跟我走。”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再说了,我来天启以后,皇宫都去过了,还未见过王府长什么样呢。” 萧若风看着她,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微微收拢,“好,我来安排。” “既白,等兄长的事成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吧。”他低声道,“安顿好那些部下,我会想办法脱身。”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东方既白眼睫毛低垂,盖住了眼底滑过的一丝暗芒,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萧若瑾”这三个字,“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若是不成,我会用我的方法。” 初一过后,学堂的气氛渐渐凝重了起来,一位从山前书院来的陈先生住进了学堂,自称是下一任学堂祭酒,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李先生竟然已经辞去学堂祭酒的职务要离开天启城。 百里东君这几日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研究那本谢宣送来的《酒经》,毕竟与雕楼小筑立下了赌酒之约,赌上了自己最在意的酒道以及司空长风的那杆银月枪,他可不想输,所以除了他传话要酿酒的食材之外,这几日都让人不要打扰他。 第79章 小孩子才吵架不停 ◎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要记着,只有小孩子才会吵架吵个不停,大人则会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连下三天的雨奇迹般地停了,有人说是某天夜里忽然看到从上空飘然而过的白衣男子,对着天招了招手说下得差不多就行了,也不能一直下。那男子神神叨叨的,一头白发,像极了学堂李先生。 雨停了,疲乏无力的太阳被迫出来干活,晒得太阳底下的人浑身懒洋洋的。 东方既白倚在躺椅的扶手上,眯起了眼,“青王要去江南?” “是。”少年一身干练的白衣劲装立在她面前,“他和我说的时候神色不对,有种……癫狂的感觉。” 癫狂?难不成和这几个皇子斗疯了? “许是抓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东方既白想了一下,水患的事闹那么大,皇帝急着要成效,若皇子内斗的事情被披露出来,那从中作梗的长皇子决计吃不了兜着走。 说来也奇,按道理太安帝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布置的眼线绝对不少,不应该察觉不到江南的那些小动作,连萧若风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要么,是有人故意拦下了消息挡住皇帝的眼睛,要么,就是皇帝装聋作哑,坐山观虎斗。 东方既白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你特地跟我提这事,是因为青王来找你想要你一起去?” “弟子全听师父安排。”叶鼎之微微垂首。 东方既白摇了摇头,“问我还不如参考下萧若风的意见呢。” 叶鼎之抿了抿唇,“九殿下时常不见人影,弟子近几日还未见过他。” “也对,我这两天也没见到。”醒着的时候没见着,睡的时候倒是有人来她身边待过一会儿,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就懒得动弹了。 她靠在扶手上打了个哈欠,在心里抱怨了老天爷几句,江南的雨下那么厉害,怎么匀点到天启都不行,抠抠搜搜的,“习惯就好。” 叶鼎之见她脸上未有异色,犹豫了一会儿,小心试探地问道:“师父和九殿下……可是闹了什么别扭?” “嗯?”东方既白一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在百花楼看师父和九殿下好像面色不愉,之后……”叶鼎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就没见过九殿下了。” 第134章 “哦,那天啊,是有点不愉快。”东方既白点点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常。” 叶鼎之看着她平静恬淡的面容,忍不住说:“要是九殿下欺负师父,弟子……” 东方既白哈哈笑出了声,“这天底下谁能欺负我,你别想太多了,如果真有欺负我的人,你也拿对方没办法的。” 叶鼎之顿时无言。 她摸了摸上扬的唇角,“徒弟呀,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要记着,只有小孩子才会吵架吵个不停,大人则会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他看着靠在躺椅上的绝色女子,心里想着她说的话,半晌之后微微垂下眼帘,“有些时候真会有一种师父比我年长几十岁的感觉,遇到什么事情都很冷静。” 东方既白心道也不算遇上所有事都很冷静,被萧若风戳破她喜欢他的那天她可是气得把人摁在雪地里狠揍了一顿,她仰头望着云层堆叠的天。 “可能是因为我的血本来就是冷的吧。” 大概是女子此刻的表情颇为凉薄,叶鼎之总有种她已经看透俗世的脱尘之感,他忍不住追问道:“那师父和九殿下的问题解决了吗?” “算是吧。”她忽然多看了叶鼎之一眼,岔开了话题,“徒弟,你现在是青王的心腹?” 心腹二字让叶鼎之哭笑不得,“师父,弟子当初和青王认识也没有太深的交集,如今他只是将我当做棋子而已。” “欸……”东方既白敲了敲额穴,“你想报灭门之仇,得努努力混到他心腹的地位才行。被亲近之人背叛,从云端跌落地底,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才是最杀人诛心的。” “好的师父,弟子努力。”叶鼎之应道。 这话应得颇为乖巧,东方既白弯了弯唇,少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气氛一松,她又问道:“青王派你来学堂卧底,有没有提起过景玉王这个人?” “景玉王……”三皇子萧若瑾,萧若风的哥哥?叶鼎之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起,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青王很少提及他,只偶尔带过一句。太安帝半截身子入了土,朝堂上夺嫡有望的是长皇子派、青王派和琅琊王派,景玉王的声势……多是和九殿下合在一起的。” 东方既白在心里一哂,如此形势,若最后登位的是景玉王,会大出意料吧。 “这位景玉王低调得很,在朝中算不上身居要职,但未曾行差踏错,平素亦有仁德之名。”叶鼎之想了想,“倒是听说他娶了几位权贵之后和富家千金,想来暗中发展的势力不小。” “我看你来天启也没多久,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叶鼎之无奈道,“师父,您一天到晚都躺在这院子里,弟子时常出门行走,自然不一样。” 没办法,懒嘛。 东方既白闭了会眼睛,仿佛困得要睡着,然片刻之后她霍得起身,“说得好似我一天天只会睡觉似的,走,出门!”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带着声势浩大的队伍出了天启城的门,城门口的士兵看着马车上的人递出来的腰牌,毕恭毕敬地让开了道,随后便见一虎二狮威风凛凛地走在马车后,一小队身着白衣的学堂侍从围成一个圆弧将它们护在中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出城之后,马车的车帘便被掀起,身穿鲛绡的女子大喇喇地靠在车门上,迎着刺骨的寒风懒洋洋地眯起了眼。 车厢里的少年很是无语地看着她,结果还不是换个地方睡觉。 两团毛球在他身后拱来拱去,把他拱出一个合适的距离后相互依偎着躺了下来,有人在前面挡风,它们舒舒服服的很快就趴下了脑袋。 叶鼎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不是只要跟东方既白待久了,都会染上爱睡觉的毛病。 充当车夫的霜却驱车跑了几十里地,随后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如今到了郊外,皑皑的白雪铺在枯黄的草堆上,远看就像在大地上铺了一层锦缎。 “姑娘,差不多了。” 东方既白睁开眼,看了眼前方广阔的天地,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一个翻身下了车,朝后头招呼一声,三只大猫立刻蹿到她身边。 “看这阵子把你们喂得油光水滑的,今天难得出来跑跑,赶不上我晚饭可就没肉吃了。”东方既白挨个摸了摸头,又朝马车上唤道,“徒弟,你也是。” 劫川蹭了蹭东方既白的腿,仰头吼了一声,劫财和劫色跟着狂吼,草堆上的积雪被这近距离的吼啸震落下来。 东方既白微笑地看着嘴角轻抽的叶鼎之,“徒弟啊,你应该不会跑不过它们的吧?” 两只雄狮抖了抖浓密的鬃毛,原地伸了个懒腰,呼出的热气几乎要把雪地里的雪烫化了。 “凌霄,走了!”银白的长伞撑开,窈窕的身影如同江上浩渺的烟波眨眼便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头顶传来一声欢快的鹰啸,身披褐羽的雀鹰展开双翼紧随其后。 叶鼎之来不及扶额,身边飞奔而过的三只庞然大物就糊了他一身的雪渣,他深吸了口气,当即运起轻功朝前方追去,可东方既白的速度太快了,眨眼就没了踪影,唯有猛兽尚能靠着气味追踪,到最后他不得不跟着劫川一起跑。 在白雪皑皑的旷野里狂奔了半个时辰,看着不知道第几回经过的树丛,他脑海里浮过两个念头。 第一,地上跑的果然比不上天上飞的。 第135章 第二,他师父还是老老实实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好。 一个时辰后,叶鼎之累得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劫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头白虎扎进这雪地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的,就剩两只满身大汗的狮子绕着他踱步。 “真能跑。”叶鼎之重重地吁了口气,“这是插了翅膀在飞吧?” 一个雪球砸在他后脑上,“背后骂师父,不孝徒弟。” 叶鼎之一回头,只见东方既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雪地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冰天雪地,那身柔滑的鲛绡似乎有了冰雪的晶莹剔透,一步一风华,看得人移不开目光。 一声虎啸猛地在耳畔炸响,打断了他的走神,矫健的身姿从雪地里窜出来,白雪之下还是白,雪白的毛皮,浅浅的纹路如同枯草一般,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冷飕飕的腥气,不是劫川又是谁? 怪不得两只狮子在这里打转不肯走了,原来白虎就在这里。 可这埋伏在地里的白虎……叶鼎之看着抖雪的虎躯,脑海中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劫海的时候,那只雪白的大雕就埋在屋顶的雪里,一言不发就蹦出来吓人。 是谁教它们这么作弄人的,答案不言而喻。 霜却带着马车慢悠悠地从后头追上来,那一行白衣侍从已经不见了,“姑娘,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01:39:23~2023-04-22 02: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姑娘来了 ◎我心里自然是想着若是尽快最好今夜就成亲,那是最求之不得的事。◎ 叶鼎之坐回了马车里休息,猛灌了几口壶里的热水才缓过来,东方既白随后也上了马车,又成了刚出城的时候那懒洋洋的模样。 “师父原本打算去哪儿?” 东方既白没有回答,一炷香后叶鼎之看着前方出现的一片连绵的营帐,营门上飘着一面神鸟大风旗。 他们跑到天启城百里外的京畿大营来了。 军营中,萧若风正在校场督查士兵训练,京畿大营里有两万王离天军,那是直属于皇帝的部队,负责守卫天启城的安全,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自几年前攻打琅琊城开始便收编在自己名下的琅琊军。 他身披甲胄站在看台上,身后站着三个人,一人拿着一杆长枪,一人背着弓,一人拿着两柄□□,三人都很年轻,活脱脱的少年郎模样。 “今早咱名下的人和王离天军为了场地的事起了些冲突,那姓叶的小子莽得很,提刀跟人打了起来,一刀下去就见了血,虽然劈川和斩江最后把人架住了,不过还是免不了挨一顿军棍,这下子几天都爬不起来了。” 萧若风揉了揉眉,“啸鹰性子冲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多看着他一点。” “我们哪里拦得住?”说话的人苦笑道,“能压住他的人就两个,一个是王爷,还有一个就是雷哥。他直来直去的又不听劝,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王爷不在,这段时间没少吃暗亏。” 萧若风对他们提到的人也是有些头疼加无奈,正打算去探望一下屁股开花的叶啸鹰就见暮初急匆匆地朝看台走来,“殿下!” “怎么了?” 暮初一口气掠到看台下,“姑娘来了。” 姑娘?什么姑娘? 三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一眼,就见他们前方的人一步跃下高台,“底下可有人怠慢?霜却陪着吗?” “姑娘还没到,留在学堂的侍卫先一步过来传话,霜却沿途护送着,同来的还有叶鼎之,凌霄和那一窝大大小小的全出来了。” 萧若风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又惊又喜,他飞快上马穿过大营,营门处几名白衣侍从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他到的时候刚好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到营地门口。 “天呐,那是老虎吧?后面那两只是什么?” “这些人是稷下学堂的打扮,学堂的人来军营干什么?” “九殿下来了!快让让!” 霜却在营门前勒停了马,车帘一掀,先出现是两个毛绒绒的脑袋,凑在一起估量着面前的雪地和离地面的高度,后头的雄狮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来,低低地吼了一声,凌珑立刻跳到父亲的背上,滋溜一滑落了地。 脖颈上围了一圈鬃毛的小雄狮跃跃欲试地弓了弓背,飞身一跃就栽进了险些把它淹没的雪堆里,咕噜噜打了个滚,站稳了脚步又朝凌珑的身边蹭了过去,还没挨着它的尾巴就见刚才体型健壮的雄狮一口叼住了凌珑的后颈,迈着大步丢给了它一个你还差得远的眼神。 凌泉嗷嗷叫了两声,扭头去看自己的老父亲,却见人家根本没分给它一个眼神,倒是很想就地卧下来睡上一觉。 车上又下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人,顺手摸了摸白虎的额头,“这两只雄狮弟子是真分不清,到底哪只是劫财,哪只是劫色?” 凌珑和凌泉好分辨,因为母狮子和雄狮子长得不一样,但是两只雄狮一般人总觉得长得一模一样。 “它们俩声音不一样,你若学了唤灵术,就能分出来了。”车厢里传出一个慵懒的女声,“劫色的音调要稍微低一点,就是要打瞌睡的那只。” 萧若风下马之后快步走到车前,马车的窗帘一垂,随后一个绝色女子出现在了车门处,蓝灰色的眸子在雪地的光芒里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她挑眉看着一身 第136章 甲胄的男子,见过他穿蟒袍时的华贵威严,穿襦衫时的温文尔雅,这么一看,还是穿着战甲的时候最具气势。 东方既白优雅地拎着裙子起身,“军营有没有不准女子入内的规矩?” “有。”萧若风伸手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但将军夫人除外。” 来之前她问霜却,她若去军营合不合规矩,霜却说不妨事,她就来了。 她就着他的手跳到地上,有些好奇地摸了摸他胸甲上纹着的虎首,“没成亲的也算吗?” “算,我说算就算。”萧若风握住了她发凉的指尖,掌心的热度顿时驱散了指尖的寒意,“怎么想到过来?” 这几天雨停了,她应该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才对。 “我不出来走走,某些人指不定夜里还要翻多少次院墙。”东方既白挣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胸甲上敲了敲,沉闷的声响回荡,“就你这身手哪来的自信觉得不会把我吵醒?不安好心。” 萧若风瞥了眼周围全被只狮子和老虎吸引了注意的军士,略略尴尬地低咳一声,“怕你还不高兴同我说话,所以……” 本意只是看看她就走。 东方既白哼了一声:“晚上回去我就把房门和窗户全部上栓。” “别……”萧若风捏紧了她的手,刚想说什么就对上了她笑盈盈的眸子,心里顿时长舒一口气,还有心情作弄他,看来是真的不生气,“锁个院门就好。” 院门锁了顶个屁用,就那一丈高的墙,随随便便一个轻功菜鸟都能翻过去。 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进了大营,劫川寸步不离地跟在东方既白身旁,在门口打闹的几只狮子见他们走了顿时排成一小队紧随其后,这一群不是人的仪仗,可比天子车架更威风。 “王爷,这位是谁?不介绍介绍吗?”背着一杆长枪的少年从路旁凑出头来,清澈的目光背后是无数叠加在一起的揶揄视线。 “劈川,不得无礼。”一旁略显老沉的少年薅了一把那人的头发。 萧若风笑笑,指着先前出声的人道:“这是王劈川,这是薛断云,这个……” “肖斩江。”最后被点到的少年抱拳行了一礼,自报姓名。 萧若风点点头,“他们是我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现在是我在军中的副将,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位,”他看向饶有兴致地在打量几个少年的东方既白,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她姓东方,将来时候到了,请你们喝喜酒。” “什么时候?” “对啊,什么时候?” 前面那三人问还好,可这跟在后面附和着问的人就让他有些无奈了,薄唇抿了抿,他看着她蓝灰色的眼眸,“我心里自然是想着若是尽快最好今夜就成亲,那是最求之不得的事。”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可以啊。” 本打算试探一下的萧若风顿时噎住了,大概是她的回答太过让人措手不及,不光萧若风怔住了,周围一圈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劫川在她脚边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花飘进了鼻子,它打了个重重的喷嚏,低吼了一声。 这一吼,把人吼回了神。 萧若风悄悄捏了把手心里的汗,“你若是同意,我回去就跟父皇请旨赐婚。” “嗯。”东方既白觉得成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换身衣服磕个头,她敢嫁,萧若风还敢不娶不成? 暮初惊得快掉了下巴,之前主子爷还问他怎么和女子求亲来着,结果是这……这么草率的吗? 叶鼎之脑海里有根弦险些要断裂开来,耳畔嗡嗡地响了一阵,忽然觉得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循着视线望去,只见东方既白正轻皱着眉望他,他心底顿时浮过思绪万千,连忙敛去失魂落魄的神色。 待萧若风带着东方既白往前走以后,王劈川挠挠后脑勺,“咱这位未来的王妃,看着……格外豪爽。” 一点忸怩作态都没有,果然不似普通姑娘,怪不得他们王爷会喜欢。 某处营帐里,趴在床榻上的少年不敢相信地问道:“王爷带了个姑娘进军营?” “是啊,那姑娘可美了。”给他上药的小兵把药粉倒在他被军棍打过的屁股上,脑海中回忆起那张窥见的绝色容颜,“我就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九殿下牵着她的手从我跟前走过,那腰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腿也好长,又细又长……” 小兵的手按着少年的屁股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揉着,满脸桀骜的少年顿时觉得一阵恶寒,他一把推开小兵,拽了拽裤子就要起身,“再乱说话小心老子砍了你!” 小兵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迎着少年那要吃人的目光讪讪一笑。 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军营里怎么可以进女人?王爷最重军纪,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我看看去!” “欸!欸!”小兵慌忙拽住他,“您这刚挨过军棍,要是养不好……” “闪开,老子挨过的打比你吃的饭还多,那几棍子就跟挠痒痒似的,顶个屁!”少年冷哼一声,将衣服披上了肩,然后一瘸一拐地用和乌龟比肩的速度朝帐门挪去。 没走几步,那龇牙咧嘴的脸就扭了过来,“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 第81章 太他娘好看了 ◎也不知那姑娘是打哪儿来的,瞧着好看,可别把咱王爷迷得五迷三道不着四六。◎ 第137章 小兵一怵,早就听说这位年纪轻轻就当上千夫长的叶小爷是屠户出身,上阵杀敌就跟剁肉似的,凶起来不要命,他生怕自己被剁成了馅,连忙打着哈哈上前狗腿地扶着少年朝外走。 帅帐里,萧若风让暮初取出收在箱底的氅衣给东方既白披上,她打量着营帐内的布置,问道:“那么多兵都是你的?” “怎么会,京畿大营共有王离天军两万,父皇才是他们直属的统帅,我只是帮父皇监管日常操练罢了。”萧若风系好了绳带,道,“父皇给我封了王位,兼领三千精兵,另外那三千人才是我的。” 东方既白噢了一声,低头拨弄着绳结。 萧若风覆手在她手背上,语气认真地问道:“刚刚不是故意当着叶鼎之的面那么说的?” 她摇摇头,蓝灰色的眸子瞅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萧若风轻咳一声,“感觉像做梦一样。” 东方既白向前两步撞进他怀里,“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铁甲和比人的胸膛硬多了,她有点不太习惯,便拉了拉柔软的狐裘把自己裹好,抬头冲他挑了挑眉,后者乖觉地伸手把人一抱,“不然你提点什么要求,我去准备。” “要求?” “嗯,比如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东方既白想了想,笑容忽然狡黠了起来,“我当新郎你当新娘可以吗?” 萧若风蓦地嘴角轻抽,随后把她掐腰抱起往她身后的桌案上一放,“这个不行,换一个。” “拜完天地我能留在外面喝酒你进洞房吗?” 萧若风按了按额穴,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东方既白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那——晚上睡觉我要在上面,你在下面。” 萧若风一口气没提上来接连咳了好几声,薄唇抖了抖,耳根微微泛红,“你……” 蓝灰色的眸子眨了眨,无辜清澈的眼神和她不怀好意的要求形成强烈反差,他握拳掩唇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关起门来你怎样都行。” 王劈川用豪爽来形容还是小看她了,应该用豪放。 营帐外,两只小狮子在空地上一跑一追绕来绕去跑得欢,好不容易陪女儿一会的老父亲嫌弃地拿尾巴扫了扫那黏着它家孩子的小崽子,就跟赶苍蝇似的。 “真是奇了。”肖斩江看着面前的景象,“刚刚说这个叫什么,狮子?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动物。” 薛断云则要冷静许多,“可别把它们当小猫小狗了,我之前听说夏侯将军的麾下有能驭兽之人,那位夏侯家的少将军更是驯服了一只猛虎和两只雄狮,我总觉得这三只大的就是那三只。” 暮初颔首答道:“的确是东方姑娘从夏侯家手里救出来的。” 他将如何救下这群狮子和老虎的过程一说,三人都有些唏嘘,“想不到这传说中的猛兽居然如此听话,也不知道这位姑娘用的是什么方法,若能投入军中,也能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了。” “它们也就是听姑娘的吩咐而已,别的人可使唤不动,还得好吃好喝地喂着,不然饿极了会咬人。”暮初笑着说道。 “也是个奇女子了。”薛断云叹道。 这时,一个小兵搀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少年慢腾腾地挪到了近处,他们抬头一看顿时面露讶异,“你刚挨了棍子怎么就出门了?” “就那没吃饱饭的几棍子,跟挠痒痒似的,一点事都没有。”叶啸鹰冷哼一声,强作镇定地把扶着他的小兵往旁边一推。 小兵扯了扯唇,这位爷,您走路都这样了,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成不成。 王劈川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消息,急着来看咱们王妃的?” 叶啸鹰一窘,视线四下一转,“所以真有个姑娘进了军营?” “是啊,在里面和王爷说话呢。”王劈川指了指前面厚重的门帘,冬天的营帐换了加厚的篷布又多了层绒,外头的寒气进不去,里头的声音也不大容易传出来。 叶啸鹰又见那明晃晃伏在营帐门口的白虎,惊讶地想说什么,脚边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撞,一个没有站稳,啪一声往后摔在了地上,一声惊天的惨叫顿时回荡在营地的上空。 萧若风闻声从帐内走了出来,就见王劈川和一个小兵慌忙把人扶起,“怎么回事?” 叶鼎之拦住两只撞了人的小狮子让它们回到亲爹身边待着,视线朝走出来的萧若风身后望去,出发时怎么都不肯多添衣服的东方既白正披着白色的狐裘大氅,长度不合适的下摆拖在地上,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 果然还是要分人的,她总是把听话挂在嘴边,但自己却不怎么听别人劝,能让她低头顺从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罢了。 “王爷。”周围的一圈人恭敬地垂首行礼,刚被扶起来的叶啸鹰讪讪地站在那儿,有些尴尬。 萧若风微笑着问道:“不是说挨了军法在养伤?” “嗐,我这皮糙肉厚,那棍子打了就跟没打似的。”叶啸鹰悄摸着撅了撅屁股,只觉得刚刚摔地上的时候屁股已经裂成好几瓣了。 两只白皙的手从后搭上萧若风的肩,蓝灰色的眸子和半张姣好的面容从他身后露出来,叶啸鹰这才看清刚才萧若风肩后露出来的那两根支棱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居然是一对犄角状的发饰,再看她露出来的脸,他这才深刻感受到了之前小兵为什么在提起这姑娘的时候一脸痴痴的模样。 第138章 太他娘的好看了,不是人来的,是天上仙女来的吧? 然而下一刻他对她的全部好感就在瞬间崩塌了,因为那美得和天仙似的姑娘笑眯眯地说:“书上不是说军法处置不死也要脱层皮么?是不是打得太轻了?” 他想起了娘以前告诫过他的话,“儿啊,见着漂亮的女人你要立刻绕道走,漂亮的女人啊心肠都不好,就你这脑子,栽人家手里肯定要吃亏的。” 叶啸鹰的脸顿时黑了。 萧若风轻咳了咳,无奈地瞥了叶啸鹰一眼,“还不快回去躺着,若是不疼就真让人再加几棍子。” “王爷……” “事情的经过断云已经和我说过了,这次是你动手在先,遇到什么事你告诉断云或者直接禀告我都可以,但决不可提刀对着自己的同袍。”萧若风的声音微微冷肃了几分,“大家都是北离的子民,是兄弟手足,你不该对兄弟动刀。” 叶啸鹰有些忿忿,但最终还是沮丧地垂下头。 萧若风叫人将叶啸鹰扶了回去,东方既白从他背后走出来,“你是不是还要忙?我能带它们去玩吗?” 她指了指又在追着各自的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的俩小只,“我本就是带它们出来跑跑步的,平时喂得太多,长肥膘了。” 暮初心道您终于知道喂多了,这阵子光是喂狮子老虎的肉都养活好几家屠户了。 东方既白也纳闷,明明这两只小的天天在院子里打闹,结果反而重了许多,大概是天冷导致开胃,两个小家伙没什么经验只知道一顿猛吃。 “现在不是战时没那么多军务,京畿大营的校场很大,将士们要练骑射,每日的雪都是扫干净的。”萧若风牵着她的手,“那里场地开阔,我带你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躺下并被萧若风派来的两人盯着卧床休养不许外出的叶啸鹰忽然听到路过的人说了一嘴,得知王爷带着那位姑娘去了校场像是要跑马,一想小兵说的细腰长腿,顿时啐了一口,“风一吹就倒的姑娘,骑什么马!” “嗐,美若天仙的姑娘哪个不是弱柳扶风,纤腰窄肩,要是长得膀大腰圆,和您一样长着一身腱子肉,到了晚上那床不得塌呀。”小兵窥见他裤子上又渗出了血,转头就把之前放回药箱里的药找了出来。 “放屁!别说这些荤话!”叶啸鹰想也不想就训斥了一句,不过到底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耳朵还是不争气地红了。可耳朵红了,屁股却蓦地一凉,他一扭头,只见小兵扒下了他的裤子,红色迅速蔓延到了整张脸,“你脱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小的说了呀……”小兵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还不是您在那骂人家姑娘没听见么。他一瞥叶啸鹰那仿佛比之前更严重的伤处,哎唷了一声,“大人,您这可千万别再折腾了,不然这屁股肉就保不住了。” 叶啸鹰忿忿地往枕头上一趴,“也不知那姑娘是打哪儿来的,瞧着好看,可别把咱王爷迷得五迷三道不着四六。” 校场上,叶鼎之摸了摸精瘦的马匹,王离天军配备的全是夜北进贡的优良战马,血统纯正有专人养护,即便在这雪天也个个精神抖擞。 “会骑马么?”那个背着长弓的年轻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会。”叶鼎之应了声,翻身利落地上了马背。 薛断云看他上马,仿佛看到了将军披甲上阵的缩影。他略带欣赏地点了点头,“听说你姓叶,和我们那位不省心的兄弟同一个姓,大家年纪差不多,他要是有你一半沉稳就好了。” 第82章 既白,我没有输过。 ◎东方姑娘从不认输,若不带着你赢,岂不是坏了姑娘的规矩?◎ 叶鼎之笑了笑,朝前方看去,“上阵杀敌要的就是那种不怕死敢打敢冲的人,我们走的路不一样。” 薛断云也跟着笑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和萧若风站在一起的女子,那只健硕的白虎正轻蹭着她的手心,温顺得就像一只大猫,“你是那位姑娘的弟子,你们看着年岁差别不大,怎么会拜她为师?” 叶鼎之沉默了一下,只是刚好有一个能离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很近的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便顺势答应了。 可惜,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确定要骑白虎?”萧若风不太确信地问道。 “我还想骑狮子呢。”东方既白摸了摸劫川的虎头,她指了指径直卧在枯草垛上犯懒的劫财和劫色,“它们的背宽,坐着会更舒服一些,可惜来的路上跑累了。” “要不弄一副鞍具来?”萧若风看着劫川皮毛光滑的脊背,就这么光秃秃地坐着很容易坐不住。 “不用。”东方既白长腿一迈跨上了虎背,劫川抖了抖脑袋,站直了健壮的四肢,威风凛凛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萧若风弯腰托了一下她挂在白虎身侧的小腿,“还是得要个脚蹬,不然腿会很累,稍等一会儿。” 他叫来肖斩江吩咐了几句,后者看了一眼劫川立刻转身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就取来一副马鞍,比照着劫川的体格和肌肉的位置固定在了它身上。整个过程劫川都很乖顺,套好鞍具的时候肖斩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立刻被它喷了一脸的腥气和口水。 萧若风好笑地看着他一脸郁闷地擦着脸,“它的脑袋只有熟悉的人才给摸。” “我也想骑虎,这可比骑马威风多了。”肖斩江羡慕地看着东方既白重新坐到虎背上,要是他也有一只这样大的老虎就好了。 第139章 萧若风帮东方既白调整好鞍具的位置,听到他说的不由笑了,“你给它找个老婆,要是有了小虎崽,再问问它长大后给不给骑。” 肖斩江眼前一亮,可立马就想到这可是纯种的白虎,他上哪儿去给人家找老婆。 王劈川牵着萧若风的战马来了,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夜北马,这下一人骑着白马,一人骑着白虎,看着登对极了。 萧若风翻身上了马背,拉了拉缰绳,“一起跑?” 东方既白眯了眯眼,“那来比比。” “你确定?”萧若风幽幽垂下眸,因为马的腿很长,坐上马背后他只能俯视她,“到时候别又不肯认输。” 东方既白瞪了他一眼,“我可不会输。” 萧若风弯了弯唇,她就是这样。 薛断云和叶鼎之也各自骑了马过来了,“王爷,我们可否一起?” 萧若风回头看到他们,笑着点了点头,示意王劈川和肖斩江也去牵马,“许久没有一起跑马了,机会难得,不若再添个彩头?” “好啊,什么彩头,待会儿我赢了拿去给啸鹰看看,叫他躺在床上羡慕死!”王劈川立刻叫人去牵自己的马。 肖斩江笑骂道:“说得好像你能赢似的,王爷在这,有你什么事?” 萧若风想了一会儿,“前阵子我得了一柄匕首,相传是战国时期欧冶子所铸,匕身小巧可藏于鱼腹之中,坚韧无比削铁如泥,就那个做彩头吧。” “鱼肠?”东方既白讶异地挑了挑眉。 萧若风点点头,“是这个名字。” 东方既白对匕首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那要是真的鱼肠匕,应该能卖很多钱。 校场大得很,开阔的林地边缘白雪皑皑,和白蒙蒙的天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大营里得空的士兵们听说九殿下和几位副将还有今天来大营的那位姑娘要赛马,纷纷围到校场边凑热闹,几个小统领见拦不住,便来请示萧若风。几人一商量,干脆又让部将从王离天军和琅琊军里抽了十位最擅骑术的将士出来。 “看的人那么多,万一你输了,不怕丢人?”东方既白见一眨眼的功夫校场周围就人山人海,挑了挑眉,萧若风是统帅,这要是没拿第一,岂不是在下属面前很掉面子? 萧若风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因为马背和虎背的高度差,他的手随便一伸就能碰到她的头发,“既白,我没有输过。” 东方既白一瞥,抬手捏了捏他不规矩的掌心,“我可不会让你的。” 忽然,校场上传来重重的战鼓声,萧若风见状敛了敛神,一同赛马的将士们分别排在他们左右,“这是我们赛马专用的鼓乐,一会儿鼓声骤停,随后三下重击之后便开始。” 东方既白俯下身去附在劫川耳边低语了几句,白虎仰了仰头,锐利的虎爪在地上刨了刨,仰头怒吼了一声。 “诶诶!”人群中的一匹马嘶鸣一声抬起了前蹄,其他战马也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在缰绳的牵制下才老实下来。 萧若风安抚好自己的坐骑,哭笑不得地对她说:“再让劫川叫几声,其他马就得吓跑了。” 在百兽之王面前,再精良的战马也又天生的畏惧。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摸了摸毛绒绒的虎头,“后面还有两只狮子,要是叫他们跟着跑会不会更有趣?” 她说的当然不是被霜却带着站在他们后排的凌珑和凌泉,而是那两只卧在草垛上打哈欠的成年雄狮。 “不不不,不用了。”旁边的王劈川把头摇成拨浪鼓,那俩一来可就不是赛马了,而是逃难。 鼓声骤停,突然而来的静谧后乍起两声闷响,咚,咚。 众人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咚! 双锤落在鼓面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跃了出去,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因为第一个冲出去的居然是那名女子,白虎那惊人的跳跃能力和爆发力眨眼就甩开人群一大截,堪称一骑绝尘。 众人视线回转,便看见骑着白马跟在第二位的萧若风,本以为第三位会是营中哪位将军,怎料居然是同那位姑娘一起来的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紧跟其后。 “那是谁?” “不认识啊,就知道是一起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看这身手,难道是哪位将门公子?” 萧若风看着前面坐在劫川背上随着虎躯高高跃起的人影,总觉得她随时都可能飞出去,虽然知道她的身手很好,可也免不了替她捏一把汗。 余光里,背后的少年追了上来,他微微侧身,视线交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东方既白骑着白虎跑完一圈的时候两只小狮子还在歪七扭八地乱跑,霜却面无表情地跟在它们旁边,眼见跑完一圈的人要过来了,连忙试图把这俩小祖宗往旁边赶。虽然它们长大以后很威风,但现在这么小的个头,在战马面前只会被踏成肉泥。 白虎从它们身边纵身而过的时候,虎背上忽然伸下来一只白皙的手,捞起还在和凌泉嬉闹的凌珑,眨眼绝尘而去。 凌泉呆了一瞬,随后嗷嗷叫了一声,撒腿就朝前面的白虎狂追。 “我是带你出来锻炼的,就知道玩。”虎背上的人扬声训道,“媳妇我没收了。” 向前猛冲的劫川也朝后一瞥眼,挑衅地吼了一声。 栅栏近处的士兵看得哈哈大笑,“快跑呀小家伙,追不上媳妇就没了!” 第140章 使出吃奶的劲四腿飞奔的凌泉蓦地觉得左右两侧出现了高大的阴影,一黑一白两匹战马从旁跑过,它急得大吼,奈何它没它爹那样威风,吼了一嗓子两匹马看都不看它一眼,径直跃到了前面去。 听到后头传来的马嘶东方既白扭头看了一眼,见萧若风和叶鼎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到了她身后,劫川低吼了一声,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不少,但东方既白和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她一皱眉,伸手抚上了劫川的脖颈,喷张的血脉里汩汩流动的触感格外明显,她俯下身去凑在劫川耳边低语了几句,它不甘地吼了一声,在气喘吁吁中渐渐放慢了步子。 猛虎是丛林中的伏击者,爆发力还行,论耐力可能比不过能日行千里的战马。 战马超过白虎的时候校场周围响起一声欢呼,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对视一眼,被那双蓝灰色的眸子没好气地一瞪,那一眼大有你给我等着的意味。 萧若风好笑,忽然伸手一捞,就像她捞起凌珑那样把她从劫川背上捞到了怀里,周围的欢呼顿时变成了起哄,东方既白屈肘在他腰窝上一撞,“你干嘛!” 有军甲护着半点不疼的萧若风把她手上的凌珑精准地往劫川背上一扔,笑道:“东方姑娘从不认输,若不带着你赢,岂不是坏了姑娘的规矩?” 东方既白瞅了眼因这一会儿愣神的功夫已经超出好几个身位的叶鼎之,“要是追不上,输了就算你的。” 萧若风低笑一声,抬起一双坚毅深邃的眼眸,“好。” 劫川驮着凌珑往旁边栅栏围住的内场一跃,冲到安全地带停下来,重重喘了口气,凌珑一咕噜从它背上滚了下来,和后头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的凌泉头碰头撞了一下,乖乖追着栅栏外飞驰而过的骏马奔去。 第83章 知好色则慕少艾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跟我是同类人,是翱翔于云端的孤傲雄鹰,我欣赏你,但却不会选择你。◎ 周围的起哄声响起的时候叶鼎之余光朝后瞥了一眼,萧若风的马慢了他知道,但当他看到萧若风再度出现并且怀里多了一个人的时候瞳孔顿时一缩。 校场上的战鼓再一次被擂动,急促的鼓点是即将有胜利者冲过终点的信号。 一黑一白两匹战马踏着泥泞的草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驾马的人彼此没看对方,却让人觉得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 “殿下加油,就差一点了!” “小子,保持住!看好你!” 叶鼎之深吸一口气,凝神驾马朝终点冲去。 萧若风在东方既白耳边说了几个字,怀里的人蓦地低头抱紧了他的腰,他用力一夹马腹,拉紧了缰绳,喝道:“追风,跳!” 雪白的骏马嘶鸣一声,后脚用力一蹬,前蹄收起往前用力一跃,落地之后借着冲劲连人带马冲过了终点线。 同一时间,叶鼎之的马也跃过了终点。 “居然是平局。”萧若风勒停了马,无奈地摇了摇头。 怀里的人抬起头往周围瞄了一眼,听到了萧若风的感叹,随后看向对面神色不太平静的叶鼎之,“平局也挺好的。” 叶鼎之抿了抿唇,随后道:“殿下接了师父,马背上载了两个人,该是殿下赢的。” “追风是我的战马,和我陪伴多年,默契十足,你骑的马和你还不算熟悉,而且这里的校场我也跑过很多遍了,是我胜之不武才对。”萧若风笑笑,“你很有天赋,若是投身军中,假以时日必是一员猛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止住话头,“抱歉,是我失言了。” 叶鼎之的父亲因太安帝的猜忌而丢了性命,叶氏一族也因此惨遭灭门之祸,他必不可能重蹈覆辙,再为北离效命。 叶鼎之原本还没想到那层,在萧若风道歉之后才想起了旧事,他摇了摇头,“旧事已已,我知殿下与当年的事无关。” 萧若风伸出了手,“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比一场吧。” 叶鼎之怔了怔,顿了一下才伸出手去,在公子如玉的手背下触到了同样粗粝布满老茧的掌心,心中一动,“好。” 两人握手的时候暮初已经取来了一个红色的宝匣,里面装着一柄一尺长的短匕,这就是萧若风说的那柄鱼肠了。 东方既白拿起匕首观察了一下,匕首的宽度不到一寸,匕柄和匕身差不多宽,约莫是一张鱼嘴刚好能容纳的大小,她随手一掂,直接将它甩向一旁立着的桅杆。 只见那柄匕首直接从桅杆中间穿过,看似无事发生,可片刻之后整根桅杆便在众人的惊呼中裂成了两瓣。 “的确很锋利。”东方既白手一勾就将击穿了桅杆的匕首用内力扯了回来,放进宝匣里,“应该值不少钱。” 萧若风好笑地摇了摇头,示意暮初将宝匣递给叶鼎之,“既是彩头总要送出去的,今日赛马你当之无愧,收下吧,它很适合你。” 相传鱼肠匕是春秋战国时专诸刺杀吴王僚所用的绝勇之刃,叶鼎之要杀青王,这柄匕首的确很称他。 午膳是在军营里过的,大概是早上太过热闹,因此吃午饭的时间营地里到处都在谈论那场精彩的赛马。 东方既白带着两只吃完食的小家伙在营地里走了一圈,终于在一处望楼见到了那个躺在顶上的白衣少年,“午饭吃过了吗?” 叶鼎之见到她来连忙坐起身子,正要下去的时候对方已经脚尖一点到了他身边,他连忙垂下眼敛去异样的神色,“薛小将军带我用过了。” 第141章 “以前在军营里住过么?” 叶鼎之沉默了一会,“那时还小,因为好奇缠着父亲去过,白天在父亲身边待着,父亲忙完公务再带我回府。” “那你应该是许久没进过军营了,有没有很怀念的感觉?”东方既白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冲在地上绕着望楼打转的两小只挥了挥手,示意它们自己在边上玩。 “还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其实我都快忘记父亲的样子了。”叶鼎之望着前方如白雪般皑皑的营帐,“午时全军休息,师父不和九殿下待在一起吗?” “他去巡营了,巡完再休息,午后就要回城去官署,他有别的公务要做呢。”东方既白伸了个懒腰,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在屋顶躺了下来。 叶鼎之见她毫无顾忌的举动,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看向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师父为什么会喜欢九殿下呢?” 东方既白想了想,“我师娘告诉我,当我面对一个人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就是我喜欢他的时候。” 叶鼎之一怔。 蓝灰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天空,“萧若风对我很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 即便是收养她的师娘对她的好也是平淡如水不起波澜的,师娘除了教导她以外跟她说的话很少,但她仍旧非常感谢师娘的养育和提携,且师娘被那个不省心的师父伤了心之后对谁都很冷淡,比起旁人,她觉得师娘对她已经很好了。 而萧若风会在她抱怨茶不好喝后给她买很多好喝的酒,会在她没穿鞋的时候帮她暖脚,知道她喜欢晒着太阳睡觉会在院子里给她扎吊床,见她喜欢窝在软毛里便随身带一件狐裘,她要养这个养那个也二话不说就安排好了,半点不用她操心。 就像为漂泊多年的灵魂筑了一个温暖的小窝,温柔细心地哄着她住进去了。 “九殿下心思细腻,的确将师父照顾得很是妥帖,我比不上他。”说完,叶鼎之顿时抿住了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东方既白。 蓝灰色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早就窥破了他的心思,这让少年的俊脸染出一大片红色,就像被火点着了一般。 也是,她那样聪慧敏锐的女子,察觉不出来才会让人奇怪吧。 “我……弟子……” 似乎对他窘迫的表情有点新奇,东方既白又坐了起来打量着他变来变去的神色,“知好色则慕少艾,我长得又不丑,你喜欢我没什么奇怪的,别慌。” 她这一说叶鼎之反而脸更红了。 “你跟我弟弟,跟东君都很像,身上有一股想要扬名天下的少年意气,你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你身上背负着家仇,所承担的责任比他们沉重,也因此更加坚韧。”东方既白想了想,“我欣赏你这般的少年人,少年人都向往着江湖,渴望闯出一片天地。” “早上赛马的时候,劫川的耐力到了极限,我没让它逞强继续跑,叫你们跑到前面去了。”她忽然放低了声音,“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叶鼎之迟疑了一下,“想……超过九殿下。” 东方既白点点头,“那时候你眼里没我。” 少年的面色一僵,随后有些颓唐地低下了头。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跟我是同类人,是翱翔于云端的孤傲雄鹰,我欣赏你,但却不会选择你。”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因为鹰的孤傲代表它不会低头妥协,不会允许它头顶的天空下存在一个跟它一样的人,而萧若风不一样。” “他是一阵风,是顺时陪我扶摇直上,逆时托着我不让我落地的人。” 东方既白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埃,“听说你族谱上的名字叫叶风,如今自己改名叫叶鼎之,是个好名字。你很出色,大考初试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不过这段时间你在我身边很拘束,鼎之轻重,或可问焉,别忘了你改名的初衷。”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做你师父教你武功,也可以作为朋友和你一起喝酒聊天,还可以当个年纪不大的姐姐,人生的路很长,我只陪你走一小段,因为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甘愿为你化作一阵风的人,她会陪你走到终点。” 东方既白回到帅帐里的时候萧若风已经回来了,暮初在一旁归整处理好的公文,一些要留在军营,一些要带回城里,见她进来连忙抱起还没分类完的公文退出去。 萧若风脱了沉重的盔甲,只着一身轻便的白衣,他坐在桌案边打算趁午休前的这点时间把剩下的军务处理完,她进来的时候刚好写完一行字,“回来了?” “嗯。”东方既白走到桌案一侧,一个翻身就落到坐在另一侧的人的怀里,蓝灰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弄得有些失措,他轻咳一声,借着帮她整理衣服的动作假装从容,“为何这么看着我?” “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呗。”她捧起他的双颊左看看右看看,“你怎么不问我刚刚去哪儿了?” 萧若风的手一顿,随后轻声道:“巡营的时候远远看见你们在望楼顶上,就不问了。” “你倒是不怕我喜欢叶鼎之。”东方既白眨眨眼,“话本里不都写这种情况下会吃醋吗?”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他。”萧若风舒了口气,“叶鼎之生性桀骜,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第142章 “嗯——”纤细的指尖捏了捏他温润如玉的面容,她很是满意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00:58:02~2023-04-27 00:2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景玉王府 ◎天启城里的传言那么多,九弟都朝父皇案头递折子了,可我这个做哥哥的却连未来的弟妹的面都没见过。◎ 这下衣服也不必整理了,萧若风环住怀里的人回吻着她的唇,暗藏了几日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悉数倾注到浓烈的吻中。 细密的羽睫轻颤,掩住了柔波荡漾的眸,捧脸的双手划过耳鬓绕到他的后颈,东方既白仰唇回应着他的吻,陷落沉沦。 待到这一个缠绵的吻结束,两人各自平复着呼吸,萧若风捡起掉在一旁的狐裘重新给她披好,俊逸的面容微垂着靠在她的肩颈处,他徐徐舒了口气,棱角分明的颌线隐在浓密的毛领里,“奏请赐婚的折子我刚刚已经写好了,等送到父皇的面前就不能反悔了。” 东方既白微微抬起眼,“嗯。” 忽而,她又恍然大悟似的戳了戳他的腰窝,“还说不醋呢?午膳之前都没见你写折子,怎么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就写好了?” 这是撞见他们在望楼上说话,没来打扰而是暗搓搓地回来写折子了? 她正要去翻他桌上堆着的文书,萧若风连忙按住她的手,迎着她狐疑的目光面露尴尬地咳了一声,“别找了,已经让霜却送去宫里了。” 东方既白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小气鬼。” 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不紧不慢地行过,两个年轻俊秀的黑衣侍卫坐在车架上,一人驾车一人端坐,马车后还有十几名穿着软甲的侍从跟着。 “叶鼎之跟青王去江南了,你知不知道那个青王忽然发的什么疯?”穿着鲛绡的绝色女子撩起车窗的帘子,朱雀街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萧若风今日没穿在学堂里常穿的白衣,而是饰金佩玉,穿了一身霁青的袖衫,外披一件深色的鹤氅,剑眉星目,贵气逼人。 “他在朝上当众立下军令状,宣称会在七日之内解决江南水患,探子传回来消息,好像江南那边有个声称能治理此次水患的人找上了工部。” 东方既白讶异地一挑眉,“他脑子没坏吧?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找上门他就敢当皇帝的面立军令状,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 “那人是难民中的一个普通百姓,来历没什么可说道的,我也不知为什么青王会信他。”萧若风对此事也感到费解,“但青王再怎么无能也不会这么没脑 子,此事有点蹊跷,据我所知长皇子派的人也在调查这个平头百姓,那就应该不是长皇子安排的人了。” 也罢,她只是担心叶鼎之跟去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多问一句罢了。那天从军营回来后叶鼎之来同她禀告说想跟着青王下江南,话里没有赌气的成分,而是告诉她他想趁这个机会冷静一下。 她琢磨片刻,便同意了。 “劫海飞出去好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她歪头嘟哝了一句。 萧若风迟疑了一下,“如果它飞远了,你能找到它吗?” “能,但动静太大。”她思索了一会,“再过两天它还没消息的话,我就去找找看。” 前进中的马车渐渐停下了,暮初跳下了车撩起车帘,“殿下,姑娘,到了。” 萧若风先一步下车,随后转身朝车内伸出手,东方既白搭着他的手下了车,抬头看向面前气势恢宏的大门,门上立着一块匾:景玉王府。 王府的管家恭敬地候在门前的台阶下,见到萧若风下车便上前几步,又见车上紧接着下来一个神仙似的女子,心中惊为天人,屏了屏呼吸才敛好情绪立在旁边躬身道:“九殿下,王爷和王妃已经在后花园备了点心,就等着您二位呢。” “好。”萧若风颔了颔首,手指在东方既白的掌心里轻轻一勾,“我们进去?”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由着他将她牵进王府大门。 萧若风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没有侍从引路也能一路带着她走到后花园,远见着结了冰的湖面上有一栋二层的水榭,一楼四面贯通,垂下了冰纱一般的帘帐,二楼三面砌墙开窗,一面修了美人靠,真是个夏日赏荷,冬日观雪的好去处。 他们登上了二楼,侍女替他们打起了帘子,暖气和一男一女的说笑声扑面而来,水榭的空间很大,敞口的一处置了屏风,四角都生着炭火,半点都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 “平日藏着掖着,今日总算肯答应带出来了,天启城里的传言那么多,九弟都朝父皇案头递折子了,可我这个做哥哥的却连未来的弟妹的面都没见过,哎。” 一个温和的女声安慰道:“王爷莫急,比起陛下,您可算是见得早了,陛下到现在都不下旨,怕不就是在等九弟带那位姑娘进宫见过才放心呢。” 站在帘子外面的两人对视一眼,萧若风轻轻一咳,东方既白则是挑挑眉。 屋内说话的人听到咳嗽声便起身望来,萧若风见状牵着东方既白的手走了进去,“哥哥,嫂嫂。” 第143章 “来啦,快坐吧,外头冷,坐下喝杯茶暖暖。”说话的女子面色温柔,一身端庄大气的青色宽袖袍服,裙摆和袖摆上用银线和红线绣着大片牡丹,庄重华贵,“九弟有好久没来王府了,你兄长平日一直跟我念叨,今日之后总算能歇一阵了。” 萧若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阵子事多,是有些日子未来拜见哥哥和嫂嫂了。” “你呀,忙起来总是忘了时间,以前叫暮初他们多念叨几句你也不听,这下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这个做嫂嫂的可就放心了。”景玉王妃微笑着将目光放在他身后走进来的女子身上,“这便是东方姑娘了吧?” 东方既白朝前方虚行一礼,“见过王爷,王妃。” 举止得体,气质出尘,全然不像个江湖女子,反倒像是天启大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仔细一看容貌,便是如景玉王妃这样的女子也看得愣了愣神。 东方既白这一声落下之后周围陷入寂静,半晌之后还是景玉王妃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姑娘容颜绝色,便是我也看得丢了魂,怪不得能叫九弟这样的人物一见倾心,这么一看着实般配得很,王爷,你说呢?” 被王妃的话惊回了神,在他们进门后便没出过神的萧若瑾终于收回落在东方既白身上的视线,垂眸嗯了一声。 东方既白往萧若风身后退了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眯眸打量了一眼萧若风的兄长,一身紫色的蟒袍气度不凡,容貌和萧若风有些像,气质很是儒雅,只是刚一进门他看向她的第一眼让她不太舒服,那感觉就好像在打量某个物件,衡量她的价值,随后才被惊艳取代。 一只大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萧若风挡在她面前朝兄长温和笑道:“好久没和哥哥下棋了,不如我们去下局棋如何?” “好,正好我们谈些正事。”萧若瑾颔了颔首,转身温声同王妃交待几句让她好生招待,便同萧若风一起去了屏风的另一侧,那边早早就备下了棋盘和热茶,想来这是他们兄弟二人早就习惯的聊天方式了。 有了屏风的阻隔,两边的气氛融洽了起来。 景玉王妃上前微笑着挽起东方既白的手,“他们总是这样的,一天天做些大事,说起正事来就爱把我们放在一边,我们自己坐下吃点心,不管他们。” 约莫是景玉王妃笑得很亲切,东方既白的笑容也真实了几分,“那就多谢王妃了。” 景玉王妃挽着她的手入座,吩咐侍女将准备好的东西端上来,是两盏剔透晶莹的葡萄酒,“我很早就听王爷说九弟喜欢上了个姑娘,也一直盼着你来。一早知道你要来便特地派人打听了你的喜好,听说你喜欢喝酒,就取了些果酒来。” 东方既白一时有些惊讶,她本来都做好要喝一肚子苦茶回去的准备了。 景玉王妃却低笑了一下,“其实也是九弟提前让人过来说的,他说你喝不惯茶叶,便求我这个嫂嫂陪饮几杯,只是我酒量不好,你莫笑话。” 蓝灰色的眸子朝屏风的另一头一瞥,微微抿唇。 景玉王妃将酒盏推到她面前,“在京中宴客时常会为女客准备喝了不易醉的果酒,这是我自己酿的,许是比不上外面的,你尝尝看。” 东方既白谢过之后端起酒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酒味不重,倒是有一股葡萄的酸甜,比起烈酒差了豪爽,但的确是女客喜欢的酒。 “入口绵甜,王妃酿的酒很好。”她夸赞道。 她不由想起闭关酿酒的百里东君,后天就是十四,也不知他那酒酿得怎么样了。 “是吗?”王妃眼前一亮,“听说你品酒无数,你说好那定是好了。” 她笑道:“你若是喜欢,喝完还有好多。” 说着她又微微掩唇低笑,“这也是九弟说的。” 东方既白又朝屏风那头幽幽瞥了一眼。 第85章 你和九弟要好好的 ◎本姑娘力拔山兮气盖世,你不如多看着点你自己。◎ 屏风另一侧耳力绝佳的萧若风将里头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又仿佛察觉到那隔着屏风丢过来的意味深长的视线,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他对面,萧若瑾关切地问道:“今日怎么老是咳嗽?寒疾又复发了?要不要我让人煮碗姜茶过来?” 萧若风连忙摇头,“寒疾已经在黄老的调理下好了大半,现在既白每日盯着我按时服药,黄老说仔细用药的话说不定明年开春就能痊愈了。” 萧若风幼时落下的寒疾一直是萧若瑾的一块心病,如今听他说好了大半,脸上不由露出喜色,“如此甚好。” 顿了顿,他又道:“你嫂子说的不错,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在身边好,平时你也仔细照顾着自己点,别像上回那样突然重病一场吓到人家。” 萧若风恭顺地应是,心里却道他要是再生病,既白被吓到是不可能,把他摁在病床上揍一顿的可能性比较大。 东方既白发现景玉王妃很好相处,说的都是家常闲话,没有刻意打听她的来历,只是同她说着这些年萧若瑾和萧若风兄弟俩的经历,又说起了景玉王府里如今的人口。 听到萧若瑾如今已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的时候,东方既白一口酒含在嘴里,忍了忍还是强行咽了下去,看着贤惠端庄的王妃,她没好意思问景玉王到底有几个女人,正妃就这一个,侧妃和侍妾怕是少不了的。 第144章 王妃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温和地笑了笑,“别惊讶,王爷需要拉拢势力,这府中有富家千金,也有世家贵女,有些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东方既白想了想,若是萧若风敢给她娶一屋子的女人,她就娶俩屋子的男人。 “你很美,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即便是别院里住着的那位也比不上你,我其实很羡慕你。”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忽而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九弟的心思,他之前拖着一直没有成亲,这两年王爷交代我替他相看,挑中了礼部尚书的嫡女他也没给准话。” 要是萧若风真娶了高门贵女,再和他哥一样来一王府的莺莺燕燕和儿子女儿,将来他再想离开天启就很难了。 “婚姻大事,我也不想他就这么耽搁了,私底下劝过几回。”王妃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来了,也省去我强牵一桩姻缘,等你们成了亲,你和九弟要好好的。” 东方既白微微垂首,“陛下还没下旨,此事还言之过早。” 王妃抿唇一笑,“不必担心,我听王爷说了,有学堂李先生保媒,陛下肯定会答应的。” 学堂李先生对当今陛下有救命之恩,又是萧若风的师父,如今公认的天下武学第一人,这婚事总归会定下来的。 东方既白顺势问了几句太安帝的脾气,王妃和这位九五之位的公公接触得不多,萧若瑾和萧若风的母妃已经去世多年了,上头没有正经婆婆需要请安,因此除了重大年节的时候会受命进宫外其他时间都进不了宫。 景玉王妃想着东方既白既然将来要嫁给萧若风,那她们便是妯娌,不由将皇家的关系同她理了理,说着说着,她不由低咳了几声,端着杯盏的手晃了晃。 东方既白连忙扶稳她的手,将琉璃盏从她手中拿了下来放到桌上,不着痕迹地探了探她的脉象,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 “王妃若是不善饮酒,我可以代劳,不必勉强。”东方既白冲她眨了眨眼,“我酒量很好的。” 景玉王妃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润了润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这位姑娘不免多喜爱了几分,“好,我让人给你满上。” 屏风的另一侧,萧若瑾缓缓落下一子,“你若成亲,便该入府了吧?” 如今景玉王的封号也有了,当初萧若风为表谦逊,受封却未入府,现在他什么时候想入府都成,眼下有了成亲这件事,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入了琅琊王府,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琅琊王。 “嗯,现在她住在学堂有点不方便,还是王府大些。”反□□里除了他们俩就剩侍卫,把王府拆一半做个小的校场,到时候既白养的狮子老虎爱怎么跑就怎么跑。 对了,还得挖一口很大的湖,弄几条可以躺人的小船,既白喜欢水又爱晒太阳,天气晴好湖水不结冰的时候她可以躺在船上荡一整天。湖里不种荷花,不养那些好看的鱼,投上几斤肉质鲜美的鱼苗,等长大了就当劫海和凌霄的零嘴。 想着想着,萧若风就有点想远了,算了算面积,他顿时觉得王府也不够大,干脆留几处必备的院子剩下全部拆了重造好了。 “弟弟?若风?”面前的人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萧若瑾一指纵横交错的棋盘,“该你落子了。” 萧若风扫了眼棋局,捻起一枚白子落了下去。 萧若瑾微微挑眉,“我输了。” 萧若风下意识落了绝杀一子,这盘棋便结束了,他望着棋盘怔了怔,垂下眼,“承让了。” 萧若瑾笑笑,并不在意,他的弟弟钻研棋道颇深,自己这点水平放在他面前是不够看的,“谈点正事吧,江南那边的密报我看了,你觉得如何?” “不管那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治理水患,长皇子怕是都会对他下手,但青王必定也会把人呢守得如铁桶一般,算算日子青王若快马加鞭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江南了,他这次特地带走了叶鼎之,我想,他大概会让叶鼎之去守那个人。” 萧若瑾寒声道:“那便直接让叶鼎之杀了那个人,嫁祸给长皇子。” 萧若风垂头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可,叶鼎之需要取得青王的信任,事情不能办砸,若是那人真的有治水良策,我们也要从他口中套问出治水之法再做安排。” 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解决水患才是最要紧的。 萧若瑾抿了抿唇,“天降暴雨是这次水患的源头,这要怎么解决?难道还要找道士做法不成?钦天监里的国师现在还躺着,父皇原本想把太医院的人砍了,幸好有言官劝谏,这种时候若是一怒之下杀了人,只怕更损帝王威信。” 原本是一南一北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却巧妙地被人联系起来在暗中直指帝王不仁,天启城初时还有过一阵流言,后来在巡防营镇压下消失了,皇城如此,民间更加。 “青王这一去,过段时间父皇想必会让你带兵押送第二批灾银和赈灾粮食去江南,你先做好准备吧。” 萧若风应了声是,这几日他每日去军营,也是这个目的。 一下午的时光弹指即逝,夜幕降临,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在景玉王府用了晚膳,席间王妃喝多了酒有些头晕便告辞回屋了,东方既白一介女客萧若瑾不方便招待,这种场合再叫侧妃出来又不像话,于是吃过晚饭萧若瑾没留他们太久。 坐上回去的马车,萧若风舒了一口气,见东方既白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立刻警觉地回忆了一下今天她听到的话,“可有什么不妥?” 第145章 “你兄长比你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有……”她一手比了个五一手比了个四,“九个孩子了呢。听说他成亲也没几年,这是娶了多少个小妾啊?” 这还没当皇帝呢,儿子女儿加起来都快有他皇帝老子的一半了。 萧若风轻咳了一声,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回头我就叫人把琅琊王府的后院都给推平了,就留一个主院,就我们俩住。” 东方既白扬了扬眉,丢给他一个算你机灵的眼神。 “兄长现在其实只有四个儿子,嫂嫂生下的嫡长子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为此嫂嫂大病一场,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是废话,谁家夫人看到自己的孩子没了,丈夫和别人的孩子一个个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高兴得起来才怪。 想了想,她又道,“我看王妃似是有先天弱症,怀孕的时候怕是怀相就不好,产后心气郁结,当时病得应该很严重吧?” 提起这事,萧若风正了正色,点头道:“当时兄长和嫂嫂的娘家人请了很多太医和民间的名医,联手诊治才把嫂嫂的命救回来。你突然说这个,难道是嫂嫂她现在身体还不好吗?” 东方既白摇了摇头,“她现在没什么问题,只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无法根治,平时没病还好,一病就会病很久,特别是女子。” 萧若风下意识地上下瞧了她一眼,他这一眼就叫她看出他在想什么,她抬起被包裹住的手捶了捶他胸口,“本姑娘力拔山兮气盖世,你不如多看着点你自己。” 听了她的话萧若风哭笑不得,“我看起来……没那么孱弱吧?” “那你接我一拳。”东方既白抽回手作势撩起袖子,露出了纤细的胳膊。 她一拳下去逍遥天境巅峰的强者都要被他捅个对穿,萧若风自问还没到那么高的境界,“那还请姑娘下手轻点,要是一拳打死了你可能会难过。” 第86章 就他想得远 ◎她想要武功,萧若瑾想要权势,说白了就是想站在顶峰受万人景仰,而不是一辈子烂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苟且偷生。◎ 东方既白当真一拳挥了过去,拳风凌厉,马车的车帘都被扫动了起来,可落在他胸口却有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味道,她作叩门状笃笃笃地敲了敲他的胸口,“呐,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可能想让你当皇帝?” 听景玉王妃说起来,皇子二十岁分封开府,住到宫外以后太安帝大多就不管了,他的儿子女儿很多,但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却很少,像萧若风这样手中握有军权的更是个例外。 文治武功样样出色还没有野心的儿子,哪个皇帝不喜欢? 东方既白眯眸想了想她见到的景玉王,觉得柳月当初说的评价很对,虽然她除了一声问安之后便没和他说过话,但却能从他身上看出一股蠢蠢欲动的野心。 萧若风出门的时候同她说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景玉王却身穿一品亲王的蟒袍,那是萧若风上朝的时候才会穿的,看萧若风的反应丝毫不意外,就知道这景玉王向来如此。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会格外在意彰显自己所拥有的身份和地位,那就是渴望在人群中得到重视的人。 没有身份感,才是一个人深到骨子里的高贵。 太安帝属意九皇子的说法其实天启城里不是没有,但涉及皇权,耐人寻味的地方太多了,如果要问太安帝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想法,放在以前或许还有个大监浊清能够猜度他的心思,但现在…… 北离皇位的传承有一物名龙封卷轴,每一代皇帝会在卷轴中写下继任者的名字,待今上薨逝以后卷轴打开,卷轴上写着的名字就是下一任帝王。 虽然萧若风参与了皇权争斗,但却不想看到那封卷轴上写着他的名字。 东方既白这么问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父皇的心思,我不敢猜。” 她沉吟片刻,换了个话题,“听王妃说,她之前替你相看过礼部尚书家的小姐?” “呃……嗯。”他垂了垂眸,“兄长安排的,我原本没有答应。” 换句话讲,若是东方既白没有出现,他或许犹豫一段时间,便真的会应下了。 “礼部尚书啊,那就是之前那个苏礼的……”东方既白敲了敲额穴,“姐姐?妹妹?” 萧若风愣了一下才想起苏礼是谁,那不是之前在大考的二考上被尹落霞刷下去的礼部尚书三公子吗? 那时候东方既白还夸过人家长得好看,没想到到了现在她居然还记着这个名字。 “姐姐。”他幽幽地说。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笑眯眯道:“苏礼长得好看,他姐姐应该也不差。” 萧若风轻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没你好看。” “那当然。”她勾了勾唇,“少了礼部尚书的支持,不觉得可惜吗?” 萧若风摇摇头,“获取势力并非只有联姻一条路可以走,只是联姻和血脉会来得更快捷更稳固一些。礼部尚书虽然是要争取的对象,但我可以想其他办法。” 想了想景玉王那济济一堂的后院,再想想至今孑然一身的萧若风,东方既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些年辛苦你了。” 放着捷径不走,走了最苦最累的路,怪不得一天到晚总是见不到人。 萧若风微微抿唇,“我能够替兄长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146章 东方既白往他身上靠了靠,“你哥小时候一定对你特别好。” 想起幼时那些艰难,萧若风叹了一声,若说母妃在时他们兄弟俩还有所依靠,那母妃去世以后他们过的日子大概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萧若瑾那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是无知的孩童,该懂的都懂了,没有哪个嫔妃愿意接管他们。他只能独自带着弟弟住在母妃去后日渐冷清的宫里,受尽了其他兄弟的白眼,又有恶奴欺主,有些时候他们过得比太监还不如。 萧若风生病命在旦夕的那段日子,萧若瑾求了很多人,可没人愿意施以援手,他这不起眼的儿子连见太安帝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实在迫不得已提着剑冲进了太医院逼着一位太医去给萧若风治病。 谁不会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出野心呢? 东方既白想了想,“其实我能理解你兄长为什么想要权力,我小时候过的日子也不好,当过乞丐流落街头,后来寄人篱下也遭了不少白眼。” 她戳了戳自己胸口那片赤鳞所在的位置,“若不是那些经历,我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因为曾经跌入尘埃,所以特别向往天上的明月。 她想要武功,萧若瑾想要权势,说白了就是想站在顶峰受万人景仰,而不是一辈子烂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苟且偷生。 她和萧若瑾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得到了就满足,而萧若瑾,可能会想要更多。 因为权势明显比武功境界更能蛊惑人心。 听到她说能理解兄长的时候萧若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想了想她说的话,不免对她小时候的生活心疼了起来,他不知道那些过去,她平常也不会提。 “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他笃定地说。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几个孩子啊?” 就他想得远。 萧若风干咳了一声,见她一脸慵懒的神色,索性将人抱到腿上环着,“看你。” 轻哼一声,她动了动腿调整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歪头靠在他胸口,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马车咕噜噜向学堂的方向前进。 “明年春天吧。”闭着眼的姑娘忽然开口。 萧若风一愣。 “春天。”东方既白抬起一只眼的眼皮,“成亲。” 他用力捏了捏手指,强压下心头忽然激荡起来的情绪,“嗯……嗯,好。” 现在到开春也就两个月,很多事情都要抓紧筹备起来了,王府的修葺和婚礼的布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萧若风的心头霎时浮过许多要做的事。 父皇那里,他明天必须进一趟宫了。 心口忽然有点痒,他一低头,见纤白的手指在一下一下地挠着他的心窝子,萧若风弯了弯唇,伸手握住作祟的手指,垂首在她的额前亲了亲。 怀里的姑娘撅起嘴,“你心跳好快,吵到我了。” 萧若风笑笑,抱着人屈膝往上掂了掂,让她的耳朵能枕到他的肩,“这样应该不吵了。” 东方既白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嗯了一声:“我还要去见皇帝吗?” “不想见可以不见,我自有办法。”萧若风轻抚着她柔顺的青丝,他对太安帝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小时候对他和兄长的漠视险些让他们死在深宫里,崭露头角后对他的栽培和重视又挽救了那点可怜的孺慕之情。 这大概就是天家父子吧。 “那就不见了,虽然他是你爹,但是他对小时候的你不好,我不喜欢。”东方既白明晃晃地说。 萧若风没有太多异色,缓缓抚着她的后背,心里盘算起了明天下朝后去御书房该怎么说。 东方既白懒懒地闭着眼,脑海里却慢慢思索起景玉王对萧若风的态度来,方才在宴席上也许是因为当着她的面没谈什么正事,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又当哥哥又当母妃地把萧若风带大,景玉王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她该在什么地方对萧若风上心,她对此并不反感,顺势应了几声。 她听得出来景玉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如果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他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哥哥,怪不得萧若风会如此维护。 她想了想,只要景玉王一直对萧若风好,有些事情她就可以不计较,毕竟只要等景玉王坐上了皇位他们就会离开天启城,到时候景玉王变成什么样都跟她没关系。 两人回了学堂,路过百里东君院子的时候看见了百无聊赖躺在屋顶上的白衣少年,东方既白看了眼亮着灯但房门紧闭的里屋,猛吸了一口空气,醇厚的酒香前仆后继,“这酒味……东君酿了多少种酒?” “不知道。”司空长风从屋顶上跃下,这几天百里东君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要吃食和酿酒的食材外都不见他出声过,“就见他神志不清地跑出来叨叨什么白日星辰白日星辰的,自己把自己醉晕过去,醒来又进了屋里。” “后日便是十四,离对赌之日只剩一天了。”萧若风沉吟了一下,“据我所知,这次雕楼小筑请出的品酒师一位是荀师傅,如今已年过八旬,天启城辈分最老的酿酒师,还有一位是个姑娘,叫月牙,她不会酿酒却很会品酒,还有一位……” “为什么不请我?”东方既白疑惑地问道,既然请了会品酒的人,她难道在雕楼小筑那儿还挂不上号? 第147章 司空长风挠挠头,道:“东方姑娘是我们这边的人,应该不会请你去评判吧?” 这么想也对,东方既白点点头,接着问道:“还有一个品酒师是谁?” 萧若风轻咳一声,脸色有点不自然,“我。” 第87章 赌酒之日 ◎我们这位小师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谢师说了半个时辰,那……不到半个时辰,他是不会来的。◎ 东方既白默了一会儿,幽幽地抬起一双蓝灰色的眸子,“请你不请我,呵……” 司空长风有点被打脸,既尴尬又惊讶。 “学堂小先生的名号在天启城代表着公允二字,所以他们请了我。”萧若风迎着那幽怨的眼神,握拳掩唇,“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妥,因此还没答应。” “你倒是应啊。”东方既白忿忿地想着,要是东君酿出比秋露白更好的酒,她可就不贪人家那点每月只卖一回的秋露白了,回头她就把那什么十二年的陈酿一口闷了,难不成就雕楼小筑那些身手的武夫还能拦住她取一壶酒不成? 叫李长生来拦她还差不多。 萧若风好笑地搂了搂她的腰,“别不高兴,东君酿的酒向来不会少了你的,至于雕楼小筑拿出来的酒,我猜就是秋露白了,你也不是没有喝过。” 每月只出一日的酒回回不落,虽然雕楼小筑售出的数量有限,但萧若风总有办法买到一两坛,估计是和背后酿酒的人有些交情,特地留着的。 怪不得这一次雕楼小筑会请萧若风当品酒师。 东方既白想了想,“好吧,那这次千金台有开赌局吗?” 学堂李先生新收的弟子百里东君,和雕楼小筑酿出秋露白的谢师之间的赌局,应该不会没有人关心吧? “有。” 萧若风的话音刚落,东方既白立刻扭头道:“霜却,快去押一百两银子!” 他哭笑不得,“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酒和银子,我总得拿一样吧?”东方既白扬了扬眉,“当然,到最后,酒和银子都是我的。” 十一月十四,距离百里东君在雕楼小筑与谢师立下比酒之约已经过去十三日,十三日足够让这个消息传遍到天启城的各个角落。 因此这一日的天启城格外热闹,好奇这场比酒的人一早就往雕楼小筑聚集,因为每一次学堂李先生收下的徒弟都不会让天启城的看客们失望。 两辆学堂的马车和一顶华美的轿辇停在了雕楼小筑门口,上面陆续下来的人凑在一起令人眼前一亮,灼墨公子雷梦杀,柳月公子柳月,墨尘公子墨晓黑,清歌公子洛轩,风华公子萧若风,百里东君在天启城的几位师兄全都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手持长伞的绝色女子款款走在萧若风身旁,正是如今天启城走哪儿哪儿都能被人认出来的东方姑娘。又有一名紫衣美人落了半步跟在柳月公子身后,她身后跟着柳月公子时常带在身边的小童,可不就是在这次学堂大考中被柳月公子收为徒弟的尹落霞,赌王之女么? 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养眼极了。 人群之后还有个背着书箱的少年郎,神色淡然,似乎完全不受周围那热切的视线影响,他手里捧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头也不抬。 “这位是……?”已经做好对决准备的谢师上前一一同他们打招呼,瞥见后面的少年郎不由问道。 “卿相公子谢宣。”雷梦杀笑着替人回答。 谢师一惊,急忙行礼,“原来是卿相公子!久仰大名!” 这可是北离八公子中唯一一位不是李长生徒弟的公子,没想到这次居然也会出现在雕楼小筑。 谢宣收了书,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师好。” “我们先去楼上坐着吧。”萧若风环过东方既白的腰,在满座打量窥伺的目光中领着一群人向前走去,因为大家都要来,于是他提早定好了最大的包厢。 谢师急忙喊住萧若风,“小先生,上次与你说的事……?” 萧若风微微一笑,“你不怕我徇私?” 谢师摇头,“学堂小先生可比学堂李先生,更值得信任。” 谁让李长生不靠谱,还没人敢和他讲道理。 萧若风轻轻颔首,“那一会儿喊我便是。” 紧跟着学堂一行人,天启城其他一些自诩风流的世家公子们也慢慢地涌入了雕楼小筑,酒楼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大堂中央的两张桌子空着,供等会比试之用。 几人在包厢内落座之后,很快就有眼熟的小二亲自送了酒和点心上来,“这是谢师特地吩咐的,几位公子和姑娘慢用。” “百里东君为什么还不来?”雷梦杀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那家伙的身影,自打上次去百花楼被李心月逮回去后,他已经很多日没有回学堂了。 谢宣又摸出了之前收起来的书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看着,“我出来的时候百里东君还在屋里待着,我和司空长风说了,时间一到就踹门而入,就算酒没有酿好也要把他扛过来。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己立下的对决,就算是认输也要亲自来认输。” “东君才不会认输。”东方既白想了想前天夜里闻到的酒香,虽然没有亲口尝过,但是那酒香闻起来很不错,且酒意杂糅,百里东君应该酿了不止一种酒。 萧若风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闻言笑道:“反正不会输就对了。” 第148章 千金台关于这场比试开了赌局,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次大考的赌局结果让人瞠目结舌,这次谢师和百里东君的比酒之战,两边的赔率反而有点不相上下。 东方既白心里可惜,想要向上次那样一本万利,大概是不可能了。 在两张比试桌之后放着三把柳木椅子,已经有两人坐在了那里。 其中一人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就是那位绰号“酒盅”的荀老师傅,另一位则是一身白衣秀美如画的年轻女子,旁边的椅子还空着,底下还有人在猜不知是谁有资格坐在那里。 九个封好的酒坛在此时被雕楼小筑的武夫们搬了上来,整整齐齐地在长桌上摆开,谢师走到旁边朗声道:“本月雕楼小筑秋露白已在此。” 东方既白看了看那酒坛的大小,“每个月原来只有这么点啊。” 萧若风笑叹道:“秋露繁浓时水也,作盘以收之,造酒名‘秋露白’。因为秋露难收,就算动用千百人收集,于酿酒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一月只能品一次。” 东方既白哎了一声,“以前有师娘管教我,知道我偷跑出去喝酒便减了我的月例,酒瘾犯的时候没地方喝酒,就自己在厨房煮了糯米学着酿酒师傅那样放进酒坛里,还特地潜到聚灵渊底下取了潭底的冰水。” “然后呢?”雷梦杀好奇地问道。 “年纪轻不懂事,只知道要用稀罕的水酿酒,连酒曲都没加,还忘了聚灵渊里的是海水,盐水泡饭,闷上个三四天。”东方既白耸耸肩,“打扫房间的侍女闻到了馊味,把我藏在床底的酒坛子翻出来了。” 雷梦杀哈哈大笑,“那再后来呢?”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蓝灰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笑得忘乎所以的雷梦杀,“当然是被师娘叫到跟前训了一通。” “哈哈哈哈……嗝!”雷梦杀笑到一半,被萧若风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那双微笑但不善的眸子,笑声一时收不住打了个嗝。 洛轩在另一旁无奈地摇摇头,叫他笑得那么大声。 众人等了一会儿,比酒的另一方却迟迟未出现,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偷偷打量着楼上的北离八公子。 李先生那弟子是不是怕了,不敢来了? 谢师看了眼二楼的方向,长吁了一口气,“传话到学堂,半个时辰后,人若未到,便算他认输了。” “要派人去催催么?”洛轩问道。 萧若风摇摇头,“我们这位小师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谢师说了半个时辰,那……” “不到半个时辰,他是不会来的。”东方既白抿了一口酒,接道。 萧若风微笑地看着她,四目相对,其他人纷纷扭头。 东方既白瞥了他们别开的脑袋,乐了,挪着底下的凳子干脆靠在萧若风身上,等他们回过头的时候就见那容颜绝色的姑娘懒洋洋地窝在他们师弟怀里,后者正满眼无奈又温柔地看着她。 嘶,他们今天是来看百里东君的,不是来看这两个家伙秀恩爱的。 “我说,还没成亲呢,收敛点行不行?”雷梦杀的手指头在桌案上笃笃地敲着仿佛能敲出一个洞,“我跟我家心月都没这么腻歪的。” 柳月在另一边幽幽开口:“只怕是你有心腻歪,但嫂子不理你。” 雷梦杀的脸色顿时郁结,上回逛青楼被捉了个正着之后他家媳妇到现在都没给他好脸,连带着女儿也很是不屑。 怎么同样娶了个武功高强的媳妇,他师弟的日子能过得那么舒服? 反倒是他,女儿都五岁了,他连一家之主的地位都没沾边过,还要动不动就跪地挨打。 萧若风没理会雷梦杀那五彩纷呈的脸色,只是唤来暮初让他去交待雕楼小筑多准备一些酒水和吃食。 东方既白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那瓶十二年的秋露白你喝过么?” 萧若风摇摇头,“就连师父也只是摸了摸瓶子便走了,我怎么会喝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30 02:07:08~2023-05-01 03:0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夜归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七盏星夜酒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请君饮之。◎ “既然人人都痴望那壶十二年的陈酿,为什么雕楼小筑不把那壶酒拿下来比?”东方既白有些不解,“十二年的陈酿,总比这新酿的要好很多。” “因为那酒,不是谢师酿的。”萧若风轻声道,“而是一个天下顶尖的酿酒师酿的。” 她盯着他,他便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古”字,她一愣,儒仙古尘酿的酒? “即便是谢师,也一直在以超越那位前辈酿的秋露白而努力。”萧若风端起手边的酒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据说他改了很多次酿酒的配方和时辰,但还是酿不出那种味道。” “许是酿酒之人的心境吧。”东方既白若有所思地说道。 待到桌上的茶点一扫而空,雕楼小筑内的看客们都已经有些疲倦了。谢师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旁边放着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燃尽了。 “到了。”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快要打起瞌睡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见那日冒冒失失闯进雕楼小筑说要买秋露白的少年一脚踏了进来,“我们来了。” 第149章 “来了?人呢?”雷梦杀凑到护栏旁边,却只看到司空长风的一片衣角,“东君呢?” 原本眯着眼靠在萧若风身上打盹的东方既白也缓缓醒神,“李先生在门口。” “师父来了?”几位公子第一反应又是想逃窗逃跑,随后想到今日的主角和要事都不是单纯的喝酒,李长生总不会还拉着他们把每个弟子挨个灌醉吧? 司空长风站在雕楼小筑的大堂里有些尴尬,因为他一句“我们来了”以后并没有人随他一同踏入雕楼小筑。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着他,片刻之后他终于按耐不住,扭头怒喝:“百里东君!” “来啦!”百里东君提着酒从司空长空身边像是一阵风般掠过,直接在那长桌边上停下,将手里的酒一把扣在桌上。 谢师睁开了眼睛,“这是你的酒?” 百里东君没回他的话,而是看着对面的那几坛酒露出热切的光,“这就是秋露白?” 谢师从座位上站起来,“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比试开始吧。荀先生,月牙姑娘,小先生。” 萧若风轻扶着东方既白让她自己坐好,后者一撇嘴,开始琢磨要不要以后出门带只老虎或者狮子在身边,这样不管啥时候都有热乎乎的肉垫给她靠。 她最近好像越来越懒了,要不是今日东君有比酒之约,她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 萧若风无奈地顺了顺她的脊背,起身从二楼的雅座上一跃而下,坐在最后一张评判椅上,他冲微微惊讶的百里东君一笑,随后对谢师道:“那便先喝秋露白吧,虽然这几个月每回都吩咐人来买,但还一次都没喝过。” 全喂给那困得直打哈欠的东方姑娘了。 谢师点了点头,捧起一坛秋露白,手轻轻一掂,酒坛上的封纸被酒水戳破,一股浓郁的酒香在阁内流淌开来。他伸手一挥,澄澈清明的酒水从酒坛中掠出,流入了萧若风三人面前的酒碗中。 百里东君眼前一亮,不由舔了舔嘴唇,“你拿了九坛来却只用了三碗,剩下的等我赢了就送予我吧。” 谢师一挥手,“等你赢了再说,三位,请喝!” 萧若风拿起酒杯,“你若是拿不出比秋露白更好的酒,你东方姐姐能把这九坛全干了。” 百里东君抬头朝他刚刚下来的地方望,就见那绝色美人懒洋洋地趴在栏杆旁,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还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他笑了笑,“若是东方姐姐干了这九大坛子,我出这酒钱。” 萧若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带银子了?” 翩翩少年郎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 因为他不会输,秋露白他要了,司空长风的枪他也要拿回来。 萧若风勾了勾唇,将杯中的酒饮尽,荀师傅和月牙姑娘也已一饮而尽,荀师傅点了点头,“小谢近几年酿酒之术精进不少,比起当年我喝到的那杯秋露白已经差得没那么多了。” 谢师闻言苦笑,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雕楼小筑顶端的玉瓶,“差得没那么多了……这算是夸赞吧。” 月牙的眼睛笑起了一道弯,“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酒仍是好酒,谢师却比当年的谢师多了几分中年之愁。” 萧若风轻轻扣了扣长桌,问对面的百里东君:“世间好酒能品一味,雕楼小筑秋露白号称能品三味,酒暖心肠,品春,酒热人志,品夏,酒解人愁,品秋,那你的酒能品几味?” 百里东君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酒坛,“此酒乃天上酒,品不到人间味,能遨游仙宫纵情千里,那算什么味?” 东方既白闻言莞尔,“遨游仙宫,纵情千里,听起来像是给我酿的酒。” “夸张了。”老态龙钟的荀师傅听不得年轻人大放厥词,他面露不悦,淡声道,“打开你的酒罢。” “好!”百里东君伸出手掌用力往下一拍,将自己的酒坛子砸得粉碎。 众人大惊。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 可眼睛再仔细一看,却见酒坛粉碎之后并没有酒水流出,有七个更小的酒瓶堆砌在其中,百里东君又从怀中取出七个小酒杯在桌上一字排开,他长袖一挥,七个小酒瓶微微一侧又回归原位,正好流出了七个小酒杯的酒量。 “这是……酒?”萧若风微微一惊。 百里东君笑着点头道:“对!这就是我的——七盏星夜酒!” 酒水是奇异的淡紫色,其中还隐隐闪着道道白光,如同点点星辰。虽是一杯酒,却像囊括了一整个星空。 司空长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星辰。 七盏星夜酒一字排开,众人仰着脖子看着那杯中酒,无一不发出惊叹之声。但是百里东君仔细看了一眼却摇了摇头,“似乎还差了点。” 他想了想,长袖一挥,几个酒杯的位置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二楼俯瞰而下的雷梦杀略微惊讶地哦了一声,“这是……北斗七星。” 东方既白笑了笑,“既然是星夜酒,的确应该拿星辰来配。” “七盏星夜酒。”百里东君笑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请君饮之。” 荀师傅看着这七盏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七盏星夜酒……” “老先生喝过这酒?”月牙姑娘问道。 荀师傅摇头,“只是听过。” 第150章 “连荀先生都没有喝过的酒,还真勾起了我的几分兴致。”萧若风轻轻笑了笑,“只不过这里只是一份酒,百里东君,这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 “三位自然都有。”百里东君笑了笑,嘘头已经到位,以后人们谈论起来足够说得天花乱坠了。他将包裹里准备好的酒杯拿了出来,老老实实又倒了两份酒,“三位请饮。” 荀师傅率先伸出了手,拿起第一杯天枢缓缓饮下,他是个老人,一举一动都有些颤巍巍,可饮下第一杯后,他忽然眼睛一亮,随即又拿起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一次比一次的动作更快,拿起第七杯的时候,手中速度已经和一个年轻人无异了。 他连饮七杯,目光灼灼,声如洪钟,“好酒!” “多好的酒?”百里东君笑问道。 荀先生放下酒杯,“像是回到了我少年的时候。” “果真是好酒?”萧若风拿起了属于他的酒杯,饮下一杯后眼睛一亮,浑身真气忽然一阵翻涌,惊骇道,“此酒……” 东方既白眯了眯眸,翻身坐到了栏杆上。 雷梦杀好奇道:“若风头顶怎么在冒热气?” “那不是热气,是真气。”谢宣淡淡地说道。 雷梦杀一愣,习武之人自然对真气无比熟悉,但真气为气,虚无缥缈,他还从未见过成实型的真气。 身边人影一晃,东方既白已经下到了大堂里。原本挤在长桌旁围观的人群顿时给她让出一条路,见到她来,百里东君嘿嘿一笑,“是师兄带我入的天启,让我真正见识到天下之大,师弟我无以为报,师兄的酒味道与其他两份无差,只是加了点私心。” 萧若风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冲他颔了颔首,又见东方既白走来,不免笑了笑,“怎么下来了?” “怕有不长眼的。”东方既白突然下来,颇有给萧若风护法的意思,这里人多,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萧若风这状态她见过,上次她大喇喇看他洗澡那会他就在试着冲破那层瓶颈,可惜强冲无果,差了几分。后来他生了病,她就忘了这事,萧若风也不提。 凭借他的天资,若不是被权力的争斗耗去太多心神,这会儿他的境界早该到逍遥天境了。 一口气饮尽七杯星夜酒,萧若风腰间的长剑忽然震鸣不已,他的手按住剑柄,只觉得握剑之处似有惊雷暗涌,体内澎湃灼热的真气浩浩荡荡地在经脉中流转,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也烧成了火红色。 第89章 结发受长生 ◎要是她到最后成了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大概会等萧若风死了幽居在墟海一辈子不出来吧。◎ 蒸腾的热气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缓缓平息,萧若风徐徐吐出一口气,“我已滞境很久,只差一线,此酒助我,多谢了。” 是什么样的酒,居然能提升饮酒之人的功力? 雕楼小筑里顿时炸开了锅,看客中不乏江湖散人,此刻看了看萧若风,又看向百里东君,目光十分热切。 东方既白倒不觉得稀奇,毕竟听说当初儒仙古尘也是不会武功的,凭着一本《酒经》喝了几十年的酒,最后也能跻身当世高手的行列,如今不过是几小杯,让萧若风跨了个早就能跨的境界,不稀奇。 百里东君笑了笑,“我第一次酿这样的酒,能成功最好了。” “敢情是拿我做试验……”萧若风低笑几声,“不过还是谢谢了。” 百里东君就着萧若风的杯子又倒出了一份星夜酒,“东方姐姐,我就这么几个酒杯了,不过你应该是不会介意的。这七杯酒我敬你,要不是东方姐姐这一路帮忙,我的小命早就不知道交待几回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跟道别一般?”东方既白挑了挑眉。 少年有点感伤地垂下头,“是啊,我的确要离开天启了。” 东方既白一愣,随后朝萧若风递出问询的视线,后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师父已经辞去学堂祭酒的职务,之前也透露出要离开的意思,想来……是要带着刚收的小徒弟一起离开的。 “不过东方姐姐放心,等我到了地方安顿下来,我会酿出更好的酒送来天启。”少年的视线又明亮了起来,“一约既成,万山无阻。” 东方既白淡淡一笑,“那我将来要是出海,除了万山还有万水,你怎么办?” “千山万水,定不负约。”百里东君扬起少年郎坚定有力的目光,“再说了,我也是要去见那沧海绝境的人,便是东方姐姐走时不叫上我,将来我也会去的。” 东方既白笑着端起桌上的星夜酒,“好,记得带上你喜欢的姑娘一起,到时我让你见见真正的太乙仙宫。” 她一口一杯一饮而尽,百里东君的脸被她的话弄得通红,一旁的司空长风看不下去在后面踹了他一脚。 月牙姑娘也喝完了她的七盏星夜酒,闭上了眼沉醉其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谢师的脸已经很不好看了。 百里东君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倒了一杯天枢放在了谢师的面前,“谢师,酒备得不多,抱歉了。” 谢师没有犹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沉吟许久后缓缓问道:“公子的酿酒术师承于谁?” “家师姓古。”百里东君自知不能多说,对方既然如此问了,他说一个古字自然便懂了。 谢师果然神色一变,随即点头,“原来如此。” 第151章 “三位前辈,心中可有结果?”百里东君朗声问道。 荀师傅看了其他二人一眼,他们微微点头,荀先生用手指轻轻扣了扣长桌,原本议论纷纷的雕楼小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郑重地宣布道:“此场比试,百里公子得胜。” 全场鸦雀无声,虽然从刚才众人的表现来看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但一个少年赢了雕楼小筑第一酒师,这件事还是让人心中有些震撼,他们同时望向了谢师。 正巧百里东君也望着谢师,并且问了个问题:“那剩下的这些秋露白,我可以带走吗?” “可以。”谢师神色平静。 “豪气!”百里东君一步踏到桌上拎起一坛秋露白仰头灌下,喝了好几大口之后才满足地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角,“也是人间绝品,饮之大快!” “喂!”司空长风喊了他一声。 百里东君顺手将那酒坛丢给司空长风,说道:“准备登楼?” 司空长风同样拿起酒坛仰头猛喝几口,最后放下酒坛,一步跃起,“好!” 百里东君随即跃起,两人一同跃至酒阁之上,司空长风一把拔出自己的银月枪,百里东君则取下了那白玉酒瓶,两人朗声长笑,转身又缓缓落下。 这便是少年人恣意张扬的模样。 萧若风看着他们翩翩落地,目光有些晃荡,手边忽然挨上一片温软,“羡慕他们?” 他轻轻环住她的腰,叹了口气,“此情此景,说不羡慕就违心了。” 是皇子是王爷又如何,在这天启城里,他终归是不自由的。 东方既白轻轻摸了摸他的凹凸不平的指节,仰头凑到他耳根处嘀咕了一句,他听完忍不住一笑。 她说,有我罩着,就算半夜跑进宫里在皇帝脸上画王八都保管他不敢骂你。 “走了,师父还在外面等我们。”百里东君将桌上所剩的七盏星夜酒同时倒进一个小酒瓶中,最后连同着那装着陈酿秋露白的玉瓶收入怀中,拎起一坛未开封的秋露白,将另一坛丢给了司空长风,“东方姐姐,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剩下这些全给你,将来你和小师兄成亲记得早点写封信,我给你送最好的喜酒。” 说着,他和司空长风一人一坛秋露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北离八公子的另外几位也先后下了楼,门前停着一辆学堂的马车,白衣白发的人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老神在在地饮着酒,正好是百里东君酿的那七盏星夜酒。 不等他们靠近,只见马鞭一扬,一声马嘶之后马车载着两个刚上车的少年人嘚嘚嘚地跑了起来。 “这是不要我们相送啊……”洛轩望着马车的背影,叹道。 雷梦杀也叹息了一声,“我总觉得师父离开这天启城,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柳月轻声道。 不光他们,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这座城困不住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待李先生走出这座城,便如那长风,一去不回。 然而李长生并没有直接离开天启城,而是驾着马车在城内各处奔行着,仿佛要在这一日将整座天启城看遍。 那辆马车后暗暗跟随了不少尾巴,东方既白坐在城中的高处一边喝着百里东君赢来的秋露白一边看着马车和尾随的暗影。萧若风在她旁边打坐调息,他刚刚突破了一层境界,气息不稳,还需要静心稳固一番。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长生啊……她用力捏了捏自己心口那块凸起的赤鳞,希望她以后不要变成那样的,她还是想当个人正常地死去。 之前和李长生把酒言欢的时候听他说过,因为他活的时间太久,之前曾经娶过三任妻子,她现在还没活那么长,但是想了想,要是她到最后成了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大概会等萧若风死了幽居在墟海一辈子不出来吧。 毕竟没人陪着,谁愿意空落落地在人世走一遭。 当然,万一她其实比寻常人还要短命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当初医宗宗主跟她说后果无法预料。 萧若风一闭眼就是两个时辰,待他睁眼就发觉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自然猜不到这两个时辰里东方既白已经把所有关于她到底能活多久的可能性都想过一遍了,只是觉得那双蓝灰色的眸子眼里似乎蕴含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怎么了?”萧若风环视了一周,发现酒坛子已经快空了,还好只搬了一坛上来,剩下的全让暮初运回学堂,不然她能一口气喝完天启城的人馋了一个月的秋露白,“在想什么?” 她拎着裙子挨到他身边坐下,“萧若风,我们要个孩子吧?” 萧若风被她突然砸下来的话弄得有些懵。 “要是个男孩就你养,你教他跟你一样乖乖的。”东方既白自顾自地说着,末了皱皱眉,“要是个女孩就……算了,还是给劫海养吧。” 萧若风哭笑不得,“怎么突然提这个?” “就许你之前提不许我提?”东方既白瞄了他一眼。 萧若风把人往怀里一搂,“好,你提,我听着。” “算了,不提了。” 这娇蛮的语气让他品出些不对,萧若风将她鬓边一缕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掌心轻揉着她圆润的肩头,东方既白很少会主动提他们的将来,最多说一句回东海,她是活在当下的人,不爱考虑那些还没发生的事。 第152章 难道是因为百里东君要走了她有点舍不得? 可这和孩子挂哪门子的钩? 任凭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遭。 东方既白仰头把坛里的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那些莫名的情绪刹那间挥散而去,她撇了撇嘴,“没酒了,我们走吧。” 萧若风扫向已经没有那辆马车踪影的天启城,教坊司三十二阁的高台上,在风中直立的旗杆悬过代表萧氏皇族的神鸟大风旗,绑过赤条条含愤欲死的登徒子,现在上面挂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壶。 虽然不起眼,但足够想看到它的人看到了。 “我还是想去送送师父。” “那就去呗,现在去追还不算远。”东方既白知道李长生虽然不靠谱,但是萧若风却对他敬重得很,师徒一场,按理说是该送送的,只是他们刚和百里东君道完别,没几个时辰又要见面了。 “说不定你会看到很有意思的东西。”她道。 第90章 学堂风范 ◎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一般会回家找大人,那你知道大人打架打不过会找谁吗?◎ 萧若风当时没懂东方既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们二人轻功赶路疾驰出了天启,李长生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速度不算快,他们没用多久就追上了。 只是追上的时候撞见的一幕令人很是意外。 马车上原本应该在的司空长风不见了,而百里东君此刻正被人一棍子打在地上,神色痛苦不已,那柄棍子的主人不算陌生,一头白发,一个红色的鬼面,年轻人。 百晓堂堂主,姬若风。 且不论坐在车夫座位上的李长生在干什么,光是姬若风对百里东君出手都叫刚刚落地的两个人神色不善。 “百晓堂所谓的天下百晓,竟是这么来的吗?”萧若风冷冷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年轻人。 东方既白眯了眯眸,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姬若风手里的棍子。 大概是东方既白那眼神太过凌厉,姬若风收回长棍,轻咳了一声:“我还以为李先生此行只带小弟子一人。” 萧若风瞥了他一眼,“师父的确没叫我来,是我自己想来为师父送行,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姬堂主。” 袖手旁观的李先生终于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不用寒暄了,拔剑的拔剑,甩棍的甩棍,打一架吧。” 百里东君在他们两人来以后顿觉得背后的束缚消失了,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迎上东方既白扫来的视线尴尬一笑,刚出天启就被人打趴下了,志在扬名天下的少年略略觉得有些丢人。 “没事?” 百里东君连忙摇头,“就是被戳着疼,其实没受伤。” 东方既白面色稍霁,看向姬若风的目光带上了点算你识趣的味道。 萧若风拔出那柄剑谱排行第十的名剑昊阙,指着姬若风,“先生说的有理,那就打吧。” “昊阙剑?”见他拔剑,姬若风声音中竟有几分喜悦,“我能见到萧氏的传国剑法——裂国吗?” “怕是不会了。”回答他的却是李先生。 李先生幽幽地说道:“裂国剑法他练得不好,我有一套剑法叫天下第二,是我很久以前创的,当时想的是我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不过这套剑法他还是没学会,一怒之下就回去自己创了套天下第三。” “对,天下第三。”萧若风抬起剑,“所谓天下剑术,学堂李先生之后便是我。所以剑法名天下第三!” 长剑挥下,官道旁无人清扫的落雪顿时卷起了一阵白色的雪浪,剑气刚猛如同泰山压顶,只一下就把姬若风逼得退出了十几丈之远。 百里东君退回到马车边,神色丝毫不慌,“小师兄能赢吗?” “不能。”李长生直截了当地回答。 百里东君一愣,想想刚刚萧若风把人一剑打飞的架势,“这都打不赢?” 东方既白想了想,没有说话,若是萧若风刚刚破境那会儿真气上涌,说不定可以和姬若风这个已经踏入逍遥天境许久的人比一比,但是现在……得看他拿出来的是什么功夫。 姬若风虽然被一剑打出去,但一晃眼的功夫便提着棍子回来了,“你叫天下第三?我这一棍,叫棍打天下!” 言毕,他一棍挥下,啪的一声打在了昊阙剑上,这回连人带剑飞出去的人变成了萧若风。白色的披风摔进了皑皑的雪地里,塌陷的积雪下露出了枯黄的草丛。 这一个两个,打架可真用力。 李先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是排名第十的剑,怎么比得过无极棍呢?” 萧若风一个用力从地上跃起,足尖一点,稳稳地落在雪地里,他一甩身上的披风将沾上的雪花抖落,“好棍法!” 之前看既白每次怼着人就踹看习惯了,总是会生出一种打人很容易的感觉,面前这人在既白面前撑死也就三招,可是对上他,却是个不能小觑的高手。 如此一想,他和既白之间的武功差距也太大了一些。虽然有雷梦杀在,打不过媳妇不算丢人,但是现在一对比,他心里也不免唏嘘了一番。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我这棍名无极棍,天下第三口气虽大,但在我面前算不了什么。”姬若风傲然道。 百里东君正要扭头去找东方既白,却见她已经懒洋洋地坐上了车架,甚至还从车厢里头掏出了一坛封好的秋露白,脸上顿时露出肉痛的神色,“那是我的……” 第153章 “嗯?”东方既白挑了挑眉。 他立马改口问道:“东方姐姐,你不去帮小师兄吗?” “我出手就跟大人打小孩似的。”东方既白耸了耸肩,“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一般会回家找大人,那你知道大人打架打不过会找谁吗?” 百里东君下意识地问道:“谁?” “会找兄弟。”她随手挥出一掌,百里东君就被送到了战局边缘。 恰好这时萧若风长剑一挥,引起一道寒风卷起满地白雪横劈而下,他怒喝一声:“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顿时一个激灵,他一步踏出,他修习的内功名秋水诀,自然遇水则强,这雪也是水做的,结了冰反而威力更大,他一挥手中的不染尘,指引着那道如惊涛拍岸的雪浪冲着姬若风一压而下。 一个打不过,那就两个。 “这就是学堂风范?”姬若风冷笑一声,提棍把那雪浪劈成两截,只见白茫茫一片霜雾之后两柄长剑已迎面而来,他一个转身,一脚踏上不染尘,借力一踩,提棍敲在了昊阙剑上,再次将萧若风打退了出去。 他又一个转身,脸上戴着的恶鬼面具正好对上了百里东君,后者心中一寒,急忙也向后掠去。 百里东君落在了萧若风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办?打不过啊。” 兄弟不行,看来只能叫家长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后看去,只见李长生和东方既白神色一个比一个惬意,甚至还摸出两个酒杯相互对饮,完全不管他们这边水深火热。 百里东君收回视线,不解地看着他的小师兄,“怎么回事?你不是都要和既白姐姐成亲了吗?为什么你挨打她都不心疼你的?” 刚刚他被姬若风打还见既白姐姐瞪了姬若风一眼,怎么这回挨打的人换成她未来夫君,她连眼风都不扫一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既白她连我也打。”萧若风苦笑一声。 “啊?原来是这样的吗……”百里东君讷讷地回了一句,他刚开始还以为东方姐姐很听小师兄的话来着? 萧若风叹了口气,“你想想我们的雷师兄。” 百里东君顿悟了。 马车上,一人白衣白发,仙风道骨,一人鲛绡粼粼,恣意风流,两人各自抿了一口酒,东方既白开口道:“先生这是到时间了?” “哈,被你看出来了。”李长生笑了一声,觉得有些讶异,“看不出来你一个海岛上来的小姑娘懂的还挺多。” “先生可别小瞧我,我虽然武功不如先生,也是第一次来中原,但见识过的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说都足够骇人听闻的了。”东方既白摇了摇空了的酒杯,转身又给自己倒满。 她轻嗅一口,“东海上有一处得天独厚的岛屿,上面长着一棵泥兰古树,服用泥兰果便可使人长命百岁,灵果的气息很特别,我看先生这样不像是吃了灵果引起的,应该是练了什么特殊的功法。” 李长生赞叹道:“果然见多识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方既白淡淡地说道,墟海里那些活了千百年的海兽,东海三大家那些个隐世的老家伙,不是成了精就是成了仙,用中原人的眼界去衡量那片神秘海域,格局还是小了。 “我本天上仙,折腰侍凡尘。”李长生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可惜啊可惜。” 东方既白看着他轻轻一挑眉,“先生难道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 “谁没有呢,你不也留在这儿么没回你的小岛去么?”李长生对她神秘一笑,“等以后时机到了就知道了。” 什么小岛,蓬莱岛很大的好不好? 东方既白很想翻白眼,但是她忍住了,因为李长生忽然放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她手边,“这是什么?” “这东西收好,以后或许用得上。”李长生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痛惜的神色,“我难得上一回青城山跟吕素真那臭小子开口要东西,他倒好,居然不给。” 嗯? “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拿了。”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拿?确定是拿不是抢? 她捏起那个瓷瓶打开塞子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心神微动,蓝灰色的眸子不由泛起惊涛骇浪,她压下了眼底的惊变,“先生为何要给我?” 李长生看着那头和百里东君一起在姬若风眼皮子底下商量怎么应敌的萧若风,“我这个徒弟天纵之才,生在皇家太可惜了。”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让东方既白顿了顿,她这是被李先生爱屋及乌了? 第91章 我是你老祖宗 ◎我今年已经一百八十岁了,我是你的老祖宗,你对你的祖宗用棍?”简直放肆!◎ 她收好瓷瓶,目光飘向萧若风,有个疼爱自己的师父真好,哪像她那个师父,纯纯把教她武功当成师娘交给他的任务,多的师徒情是半分没有。 就那个死脑子,但凡对她态度好点她转头在师娘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被师娘拒之门外,她都不懂师娘当初怎么眼瘸喜欢上那么个槽心玩意。 有了对比,东方既白越看萧若风越觉得顺眼,像师父那样一心飞在外面的男人不要也罢,还是风华公子这样温柔听话的男人好。 约莫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萧若风适时地回了头对上她莹润的水眸,心神一晃,她又在想什么了? 第154章 思绪游移着,却见那一身烟灰色的裙裳落地踏雪荡起了一圈涟漪,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他和百里东君见状起身,前方站着的姬若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打完了?” “打……打完了。”百里东君垂头丧气地耷了耷脑袋,“打不赢。” “你跟着李先生好好历练,等你将来成长起来,打他就跟打着玩儿似的。”东方既白耸了耸肩,又瞅向她的风华公子,“要我揍他么?”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姬若风冷哼一声。 “学堂和百晓堂井水不犯河水,姬堂主说出今日此举意欲何为便可。”萧若风将昊阙插回剑鞘,百晓堂堂主突然拦下了学堂李先生离开天启的车驾,总不会是为了专程挨一顿揍。 要知道,他拦的是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谁给他的胆子。 赤鬼面具下的视线跃过三人看向后头依旧悠闲品酒的李长生,姬若风手中的长棍抵地,“我不过是来要一个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 “对,他要的不过是个答案。”李长生抿完最后一口酒,终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路过百里东君身边的时候顺手抽走了他的不染尘,“这个答案,我也不是不能给。” 敢情他们打了半天,姬若风就是为了来和李长生确认一件事? 萧若风旋即想到,能让百晓堂堂主亲自来确认的事,绝对不是普通的小事。 李长生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剑刃,发出“铮”的一声,“不过想要知道答案,姬堂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姬若风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我身后这位学堂小先生的身份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天启琅琊王,北离九皇子,他以后要做的事,你得帮他。”李先生微微一笑。 萧若风一愣,他要做的事……如果真的有百晓堂的帮助,那绝对是如虎添翼。 东方既白也挑了挑眉,这李先生看似不着边际,可实际上却未雨绸缪了好多事,若是百晓堂这样的势力站在萧若风身后,就算没有她插手那皇位也是十拿九稳了。 “朝堂之事,百晓堂从不参与。”姬若风摇头道。 “那就没得谈了。”李先生长叹一声,举起不染尘,“还是打吧,这回我来。” 话音未落,不染尘一剑挥下,根本没给姬若风反应的时间,他下意识地挥棍欲挡却根本来不及,整个人被直接打飞出去。 他心中大骇,几次欲提气稳住身形,可李先生紧接着一剑又一剑地劈了过来,毫无章法,不讲道理。 这手法,这气势,简直和东方既白如出一辙。 百里东君疑惑地摸摸头,“是不是高手都喜欢这么直接的打法?” 什么招式什么剑法都没有,但又很有用。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答道:“有什么能比一拳下去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更让人内心舒畅呢?捅别人一剑哪有给别人一巴掌那样响亮?” 百里东君眼前一亮,他又悟了。 萧若风在旁哭笑不得。 李长生和姬若风一进一退两人退出了老远,姬若风持棍的手在微微发抖,从棍身上传来的震感让他手心发麻得险些握不住枪,李长生提步一跃,落在了官道边蜿蜒的河流上,冬日河水结冰,他脚踏冰雪笑问道:“刚刚我徒弟一道大浪打不死你,那我引一河之水能不能打死你?” 姬若风定了定心神,一把握住无极棍,“愿见先生神迹!” “好!有胆气!不愧是姓姬的!”李先生举起长剑,怒喝一声,只见结了冰的河面骤然破裂,封在底下的活水仿佛收到指引般从皲裂的冰隙中冲天而起,“大河之水——” “天上来!” 李长生一剑挥舞,整条冰河下流动的水都被他带起,他看着剑下始终持棍不退的姬若风,朗声道:“你要答案,好!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纵横江湖江湖三十载,以学堂之名震慑天下者,是我!” “六十年前冷暖双剑,一战胜名剑山庄魏长树称昆仑剑仙者,是我!” “九十年前一身布衣,一柄残剑斩断魔教东征之路者,亦是我!” “而那一百二十年前,与诗仙同饮同眠同创诗剑诀者,还是我!” “还有你最想知道的,一百五十年前,靠一己之力创下百晓堂的人,是最早的我!”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今年已经一百八十岁了,我是你的老祖宗,你对你的祖宗用棍?” “简直放肆!” 萧若风和百里东君已经目瞪口呆,李长生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是长生仙人,可他们都以为是笑话,可看此刻的李长生,哪有半点说玩笑话的意思! 东方既白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个,一来她不了解那些江湖传说,二来她能看出李长生的长生不老,对他如今自曝高龄不算意外。 一百八十岁,对人的寿命来讲着实漫长了。 姬若风站在那大河之水的面前,长袍翻飞,他不畏惧,甚至有些兴奋,“竟然……竟然真有此事!” “何必一定要求这个答案呢。”李先生叹了口气,那一河之水忽然散了下去,他随手挥了一剑,姬若风的面具被一劈为二,露出了下面年轻的面庞,与那李先生竟真有几分相似。 雨落冰封,河水又恢复了原先被冻住的模样,李先生持剑缓缓落下,一步一步朝姬若风走去。 第155章 每一步踏下,李先生的面容就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皮肤越来越细腻,眉眼越来越清秀,他一共踏出了三十步,于是就从一个面容四十余岁中年人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现下再一看,他与姬若风的面容从只有三分相似,变成了足足的八分。 萧若风和百里东君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百里东君的声音有些颤抖,“师兄,我……我是不是花眼了?先生怎么变得……和我一样年轻了?” 深吸了一口气,萧若风眼角的余光瞥见东方既白平淡无波的神色,原来那时候她说的有意思的事情是指这个。 他长吁一声,摇头道:“我们没有眼花,先生果然人如其名,长生……不老。” 某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看既白的样子不像是刚刚才知道的,难道她今天的反常不是因为百里东君,而是因为师父? 略略一想他便轻轻拧眉,顷刻理清了来龙去脉。 “萧若风!”李长生忽然在前方朗声唤他。 虽不知师父喊他何事,但萧若风仍是飞身点地掠到师父身边,姬若风和李长生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他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不由问道:“师父原本叫姬长生?” “笨,我当时哪知道自己会长生?我本名姬虎變,在当时天下能入前五,后创下百晓堂隐匿江湖。”李先生也看着姬若风的背影,“我这位后辈不比我当年差,皇位一事你有他的帮助便多了几分把握,天启城里那个用枪的年轻人也不错。至于你师弟,身份特殊,你就别指望了。” 萧若风垂首,“弟子明白。” “你也回去吧,我要去一个地方,到了以后给你们寄信。若是愿意,路过的时候可以来喝几杯水酒。”李先生一挥长袖,“不过等你能自由离开天启的时候怕是不会路过那里了。” 萧若风苦笑道:“师父……” 原本那点预感还没有非常明显,李长生这么一说,他总觉得将来不会再见了。 “你的婚事应该快了罢,难得促成一桩好姻缘,可我怕是不能亲眼见证了,但是记得通知你小师弟,他不会想缺席的。” 学堂李先生离开的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天启城,李长生离开不久,传旨太监李公公便传了太安帝的两道旨意,一道是任命从山前书院来的陈儒先生为学堂新任祭酒,一道便是琅琊王的赐婚圣旨,日子就定在来年二月初二。 婚期一定,如同在整个天启砸下一块陨石,二月二,龙抬头,这个日子的寓意可了不得。 皇子成婚的吉日是由钦天监拟定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钦天监的几位天师反复推算之后结果都指向这一天,他们战战兢兢地将这个结果呈上去,朝野的震动可想而知。 而更让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是,太安帝没犹豫多久就批准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4 00:22:09~2023-05-05 01: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要一个很大的水池 ◎你说这个琅琊王殿下怎么就是个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小人呢?◎ 圣旨是李公公亲自来宣读的,萧若风恭敬地接了旨,李公公读完之后滴溜溜的视线在这间雅致的学堂小院里转一圈,似乎想要将那个即将成为琅琊王妃的姑娘找出来。 萧若风自然知道他在找什么,只装作不知。 李公公不死心,试探性地问:“殿下,那位姑娘真不在?” 萧若风微笑道:“不在。” 送走李公公,萧若风转身折回院子,只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东方既白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封明黄色的圣旨。 二月二,这个日子对她来说丝毫不意外,龙王迎亲嘛,自然得在这一天。 东方既白看完圣旨,随手往暮初怀里一丢,后者连忙接宝贝似的接过,小心谨慎地收好准备找个香案供起来。他身后,蓝灰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恭恭敬敬的背影,不觉好笑,仰起头问萧若风道:“你爹真的见都不见我一下就把你送我了?” 萧若风闻言轻轻勾了下唇,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嗯,有师父的话在前,我也同父皇说了非你不娶。” 这大概是他第二次在太安帝面前执拗地坚持自己的决心。 第一次是他当年自请领兵出征,第二次便是他坚持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 虽然太安帝最后对他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过他并不后悔。 袖袍一撩,满头青丝的脑袋便从他手臂下方钻了过来,秀美绝色的面容侧着,乌压压的睫羽轻垂,向来坐没坐相的东方姑娘直接枕在了萧若风笔直有力的长腿上。 萧若风心念一动,伸手梳理着她海藻般柔顺的长发,“既白。” “嗯?” “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他轻声又郑重地说道。 狭长的眼尾上扬出一个深邃的弧度,萧若风的俊容出现在她的余光里,东方既白瞥着他,没有说话。 带着几分粗粝的掌心抚上她的胸口,隔着薄而不透的鲛绡描摹着那片赤鳞的轮廓,指尖敏锐地察觉到坚硬的鳞片下剧烈收缩的心跳,他望着那双蓝灰色的水眸,含笑道:“这回,是你的心跳得快。” 第156章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垂着眼睫微微皱眉地看着她的心口,半晌才轻哼一声,道:“那是它不听话。” 萧若风笑笑,伸手在她屈起的双膝上轻轻一拍,“嘴硬。” 北离的九皇子,备受关注的琅琊王殿下,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还是那位寄宿在学堂的姑娘。 城中慕名风华公子的闺秀不在少数,暗恋九皇子的千金更是能在朱雀大街上从这头排到那头,那位姑娘是谁,不是和学堂小先生,北离八公子的风华公子你侬我侬的人吗?怎么转眼就要和九皇子殿下成亲了? 太安帝一封赐婚圣旨,直接把天启城无数怀春少女的心给砸得稀巴烂,天启城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 那武功高强的东方姑娘不是和风华公子是一对吗?怎么转眼就被赐给了九皇子?这要说起来能不炸吗?便是贩夫走卒听到这消息都要傻眼。 平日里仰慕学堂小先生的女子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已有佳人相伴的事实,没过多久那位属意的女子就被皇帝赐婚给了九皇子,皇权至上,这被抢了心上人的风华公子得有多伤心啊。 那些暗搓搓盯着琅琊王正妃之位的世家贵女也为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呕出一口老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女子怎么能当皇子正妃?而且之前还和学堂那位公子情浓如蜜? 雷梦杀绘声绘色地和东方既白说着两个女子因为这场婚事当街吵起来的场面,要不是顾忌着世家千金的形象估计大打出手都有可能。 东方既白一口瓜子一口酒听得津津有味,听完转眼睨向一旁无奈不已的男子,“风华公子啊,你现在上街走一圈说不定有不少姑娘上赶着来安慰情场失意的你呢。” 萧若风扶了扶额,正欲说什么,又见东方既白换了个坐姿,状作忧愁地靠在椅背上,“唉,你说这个琅琊王殿下怎么就是个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小人呢?” 萧若风抽了抽嘴角,旁边的雷梦杀一个没忍住捧腹大笑,猖狂的笑声吓得在台阶上相互依偎着睡觉的两只小狮子弹起来就开始乱跑。 用力捏了捏额穴,萧若风索性不理他俩,招手唤来暮初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不到半日的功夫,茶楼里关于学堂小先生就是九皇子殿下的猜测便开始满天飞,说的人分析得有理有据,旁观者一听越想越有可能,学堂小先生在人前从来不摘他的斗笠,说不定就是为了掩藏身份呢。 甚嚣尘上的议论在这天中午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到雕楼小筑吃饭时得到了盖棺定论。 这回萧若风穿着一身学堂弟子的装束却没有戴那顶斗笠,左右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被他们知道没关系吗?”东方既白好奇地问对面神色自若的男子。 “无碍,当初本就是怕我的皇子身份给师父惹来麻烦才特意隐瞒,如今师父走了,学堂之中有诸多隐患,这时亮出我的身份也能暂时稳住学堂在天启的地位。” 萧若风做事向来都是深思熟虑,把一切安排地恰到好处,东方既白想了想便决定不管这些了,反正他都会处理好的。 “吃完饭在外面走走么?”萧若风顿了顿,“之前说要带你去未名湖走一走,好像至今还未履约。” “你这是想多露脸让更多的人看到么?就不怕天启城的姑娘流的眼泪把你淹了。”东方既白挑了挑眉。 “夸张了。”萧若风轻咳一声,“若只是为了放出风声来雕楼小筑这一趟便够了,我只是想陪你出门走走。” 这阵子还能忙里偷个闲,再过半个月临近年关,怕是就要挤不出时间了。虽然知道东方既白睡起觉来昏天黑地才不会管他白天在不在,但他仍想尽可能多陪陪她。 用过午饭,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在朱雀街上,了解到这一幕的闺秀颇有一种吵了半天头破血流结果却发现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午后消食走得很慢,这还是东方既白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逛天启城,她上街的理由不是因为喝酒就是因为吃饭,纯粹为了出来逛逛还是头一回。 “虽然父皇赐下的王府工部已经修葺过了,但我还想再改一改,你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随时跟我说。” 东方既白对日常起居其实不挑,她在东海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起居只有睡觉舒服这一个要求,萧若风这么问,她便想了很久。 周围的环境越走周围越开阔,大街小巷变成了蜿蜒的石子路,喧闹的人声似乎也渐渐远去了,他们走到一处银装素裹的世界,在繁华鼎盛的天启城中显得格外静谧。 东方既白望着那无尽延伸到远方的冰面,终于道:“要一个很大的水池。” 暮初和霜却自觉地买了些糕点和零嘴跟在后面,听到东方既白的话忍不住笑道:“知道姑娘喜欢水,殿下预备把王府前院推平了一大半就地挖凿,和后院里的人工湖挖通,这下整个天启城除了这未名湖,便属咱们王府里的湖最大了。” 萧若风说的改一改,相当于把王府三分之二的建筑全部拆了,这放眼其他王爷和皇子的府上可是独一份。 见东方既白诧异地看过来,萧若风轻咳一声:“现在还是冬天,湖水结冰,挖出来的是个空湖,等天气回暖冰块融化再将两个湖打通,湖里就有水了。” 她丝毫不怀疑若不是条件不允许,萧若风能给她把东海都搬过来。 第157章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挽住他的手臂笑眯眯地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口,“真好。” 两个下属连忙扭过头去,生怕再晚一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萧若风扫了他们一眼,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温声道:“你喜欢就好。” 他能给她的不多,但每一份都是他的真心实意。 萧若风带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起除了人工湖他还造了一个特别大的校场,她可以带着劫川它们在里头想怎么跑怎么跑,又说起主院里的一应布置,沐浴的耳房改成了浴池,院子里的花藤爬架下安置了石榻,梢间的地下甚至挖了酒窖,一切都比着她的习惯和喜好来。 风华公子向来算无遗策,照顾起心上人来自然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东方既白听得眉弯眼弯,真好。 两人沿着幽静的小路一直走到未名湖中间,现在是冬日,树杈光秃秃的,矮灌木丛上堆着雪,遮住了底下的新绿。东方既白有些不解,萧若风带她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赏雪的吧? 似乎听到了她心里的疑惑,萧若风冲她微微一笑,带着她一直走到湖边一处雅致的曲水台上,东方既白终于看到了一个除他们几人以外的活人。 “见过九殿下,见过东方姑娘。”穿着蓝袍的小厮见到他们来顿时恭敬地行礼,他面白无须,皮肤比女子都要细腻几分,没有喉结,仔细分辨就知道是个小太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5 01:53:59~2023-05-06 02: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天上月,心上人 ◎于他人,你是天上月,于我而言,是心上人◎ “免礼吧,东西准备好了么?”萧若风温和地问道。 “准备好了。”小太监从一旁放着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样东方既白看不太懂的东西。 那是一块钉着铁条的木块。 萧若风笑问道:“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吗?” 东方既白摇头。 “你看下面。”他指了指未名湖结得厚厚的冰层,只见那本该光滑平整的冰面上有很多纵横交错的划痕。 她又看了看小太监手里钉在木块上的铁条,若有所思。 “你之前说没有见过雪,我想你或许也未曾见过冰嬉。”萧若风示意霜却上来给她做个示范,“父皇曾在这里宴请大朝会的群臣,教坊司派出三十二人作冰上舞,令人颇为震撼,自那以后一到冬日总能见到有人在此处冰嬉。” 霜却动作熟练地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那块钉着铁条的木块,用布条扎扎实实地绑在了自己的鞋底下,他提了一口气起身,稳稳地踩着铁条立在地面上。 萧若风微微一笑,“去给既白露两手。” “是!”霜却一个翻身就从曲水台上跳下去,脚底的铁条落在冰面上顿时出现一道划痕,只见他身体前倾一蹬地,黑色劲瘦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偌大的未名湖,一道黑影便如同掠过冰面的苍鹰,眨眼便是好几个来回。 待霜却滑行回来,萧若风在东方既白的眼眸里看到了微亮的目光,他轻轻弯唇,“要试试吗?” 她点点头。 萧若风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块崭新的木块,蹲下身去竟是要亲自给东方既白绑上,她配合地拎了拎裙子抬起脚,纤细的脚踝落在男子手中,显得格外小巧。 小太监偷偷瞥了眼纡尊降贵的九皇子,心中有不小的吃惊,他出来时受李公公的吩咐要仔细观察那位未来的琅琊王妃,刚刚悄悄一瞥已是惊为天人,如今再看九皇子,想来是极为中意这位姑娘的。 绑好木块,萧若风拉着东方既白直接跳到了冰面上,见她站得四平八稳,忍不住低笑了一下,“既白,用轻功就没乐趣了。” 武功到他们这个境界,便是水面上踏波而行都使得,更不用说踩的是冰面了。 细眉微挑,东方既白撤去了聚在脚下的内力,全身重量压在两根铁条上,纤细的身影肉眼可见地晃了晃,萧若风连忙伸手去扶,却见她左右一摆唰的一下冲前面滑出去了。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要想不摔倒就使劲往前冲这句话。 “到底是东方姑娘,一上冰就会滑了。”暮初赞叹道。 霜却摇摇头,要是掌握不了诀窍,速度慢下来还是得摔。 眼见那道人影笔直地冲去对岸,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转弯,萧若风飞快追了上去,“既白,把手给我。” 东方既白余光一扫,被凛冽的寒风吹散的头发后露出了萧若风焦急的面容,她在把前方湖边的太湖石劈碎和伸手让萧若风拉住之间选择了后者,身体的重心被人拉着一歪,腰也跟着下沉。 “左腿。” 她垂眸往下一瞅,学着萧若风的样子在冰面上一蹬,上半身朝右边倾斜,在邻近湖岸的冰面上擦出了一道深深的冰线,随后慢悠悠地沿着平行于岸边的方向滑了出去。 萧若风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在牵着她的掌心里捏了捏,“我还没教,你怎么冲出来了。” 想无师自通的东方姑娘翻了个白眼,看霜却滑的时候觉得挺简单的,哪知道会这样。 萧若风带着她滑了一段直线,随后便慢慢绕起了弯,东方既白乖乖按他说的收腿摆腿,虽然不是无师自通,但却是个一点就会的天才学生。 第158章 见她一个人兴冲冲地滑到前面去,萧若风弯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吹散了她鸦青色的长发,烟灰色的鲛绡仿佛和冰面融为一体,他想,若此时在她腰上系一根鲜艳的红绸,定会很好看。 正想着,他就看到了曲水台那边的水榭四周悬着的红色纱帐,心思不免游移。 “风华公子。”前面传来懒洋洋的女声,他回过神,只见那遗世独立的女子背对着前行的方向,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往后滑步,俨然是熟手风范了。 嫣红的唇微微扬起,一双碧波荡漾的水眸冲他眨了眨,“太慢了我就不等你了。” 萧若风笑笑,却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折回岸边,在路过曲水台的时候忽而抽剑出鞘,他的动作很快,暮初和霜却只看见他们主子忽然折返,紧接着就是一道剑光,还不曾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檐下就飘落一截红纱,随风卷入了萧若风掌心。 东方既白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去而复返,翩翩公子手执红纱掠过冰面,颇有一番风华,她眯了眯眼,看着那条一丈长的红纱在公子如玉的手指下系上自己的腰,一双蓝灰色的眸子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捻着两侧垂下的轻纱原地转了一圈,“我小的时候看到那些小屁孩常常卷着不知道从哪里扯来的帆布上蹿下跳,假装自己是会飞的仙人。” 可惜啊,那个时候的她连块破布都没有。 萧若风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他们没有见过你,自然对仙人有诸多误解。” 东方既白怔了怔,随后轻轻一笑,“我以为你眼里的仙人是你师父那样的呢。” 怕不光是萧若风,世人对仙人的想象,应该就是李长生那样的。 萧若风摇摇头,“师父于尘世之外,给人的感觉可望不可及,你们不一样。” 东方既白挑了下眉,“哦?那我是可望又可及咯?” 他依旧摇头,“于他人,你是天上月,于我而言……” 顿了顿,萧若风继续道:“是心上人。” 他说得认真,东方姑娘冷不丁接了一记直球,视线一通乱飘就飘到了别处,回过神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身体倒是先于意识反应过来,仙人般的身姿一下子掠出几步站定,一张毓秀妍丽的面容顿时露出一丝尴尬。 萧若风站在原地看着她强装木然的神色,唇角轻勾。 她害羞了。 东方姑娘视力好,哪怕隔着冰雪她也看得清某人嘴角的笑,她顿时撇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反倒惹得对方唇角的笑容扩大,不加掩饰。 哼。 她猛地一甩腰间的红纱,柔软的纱带在萧若风腰间一拂,只听得一声金铁的铮鸣,昊阙再次出鞘,被鲜艳的红纱缠住剑柄,嗖的就到了东方既白手中。 东方既白掂了掂昊阙,这柄被称为人间正气第一剑的名剑上缠了一缕惹眼的红纱,多多少少带了那么一点子邪肆的味道。 萧若风被夺了剑也不恼,只是温声提醒道:“剑气锋利,小心伤到手。” 那宠溺纵容的语气,活像是在对待自家作天作地的小祖宗。 东方既白瞅了一眼,她是什么境界,能被剑气伤到就有鬼了。只见她一拂袖,缠着剑柄的红绳灵巧地在她周围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弧,剑气割裂冰面带起一阵冰屑,被风吹卷成茫茫雪雾。 一截鲜艳的红纱从纯白的雪雾中如游龙般飞掠穿梭,围绕的中心忽然腾起一道强风,吹开了弥散的霜雪。此情此景,蓦地让萧若风想起了三师兄,李长生门下的三弟子顾剑门,他手中有一把名剑月雪,传闻拔剑出鞘时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 他想,大概就是眼前这般场景。 一把剑能有多大的威力,用出怎样的效果,关键还得看用剑的人。 咔嚓咔嚓的声音四处响起,冰面上蔓延出了蛛网般的白色裂纹,剑弧包裹的圆面骤然陷落三寸,纤细的人影从中跃出,眨眼就来到了萧若风身边,红唇略略一撇,“这冰面还是不够厚啊……” 萧若风环过她的腰反向撤出数丈,只见原先站立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空洞,寒风一吹露出的湖水表面又结了一层薄冰。 他无奈地将昊阙从东方姑娘手里接过,“你和师父都是抬抬手就能将冰川全数掀起的人,再厚的冰也经不起你的内力,更不用说是剑气了。” 东方姑娘又撇了撇嘴,手指拉扯着腰上的红纱,末端还缠在昊阙的剑柄上,她手刚一提起脑海里就有了个想法。 离她最近的萧若风看见她眼底忽然划过一丝狡黠的光,他心道这小狐狸指不定又要弄什么小动作,就见那狐狸爪子轻抬,那红纱就像有生命一样缠上了他的手腕。 萧若风:…… 溜了剑不够,还要遛一遛剑的主人。 “既白……” 他的话被蓦地绕过他的腰搂上来的美人打断了,美人眨了眨蓝中带灰的眼眸,好似云团被揉散在了海水里,无形无迹,叫他瞬间把什么话都咽了回去,只是垂首在贴近的她额前轻轻吻了吻。 也罢,平日没那么多时间陪她,今日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6 02:47:17~2023-05-06 22:5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166451 16瓶;风雪夜归人 2瓶; 第159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凭心而动 ◎神游玄境,果然为所欲为。◎ 寒风很快带走了一片唇形的温热,东方姑娘凤眸微眯,靠在他身上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萧若风忍不住勾唇,含笑沿着她的发际来回亲吻,于漫天冰雪中,温柔细致地诉说着爱意。 萧若风有时候会觉得她就像在冰原上迷路的孩子,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所求无非是找个能给她温暖的怀抱而已。可一眨眼她又像是风雪中遗世独立的神女,俯瞰天地众生,美丽又强大,不需要任何依靠,她就是她自己。 不管是哪一面,都是他想用尽一生去呵护喜爱的女子。 沿着发际一路往下,辗转于眉骨,细细描摹着细叶般的眉形,最终薄唇温柔地印在眉心,他退开少许,眸色缱绻地凝望她如幽蓝碧海的眼眸,小狐狸浑身的毛都被捋顺了,昳丽的面容露出舒坦的神色,眼底波光潋滟。 他含笑道:“东方姑娘这算不算在撒娇?” 东方既白顿时收起了小儿女情态,扬了扬眉,“我还会撒泼你要不要看?” 见她变脸如翻书,萧若风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应和道:“只要是东方姑娘,在下什么都爱看。” 哼,油嘴滑舌。 东方既白袖手一拂,萧若风顿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拉扯之力,他手中还握着昊阙,唯恐一不小心划伤彼此,他正欲收剑入鞘,却发觉那截红纱不知何时已经将他的手和剑柄缠得严丝合缝,握着剑柄处的掌心微微发热,丹田内流转的真气不自觉地朝掌心而去。 红纱的另一截绕过东方既白的腰同样缠到了他身上,倚在他身上的东方姑娘眉弯眼弯地看着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挑衅地问他还想怎么挣脱出去。 萧若风又无奈又好笑,他哪里会挣扎,自然是既白怎么开心怎么来。 而东方姑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身闲散的气势却蓦地一变,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惹得昊阙发出一阵嗡颤的剑鸣,离她最近的萧若风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尖锐的气息,头皮一阵发紧。 察觉到萧若风的呼吸收紧,东方姑娘的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她将手心搭上他红纱缠绕的手背,起剑撼霜天。 在岸边侍立的暮初等人原本看见两位主子亲昵的场面自觉地背过身去,这会儿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们骇然不已,转回身只见漫天霜雾,数不清的冰渣子从未名湖面上吹拂而来,浓白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湖面,连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在哪儿都看不清,“殿下!” 霜却一把拦下要冲上去查看情况的暮初,“再看看。” 殿下的武功本就不弱,大白天的,又是地势开阔的未名湖,遇到袭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说还有东方姑娘在呢,出不了什么大事。 霜爆的中心,冰冻三尺的湖面全然碎裂,白玉无瑕的衣袍和晶莹剔透的鲛绡交叠在一处,飞旋着落在一小块浮冰上,始作俑者的语气有点坏,“呀,全塌了。” 萧若风不语,此前一直知道既白的武功很高,曾经也窥见过冰山一角,但如今日这般自身内力不受控制地涌出完全照着她的指引走还是头一回,那种层次鲜明的压迫感太过强烈。 好不容易平息了血脉鼓动的声响,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天冷,封湖由着北风吹上几日就能冻回去,不碍事。” “哦——”东方姑娘拉长了音,纤细的手指沿着男子修长有力的指背滑动,屈起的食指在他的指根上轻叩,方才她以自身的真气为引,调动的可全是萧若风自己的内力,“一剑砸了湖的感觉如何?” 之前他说她和他师父都是抬抬手就能掀起冰川的人,她也让他感受感受这味道。 “逍遥天境可再分为四境,九霄、扶摇、大逍遥和半步神游,我初入九霄,还未曾想过调动我全部的内力会是这般结果。”萧若风实话实说,他在大自在境和逍遥天境的门槛上停滞多年,虽说是得了东君一盏星夜酒方才突破,但内力的积攒历时已久,内功的修为并不属于其他逍遥天境的高手。 东方既白挥挥手拂开了浓密的霜雾,“你就是平时杂事太多,要是成日习武或者在洞天之中闭关修行,以你的天分早就不止这个水平了。” 萧若风无奈地笑笑,“师父以前也这么说。” 东方姑娘不再置评,而是引着他的手挽了个剑花,剑气在风霜中流转一圈,褪去锐意凝结成一朵洁白的霜花,袖手一挥,成片成片的剑气铺洒出去,刚刚在寒风中成形的脆弱冰面霎时被这晶莹剔透的霜花密密麻麻地覆盖。 萧若风看在眼里,问道:“这是什么功夫?” “不是什么功夫,仅仅是凭心而动。”东方既白耸耸肩,随后剑锋一转,一缕剑气从霜花遍布的冰面中挣脱而出,再度破碎的冰屑扑面而来,一股震撼人心的气势接踵而至。 无形的身躯逐渐在寒风中凝结出实体,巴掌大的霜鳞带着一抹剔透冰蓝的色彩,五趾的前爪掠过耳畔,足有一个成年人脑袋大。萧若风沿着躯干往上看去,只见姿态庄严的远古巨兽高昂着头,薄冰覆盖的眼瞳剑气流转,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神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叹道:“神游玄境,果然为所欲为。” 周围的霜雾越发浓稠了,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岸边的暮初等人对其中的情形丝毫不知,只能察觉出好像不是主子遇到什么危险,便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干等。 第160章 未名湖中央,盘亘的长龙渐渐低下头颅,东方既白拉着萧若风的手覆上它的额头,刹那间冰寒的触感如同利刃刺入骨血,冻得萧若风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瞬,而其中蕴含的剑意更是想要将他手指的经脉一寸寸粉碎。 昊阙猛然发出一声锐利的剑啸,丹田如同被点燃的熔炉般沸腾翻滚起来,萧若风握住嗡颤不止的昊阙,在寒意侵袭至指根前操控着五指收紧,沿着经脉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流将昊阙灼烧得如同烙铁,从剑身到剑柄,再到他握剑的手不停地冒出蒸蒸的热气,所有靠近的寒风都被暖化,融成了水滴掉落下去。 手背上那只纤细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纤细窈窕的美人站在他身后把玩着手心里的红纱,好整以暇地看着浑身通红,大雪天汗流浃背的翩翩公子,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萧若风重重地喘了口粗气,举剑一划,剑锋和寒冰相撞,四溢的剑气激荡拉扯,光滑的冰甲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蜿蜒扩大到覆盖全身,昊阙的剑身同样通红,不断散发的剑气热意融融,如同阳春三月的骄阳,无可抵挡地驱散着冬寒。 咔嚓。 数不清的碎裂声密密麻麻响起,盘亘在霜雾中央的庞然大物在穿透的剑气中化为齑粉,四散奔流的余息在湖面上流窜,如春回大地般融化了成片成片薄冰。 东方既白眉目舒展,轻飘飘地说:“现在你该有扶摇了。” 手腕上的红纱早就已经回到了她手里,萧若风收剑入鞘,长吁了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成俊朗的白,他看向满脸写着不以为意的东方姑娘,好似这么一会功夫跨过一个小境界在她眼里就跟吃一顿饭般稀松平常。 “叶鼎之拜了个好师父。”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打住,我可不会教徒弟。” 萧若风笑笑,揽过她的腰飞身掠过湖面,这未名湖今天被剑砸了又砸,是没法再滑冰了。 周围浓重的霜雾渐渐散开,露出了岸边的轮廓,站在曲水台上的暮初和霜却只觉得脚底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剑气,不知道两位主子在湖上玩的什么花样,满头雾水都凝成冰渣子掉了一地。忽见天地一色的雪景中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再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正在朝岸边靠近的两道人影,连忙迎了上去。 上岸之后,萧若风又蹲下身给东方既白卸去鞋底的冰刀,东方姑娘莲步一移踩到了踏实的青砖上,暮初端来两盏温得刚刚好的热酒,她爽快地一饮而尽,美目惬意地眯成两弯月牙,“以前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不知何为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离开东海来这里一回,不亏。” 萧若风同样将热酒一饮而尽,闻言举目远眺北方的天际,“天启再往北就是太行,那里的雪比这里还大。” “将登太行雪满山嘛,我读过太白先生的诗稿。”东方既白顿了一下,又道:“一诗一酒一剑,不知道我熟知的太白先生是不是你师父口中那位已经故去的诗剑仙好友。” 取了斗篷披在东方姑娘的肩上,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沿着银装素裹的湖边小径继续往深处走,“看来你读过太白先生的诗,还不少。” 这事听起来可就稀奇了,毕竟东方姑娘来可不是会老老实实读书的女子。 “太白先生的青莲剑歌在我师父那里都排得上号,堪称当世一流的剑客,可惜他在中原长歌门,不在东海,当时……师娘说若我读过太白先生的诗,就算见过他的剑了。”东方既白耸耸肩,“现在我怀疑师娘是在诓我读书。” 萧若风眉心一动,“太白先生还活着?你自盛唐而来?” 东方姑娘眨了眨眼,“说不好是你祖宗哦。” 风华公子不由笑笑,“嗯,是我的小祖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6 22:50:47~2023-05-08 02:1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翔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劫海回来了 ◎假设真的出现那种情况,你便是杀了我也不要让自己受这委屈。◎ 小祖宗本人挽着萧若风的手漫不经心地看着重新归于寂静的未名湖,“你平时不应该忙得很么,怎么会冰嬉?” 还这么熟练。 萧若风闻言眼底露出几丝回忆的神色,“前两年我带兵守过北疆,那里的冬天比天启还要冷,抬眼望去皆是雪雾冰原,马走不了,就是用这种方式代替步 行出去侦查的。” “不是说北蛮到了冬天不会打仗吗?” “那年特别冷,刚过去的秋天收成又不好,一入冬北蛮就死不少人和牛马,父皇怕他们鱼死网破,便派我去戍边。”萧若风想起当时的场景,徐徐一叹,“北蛮的军队的确有在边境周围打探,但是看到北离陈兵边境严阵以待,只能无奈退回去了。” 那年明明没有打仗,北蛮却死了上万人,不是冻死就是被饿死的,就连北离自己的军营里也有些人因为得了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说着胡话病逝了。 东方既白忽然想起叶鼎之来,他小时候曾经在北蛮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有没有挨过冻挨过饿。 沿湖携手前行的男女走了一会,萧若风见东方既白打了几个哈欠之后眉眼露出些许懒怠之色,便吩咐暮初去牵马车回府。 第161章 哪知暮初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在萧若风耳边低声道:“公子,景玉王妃在流光阁上赏雪,可要前去拜见?” “嫂嫂也在?”萧若风眼底露出讶异,因为今天他想带既白出门,便叫人将未名湖周围清了场,但嫂嫂不比旁人,侍卫不会阻拦,“兄长来了吗?” “没有,只有王妃和她的侍女。” 流光阁建在未名湖中央的一处小山坡上,地势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未名湖,方才或许已经发现他们了,若是知道嫂子在这里却不去拜见,多少有些于礼不合。 而此时,流光阁的雅间里,侍女翠珠取了一件青色的狐裘披到咳喘不止的贵夫人肩上,轻缓温柔地抚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王妃,这儿风大,我们回去吧。” “难得出来走一趟,这里比府里清静,我想多待一会儿。”王妃缓匀了呼吸,温和的目光追逐着湖边两道相携的白影。 翠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清秀的面容不由露出一丝艳羡,“九殿下是天启城中最优秀的青年才俊,那位东方姑娘真是好福气。” 捧着手炉的王妃轻笑了笑,“应当九弟福气好才对,能娶到那样一位不受束缚的女子,哪像我呀,怕是要这座四四方方的城里困一辈子了……” “王妃……”翠珠略显忧愁地看着她。 王妃却发现那对壁人正朝这个方向过来,连忙吩咐翠珠备些茶点,“九弟或许是知道我在这儿了,你去引他们上来。” 萧若风征求了东方既白的意见,见她没有异议便带着她一路走到了流光阁前,守在楼阁下的王府侍卫见到萧若风连忙恭敬地行礼,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楼上下来了一个容貌清秀的丫鬟,恭恭敬敬地将他二人请上去了。 进了流光阁二楼的雅室,只见一位披着青裘的夫人正眉目温和地等待他们的到来,萧若风连忙行了个礼,“九弟见过嫂嫂。” 景玉王妃轻笑了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们的大忙人琅琊王殿下居然有空带心上人来未名湖玩?” 被王妃一打趣,萧若风不由悄悄捏紧了东方既白的手腕,脸色有些局促。 东方既白倒是笑眯眯地先和王妃抱拳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一见这容颜绝色的小姑娘王妃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快来坐,今天没有备酒,只带了些梅子饼和酸枣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东方既白二话不说就迈步走到了茶几的对面坐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妃抿唇一笑,待萧若风落座之后才关切地问道:“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听说陛下的意思是让礼部全权负责,你平时忙归忙,可别把这头等大事给疏忽了。” 萧若风正色道:“嫂嫂放心,所有的事项我都会亲自把关,到时候不会委屈既白的。” 迎上他温柔的目光,东方既白挑挑眉,低头捏了一块梅子饼塞进嘴里,酸甜可口,很是不错。 王妃点了点头,旋即叹了口气,“母妃早逝,本是该由我这个嫂嫂帮你筹备的,可惜我手头还有一桩婚事要安排,没有那么多精力了。” 萧若风想到她说的那桩婚事,再看嫂嫂平静无波的神色,微微抿了抿唇,“在兄长心里嫂嫂永远是第一位的,迎娶正妃的礼仪最是繁琐,兄长也是不想嫂嫂再多些劳累。” 王妃淡淡一笑,“无碍,我懂。” 东方既白眸色微动,她想起萧若风说过他兄长明年四月要迎一位侧妃进府,原本没有他们的婚事,景玉王娶侧妃便是明年上半年皇家最重要的事项了,景玉王妃要操持的怕就是这位侧妃入府的婚仪。 给自己的丈夫娶小妾,还得打起精神来笑脸相迎。 她看着似乎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的王妃,心里多少有点替她不值,连带着对萧若瑾也多了几分不喜。 回学堂的路上他们坐了马车,东方既白刚拉起萧若风的大氅打算窝得舒服点再开口的时候他便先一步出声:“嫂嫂是御史大夫胡大人家的嫡女,但是自小身体不好,太医断言子嗣艰难,因此年过二十仍旧无人上门求娶。原本胡老御史是打算将嫂嫂留在家里照顾一辈子的,奈何那年上元灯会我兄长和嫂嫂一见钟情,之后诚心求娶才让胡老御史同意嫁女。” 东方既白微微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若风却摸了摸她的头,“胡老虽然是御史,但兄长至今从未托过胡家的关系,兄长娶嫂嫂是为真心,不为利益。可惜不管是兄长还是嫂嫂,他们所处的位置有太多身不由己,有时候命运会推着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微微动唇,唇瓣却被一截指腹轻轻按住,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幽深的视线。 萧若风按住了她要说出口的话,“既白,我不是兄长,不会走到那个位置,所以你不用担心将来会发生这些事情。假设真的出现那种情况,你便是杀了我也不要让自己受这委屈。” 东方既白把话咽了回去,捉住他的手指塞往怀里一放,撇了撇嘴,“风华公子能说会道,都叫你一口气说干净了,我还说什么。” 萧若风弯了弯唇,环着怀里的人轻轻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东方姑娘心里有气记得当场就撒了,可千万不要憋着忍着,哪怕把人打了个半死也是他人罪有应得的。” “你在说你自己么?”她翻了他一个白眼。 第162章 萧若风闷笑了一声:“看来我和二师兄师出同门是有原因的,不过有二师兄这珠玉在前,想来我身为师弟应当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两人回到学堂,如今萧若风的身份不再遮掩,本就对小先生很是恭敬的学堂弟子愈发小心谨慎了。 还没到住处东方既白就停下了脚步,她轻嗅了嗅空气,神色微松,“劫海回来了。” 的确,再不回来就该去找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自己住的院子,却被眼前的一幕逗得哭笑不得,不大不小的院子里一头雪白的老虎和一只雪白的海雕占据了主场,凌珑和凌泉一左一右扒拉着劫川的两只前爪自顾自地玩乐,凌霄飞在刚回来的劫海脑袋旁边啾啾地叫着,劝它等主人回来再说。 可两双琥珀一般的眼睛却气势汹汹地瞪着对方,好似下一个瞬间就要扑上去撕咬一般。一个青衣的中年书生搬了条凳子坐在一雕一虎中间,面色沉静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卷,两边泾渭分明,他就是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劫财和劫色两头雄狮懒洋洋地卧在屋檐下最后一小片斜阳能照到的地方,看戏。 从京畿大营回来之后东方既白就把三个大家伙和两只小狮崽子养到了一起,出远门回来的劫海看到自己的窝被三只大猫占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跟它们语言不通地吵了起来。 “回来了?”中年书生微笑地看着他们进门,“玩得开心吗?” 萧若风轻咳一声,恭敬地向他行礼,“陈先生。” 李长生走后,山前书院的陈儒先生授命成为了学堂的新祭酒,就是眼前的这位中年人了。 陈儒合上书卷,视线在萧若风身上一停,也不知他们两人出门去做了什么,这小王爷的气息和之前可大不一样了。他左右看了眼安分下来的鸟和兽,温声道:“我原本是路过此地,刚好见到它们打起来便进门制止,不请自来,冒犯了。” “多谢先生了。”东方既白伸手行了个礼。 陈儒起身还了一礼,“这雕的爪子锋利,在白虎背上抓了一道,所幸不深,不过它不让人碰,你回来了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8 02:13:25~2023-05-09 02:0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阳亦照 20瓶;今天大大更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正宫娘娘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兄长娶了那么多妻妾还能家宅安宁了。◎ 东方既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虎背上几丛带血的毛,天气冷,血迹早就干涸了,在劫川的背上留下了一片暗红色。 另一边,劫海垂着翅膀,一双雕瞳里全是控诉,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把它的地盘分给了别人。 她还没说话,劫海就转身扇着翅膀从窗户飞进房间,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在说我不听我不听。 啪! 还把窗给拍上了。 陈儒微笑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弟子说学堂里有一只成了精的白雕,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它多大了?” “六岁。”东方既白揉了揉额穴,“劫海还是个孩子。” 陈儒呵呵一笑,“那看来有的头疼了。” 萧若风把陈儒送走以后,东方既白拿了温水轻轻清洗着劫川背上的抓伤,劫川伏在她脚边低低地呜咽,她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发,“别跟它闹,你们谁受伤我都会难过的。” 劫川呜呜地回应了一声,劫海在海雕的年纪里还是个孩子,它在老虎堆里却已经是个成年了,它不跟小孩子计较。 东方既白和萧若风对视了一眼,他走向劫海一头扎进去没有出来的卧房,推开门,刚好瞥见一个快速缩回去的脑袋。 萧若风的脚步顿了顿,心想,这家伙大概是要失望了。 果然,他再走近一步床榻上大喇喇占着坑的海雕就又探出头来,凶光毕露地瞪着他。 好嘛,主人不来,来了个比那白毛老虎更过分的男人,白毛老虎只是抢走了它的地盘,这狗男人可是连它主人都抢走了。它才走了几天,满屋子都是这男人的味。 萧若风见劫海着实生气,便停下脚步没再靠近了,语气温和地说:“既白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劫海伸长了脖子朝他发出无声却尖锐的嘶鸣,凌霄见状从门口飞进来落在脚踏上低低地哄劝了几声。 一雕一鹰你上我下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劫海到底对自己这忠实的小弟要和颜悦色一些,再扭头的时候对萧若风没那么凶狠了。 萧若风便接着道:“原本你再不回来既白就去找你了,这几天她其实很担心,听说你是第一次飞离她那么久,以前你们在东海形影不离,既白到这里来也只有你陪着,她很看重你。” 劫海哼了一声,那不废话! 萧若风淡淡一笑,“你看,她之前说连我都越不过你,可见你在她心里的地位,又何必和劫川争个高低呢?” 东方既白是这么说过,而且还不小心当着萧若风的面说出来了,为此两人之间还多了点不愉快,劫海闹脾气归闹脾气,真提起那时候它还是有些心虚的。 见劫海的脑袋低了下去,萧若风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见它没有抗拒,便慢慢挪到床前,“我看看你的爪子,可好?” 第163章 刚刚劫海飞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它的爪子有点红,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抓了劫川留下来的。 劫海瞅了他一眼,随后抬起屁股,露出藏在下面的爪子。萧若风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光是爪子的指缝里有血迹,角质的鳞片缝隙里也有深褐色的血痕,看着不是今天留下的。 萧若风唤来暮初让他再打一盆温水,劫海独自外出,没有主人喂食只能自己捕猎,爪子沾了血它自己未必洗得干净,指缝里甚至还有些泥垢和腐烂的皮肉。 劫海乖乖地站在水盆里让萧若风给它洗爪子,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雕爪在他手里变得光亮鲜艳,它满意地碰了碰萧若风的脑袋。 萧若风愣了下,随后笑道:“我晚上吩咐厨房给你做一道鱼汤,犒劳犒劳你。” “啾啾。” 门口传来一声低笑,一人一雕转过头,只见东方既白窈窕的身影倚在门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兄长娶了那么多妻妾还能家宅安宁了。” 萧若风有点不解,却又好像隐约猜出了她将要说什么。 “就是得有一位善解人意的正宫娘娘啊。”东方既白弯了弯唇。 萧若风抚了抚额,“在劫海面前这么说合适吗,小心它又生气。” 东方既白养的这一堆,只有劫海是真正听得懂人话的。 “没关系,我没教过它正宫娘娘这个词,它听不懂。”东方既白耸了耸肩。 水盆瞬间被打翻,劫海唰的一下飞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她飞了过去,叽叽喳喳冲她一通叫,东方既白伸出手去,洗得漂漂亮亮的雕爪习惯性地握住了纤细的手臂,扑过来跟她理论的劫海顿时愣住了。 东方既白伸手挠了挠它毛绒绒的肚子,“瘦了。” 她托着劫海到床边坐下,两只爪子顿时从她的手臂落到床榻上,她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上的每一根翼骨,将每一丛羽毛都拨开检查过,确认它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才放心,摸了摸突然乖巧得不像话的劫海,“晚上给你吃好吃的,在我身边你可以安心睡了。” 劫海蹭了蹭她的脸颊,张开翅膀抱住了她。 萧若风将地上的水盆收拾好拿出去,回来时劫海已经伏在东方既白腿上睡了,“也不知道它一路飞到哪里去了。” 以劫海的速度,出去这么长时间,一个来回除掉一半时间,怕是去几千里外的地方。 “它去了很冷的地方。”东方既白轻轻抚着它的羽毛,“它的翅膀还残留着那里的气息,就像……” 她微微想了想,想起今天在未名湖上滑冰的感觉,道:“就像去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 “难道它一路追踪去了北蛮?”萧若风沉思了片刻,有些不太确定,“那些人在西南道就出现过,看着不像北蛮人,若说是南诀,那地方深谷林立,一年四季少有下雪的日子。” “他们是冲着东君去的,如今东君被你师父带走,想必他们也不会再出现在天启,我看他们的高手似乎很多,随随便便出来一个就是逍遥境巅峰的水平。” 上回在乾东城那两个叫无法和无天的,还有出现在天启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诸葛云,要是这个组织里面人人都是这个水准,怕是拆了天启城都够够的了。 萧若风迟疑了一瞬,此事百晓堂或许有答案,师父离开天启时曾让姬若风助他,倘若他去百晓堂询问消息,大概会得到一些线索。 “那就问问他呗。”东方既白顿了顿,“百晓堂在哪儿?” 萧若风摇头,“传闻百晓堂的总部就在这天启城中,它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之前我找百晓堂买消息,是通过特定的线人联系上的,甚至没有见到对方长什么样子。” 现在好了,连百晓堂堂主的脸都见过了。 “无处不在?”东方既白顿了一瞬,而后直接抬声朝窗外喊道,“姬若风,有空滚过来!” 萧若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耸耸肩,“毕竟无处不在嘛。” 晚饭之前劫海闻到屋里飘荡着鱼汤鲜美的味道便立刻清醒了过来,它跳到地上蹦跶着到了外面的花厅里,啾啾两声。 暮初给劫海打了满满一盆鱼汤,又切了几斤上好的烤牛肉,劫海乐颠乐颠地扑过去就啃,全然不见下午负气的模样。 萧若风好笑地看着那埋头苦吃的海雕,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到了他身旁优雅地动筷的女子身上,后者朝他瞅过来,“这么看着我作甚?” 宠物肖主,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雕,劫海无肉不欢,有肉万事不愁,东方既白喜欢喝酒,没有什么不高兴是一桌美酒哄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桌。 “看你好看。”萧若风微笑道。 东方既白扬了扬眉,一手托腮笑眯眯地回敬道:“风华公子也好看。” 萧若风看她那狡黠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想起风华庄那档子事了,心中无奈又好笑。 可刚进门的白发年轻人却差点被脚下的门槛绊倒,“特地叫我过来就听你们说这不害臊的话?” 东方既白的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两个字,许是她天生大胆奔放,又或许是她骨子里那凉薄的海兽血作祟,反正若是想从她脸上看到羞赧之类的神色,大概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可能性还低。 姬若风突然走进来丢下这句话,萧若风还轻轻掩唇遮了遮,东方既白却直接挑了下眉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谦谦君子,淑女也逑,我们不就相互夸了句对方长得好看,实话实说有什么羞不羞的。” 第164章 姬若风一噎,可她的话却还没说完,她笑眯眯地继续道:“你这是嫉妒别人长得好看,心里酸了。” 心酸有没有不知道,姬若风只觉得牙酸。 萧若风轻轻捏了下东方既白的手,“好了,别逗姬堂主了,既然来得凑巧,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要不是有面具挡着,姬若风那略微抽搐的嘴角就要暴露出来了,他踢脚勾住桌边的矮凳,屁股一放就坐了下来,“叫我来是因为天外天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9 02:04:03~2023-05-10 02: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夜归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为了天生武脉 ◎百里东君和叶鼎之一个是杀神百里洛陈的嫡孙,一个是军神叶羽的儿子,这两尊大神联手灭了北阙,天外天把他们的后代纳入麾下,多少有点想不开了◎ 一只体格健壮的白虎从门外走了进来,劫川刚进门,大快朵颐的劫海就停下嘴上的动作,扭头警惕地盯着它。 劫川收到了那道不善的注视,往旁边挪了挪,刚好挨到姬若风坐着的凳子,硕大的虎头一抬,冷不防对上了一张赤红的鬼面,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喉咙 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声。 姬若风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鬼面具上露出来的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劫川,“这就是夏侯家的那只白虎?” “现在是我的了。”东方既白比了个手势,劫川就地卧在了他的凳子旁边,细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萧若风倒好了一杯酒,放到姬若风面前,“姬堂主的消息真灵通,已经知道我们要问什么了。” “你们的雕今天日落之前飞进了天启城,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它之前是做什么去的,百晓堂还是知道的。”姬若风不客气地将酒一饮而尽,“不过,百晓堂的规矩,消息是要用钱来买的,虽然我答应老祖宗助你,但百晓堂不干亏本的买卖。”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刚刚那杯酒一千两。” 姬若风差点没把喝下去的酒给吐出来,一千两,打劫呢? “北离九皇子亲自给你倒的酒,光是这份殊荣都值很多钱了。”她朝他喝空的酒杯扬了扬下巴。 姬若风的脸差点黑了。 萧若风忍了忍笑,说道:“我想,我们手里也有姬堂主用得到的消息,不如我们互相交换如何?” 他朝餐桌旁低头喝着鱼汤的劫海示意了一下,毕竟劫海千里迢迢飞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除了对方的老巢他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可以先说我们知道的。”萧若风淡淡道。 “好。”姬若风颔了颔首,目光看向对面懒洋洋地在给鱼肉挑刺的东方既白,后者剔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肉放到小碟子里。 “劫海。” 白色的海雕扭过头,金黄的爪子在地上迈出一两步,最后跳到了东方既白的腿上,将小碟子里的鱼肉一口吞进了肚子。 东方既白顺了顺它的羽毛,“给姬堂主说说你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了什么人。” 劫海自然是不会说人话的,但是东方既白听得懂,它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东方既白再翻译给其他两个人听。 偌大的神州,北离以北是北蛮,那里是一片浩瀚的草原,冬日漫长寒冷,夏日黄沙漫天,在北蛮和北离西北处还有一块狭长的土地,那里是万丈冰原,更是人迹罕至。 东方既白不了解这片土地,但是另外两人却知道,根据劫海的描述他们大致可以推断出它飞去的方向正是那片冰原所在的位置。 “果然是那地方。”姬若风吁了口气。 萧若风微微皱眉,“北阙只是一个边陲小国,十几年前在北离军神叶羽和杀神百里洛陈的合力之下已经被划入了北离的疆土,城破之时北离的军队并未见到太多北阙的百姓,有传闻他们逃去了更北面的极寒之地,看来是真的。” “这便说得通了,域外之地,天外之天,那是人间绝境,很少有人能走到那里,如果找不到隐藏着的那条路,就连天境的高手也会被困在其中。”姬若风微微激动了起来,既然劫海跟着天外天的人飞到了那片冰原,必然是走过那条路了。 若是掌握了那片域外之地的线索,对百晓堂来说是个重大的收获。 “还好是冰原。”东方既白摸了摸劫海的头,有冰雪遮掩,劫海这纯白的羽毛最容易藏匿其中,不然它这雪白的海雕也太显眼了。 “北阙又称武国,他们虽然疆域不大,子民也不多,但是却人人习武,战力雄厚,怪不得之前那些人的武功个个都这么高。”萧若风轻叹了一声,北阙的余孽蠢蠢欲动,看来北离如今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之前既白杀了的几个,一个自称无法,一个自称无天,应当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姬若风的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敲了两下,“之前我追查天外天的时候也曾疑心他们是北阙的遗民,特地翻看过北阙的卷宗,传闻北阙最后一个皇帝身边有五个侍从,分别叫无法无天,无相无作,每一个都是绝世高手。” 萧若风面露讶异,“玥风城?他应该已经与北阙的宫殿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第165章 可若不是玥风城,他也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够驱使这样的高手,他没记错的话,在乾东城的时候无法和无天的话中是有透露过他们之上还有一位宗主的意思。 “或许,他还没死。”姬若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刚刚说有五个侍从,”东方既白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但是只说了四个名字。” 姬若风沉吟了一下,“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有一个藏在暗中的人,他没有名字。” “原来还有百晓堂堂主不知道的事呢。”东方既白笑眯眯地说。 姬若风的嘴角又是轻轻一扯,他都不知道他哪里得罪面前这姑娘了,总不至于是那天在见到老祖宗的时候打了萧若风几棍子就记恨上了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没你们多,我就问问,这天外天为什么要抓东君,甚至派出了这么多人,颇有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味道,能给个说法吗?” “啾啾。”劫海忽然在她怀里叫了几声,翅膀差点就扇了起来,气呼呼的。 “它说了什么?”姬若风看这海雕的眼神都变了,这要是能驯服出一群能听懂人话的鸟,比如最不起眼的麻雀,那可是为百晓堂打探消息的最好助力。 “它说,”东方既白的眼里闪过一丝薄光,“叶鼎之也被当成目标了,甚至还打起了我的主意,但是我武功高,已经杀了他们四个天境高手,他们不敢想。” 这是劫海埋在天外天边缘的雪地里偷听路过的人说话得来的消息,没想到它在天启吓唬别人的把戏,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了真正的用场。 看起来,天外天似乎在找天生武脉的人。 “找天生武脉做什么?壮大天外天的势力?”萧若风想想就把这个可能否定了,撇开东方既白不说,百里东君和叶鼎之一个是杀神百里洛陈的嫡孙,一个是军神叶羽的儿子,这两尊大神联手灭了北阙,天外天把他们的后代纳入麾下,多少有点想不开了。 那这么一想,就只能是为了利用他们身上的武脉,而不是为了他们这个人。 武脉这个东西有如百里东君和叶鼎之这样天生的,一旦习武便走得比别人快很多,且能达到常人达不到的境界。也有像东方既白这样后天塑成的,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且要经历莫大的痛苦。 萧若风和姬若风两个人一个算无遗策一个天下百晓,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分析天外天寻找武脉的目的,东方既白见劫海没什么重大的消息要说便放它去吃饭,自己也慢悠悠地动筷夹起菜来。 他们说他们的,她吃她的。 这边说到一半,那边吃着吃着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我的武功放在这儿,量他们也不敢打我的主意,东君有李先生带着想来应该没有问题,叶鼎之现在去了江南,不会被天外天的人趁机捉走吧?” 叶鼎之的师父一个是南诀剑仙雨生魔,一个是吊打雨生魔的东方既白,可现在两个师父一个都不在,万一那些逍遥天境的人突然冲出来把他劫走,那还了得? 萧若风沉默了一下,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叫暮初传信江南,让叶鼎之小心提防身边的人。 “希望天外天不要这么不识趣,好歹警告过他们了。”东方既白微微叹了口气,眼底却结起了一阵寒霜,“我的第一个徒弟呢,可不想落别人手里了。” 然而,不等萧若风底下的人将口信传到江南,上头的吩咐就下达了。太安帝下旨让萧若风过完腊八就率领琅琊军南下运送赈灾物资。 东方既白没什么要收拾的,出发前只和院子里的大猫小猫细细叮嘱一通,让它们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这趟南下她只打算带劫海走,一是怕她不在它们又私底下吵起来,二是去的地方有水患,还是会飞的保险一点。 劫海跟她走,那凌霄自然也跟着走了。 东方既白正和劫川说让它看好家,萧若风从外面走了进来,这次押送物资是带兵出行,他穿着军甲一身浩然之气,神色却有些怪异,“刚刚收到消息,江南的洪水退了。” “退了?”东方既白诧异地抬眼,萧若风奉命赈灾,这洪水结束了,他们还去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毕竟那附近的几座城池严重受到了水患的影响,灾后的重建和难民的安置,朝廷批发的赈灾物质是必须要送过去的。 “退了是好事,百姓就不用受苦。”她微微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0 02:02:33~2023-05-11 01: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 5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这个小弟弟挺好玩的 ◎怎么当着王妃的面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也不知道避着些?◎ “父皇收到消息之后很高兴,也催我加紧出发,我们得马上动身了。”萧若风看了院子里齐刷刷站着的一排狮子和老虎,“同它们说好了吗?” “嗯。”东方既白最后摸了摸劫川的脑袋,随后转身走向他,劫海在屋顶上抖了抖翅膀,展开双翼便飞上了高空。 自打东方既白出名以后,巡防营和城门的守军都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东方姑娘有一只白色的海雕,在天上飞来飞去他们也不敢拿弓箭射它,有的只是崇敬和羡慕。 户部尚书正带着底下的官员在城门扣和琅琊军的副将交接此番筹备好的物资,没过多久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各自骑马抵达,却发现雷梦杀也在,正和那天去京畿大营的时候屁股被打开花的叶啸鹰聊得正欢。 第166章 见到他们来,雷梦杀的眼睛亮了亮,“若风,东方!” “你跟我们去?”萧若风讶异地看着他。 “知道你们去江南是办正事,我……只想顺道去看看。”雷梦杀挠了挠脑勺,他自从被雷家堡赶出来之后也很多年没回去了,虽然雷家堡没被水患波及,他就去边上看一眼,就远远地看一眼。 萧若风没多问便同意了,他看向自己的琅琊军,此次押运物资数量众多,三千名将士全部出动了,到时还要分头行动,薛断云领着其他人整整齐齐地在城外列队,神色恭敬地等着他下令。 “出发!” 劫海在天上长鸣一声,一个盘旋之后南边的方向飞了出去。 地上,琅琊军六人一组护卫着一辆物资车,车队排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踏过皑皑的雪地驶向天际。 “那青王找的人也太厉害了,之前工部那么多人都没解决的水患居然给解决了。”雷梦杀驱着马跟在萧若风旁边,“虽然那位不怎么样,但到底做了件好事。” “只要天上不下雨,地上的水流再怎么样都能遏制住。”东方既白淡淡地说。 “所以是因为雨停了?”雷梦杀瞪大了眼睛,“青王的人会作法不成?他们找了青城山的道士?” “具体的不太清楚,听说青王到江南之后没过多久雨就停了。”萧若风轻轻蹙起了眉,“现在青王在灾民中呼声很高,百姓称他为天命之子。” 人一去雨就停了,对灾民来讲可不就是上天送来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么。 东方既白听完之后顿了一下,“那我们这趟去是要麻烦了。” 青王本就自恃身份尊贵看不起萧若风他们这些没有母妃撑腰的皇子,如今走了大运被人捧得飘飘然,指不定非但不给萧若风面子,还要给他小鞋穿。 萧若风旋起的眉心微微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机应变吧,这一路上不会太平的。” 雷梦杀没听懂他们两人在说什么,脑门上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三千人护送的物资队很长,也走不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走了几百里,夜里露营的时候所有人围成一团,将物资车围护在中央,萧若风和几位副将坐在一起看行进的路线图,东方既白和雷梦杀坐在火堆旁聊天,那个一身莽气的少年又来了。 “雷大哥,这是我刚逮到的兔子,一起烤了吃不?”叶啸鹰看着雷梦杀,少年人的眼里满是崇拜的光。 雷梦杀笑呵呵地看着他,显然和他很熟,“行啊你,大冬天还能逮到兔子,看来有宵夜吃了。” 东方既白扫了一眼过去,没说话。 叶啸鹰却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上回她站在萧若风身后没看全,这回她独自坐在火堆旁边,火光映照在她那身不俗的裙裳上显得格外妖冶,曼妙的身姿坐在那里就像一团火,烧得少年人心口和脑门一热,差点没流出鼻血来。 说是差点,那就是差点。 那双在金红火焰叠加下的多情眼眸多了几分诡魅,看得他发热的脑门直坠冰窟,心口冒出丝丝凉气,鼻血没流出来,流出了一串晶莹的鼻涕。 坐在那儿的姑娘见状忍不住低笑了两声,叶啸鹰顿时羞臊不已,抹了抹鼻子脸黑成锅底,该死的,这女人就是个妖精,王爷带着她出门一准是被迷惑了! “这个小弟弟挺好玩的。”东方既白笑眯眯地和雷梦杀说。 被当成小弟弟的叶啸鹰脸更黑了。 雷梦杀哈哈大笑,“小叶子可不经逗,把他逗大发了准跟人急眼,之前他还是个大头兵的时候有人捉弄他,他抄起两把刀就追着人绕着军营跑了三圈,我和若风就是那个时候注意到他的。” 叶啸鹰闷不吭声地在旁边开始杀兔子,剥兔皮,故意就近蹲在火堆旁将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变成了一副血淋淋的模样,心想,这要是个姑娘,准被这血腥的场面吓晕过去。 可是他一抬头,就见东方既白津津有味地看着他杀兔子,还评价了一句:“挺熟练的啊,做这行出身的吧?” 她怎么不带怕的? 东方既白哪能看不出来他这幼稚的报复,在他略显呆傻的目光里轻轻勾了下唇。 这下叶啸鹰整个人都不好了,在他的眼里看起来就像一个妖艳的女鬼忽然勾起了一个邪魅的笑容,跳跃的火光仿佛映出了红唇上未干的血。 雷梦杀拍了拍叶啸鹰的肩膀,“还真没说错,小叶子家里是屠户,投军前是开肉铺的。” “东君在柴桑城开的那家酒肆对面那种肉铺吗?” 雷梦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呀。”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温暖的狐裘落到了东方既白纤细的肩上,萧若风和其他人议完事走了过来,“劫海和凌霄呢?” “打猎去了,劫海不爱吃肉干,它要新鲜的。”东方既白摸了摸颈边柔顺的狐毛,身子一歪就靠到了坐下来的萧若风身上。 其他人也在火堆的另一旁坐了下来,见叶啸鹰手里提了只剥了皮的兔子,新鲜的,还滴答滴答流着血。 薛断云顿时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当着王妃的面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也不知道避着些?” 叶啸鹰:…… 太安帝给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赐婚的事情军营里已经传遍了,明年二月就成亲,就正月出头的事,他们早喊这一声王妃可就显得亲切多了。 第167章 萧若风瞥见东方既白懒洋洋又带了点坏的笑容,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不碍事。” 在场的大男人除了雷梦杀皆是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雷梦杀笑道:“东方养了个祖宗,有毛的不吃,带皮的不吃,所以剥皮拔毛的手法她可熟练了。” 嗯? 在场的人还在想什么意思,突然见头顶掉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如坠落的流星笔直地砸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天空中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长鸣,地上离得最近的王劈川一甩手边的长枪将落下来的东西稳稳地接住,看着扎在枪尖上的东西他愣住了,“这是……” 东方既白仰头看了眼飞远的劫海,“它说先剥了等会儿一起烤。” 嗯嗯? 暮初面色从容地上前将在枪杆子上被捅了个对穿的野兔取下来,和叶啸鹰蹲到了一起开始剥兔子。 在没人伺候之前,东方既白都是亲力亲为的,有人伺候之后,她的懒病就犯了。 在接下去的小半个时辰里,劫海又飞回来了几趟,丢下几只山鸡、竹鼠之类的,最后和凌霄一起回来的时候,跟着它们出去的霜却从营地外面抬进来一只野猪。 雪白的海雕心满意足地落了地,迎着所有将士震惊的目光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然后抬起了布满角质鳞片的爪子伸到他们的九殿下面前。 萧若风好笑地取了条干净的帕子细细擦过它已经在雪地里洗过一遍的爪子,顺带摸了摸劫海的脑袋,“辛苦了。” “啾啾。” 东方既白懒懒地靠在一边,“小野猪就算了,豪猪可别去惹。” 劫海应了一声,擦干净爪子之后收起翅膀蹦到了在烤肉的暮初身边,一双锐利的雕眸直勾勾地盯着火焰上滋滋冒油的野兔。凌霄停在暮初的肩上,一大一小盯着烤肉的场面别提多怪异了。 白天的时候劫海一直飞在天上,离得远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它落了地众人才惊觉它到底有多大,远远超出他们对鹰的认知。 雷梦杀因为之前同路过很多次早就习惯了,只要东方既白带着劫海出门,只消带一个火折子和一罐调料,身无分文都不会饿死。 “这也是王妃养的吗?”王劈川张着嘴变换了几个口型,最后只冒出来一句话。 他们的王妃,好像养了一群了不得的宠物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1 01:51:21~2023-05-12 00: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20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我呢,也是来打劫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年轻人啊总是要挨过打才会留下切肤般深刻的记忆。◎ 行军的人扎帐篷的能力有一手,萧若风夜里巡完营地之后,东方既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营帐里铺好的床榻上,劫海懒洋洋地窝在她身边,行军床不宽,即便没有张开翅膀也躺不下第二个人了。 凌霄则要乖觉许多,小小的身子站在旁边的衣架上闭眼打起了盹。 见萧若风进门,东方既白瞥了眼赖着不肯动的劫海,她看了萧若风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萧若风无奈地扯了扯唇,和部下们扎营在一处,他总不能让下属们知道他半夜被赶出去睡吧。 东方既白等着看好戏呢,自己先舒舒服服地躺下了,随后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萧若风好笑地走上前来,伸手。 闭眼装睡的劫海突然被人抱了起来,一双翅膀下意识地就扇了扇,尖尖的脑袋转了一圈,琥珀色的雕眸看见了离它越来越近的帐门,立刻不客气地啾啾叫了起来。 萧若风微笑着掂了掂它的爪子,“既白睡相不好,我们去别的地方睡。” 劫海:? 不是要把它丢出去吗? 东方既白:? 一人一雕就要掀开帐帘出去的时候,东方既白喊住了他,一双蓝灰色的眸子忿忿地瞪着他的方向,“你们走了,谁给我暖床?” 萧若风抱着被挟持的劫海转过身,微笑地问:“东方姑娘要谁来暖床?” 劫海闻言伸长了脖子,黄澄澄的眼睛瞅着它的主人。 东方既白:…… 这风华公子踢得好一脚皮球。 片刻之后,她拉过被子蒙头钻了进去。 萧若风看着那快速拱起来的小鼓包,有些哭笑不得,他捏捏劫海的爪子,“看来东方姑娘谁也不要。” 劫海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一双雕眸却转了转,如果它能翻白眼的话,这会儿早就翻到天上去了。 整个蜷在被窝里的东方既白察觉到被角被掀开,露出了一丝光亮,她懒懒地抬了抬眼,只见一张俊逸的面容和一个毛溜溜的雕头朝她看来。 唇角蓦地往下一垂,她劈手夺过被掀开的被角,再次压得严严实实的。 隔着厚实的棉被,萧若风的低笑传来,“完了,不高兴了。” 劫海附和地啾啾一声。 眼见床榻上的人快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萧若风好笑地使力抓起被子抖了抖,底下的人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为了避免东方姑娘跟他抢被子,人影一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松开被子伸手环住她的腰,精瘦的身躯也随之躺到了她身后。 东方姑娘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我睡相不好你还上我的床?” 第168章 “一个人睡的东方姑娘睡相的确是不太好,但两个人的时候……”萧若风缓缓握上她揣在怀里的手,附耳轻声道,“可、乖、了。” 头顶忽然罩下了一片阴影,原来是劫海是跳到了床头,正歪着脑袋瞅他俩,大有要这么看着他们睡觉的架势。 耳根激灵灵一颤,东方既白下意识地蜷了蜷,挣出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揪了一下。 萧若风笑笑,伸手帮她把铺散的青丝理到枕边,随后重新把人环进怀里,轻轻舒了口气,“这两天还能轻松些,到后面就要遇上麻烦了。” 如今洪水已经退去,青王毫无疑问立了大功,长皇子派想要再给青王使绊子是不可能了。最紧要的关头过去,他在这时候带兵押送赈灾物质,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无疑是给青王送上了狠狠踩上一脚的机会,届时要是青王再在百姓中推波助澜,他们很容易失了民心,更遑论那难测的圣意。 东方既白想了想,闭上了眼。 接下去的两天,无风无浪,却颇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琅琊军一路南下,渐渐将北国风光抛到脑后,空气越来越潮湿,让东方既白多少感觉到了几分舒适,可随之而来的寒意也越来越彻骨了,凛冽的风吹拂着面颊,冰冷的感觉一点一滴渗入皮肤。 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周,萧若风呼出一团长长的白雾,自从他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之后不光寒疾痊愈了,内力更是比之前淳厚几分,对周围的感知也愈发灵敏了。 比如他能分辨出百步之外的气息和步伐,比如他能捕捉到两侧山野中时不时奔走而过的飞禽和走兽。 远处的山林飞起了一片栖鸟,他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人停了下来,同一时间高高翱翔在苍穹上的海雕发出嘹亮的长鸣,长龙般的军队从头到尾的人都听见了。 “真省事,连斥候都不用了。”雷梦杀抬手挡着头顶刺眼的光线辨别了一下劫海在空中的方位,“希望那些想不开来打劫的人再想不开一点,直奔主帅的位置去。” 当然,这仅限于想法。 官道再宽敞也得过山路,琅琊军的队伍排得那么长,打车队主意的劫匪肯定会避开萧若风所在的那段区域。 根据事先商议好的,萧若风、薛断云、肖斩江、王劈川和雷梦杀各自带着六百人分成五组车队,薛断云打头阵,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在第二组,其后是王劈川,再就是雷梦杀和叶啸鹰领着的第四组,肖斩江殿后。 萧若风挥手让自己这队人停下之后,前方队伍的传令兵也传来了薛断云的口信,说是前面的路被山体滑坡给阻断了,车和马都过不去。 “别是有人故意弄的。”东方既白淡淡地说。 显然,这就是故意弄的。 “让断云安排人清路,全军戒备。”萧若风下令道。 东方既白看了眼在天上某个位置盘旋的劫海,“来的人武功不高,可以不用耽搁时间。” 百晓堂评定武学为一品四境,金刚凡境的人丢在普通人堆里或许已经是个高手了,到是对她来说,根本不够看的。 哪怕来了一两百人也是不够看。 萧若风点点头,“留几个活口问话吧,我让暮初和霜却跟你去。”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林地里飞起了更多的鸟,不少走兽四散奔逃,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泊,荡起一圈圈涟漪向周围扩散出去,气氛一时紧张不已。 在另一个山头上原地待命观望的叶啸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一手紧紧地握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听到喊杀声就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似的。 雷梦杀则要淡定多了,因为他看到了在天上盘旋的劫海忽然俯冲而下,就知道是东方既白出手了,“别紧张,没我们动手的机会的,看着就好。” 叶啸鹰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雷梦杀朝飞鸟惊起的方向努努嘴,“你们未来的王妃娘娘在踹人呢,小场面。” 虽然都在传那位东方姑娘的武功很高,但是没有亲眼见过,传闻都是很难相信的,什么一挥手就把天扯下来,什么仿佛插了翅膀一样会飞之类的,听听就很假。 叶啸鹰是不信的。 又不是神仙,能有多厉害。 看出叶啸鹰眼底的不屑,雷梦杀知道他的脾气,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年轻人啊总是要挨过打才会留下切肤般深刻的记忆。 雷梦杀好心地没有提醒他,跟叶啸鹰这个一根筋的家伙讲不通的,等以后被东方揍一顿就通了。 劫匪做了一辈子劫匪,大概还没有被人上门打劫的经历。在这群劫匪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他们第一次得到了这种体验。 打劫他们的是一个衣着光鲜透亮的绝色女子,带着两个面容清秀的黑衣侍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劫匪还以为是传说中的鲛人上了岸,但随后成片成片的惨叫就将他们大多数的意识唤了回来。 可太晚了,头顶忽然刮下一阵凌厉的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额头上划过火辣辣的刺痛感,被利爪抓伤的人眼前不是一片漆黑就是一片猩红。 剩下还没受到袭击的劫匪纷纷抓紧了自己的武器,警惕地扫向四周,却只看到了同样略显惊惶的同伴。 “你们来打劫啊。”那绝色女子微笑着说,她笑起来就像一个漩涡,无形中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随后深陷。 “我养了一只海雕,叫劫海,还养了一只老虎,叫劫川,还有两只狮子,叫劫财和劫色。”她轻叹道,“这么说起来,我其实和你们才是一路人啊。” 第169章 一头雾水的劫匪们面面相觑,有人向他们山寨暗中递了消息说今天会有大量运送着粮草和钱款的车队经过这里,可没想过会遇上这一幕。 “既然大家都是出来打劫的,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手中轻轻一转,一柄绘着红梅的银色长伞便撑开了伞骨,“我呢,也是来打劫的。” “劫你们的命。” 等暮初和霜却问完话把剩下的活口解决掉以后,东方既白已经慢悠悠地打着伞回到了官道上,萧若风正在看地图,接下去他们断断续续要经过好几段山路,若是次次都遇上埋伏的话势必会影响行进的速度。 余光瞥见那道烟灰色的身影闲庭信步似的从树林里走出来,萧若风同身边的传令兵吩咐了几句,就转身向她走了过去。 “都解决了?”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指了指后面,“听了几句,应该就是这一带的山匪,听说赈灾银和粮车会路过这里就起了心思。” 连救济灾民的物资都敢劫,杀了他们不算过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2 00:52:19~2023-05-13 01: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落不知秋 18瓶;飞翔 7瓶;云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国师苏醒 ◎十几个被点到名字出列的士兵还有点懵,只隐隐觉得他们好像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满腔热血不自觉就激动了起来。◎ “这些人应该只是放出来的试探,我已经派人拿着朝廷的文书和琅琊军的令牌去沿路的州府让他们安排人手,只是离开天启之后这些地方官派系不一,少不得有阳奉阴违的时候。” 东方既白眺望着远方群山,“有人水深火热地在受苦,还有人在这时候不顾百姓斗个你死我活,朝堂里的人还是太闲了。” 萧若风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如此,他和兄长也不必竭尽心思谋夺帝位。 北离如今的现状,以其他皇子那目光短浅残暴不仁的秉性,只会越弄越糟。 千里之外,青王萧燮得到了琅琊军南下的消息,他看着桌上的舆图,提笔在秦岭的位置上打了一个圈,“自北向南穿过秦岭的路最短,也最不好走,如果避开这段山路朝东南方向绕路势必要多出一倍的路程,以萧若风的自信,再加上他身边那位武功高强的姑娘,必然会选择直接穿过秦岭。” “秦岭山脉连绵,琅琊军征战西北,那里地势开阔平坦,他们必然没有山地作战的经验,到了秦岭,实战能力以及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未必比得上当地的山匪。”萧燮的谋士在旁边附和道,“只要我们许以重金,必然会有山匪打上灾银的主意。” 萧燮勾起了唇角,“如今本王办成了一件大事,若是这个时候萧若风运送灾银出了纰漏,这一对比之下可不就显得本王才干出众,必然会在父皇面前博一个好印象,到时候母妃也能在宫中重新挺起腰杆,那些趁我们林家落难之际倒戈相向的人,本王定会叫他们好看!” 旁边一身白衣面容俊美的少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地图上打圈的位置,心中腹诽道:就这群只会白日做梦纸上谈兵的谋士,连萧若风的一半都比不上,靠那群在山沟沟里打转的莽夫,纯粹就是送上门找打。 他师父这一路南下……应该会踹人踹得很开心吧? 书房里的气氛不知怎么一转,萧燮的目光朝少年看来,“鼎之,尹大师最近情况怎么样?” “大师仍在闭关,送进去的东西没有动。”叶鼎之收回了思绪,垂眸恭敬地答道。 这位尹大师,便是此次自称能治理水患的人,萧燮一到灾区便和他秘密会面,谈话的内容叶鼎之不得而知,第三天萧燮拿着一个从大师那里拿来的瓶子往汹涌的河水里一倒,高涨的水位便奇迹般褪去了。 “想来是之前请求龙王退水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元气没有恢复,等大师出关的时候你第一时间通知我。”这位尹大师有通天入地之能,是此次水患幕后最大的功臣,若是他将大师请回天启引荐给父皇,不比那个一头倒下去叫也叫不醒的齐天尘强? 萧燮想到这里不由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如果把国师换成他的人,再在背后诱导几句,那简直是一步登天。 天启城,钦天监。 一个道童打扮的小孩一手端着洁面用的毛巾和水盆,另一手拎着装有热水的铜壶,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身穿护甲的禁军守在门口,见到他来神色微微缓和了些,“看你每天提得这么辛苦,怎么不叫个年纪大点的帮你拎呢?” “其他师兄都有任务在身,我年纪小道法还没学好,自请来监正大人这边伺候。”小童微微一笑。 禁军替他打开了门,“仔细慢点。” 大殿里头静悄悄的,白色的仙人纱帐内躺着一个神色安详的人,小童走上前去跪坐在床榻旁,水盆和毛巾被他放到一边,他将沉甸甸的铜壶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床头的小几上。 一碗小米粥,两块牛乳糕,一碟松子饼,一张梅花烙,一罐酸萝卜,还有一盘子肉脯。 他才刚摆好就有一只手从纱帐里伸出来,当着他的面抓了一块奶白软糯的牛乳糕,他顺着目光看去,“监正大人,躺着吃东西不好。” 第170章 “昏迷许久”的齐天尘笑呵呵地咬了一口软糕,“既然是卧床不起,那总得装装样子。” 他其实醒过来已经有三天了,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仿佛神游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这让他想起离开北离多年的师父和师弟,他们应当也是身处这样的一片波涛万顷的海中。 海洋里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打斗,非人的身躯撞击在一起,动辄便是一阵惊涛骇浪。齐天尘分辨出那是两条龙,只是身形却完全不同,白色的那条龙体型庞大,坚硬的鳞片泛着透出无上威严的冷光,黑色的那条则要略小一点,扭曲盘绕的身体如同翻滚的墨汁。 两条龙还有一个很明显的不同,白龙头上的角弯曲有弧度,还带着分叉和凸起,而黑龙头上的角却只有短短的一截,光秃秃的什么分叉都没有。 齐天尘想了想古书中看到的,心想这条黑龙应当还不能称之为龙,而是一只蛟。想起之前观察星象时的异样,他不禁叹道:来头这么大,一般人还真压不住。 待齐天尘脱离那片无名之海回到现实的时候,他一边感慨大梦三千一边问侍候在身边的小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从小童口中得知江南连下一个月暴雨发了大水,最后是青王手下的能人异士力挽狂澜,将肆虐的洪水止住。 齐天尘稍稍掐算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有些莫名,又听说琅琊王殿下带着那位还没过门的王妃南下去了,心神顿时一松,“罢了,本就不是这天下的事,还是交给不是这天下的人去解决吧。” 于是乎,国师大人又“昏睡”了几日,每日都由这个小童固定时间送吃食进来,太医院早在查不出病症被太安帝怒斥一通赶走了,只有院正每过一段时间来给国师诊脉,一旦发现国师有转醒的迹象立刻上报。 好在院正吩咐过,国师卧床不起,须有人每日帮他按摩筋骨,小童在国师的寝殿里待得久一些也没什么惹人怀疑的地方。 本以为监正大人要继续这么躺下去的时候,小童就见他飘然起身,白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一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模样。 如果没有嘴角沾着的那一点饼屑的话。 “监正大人,您不睡了吗?”小童诧异地问。 “不睡了。”齐天尘一拂袖,一阵舒爽的风将他浑身上下吹得干干净净,柔顺的拂尘出现在他怀中,“再睡下去有人就要以为我这个国师只会骗吃骗喝了,去把门口的两个禁军叫进来吧,我进宫一趟。” 秦岭往南的官道上,又一次解决了靠近军队的虫子之后,东方既白坐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都说八百秦川,十万古墓,我看他们是想把你埋在这里直接见祖宗啊。” 萧若风的视线落在地图上,闻言淡淡地回了一句:“想要我命的人一直很多。” 也是,当初去乾东城,一路上那么多追杀的人,明明是奉旨出行,却和千里逃亡一样。 头顶传来翅膀震动的声响,劫海从天上巡视完一圈落了下来,站在东方既白旁边啾啾地叫了两声。 “嗯?”她长眉轻挑,“你找到刚刚那波人的匪窝了?” 劫海骄傲地伸长了脖子,“啾——” 东方既白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额穴,和下面的萧若风对视一眼,嘴角蓦地浮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萧若风哭笑不得,“远吗?” “不远。”她跳到了他面前,蓝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洒满了阳光的海水。 秦岭深处人迹罕至,逃到这里的土匪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凭借天险逍遥法外。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一是秦岭太大,匪贼的踪迹难觅,二是因为这些土匪显然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更加如鱼得水,普通的官兵对上他们根本没有优势。 “相传秦岭有四大匪寨,两处身处秦岭腹地,一处在我们的行进路线上,还有一处的位置至今没有人探查到在哪里。”萧若风望向前方,“走到这里,应该是金风寨的地盘了。” 东方既白眨了眨眼。 他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笑叹一声:“好。” 天色本就不早了,萧若风派人清扫出一片林地,随后狭长的队伍收缩聚拢,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名琅琊将士便全部藏匿进了山野里准备就地过夜。 萧若风布置好夜里的巡防,便挑了一批精壮有力,轻功不错的好手。十几个被点到名字出列的士兵还有点懵,只隐隐觉得他们好像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满腔热血不自觉就激动了起来。 直到他们每人手里被塞了一条蒙面的黑巾。 叶啸鹰站在被挑出来的人里面,看着手里的黑巾,有点搞不懂。 萧若风则是在和东方既白说话,秦岭里不确定的因素多,琅琊军就三千人,加上户部负责运送的几百官兵,这么多的粮草和灾银,他身为主帅,不好随意离开。 “若遇上什么意外,你就放这个信号弹,或者让凌霄回来找我。” 东方既白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而是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母亲节呀,宝贝们别忘了和妈咪说节日快乐噢感谢在2023-05-13 01:41:44~2023-05-13 22:4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芳 10瓶;阿七 5瓶;晴天 1瓶; 第171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把老子当土匪 ◎还是萧若风那样柔韧又不显文弱的身材比较好看,这群大冬天还露着膀子的汉子,光给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了。◎ 叶啸鹰眼瞅着那女人和他们家王爷咬耳朵,脑海里便想起了西游行记里那些吸人精气的女妖精,而他们家王爷还微笑着牵住她的手,活脱脱一只送上门待宰的羔羊。 雷梦杀要是知道他现在脑子里的想法,大概能一口气笑到天亮都停不下来。 叶啸鹰正瞪着那漂亮姑娘,肩膀上却被人一拍,一扭头,就见雷梦杀笑呵呵地安抚他道:“别紧张,小场面。” 他一说叶啸鹰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不自觉绷紧了,按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萧若风听到雷梦杀的声音朝这个方向望来,“啸鹰,离开营地之后你便听既白的,不可莽撞行事。” 叶啸鹰的轻功不算好,但却是叫出来的这群人中军职最高的,由他领着剩下的人,再跟着东方既白行动,也是一种锻炼。 叶啸鹰心中划过不小的波澜,王爷居然要他听这女人的,真是那什么色什么昏…… “行动尽量快些,别拖既白的后腿。”萧若风又补充道。 叶啸鹰:? 他扫了眼东方既白那风一吹就能折了的腰,暗地里略略一撇唇。 一行十几个人脱下厚重的军甲换上紧身的黑衣,再以黑巾覆面,在夜色下显得挺像某一回事。叶啸鹰大致猜到了他们是要搞偷袭,至于偷袭什么地方,萧若风没说,只是让他们跟着东方既白。 出了林地到了视线稍微敞亮的山坡上,东方既白一指视野中耸立的山头,“目的地就是那座山的山顶,明白了吗?” 叶啸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她说的那座山山腰以下坡势平缓,山腰之上却峭壁直立如同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 旋转的银伞边缘在夜色下泛着冷光,伞下的人微微一笑,“半个时辰到山顶,可有问题?” 叶啸鹰粗粗估算了一下距离,这座山可不是什么小矮坡,半个时辰想登顶就不能歇了,“去那儿干什么,那里……” 话还没说完,一道纤细的人影已经执伞跃上树丛,曼妙的身姿旋转,一眨眼就在几十丈开外,再一眼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了。 十几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将士心中大骇,这轻功也太快了,他们哪里跟得上! 一声短促的鹰叫从他们身边掠过,白天已经飞过一遍的凌霄掠过他们身边,扇着翅膀在前路上盘旋,东方既白先走一步,留它给他们带路。 叶啸鹰收起吃惊的神色,率领众人紧跟在凌霄身后,同时也在心里忿忿道:不就是轻功好么,真打起来,他可不会逊色。 一群人紧赶慢赶,秦岭除了山路蜿蜒的官道之外并没有专门给人走的小路,他们起初还在林地里奔走,可后来却发现地上矮灌众多,还会路过一些野兽的巢穴,且视野也不好。 这么一想,东方既白那样在树顶上毫无阻碍地前行才是最省事的。 叶啸鹰当机立断,跃上树梢朝着越来越近的山峰飞身靠近。 好巧不巧,即将掠上半山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伙从山上下来的人,穿着粗糙的皮衣,满身横肉裹也裹不住,和他们一样,对方的脸上也蒙着黑巾。 想上山的琅琊军愣住了,下山的人看着他们,也愣住了。 夜色蒙蒙,两方人马谁都没有先迈步,而是相互打量着对方。 叶啸鹰盯着他们,终于猜到了萧若风是要他们来偷袭山匪的营寨。 山匪领头的人看着他们领头的叶啸鹰,这少年年纪不大,臂膀上的肌肉一看就坚实有力,虽然看不到脸,但那双没有被面巾遮挡的眼睛却透着一股狠厉的匪气。 寂静片刻,领头的山匪不确定地出声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叶啸鹰一拧眉,这是把他们当土匪了? 对方人多,粗粗一看约莫有四五十个人,自己这边加上他只有十三人,从人数上比不过对方,但琅琊军各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便是今天来一百个人,他们也不会惧怕。 他伸手握紧了刀柄,冷声不屑道:“你们又是哪个山头的?” 领头的山匪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都杀到家门口来了还问他们是哪个山头的,这人是傻子不成? 他们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见到同行也不会客气,领头的人一挥手,几十个人立刻将他们包围起来。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叶啸鹰抽刀出鞘,正打算大开杀戒就听得山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仿佛贴着他们的头皮,离得这么远都能震得他们浑身发麻。 领头的山匪瞳孔紧缩,“怎么回事!”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被斜斜切去了一角,巨石滑落,在触及崖壁的时候碎成了数不清的小块坠落下来。 “那好像……是雷哥的火药?”叶啸鹰心中惊疑,雷家堡的火药有这么大威力吗? 在远处山坳里观望的雷梦杀瞅见山峰上飞起的火光,那不是琅琊军特制的信号弹,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慌,“乖乖,我就给了东方一把霹雳子,她这是把什么东西给点了?” 霹雳子的威力萧若风知道,他抿唇沉默了一会,“若是油桶或酒桶,爆炸声不会那么响。” 第172章 他们离得这么远都听到了,那绝非寻常的爆炸。 “看来这匪窝里有火药,威力怎么样不说,数量肯定不少。”雷梦杀意味深长地说。 占山为王的匪盗手里总有些保命的东西,有火药不稀奇,但是有大批量的火药那可就不正常了。 萧若风叫来肖斩江,让他带两百军士前去在山底下设伏,所有逃下山的山匪一个都不要放过。 山巅,东方既白俯视着脚底下在山峰略为平坦之处搭建起来的狭长营寨,手指把玩着两颗小铁珠,刚刚她挑守卫森严的地方随手炸了一下,一不小心把他们的火药库炸了,营寨里所有山匪闻声而出,粗粗一看竟有三四百人,个个身形魁梧,肌肉虬结。 蓝灰色的眸子滴溜溜地看了他们一圈,似是被那火光下成片发亮的肌肉看得有些油腻,她不由撇撇嘴,还是萧若风那样柔韧又不显文弱的身材比较好看,这群大冬天还露着膀子的汉子,光给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了。 停在她肩膀上的凌霄见她看着一群壮汉出了神,低叫一声唤回了她的思绪,东方既白顺手抚了抚它的背毛,忽然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走,我们趁火打劫去。” 凌霄歪了歪头,听不太懂她说的人话,见她动了,便乖乖展开翅膀飞在她身后。 山腰上,叶啸鹰砍翻最后一个站着的山匪,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满地的尸体啐了口唾沫,“把老子当土匪,长的什么眼睛!” 身后的琅琊军士兵闻言忍不住看了眼那个站在山道上满脸凶相的年轻人,手上的刀还在滴着血,恕他们直言,这位跟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些人,好像也没啥区别。 叶啸鹰挥手一甩,将刀身上的血抹尽,他抬头看了眼山匪们下来的方向,这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想来是山匪平时上下山走的路,只要顺着小路的方向就能上山。 他四处张望,凌霄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过那是王爷养的鹰,丢不了。 “可有大碍?”他回头问了一句,得到没有的答复之后便迈开大步往山上走去。 区区几个土匪,也敢打琅琊军的主意,找死。 一炷香后山顶上又响起爆炸声,在营寨里转过一圈的东方既白站在最高的树上,顺手又往那边仍在焦急灭火的火药库又丢了颗霹雳子。 “谁!” 这回终于有人察觉到了火海再度爆炸的不寻常,他敏锐地捕捉到风声的方向,顺着火光看到了站在树顶上的女人。 流窜的猩红火光下,明灭不定的容颜看起来有些邪魅,东方既白勾了勾唇,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库房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朝外蜿蜒出一条长龙,顷刻将离得最近的人吞没。 金风寨的大当家哪里还看不出火药库爆炸有这神秘女子的手笔,他当下眼里凶光一闪,肃声道:“杀了她!” 他率先朝树顶上的人飞跃而去,手中的长刀将翻滚的热浪劈断,凛冽的寒风破浪而出,带着浓浓的杀意。 这穷山恶水的匪寨里,居然也有个小自在境的刀客。 “小心!”不远处,紧赶慢赶终于杀到山顶的叶啸鹰一抬眼就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瞳孔骤缩,要是这女人被砍死了,他就完球了! 他怎么跟王爷交待! 刀尖快要落下的时候,一脸淡然的东方既白听到了叶啸鹰的声音,她甚至颇有闲心地扭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少年浑身的血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不过听声音这么有力,多半是别人死的时候溅在他身上的,想到这里,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嫌弃。 是的,嫌弃。 叶啸鹰见她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有空嫌弃地看他一眼,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还没等他心中的恶念萌芽,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成为了他毕生难忘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3 22:40:13~2023-05-15 03: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娶我可是很费钱的 ◎东方姑娘是在下倾家荡产也要娶的人。◎ 刀风呼啸着贴近,近到仿佛再前进一寸就能劈开美人的头骨,而她只是面色淡淡地往后一仰,一手拎起裙子,屈膝抬起一条修长笔直的玉腿,一脚蹬在匪贼的心口。 行云流水的一幕不过在眨眼之间,匪首飞身跃起,来不及撤势后退,被东方既白那一脚结结实实踹了个正着,飞速运转的真气猛地被人截断,随后就像漏了一个口子,奔流不止地外泄出去。 匪首吐出一口淤血,如流星坠地般摔在地上,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没了气息。 树上的女子优雅地放下裙摆,映照其上的火光如落日余晖,她随意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轻轻一跃,纤细的身影一闪就来到了叶啸鹰面前,“怎么才杀几个人就弄得这么脏兮兮了?” 那语气,仿佛在同泥地里打滚了一圈的毛孩子说话。 她伸手在少年的额前一弹,满身血污就像被人揭下一层粘稠的外衣,叶啸鹰顿时感到格外舒爽,他听到她淡淡地开口:“杀人的时候身上沾的血太多,容易杀红眼。” 叶啸鹰心头咯噔一声,仿佛有人在他头顶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忽然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第173章 “打群架嘛,一个一个揍太累的时候……”东方既白转过身,看向从四面八方包抄上来的匪贼,乌压压一片人将他们堵在了山峰上,她微微一笑,“可以选择直接一锅端走。” 叶啸鹰一愣,随即手腕一麻,他的一柄长刀落入了她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绘着红梅的银伞。 东方既白掂了掂刀身,在匪贼持械袭来之际猛地掉转刀尖刺入地下,似有千军万马破土而出,随刀尖渗入地下的磅礴内力以她为中心圈画出了一个半径十尺的圆,将己方的人完全圈在里面。 圈外,放肆破坏的内力震碎了地面,站立不稳的劫匪被强势袭来的刀罡打退,笔挺的树干拦腰截断,紧跟着压在了他们身上,营寨里的房屋塌陷,处处烟尘弥漫,无数哀嚎。 圈内,叶啸鹰捧着伞的手微微发抖,东方既白随手一挥,寒风送走了空气中飞荡的砂砾,露出满地狼藉,山崩,地裂,他看着已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营寨,在心中猛抽一口冷气。 废墟的角落里,几个侥幸躲过一劫的劫匪正惊惧交加地看着他们,两股战战,明明是个逃跑的机会,他们却骇得提不动腿。 东方既白看了那几只漏网之鱼,轻轻皱了下眉,不过又很快松开,她把刀丢还给叶啸鹰,拿回了自己的伞,“还有几个活口就交给你们了,解决完之后记得分散检查一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嗯? “不许私吞哦。”蓝灰色的眸子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然把你们底裤都扒干净。” 十几个士兵顿时觉得双腿一凉,敢情……王爷派他们是来打劫土匪窝,顺带剿个匪的。 山下守着的肖斩江收到了消息,一边派人去给萧若风送信,一边又安排了一半的人留守原地,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上山接应,萧若风交代过他要去检查那些爆炸的源头,是不是真的有大批量的火药。 萧若风收到消息没过多久,就见一道白影穿过林地,却没朝他这里来,而是一头扎进了休息的帐篷。他瞥了眼远处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山峰,火光熄了,只有一缕在长夜中仍旧清晰分辨的黑烟袅袅升起,他同身边的霜却吩咐几句,转身走向了营帐。 帐帘刚掀开的时候,坐在榻上的女子飞快地收起了什么东西,四目相对,萧若风被她这鬼鬼祟祟的动作弄得好笑,他脑海中竟划过了可爱二字,“在做什么?” 蓝灰色的眸子在暖黄的烛光下波光潋滟地睨了他一眼,“数钱。” 萧若风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地在她身边坐下,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搂:“全是从匪窝里搜出来的?搜了多少?”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没几张银票,都换成了真金白银在山贼的床底下埋着呢。” 他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摸到了她手里的银票,捉着她的手拿出来一看,厚厚的一沓,全是大额的银票,粗粗估计有几十万两了,他沉默了一下,“我帮你收着?” 东方既白想了想,撒手。 萧若风将暮初唤进来吩咐他把银票收好,见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不怕我给你私吞了?” “你敢么?”东方既白翻了他一个白眼。 “不敢。”萧若风笑笑,“这么喜欢银子?” 之前学堂大考的时候赌赢了十万两银子,好像挺高兴的,后来百里东君和雕楼小筑有比酒之试,她也兴冲冲地叫霜却去下注,这么一看,东方姑娘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反而对金银钱财挺热衷的。 不提那件无价的鲛皇绡,光是她身上不计其数的东海白珠,随便拿出一颗就能卖出五百两的高价,更不用说头顶那对造型奇特的白玉珊瑚角了。 东方姑娘虽然荷包里没什么钱,但却是一座行走的金山银山。 “我小时候在街上要饭,喜欢银子不是很正常?”东方既白往他肩上一靠,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他的心口。 萧若风微微垂眸,指尖揉捏着她腰链上的明珠,低头在被夜风吹得有些发凉的额前温柔亲吻。 东方既白勾了下他的脖子,仰起绝色的面容,正好和他落下来的唇相对,缱绻细腻的亲吻总能软化那些旧时生活留下来的棱角,让人憧憬起当下的美好来。 两人拥吻许久才分开,萧若风轻抚着她柔顺的青丝,眉宇间萦绕的皆是令人沉溺的柔情,“看来我要准备很多的聘礼了。” “娶我可是很费钱的。”东方既白轻哼一声。 萧若风弯了弯唇,在她的眉心印下一抹唇温,“东方姑娘是在下倾家荡产也要娶的人。” 在营帐里陪着东方既白直到她睡着,萧若风帮她掖好被角,锦被勾勒出她不自觉弯曲蜷缩的双腿,惦记着她喜欢窝在暖烘烘的地方,他又取了狐裘加盖在被子外面,确认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才转身走了出去。 营帐外,肖斩江和叶啸鹰已经回来了,雷梦杀正在一旁看着肖斩江带回来的火药残渣,见他从营帐方向走来,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东方睡了?” “嗯。”萧若风扫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迈步从他身边走过。 雷梦杀会意,起身跟着他,一行人走出和帐篷足够远的距离才开始说话,“火药的成分很粗糙,配料里掺了很多砂石,像是民间的□□,应该是山匪用来毁坏官道或者伏击用的。虽然威力比军中的要小很多,但大量囤积之后引爆的杀伤力不可小觑。” 第174章 “硝石的购置渠道由朝廷把控,普通百姓无法批量采买,此事先压着,待我们顺利到达洪都城再抽调人手折回来同当地州府清算。”萧若风神色清冷地道,“如今我们有要务在身,但有人执意要给使绊子,等我们出了秦岭,怕是还有一出大戏在前面等着。” 他摸出一张刚刚从东方既白那沓银票里抽出的一张,“这是汇通钱庄的票号,若没记错,青王有位贵妾来自江南,汇通钱庄正是她娘家背后的产业,金风寨的这帮劫匪敢当着军队的面打赈灾物资的主意,很难说背后没有人煽动。” “又是青王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叶啸鹰冷嗤一声,“回回都跟我们作对!” “金风寨都处理干净了吗?” 肖斩江连忙回道:“偷偷逃下山的全都收押了,寨中还有些老弱妇孺,核查过身份后将他们安排在营地外围看守了。” 萧若风沉吟片刻,“一把火把寨子全烧了吧,烧得旺一点,久一点,烧到所有人都看到。” 第二天一早,琅琊军清理完营地驻扎的痕迹便推着物资车回到官道上,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东方既白眯眸适应了一会儿才举目朝天边的方向看去,这么一看,她愣住了。 昨日夜幕下巍峨的山崖已经残破不堪,滚滚浓烟从山顶的位置升起,半边天都给熏黑了。 金风寨一夜之间被灭门,寨中几百名穷凶极恶的悍匪无一生还,这个消息插上了翅膀在八百里秦川中散播着,有人远远地看到了三天三夜不熄的大火,直到第三天夜里下了雨才浇灭了火光。 金风山上一片焦土,寸草不生,怀着捡漏的心理前去查探的人空手而归,整个金风寨就像被洗劫一空似的,除了烧得不成样子的房屋,什么都没留下。 秦岭内外的山寨纷纷震惊于金风寨灭门的风波之时,萧若风带着琅琊军风平浪静地在崎岖的官道上走了两天,他们本就是抄近路,只要没有人打搅,保持这个速度行军,再有三天就能走出秦岭了。 山的那边,就是江南。 第103章 留着晚上烤鸽子 ◎诸国纷争的时候动刀,背后是共同利益,所有的劲往一处使,天下太平的时候动刀,驱使刀尖的都是私欲,人心是最容易改变的东西。◎ 午休的时候,东方既白坐在升起的火堆旁,拽着厚实的狐裘皱眉望天,萧若风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怎么了?” “你骗人。”她扯了扯唇。 萧若风眉头一挑,“我骗什么了?” “你跟我说江南暖和的。”东方既白的眉心离拧出川字只差一步,红唇一瘪,“书上说的也是假的,这还不如待在天启呢。” 雷梦杀哈哈一笑,“江南的冬天是比天启暖和,前提是不下雨。真想去四季如春的地方,那只有去南诀了。” “东海才没有这么冷的冬天。”东方既白瞥了眼穿着冰冷军甲的萧若风,最后选择自己撑开伞挡风。 没错过那一眼幽怨,萧若风轻咳一声,“我去帮你看看中午的汤好了没,你多喝一点暖暖身子。” 不等他起身,叶啸鹰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穿过人群而来,“来了来了,午饭来了!” 雷梦杀定睛一看,只见叶啸鹰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汤锅,步伐灵巧地绕开巡逻的士兵朝他们这里过来,他身后,一群伙夫打扮的大头兵也在给各个营区送午饭。 “小叶子最近积极不少啊,以前都不爱往这里凑的。”雷梦杀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暮初搭好架子,冒着小泡的汤汁顿时又咕咚咕咚地响了起来。 叶啸鹰尴尬地挠了挠脑勺,有种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其实以前的以前,他还是挺积极的,就东方既白跟着以后,他才少来几趟。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瞄了眼坐在王爷身边的那位绝色女子,长得漂亮武功又高,果然和他们家王爷甚是般配! 为了安抚受冻的未婚妻,萧若风亲手盛了碗肉汤端到东方既白面前,军中的伙食不比天启城里精细,都是乱炖的大杂烩,大冬天的,只要是一口热食将士们就不挑。晚上扎营的时候琅琊军再带着劫海和凌霄出去打猎,如今身在秦岭,还怕吃不上好东西不成? 东方既白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捏着汤勺一舀喂到萧若风嘴边,寒风很快就将汤汁冷却到适合入口的温度,萧若风一垂眸,从善如流地喝了下去。 不远处的薛断云和肖斩江见到这一幕露出会心一笑,王劈川有些羡慕地看着那边的王爷和王妃,“要是以后行军打仗能把媳妇带上就好了。” “想什么呢,军营里条件艰苦,女子体弱,哪里吃得消,到最后只会拖垮行军的速度。”肖斩江唏嘘了一声,“要是我有了媳妇,我还是让她在家里安心享福,随军打仗太辛苦了。” “也不是什么姑娘都不行,像王妃和李嫂那样剽悍的姑娘,我觉得……”叶啸鹰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断云捂住了嘴拖到一边。 “你说谁剽悍呢!”薛断云悄悄瞥了那边一眼,又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王妃那叫温柔贤惠。” “噢……噢。” 哪怕他们压低了声音也瞒不过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的耳朵,捏着汤勺在碗里打了一个圈,东方既白笑眯眯地问:“我贤惠吗?” 萧若风笑着理了理她鬓边的青丝,“东方姑娘最是贤惠不过。” 东方既白闻言挑了下眉,随后弯起了眼。 第175章 坐在他们俩旁边的雷梦杀只觉得牙酸得五官都要扭曲,这两个字和东方既白搭过边吗? 被夸了的东方姑娘身子一歪就靠进萧若风臂弯里,小口小口慢慢地嚼着煮得软硬适中的肉丁,萧若风温香软玉在怀,视线一抬就看到了雷梦杀那活见鬼的表情,他揉了揉专心吃饭的脑袋,朝那边丢了个你不懂的眼神。 雷梦杀在心里飘过一万句卧槽,最后忿忿地低下头去大口一咬碗里捞出来的肉,却一不小心咬上了里面的骨头,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他无语望天,凭什么都是武功强得离谱的媳妇,萧若风家的就被驯得服服帖帖的,他家被驯服帖的反倒是他。 难不成,他还得和他师弟取取经? 连一脚一个小朋友的东方既白都能搞定,他家心月应该也可以吧? 第四天的时候,琅琊军在岔路口遇到了另一伙人,对方一个个穿得像个山野莽夫,和前几天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山匪一般无二,但却排列得整齐有序,堵在官道上。 打头阵的薛断云派传令兵向后传讯,没过多久,他就带着对方领头之人过来拜见萧若风,“王爷,我们的援兵到了。” 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末将按王爷的吩咐事先伪装成劫匪的模样进山探路,已在此地恭候王爷多日了。” 萧若风认得他这张脸,问道:“这一带的山匪近几日情况如何?” “一些较小的匪寨有所行动,大多都是撤离转移的,淮河边的分水寨目前还没有动静。” 秦岭四大匪寨,一个让东方既白端了,两个在秦岭腹地和他们不沾边,还有一个就是靠近淮河的分水寨。 突然出现的这队人是萧若瑾事先在金陵府安排的援兵,他们在出发前商量过等靠近淮河一带的时候分出四分之一的粮草和灾银往金陵东行绕路,伪装成行商的队伍乘船直奔水患波及的周边城池,剩下的继续朝南穿出秦岭前往重灾区的安庆府。 原地休息两炷香后,薛断云和雷梦杀带着前头押送的部队改头换面,脱下戎装穿上粗布棉衣,乍一看和前来接应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萧若风郑重地朝雷梦杀一抱拳,“二师兄,有劳了。” 雷梦杀随意地摆了摆手,“小事而已,刚好那边离雷家堡近,我顺路去看看。” 东方既白同劫海叮嘱了几句,后者啾了一声算是答应,“劫海会跟着你们一路飞出秦岭,有什么危险它会长鸣预警。” “好嘞。”雷梦杀顺手撸了一把劫海浓密紧实的羽毛,“雕兄,接下去可就仰仗你的神威了。” 劫海仰起头,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东方既白一抬手,将海雕放飞了出去,萧若风也同薛断云交待完毕,目送着他们朝官道的另一个方向出发前行。 主力部队重新上路,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走在最前,远方的山峰逐渐低矮,再过一两日他们就能离开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山行六里地,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鹰叫,棕褐色的身影如流光般从后方掠来,扇动着翅膀悬停在萧若风身边,锐利的鹰爪抓着一只带血的信鸽,他神色微凛,伸手取下了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里头果然有一卷字条。 东方既白伸手拎过进气少出气多的信鸽丢给身后的暮初,“留着晚上烤鸽子。” 凌霄擦擦爪子飞到了她肩上站稳,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萧若风看完了字条,“凌霄说什么?” “没看清放鸽子的人是谁,只知道是从队伍最后的方向放出来的。” 这个时候通风报信的,无非是告诉他们背地里的主子琅琊军已经分道而行,那支往东去的队伍人不多,最适合袭击。 一支有着空中侦察兵,又有雷梦杀坐镇的军队,哪是那么容易被得手的。 “传讯给斩江,让他仔细查查手下的人。”萧若风顿了顿,“特别留意那些从金风寨里救下来的妇孺,若有问题,便杀了吧。” 夜里集中休息的时候,肖斩江果然当众杀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人,东方既白看着萧若风冷肃漠然的面容,问道:“还是青王?” 萧若风淡淡地说:“对方咬死不说,身上搜不到能代表身份的东西,是其他人也不一定。” “人一多,总会有那么几个叛徒或者钉子。”她朝面前的火堆丢了块木头,“诸国纷争的时候动刀,背后是共同利益,所有的劲往一处使,天下太平的时候动刀,驱使刀尖的都是私欲,人心是最容易改变的东西。” 萧若风叹了口气,“我明白。” “嗯。”东方既白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将来景玉王大业得成,不知道这般惊才绝艳的萧若风如果孤身一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幽幽凝视着面前的火光,这个问题萧若风应该想过吧,她总能在提及这类问题的时候从他眼底看到晦暗之色,也许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越清醒的人越痛苦,或许他会宁愿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可这怎么可能呢,他是算无遗策的公子风华啊。 千里之外的天启城,景玉王府。 萧若瑾披着外衣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不断飘落的雪,这样细碎的雪他看了二十几年,看着它们一点一滴在不知不觉中将过往的痕迹掩埋,所有裂缝都会被填补磨平,不论是庞然大物般的皇城还是渺小的砂砾都在它面前失去颜色。 第176章 他看了许久,久到肩上微沉才让他回过神,他连忙将刚披到身上的氅衣裹到了对方单薄的肩上,关切地握住她逐渐发冷的手,“你怎么起来了?” “有些睡不着,刚巧发现王爷不在,就起来看看。”景玉王妃同他站在一处朝窗外望去,露出一个温和又平淡的笑容,“王爷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6 01:46:27~2023-05-17 00: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澜江暴雨 ◎就算是在东海,一场最恐怖的海啸都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在想九弟,父皇给了他七日,算算时间,如果路上不耽搁应该快到江南了。”萧若瑾牵着她在暖炉旁坐下,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渐渐回暖,“等明年开春后我就恳请父皇准许我带你去江南休养一段时间,都说那里春日的风景好,我该带你去看看。” 王妃一愣,随后淡淡地笑了笑,“王爷莫不是忘了明年四月还要迎娶易侧妃进府,怕是寻不得这个空闲的。” 萧若瑾的面色一僵,旋即微微握紧了她的手,“我……” 温冷的掌心按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王爷不必说,妾身懂的。” 萧若瑾轻咳一声,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他选择避开了这个话题,“二月初九弟就要成亲了,我看那位姑娘是个和善的,以后你们妯娌之间可以多走动走动,说说话。” 想起东方既白那爽快的性子,景玉王妃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这弟妹我是极喜欢的,性子好,没有那么多规矩,但又进退有度,相处起来很舒服。” 萧若瑾附和了一声,“看得出来九弟也很喜欢她,以前闲时都会来府里坐坐,现在是夜夜都宿回学堂了。” 王妃掩唇轻笑,“有心上人以后到底是不一样的。” “九弟如今已经长大,眼看就要娶妻成家,我想母妃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萧若瑾徐徐舒了口气,“今年祭祖的时候,你记得挑个机会带弟妹去拜一拜母妃。” 王妃点了点头,“好。” 太安帝给了萧若风七日的时间,第五日夜里琅琊军终于走出秦岭,在安庆府偏远的城镇外落脚。距离灾区约莫还有一日的路程,接下去的路不算平坦,但却比山路好走多了。 在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走了几日,有些消耗品快见底了,萧若风吩咐肖斩江带人去城里补给物资,顺带将那些从金风寨带出来的妇孺送去官府。 人刚送到府衙,城中的县令就战战兢兢地带着师爷出城到军营里拜见萧若风。 “下官见过殿下。”偏远小城的县令没见过京官,更别说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行礼的动作战战兢兢,卑微讨好得很。 萧若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押送物资路过此地,明早就会出发。” 县令颤巍巍地扶了下头顶的乌纱帽,大冬天的愣是被热出一头的汗,“那殿下可有什么事需要下官去做的?” 原本也就只有安置妇孺的事,不过既然人到跟前了,萧若风便又问了他几句安庆府如今的情况,虽然萧若风安插在江南一带的探子每日都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他手上,但有地方官在这里,他当面询问能知道得更加详细。 “下官管辖的这座小城背靠秦岭,房屋和田地依山而建,之前天降暴雨那阵子这里也下了好久的雨,但都顺着坡度冲下去了,只塌了几处不太结实的泥瓦房和茅草屋。” 县令一指山脉向远方延伸的方向,“从这里过去四百里的澜江城那才叫惨,澜江水面广,暴雨导致水位上涨,百亩良田被洪水淹没,澜江城临水而建,整座城都毁了。” “早就听说江南多雨水,既然城池临水而建,难道澜江城的官员没想到这雨下大以后会造成祸患么?”隔着一道帐子,东方既白一边给凌霄梳理羽毛一边问霜却,“朝廷就不让城里的百姓往地势高的地方迁一迁?” 霜却恭敬地回道:“往前倒推百年,澜江每到夏季都会引发水患,前几位陛下执政的时候都有派工部加固堤坝,到如今的陛下这一代已经几十年没这么大的水患了,而且是在缺水干旱的冬季。” 东方既白听萧若风说过,这次江南的水患受灾面积有几百万顷,她皱眉,“大冬天的……哪来这么多水……” 就算是在东海,一场最恐怖的海啸都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帐子的另一边,萧若风问起暴雨的情形,县令回忆了一下,脸色渐渐变了,他哆嗦着唇,“那雨啊就像是天塌下来似的,天上的乌云那么厚,起初的十几日根本见不到天光,城里几间泥瓦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冲成了泥浆,屋顶也扛不住,瓦片全都被打碎了。还好是冬天,家家户户收了粮囤在家里,刚开始的时候吓得没人敢上街,所有人都躲在屋里。” 他们这偏远的小城尚且如此,不知道澜江一带的百姓又是什么感受。 萧若风又问了几句,最后派暮初送走了县令,他掀开帐帘走进来,东方既白的手指勾着凌霄的爪子若有所思,直到人走近才幽幽说道:“大涝之后必有瘟疫,运气不好一点,明年夏天这里还会大旱,运气再不好,等这次洪水退去,接下来的一年天上都不会再掉一滴雨。” 第177章 这些萧若风知晓,太安帝自然也清楚,此行送到江南不光有粮食和灾银还有药材,太安帝非常重视这次江南的灾情,虽然洪水止住了,但若应对有疏漏,后续还有很多麻烦。 “还好是冬天。”萧若风叹了口气,庆幸道。 东方既白敲了敲额穴,“不是我说,你爹这两年有没有干什么让天神震怒的事情?” 她指了指头顶,“这跟天谴也没什么区别了。” 萧若风微抿了下唇,“父皇在位四十年,杀伐果断,征战四方,灭了西楚和北阙,年迈以后有些患得患失,杀过一些忠臣良将……” 现如今西北的那位镇西侯,还在太安帝疑心的名单上呢。 东方既白微微皱眉,随后摇了下头,“食人心,虐杀百姓,吸童男童女精血,拿人骨炼长生不老丹……” 萧若风连忙捂住了她的唇,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蓝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眼底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那好端端地怎么遭天谴了。 萧若风松开手,无奈地看着她,“对百姓而言父皇是一位明君,只是对臣子的疑心病比较重。” 营帐外肖斩江的声音传来,是他从城里采买物资回来了,萧若风轻轻刮了下东方既白的鼻子,起身出去过问情况。 东方既白摸了摸被他刮过的鼻子,随后一托腮,歪在床头想着事情,不是天谴那又是哪里来的雨……难道这江南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修炼,突破了瓶颈遇到天劫了不成?可听那县令说的,好像也没打雷啊…… 凌霄啾啾了几声,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忽得神思凝在一处,一双水眸微微眯起。 萧若风回来的时候,东方既白正一脸冷肃地盯着地面,紧紧皱起的眉头仿佛拧成了一个死结,“怎么了?” “蛇的确是要冬眠的,但有个情况例外。”她抿了下唇,“拿份地图来。” 行军在外,萧若风手里的地图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更详细,她在地图上找到了澜江的位置,追溯源头可一路找到北离和南诀的边境澜沧城,自西向东的汇聚多方水流,最终往东汇入东及海。 见东方既白脸色不好看,萧若风也露出几分凝重,“什么例外?” “走蛟。”东方既白想了想,“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河堤被撞毁了?” 萧若风点点头,“那时还以为是有人蓄意破坏给工部添乱子,你怀疑是蛟?” “那东西本就快化龙了,我追到西南道的时候失去了它的踪迹。”东方既白看了眼地图上柴桑城和澜江源头的位置,虽然不近,但也不远,是那周围一带能找到的最大的水流了。 怪她,莫名其妙到了一个新地方,忘了抓住问题的关键,早知道当时逮个人问问最近的大江在哪儿去把江水掀起来看看先。 萧若风也算博览群书,在书中见过走蛟有关的说法,走江大蛟,入海为龙,传闻在江河中修炼的蛟龙会随着山洪和暴雨沿江入海,一举化龙,所过之处无不洪水泛滥,暴雨成灾。 他迟疑了一下,“可现在暴雨停了,洪水也控制住了。” 澜江城和东及海还有千里之遥,这走蛟,是失败了? 东方既白难得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也想不通。” 早知道看书的时候认真一点了。 萧若风不着痕迹地按住了她乱抓的手,安慰道:“过了澜江城就是洪都城,那里是洪水止住的地方,等我们到洪都城或许能查到一些线索。” 次日一早,琅琊军整军出发,从山岭里出去后视野逐渐开阔,官道也宽敞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患的缘故,官道两侧富庶的江南水乡看不到除他们以外的人迹。 在空旷的原野上赶了一天的路终于进了澜江城的地界,路上泥泞不堪,装载了粮草和药材的运输车还好,装有灾银的车沉重得很,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泥里。萧若风让肖斩江和王劈川带着粮草和药材先行一步,自己则亲自押送灾银走在后面。 劫海已经飞回来了,听了东方既白的话先沿着江水观察一番有无蛟龙的踪迹,看着健硕的海雕张开双翼在空中逡巡着整片流域,她轻轻皱了下眉,说实话还是有点想不明白这水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7 00:30:52~2023-05-18 02:2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是仙子来救我们了吗? ◎小朋友,你眼光不错哦,王妃就是仙女下凡来的,还是很厉害的仙女哦。◎ 整条澜江从上游的澜沧城,到入海的澜屿城,澜江城只是中游,头尾都挨不着,从目前知道的信息看,洪水决堤是从澜江城西侧开始的,这洪水开始的位置就对不上,且到洪都城不过两百里七十里路。 区区两三百里就被人类堵住了,好像对一条千年魔蛟来讲,有点废物。 但她想不出其他会突然造成这么大暴雨和洪水的原因。 总不会是它想到暖和些的江南过冬,所以顺流而下到了江南,看到这里水域开阔,突发奇想打算一举化龙,走到两百里又觉得太累不走了吧? 活了一千多年的老东西,又不是三岁小孩,想一出是一出。 萧若风不清楚走蛟化龙的门道,问她:“如果走蛟失败会怎么样?” 第178章 “不知道。”东方既白垂了垂眼,“蓬莱岛上的藏书只记录东海异兽,本就生活在海里的蛟不用走蛟,可以直接在归墟之海里化龙。在陆地上的山川里修炼的蛟才有走蛟这个说法,具体的我没仔细看。” 她当年都是看着玩的,哪会去琢磨里面的门道。 踏着夜色,琅琊军进驻了澜江城外的临时营地,澜江城守军和逃出的百姓都聚集在这处高坡上,日日远眺着他们曾经的家园。 澜江城城主和守城将领听说琅琊军快到了,早早地就在营地门口等候,一见琅琊军出现立刻激动地上前迎接。 萧若风下马和城主客套了几句,便将随行的户部官员唤来开始分拨赈灾的物资,起先薛断云和雷梦杀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他要分批送到各个受灾的城池去。 澜江城和再往下去的渊止城受灾最严重,其后就是青王萧燮如今所在的洪都城了。 现在是冬日,城被毁了,灾民挤成一团相互取暖,暴雨连天,火堆生不起来,朝廷第一批送来的物资就是棉被棉衣和干粮,还有一些搭帐篷的简易工具,可衣物全都被无孔不入的暴雨打湿了,根本没法穿,凛冽的寒风中病倒了不少人。 暴雨没停之前,所有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仿佛被上天抛弃甚至置之死地,绝望深深笼罩在他们心头,最初的一段时间夜里消失的人很多,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萧若风见营地里的百姓被召集过来领物资,队伍里的人个个衣衫褴褛面色青黑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城中现在情况怎么样?” “守军已经在尽力清理城中街道上的淤泥了,但澜江城面积大,淤积的泥沙很厚,一时半会清理不完。”城主面容忧愁地叹了口气,“还好现在雨停了,不然帐篷也不顶用,百姓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严重许多,萧若风看着夜幕下沉寂无声的澜江城,“明日,我会安排一部分琅琊军和澜江城守军一起去清理淤泥,你再鼓动一些拿得动锄头的百姓一起去。” 城主连声应好,早日将澜江城清理出来,让流离失所的百姓回家,这才是对百姓最大的激励。 一道纤尘不染的身影和这满地污泥的营地格格不入,便是长途跋涉来的琅琊军盔甲和军靴上都是灰扑扑的泥痕,只有她,身上半点脏污都没有,如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亭亭玉立。 东方既白同样在看澜江城的方向,可营地里的其他视线,几乎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娘亲,那个姐姐是仙子吗?”有孩童怔怔地看着那道剔透如波的背影,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随后渐渐被希冀取代,“是仙子来救我们了吗?” 孩子的娘亲战战兢兢地看了那边一眼,随即拉了拉自家孩子,“嘘,别说话。” 一只大手落在孩童发丝凝结成块的头上,一个年轻的黑衣侍卫蹲下身去摸了摸孩童怯怯的脑袋,“小朋友,你眼光不错哦,王妃就是仙女下凡来的,还是很厉害的仙女哦。” 孩子秋水般的眸子亮了亮,“真的吗?” 暮初笑着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污泥,“不骗你,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孩子的娘亲听到那个窈窕出尘的背影居然是王妃的时候又惊又慌,“抱歉,我……民妇无意惊扰贵人……” 暮初笑笑,“没关系的,我们王妃脾气很好。” 正在帮忙核发物资的霜却停了停手中的笔,随后违心地点了点头。 黎明前的长夜最是难熬,但在第一丝曙光露出天际的时候,天地间都充斥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 东方既白打算在澜江城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萧若风便吩咐肖斩江和王劈川继续运送物资往澜江下游去,自己则带着几百将士留下来帮澜江城疏通街道,清理淤泥。 东方既白站在不知被风吹雨打多少年的澜江城城墙上,低头看着脱去军甲撩起裤腿的萧若风,他身后那些琅琊军和澜江城守军也是差不多的动作,蓝灰色的眸子愣了愣,随后变得有些古怪。 萧若风抬头的时候见那道绝色的身影仍旧站在那儿,“不是说要在附近查探一番?” 东方既白唔了一声,点头,却没走,而是蹲下来,瞅着他。旁边的劫海和凌霄也顺着蹲了下来,一人俩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 “你要亲自动手挖吗?”她问道。 “嗯。”既然决定暂时留下来,那他自然也是要为澜江城出一份力,更何况他身为皇子,身为王爷,这是一种安抚百姓,鼓舞人心的手段。 幽幽水眸望了眼几乎被泥沙埋了一半的澜江城,“可这样挖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萧若风沉默了一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城被埋了,总要挖开的,趁现在泥沙还有点湿润,动手比较快,等到时间一长,泥土干涸结块,就要吃力很多了 东方既白屈指挠了挠额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思索了一会儿,露出了几息之前和她差不多的不解,“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叫我帮忙。”蓝灰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萧若风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起来,“东方姑娘若是肯帮忙,就最好不过了。” 东方既白扫了他一眼,随后视线跃过泥泞不堪的街道,横贯澜江城南北的大街已经被守军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是东西走向的主干道更长,更费时。 第179章 她在心中估算了一番距离,迈步走到城楼的正中央,伸出双手,掌心向上,闭眼,城楼上的气息蓦地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白皙的双掌五指张开,在刹那间拿捏住了什么,纤细的身影凌空一跃,漫山遍野的风都被她带动起来,朝她掌心奔去形成涡流。 不管是在城门处集结的士兵还是在城外高坡上避难的百姓,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阵朝城门呼啸而去的长风。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的感觉,但他们的视线都被那无形化有形的风劲攫住了,东方既白跃到了地上,俯身撼地,挥掌向下用力一压,“起!” 沉积的泥沙如同一床厚重的地毯被刹那间席卷长街的掌劲尽数掀起,露出了底下浅浅流淌的黄色泥浆和原本的青砖石板,看得城门前的士兵目瞪口呆。 被尽数抬起的泥床在半空中抖了抖,有落下的趋势,东方既白猛地一抬手随后掌印变换,同时往后睨了一眼,萧若风瞬间领悟她的意思,飞身而起,脚尖接连点地,踏着泥水流淌的长街朝头顶乌压压将要落下的泥床挥剑而去,剑未出鞘,剑风却犹如实质,将摇摇欲坠的泥床重新抬起了几分。 千斤之重压在剑身上,萧若风的手被迫下沉了三寸,他深吸一口气,自九霄踏入扶摇之后他的经脉拓宽了不少,内力更上一层,饶是如此,在这数不清的吸饱了水分的泥沙面前仍旧杯水车薪。 鼻尖充斥着掩埋多日的泥腥味和草根腐烂的味道,紧咬的牙关咯咯打颤,萧若风接连挥出七剑,第七剑挥出的时候喉头感受到一股腥甜,脚下有些踉跄,这差距就如同小溪和汪洋,他还是做不到既白那样轻松。 眼看着那好不容易抬起的泥床就要重重砸下,琅琊王殿下还在街心站着,守城军和琅琊军从愣神中清醒过来个个急得像热锅蚂蚁。 “殿下!快回来,危险!” 虽然知道王妃在这儿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暮初和霜却看得也着急,他们一边摁住就要冲上去的叶啸鹰一边频频看向城楼上的那袭迎风而立的倩影,只等着王妃的后手。忽而,城外传来一声惊啸,如万马奔腾的滚滚澜江刹那间挣脱出一条巨大的水龙,呼啸着朝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的城头冲来。 寻常士兵哪见过这场面,纷纷吓傻在原地,不光是他们,连远在山坡上的百姓看到水龙出现的时候也愣了神,这……这是他们出现的幻觉吗? 第106章 天雷预警 ◎那天傍晚麻雀也叫得特别吵闹,老一辈的人总说它们这些动物对灾难的来临敏锐得很,要是我能多往这边想一想就好了。◎ 呼啸而至的水龙并没有从城门口穿过,而是掠过东方既白的头顶,张口将抬至半空的泥床吞下,水流顿时浑浊了不少,直到水龙到达另一头的城门时,已经完全变成了淤泥的颜色。 盘亘百丈的泥龙拖着沉重数倍的身躯颤巍巍地飞出了澜江城的城墙,重重地砸在城外的地上分崩离析,站在城门处的士兵被那落地的撞击声震得脚下一颤,不敢置信地回忆着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若非神迹,如何能解释他们看到的一切呢? 见主子平安无事,暮初和霜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见旁边看得忘了挣扎的叶啸鹰大张着嘴巴,便好心地帮他抬了抬下巴,暮初总觉得这时候应该说点话什么应景,却听见霜却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小场面。” 对……对,应该是小场面……吧? 当众人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去看他们的九皇子人在何处,却见一把撑开的银伞斜斜地打在街中央,伞面上精细描绘的梅枝在晕染的一圈银光中像是有生命般向四周生长。 暮初看见伞面下自家主子已经把昊阙换到了左手,另一手想也知道搂着他们家王妃呢,便识趣地没上去打扰。 伞的另一面,东方既白仰头覆上萧若风的唇,灵巧的舌尖细细地舔去齿缝里渗出的血丝。享受着美人难得的温柔,萧若风察觉四肢百骸仿佛涌入了一团火,驱散了周身围绕的寒意,疲乏的经脉渐渐恢复了生气。 他不由感慨道:“也不知道我几时能有你这般深厚的修为。” “如果你能和师父一样活到一百八十岁,大概就有了。”东方既白笑眯眯道。 萧若风默了一下,“差距这么大吗?” “陆地上我不是你师父的对手,但是到了海上,我觉得可以六四开。”东方姑娘骄傲地挺起腰,“我六他四。” 远在雪月城的南宫春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萧若风抚平她鬓角翘起的碎发,“幸好现在的武功还够看,不至于拖你后腿。”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她并不在意萧若风的武功有多高,但也不会说什么凡事有她保护他的话,他有他的骄傲,只要他心里不对此介怀就好了。 想了想,东方姑娘把自己的手递到他面前,“刚刚挥太用力,手酸了。” 萧若风一愣,随后笑笑,将昊阙收回剑鞘,双手捧起纤细的手腕轻轻揉捏起来,“我让暮初去取药油来抹一抹?” 歪斜的伞面抬了起来,露出伞下执手而立的男女,暮初隐约听到主子念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走上前去,“主子可有吩咐?” “不用了,缓缓就好了。”蓝灰色的眸子一转,嗔了萧若风一眼。 萧若风笑笑,握着她的手指抬至唇边,在光滑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这样呢?” 第180章 暮初:…… 他真多余。 小狐狸反手在萧若风手心里拍了一爪子,转身看向空荡荡的长街,“剩下的地方路太小,房子又破又密集,禁不起我一掌的。” “嗯。”萧若风徐徐吐了口气,由衷地道了声谢,守城军把南北方向的三条大街清理出来都花了七天的功夫,若是既白不出手,这条最长的主干道清理出来少说也要四五日。 “好了,跟我客气什么。我去忙我的,不耽误你当皇室的好榜样。”她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蹭了蹭,小声道,“要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晚上不洗干净不许上床。” 萧若风伸手把正准备走的人按在怀里,低头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轻吻了一下她的鬓发,“好。” 东方既白要调查水患的起因,萧若风为此特地向城主要了个对这件事情比较清楚的衙役带路,又叮嘱暮初陪着一起去。 劫海长鸣一声飞向前方,东方既白一身浮光跃金的鲛绡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衙役方才目睹了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眼下近距离跟在这位容颜绝色的女子身边只觉得她就是那天上的仙人临世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他能得见仙人真是三生有幸,激动得差点同手同脚。 东方既白没管身边人激动万分的心情,而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沿途的地形,“从最初下雨到决堤过了多久?” 一听仙人问话,衙役一张口却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强行镇定下来后才道:“雨是深夜开始下的,大多数人都睡熟了,具体的时间怕是得回去问上一圈,总有人觉浅的。至于什么时候决的堤,这小的倒是清楚,寅时左右突然打了很大的雷,那闪电在天上亮起来的时候把半座城的人都吓醒了,再一看外面那么大的雨,街坊邻居都走出门查看过。” 衙役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寅时一刻,大家伙儿怕这么大的雨房子漏水,就拿着雨布上了屋顶,雨布还没拉开小的就看到江的方向涌起很高的浪,那浪比城墙还高,一下子就砸过来了。这可把我们吓得不行,连忙回屋叫家里的人赶紧收拾东西往高的地方跑。” “打过雷?”东方既白敏锐地抓到了关键词,“打过几声?” 衙役点点头,脸色也稍微白了白,“就一声,那雷就跟在小的耳朵边炸开似的,魂都给炸没了。那些家里有小童的,有几个从那晚上开始就一直呆呆傻傻的,像是得了惊魂症。” 她略微一想,又问道:“那天白天澜江城里的飞鸟和走兽有没有什么异常?晚上决堤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江边有什么奇怪的撞击声或是动物的叫声?” 衙役连忙应声,“小的家里养了只老黄狗,白天挺正常的,不过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在院子里叫了起来,那时候……唉,那时还以为门口路过了什么生人就没在意。现在一想,好像那天傍晚麻雀也叫得特别吵闹,老一辈的人总说它们这些动物对灾难的来临敏锐得很,要是我能多往这边想一想就好了。” 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哪会有人听到鸟叫犬吠就往这方面想? 东方既白又追问道:“那晚上呢?” “晚上……”衙役努力地回忆了一番,“雨下得太大了,我和街坊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江那边……” 澜江城临水而建,水面极宽,且因为下过暴雨,如今水位仍旧很高,东方既白看到那一片狼藉的河岸,堤坝的缺口被沙袋和石头强行堵住了,但还是有水不断渗出来。澜江城守军临时挖了一道沟渠,将这流出来的水绕过城墙引了出去。 她看了眼堤坝和城墙之间的距离,“你们原先没有挖引流的水渠吗?” “有,但是洪水冲垮了河堤之后涌出的泥沙直接把它填平了。”衙役指了指城墙外的一排倒伏斜插在泥堆里的树干,“还好城墙没被冲毁,也幸好城墙在,不然,靠近江边这一带的百姓怕是要被连人带房子埋在下面。” 东方既白点点头,随后飞身一跃,上了江堤。暮初收起记了一路的手札跟了上去,他一回头,见那衙役深一脚浅一脚在泥地里走,又折回去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直接带到了堤坝上。 衙役连忙道谢,同时羡慕起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人来,特别是前面那位仙子,要是当初他们城里也有仙子这般人物,说不定洪水都给拍回江里去。 东方既白在堤坝的缺口处蹲下身,眯眸观察了一番,随后作势要一脚踩进时不时漫过堤岸的江水里。 “哎别下去,深得很!”衙役下意识出声劝阻,说完才想起来他在跟谁说话,不免尴尬。 而同一时间,东方既白一脚落下,原本波涛滚滚的江水顿时退开,她一步步沿着堤坝的内侧走了下去,她每走一步,江水就退下三尺,待她走到基底,江 水已经完全绕开了这一小段的河岸。 衙役目瞪口呆,暮初拍了拍他的肩,“别慌。”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小场面。” 东方既白端详了一下堤坝的缺口,随后一挥袖,长堤沿线的江水都被她挥退,十几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分布不均,劫海在空中长鸣一声,俯冲而下在东方既白身边盘旋,啾啾啾啾叫个不停。 暮初站在堤上朝下方一路望出去,立刻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这坝底的基石全都凹进去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撞击。” 如此一来,决堤绝非是水势凶猛所致,是堤坝的底部受到强烈的撞击,坝身出现了裂纹,又有湍急的水流将裂缝冲开,最后才决堤。 第181章 衙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再想起之前东方既白问他夜里有没有听到撞击声,后背顿时爬上冷汗,“所以这洪水……不是天灾?” “天上下的暴雨,算是天灾吧。”东方既白飞身回到了岸上,被隔开的江水重新涌来将伤痕累累的长堤掩埋,走蛟的事,还是不要告诉这些普通百姓了。 她唤了劫海下来,理了理它翅膀上的羽毛,“从澜江城飞出去的麻雀总有几只还活着在附近逗留的,你去盘问一下我们那位老朋友的情况,酉时之前回来。” 劫海蹭了蹭她的额头,旋即振翅朝两岸的山林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8 22:27:09~2023-05-21 01:5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7瓶;32593286、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夫妻的感觉 ◎一定是以前打发时间看那些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不然她怎会觉得萧若风是个庄稼汉,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农妇◎ 中午,避难所里煮了野菜粥,蒸了一屉又一屉的大白馒头,由守城军的士兵一个一个帐篷分发下去。 萧若风回来的时候,东方既白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给一个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童诊脉,华美的鲛绡垂在泥地里,沾了一圈黄色的泥水。她好似毫不在意,盈盈水眸正认真地思索着脉象。 暮初找到在避难所避难的医馆大夫借了一套银针回来,看见自家主子静悄悄地站在东方姑娘的身后,识趣地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主子便退到一旁。 “拿来。” 一只手将针包解开,递到她身侧,东方既白扫了一眼,抽出一根细针,青葱般的手指捻了捻针尾,另一边又适时地递上了一盏油灯,她捻着针在火上烤了烤,随后在孩童的头顶穴位里刺了进去。 孩子的母亲看得心惊肉跳,碍于一圈大人物,她不敢吱声,只在东方既白落了一针没有任何动作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针……就好了吗?” 她抱着孩子去看病的时候哪个大夫不是给她儿子扎了一把羽毛般的细针,怎么这位王妃只扎了一针就不扎了?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不是扎成一只刺猬才有效果的。” 孩子的母亲有些窘迫。 东方既白收回视线,“之前你们这里没有药材,大夫开了方子也拿不到药,所以只能针灸拖着,现在琅琊军送了药材来,我待会儿给你写个方子,你去配药,双管齐下,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谢谢王妃,谢谢王爷。”孩子母亲激动地想起身给他们磕头,却被东方既白按住了。 “小心些,孩子头上还扎着针呢。” 孩子母亲立刻慌慌地老实坐好,生怕她一动那根银针就扎歪了。 一刻钟后东方既白取了针,写了一张药方给她,这才和萧若风回了琅琊军的军帐,霜却一早就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和取暖的火盆,见他们回来便躬身退了出去。 东方既白低头一看自己的裙子,虽然鲛绡入水不濡,遇火不侵,但在这种地方还是避不可免地沾上泥灰,这要是在东海,她跳海里游一圈爬上来就干净了,现在虽然旁边有一条江,却是一条泥江。 “去坐着,我帮你打水。”萧若风取了铜盆从浴桶里舀了一盆热水出来,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东方既白钻进了被子,只剩一双脚在外面,被子里窸窸窣窣的,不一会儿,那件举世罕见的鲛绡就从光洁的腿上滑了下来,被子的另一端冒出一颗竖着犄角的脑袋,不用想也知道底下肯定光溜溜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地端着水盆在床边蹲了下来,捡起鲛绡放进水里让裙摆上的泥点化开,恢复它本来的晶莹剔透。水盆里忽然多了一双脚,珠贝般的指甲透着淡淡的肉粉色,匀称的十根小脚趾扑腾扑腾地踩着水,看得萧若风又好笑又无奈。 脚掌被人握住的时候,东方既白抱着被子坐起来看床边的男人,蓝灰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若风挨个捉住两只使坏的小脚丫子就着热水细细清洗了一遍趾缝和指甲,洗干净的脚丫子收回去的时候,它们的主人凑到床边,在他额头上啄了一口,他眼里温柔含笑,“我脸还没洗。” 东方既白抱膝坐在床边,海藻般的长发垂在她的背后,曼妙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她躬背将脑袋支在膝盖上,眨了眨眼问他:“早上累不累啊?” 萧若风微愣,她突然这么问,莫名给了他一种在外辛苦劳作一天后收到妻子慰问的感觉,他抬起头,确认那双蓝灰色的眸子里关心不似作假后不由心底一暖,“不累。” 巧了,东方既白看向他和这里每个人一样全是泥巴的裤腿和袖口,心里的感觉和他如出一辙,有种他们好像只是一对农户夫妻的感觉。 一定是以前打发时间看那些话本子把脑子看坏了,不然她怎会觉得萧若风是个庄稼汉,又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农妇…… 坏了坏了,一定是坏了。 鲛绡过一遍水就变得很干净,萧若风把浸过水的衣服挂在火盆旁烘干,自己则取了一套干净的里衣去换洗,脱衣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回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正一眼不错地瞅着他。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把脏衣服脱了下来,虽然有衣服和鞋子挡着,但是脚掌和双腿仍旧沾了厚厚的泥,只能拿水先冲一遍,冲得差不多了才进浴桶里擦洗,接下去的几日怕是都得如此了。 第182章 萧若风坐在浴桶里想了想,这雨虽然不下了,但天却没有放晴,避难所那边到处都是污泥和脏水,每日去澜江城清理街舍的士兵和百姓不在少数,怕是没能好好清洗,若是身强力壮的人还好,就怕体质稍差或者老弱妇孺不小心生了病。 等下还得去和澜江城的城主谈一谈,把避难所的环境稍微整顿一下。 想着想着,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胸口忽然多出一只手,萧若风垂眸的时候吓了一跳,随后看到那只手上有袖子才略略放下心来,这祖宗可是敢当着他的面不穿衣服乱蹦跶的。 他伸手握住那只乱摸的小爪子,“这水浑了,别弄脏袖子。” 另一只手却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在水里发呆,小心泡脱皮。” 刚刚她可看见了,他的脚掌有点不正常的发白,是长时间泡在水里引起的,军靴不防水,时间一长肯定都湿透了。 萧若风在她手背上亲了亲,随后动作迅速地起身从浴桶里出来,擦完水换上干爽的衣服,将外面的侍卫进门收拾收拾。 不一会,霜却送来午膳,从秦岭出来之后猎到的野味就不多了,洪水吓跑了不少栖居的动物,现在伙房除了随军准备的粮油米面,只能挖一些林子里的野菜和菌子加餐。 看着东方既白慢悠悠地端起菜粥小口小口地喝着,萧若风有点歉然,“今早我交代城主想办法给百姓和将士们添点肉食,如果运气好,晚上应该有鱼汤。” 决堤的时候百姓只记得带上家里值钱的东西,可除非是去投奔其他地域的亲戚,不然那些放在避难所里没用。今早清理泥沙的时候翻出来几副渔网和一大捆渔线,城主当即叫人把东西拾掇好交给城中的捕鱼好手。 东方既白在这种环境下对吃食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了,她本也不是什么娇小姐,当乞儿的时候掉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饼子都啃过,不过出来这么些天都没喝过酒,现在想想……有点馋了。 见她眼巴巴地望着水壶的壶嘴出神,萧若风只消一想就知道她想什么去了,他握拳掩唇低咳了一声,“等到了洪都城,你想喝多少酒都行。” “洪都城不是也被淹了吗?”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 “洪都城的堤坝修得格外得宽,附近还有好几处蓄水能力不错的湖,冬天水位本就很浅,洪水波及的时候拦了不少,且前几座城发生水患的消息传来,洪都城的城主就做好了应对,提前挖了很多沟渠引流。” 萧若风轻叹了口气,“虽然洪水最后还是漫进了城里,但比起澜江城,洪都城已经很完整了。” 三座最大的受灾城池中澜江城最严重,这也是他为什么留在澜江城让其他人先行一步的原因之一。 东方既白想了想那条明显被撞毁的堤坝,总觉得这事和她想的有点对不上,但又说不出在哪里。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儿,萧若风命人叫来澜江城的城主和户部官员商议接下去的安排,东方既白靠在里帐内休息,听着外头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就垂下了眼帘,打了个盹。 蓬莱武学凌海决乃是东方既白的师父,现任蓬莱掌门方乾,以先秦流传至今的鬼谷派捭阖剑术为根基,融汇她师娘元沧鸾的母亲苍天君一脉武学和天竺迦兰僧的伞击之术,以伞舞配合掌法,辅以方家祖传的驭雕之技,开创的一门传奇武学。 伞和雕是蓬莱弟子必不可少的东西,比如她手里那把名为雪海散华的银伞,比如她的劫海和弟弟的掠海,子游的生日快到了,她想送他一把坚不可摧的伞,为此潜进海底收集了海鲉蜕下的皮当伞面,想到海兽骨是炼制伞骨的最佳材料,以东方既白那挑剔的眼光,直接看上了墟海里一条快化龙的魔蛟。 东方既白本就留意着那头千年魔蛟的动向,毕竟魔蛟一旦化龙就不好控制,说不定还会威胁到她在归墟之海里的地位,她想要魔蛟那用修为淬炼了千年的脊骨,抽骨头的时候顺便杀了它,一石二鸟。 她想得挺好,好不容易逮住它打算摁着魔蛟的脑袋一顿暴揍的时候它那粗长的尾巴突然一甩,蛟龙摆尾巨浪滔天,差点把低空盘旋的劫海给打落下来,趁东方既白分神去看的功夫,它扭着身子潜入海底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1 01:53:44~2023-05-22 01: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澜江水神 ◎澜江里原本有一位水神,那天它们飞离澜江城就是因为收到了水神的旨意。◎ 这蛇皮玩意儿狗得很,知道在海面上跑不过她,一头攒进了深海,她只能跟着一路追到海底,海水里轻功没什么用,她追了它三天三夜,结果追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来了。 东方既白回忆了很久那头蛟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对,正琢磨着,整个人忽然睁开了眼,记忆和现实世界逐渐剥离,她偏头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沉了。 帐篷里点了灯,一身黑衣劲装的萧若风背对着坐在床边,身上缠绕着刚刚沐浴后的热气,显然是下午又去过澜江城了,他手里拿着一本熟悉的札记,正是白天暮初一路记录的那本。 “醒了?”萧若风听到身后的动静,伸手将她揽了起来,难得她一个人睡的时候没有蒙着头,看她轻蹙着眉,好像在做什么梦,“天冷了,这阵子一直行军赶路,怕你睡不够走的时候就没叫你。” 第183章 东方既白坐了起来,歪头靠在他肩上闭目醒神,“他们都回来了吗?” “嗯。”萧若风一手拿着札记,“暮初特地找到靠近澜江的住民询问线索,的确有那么一两条可疑的信息。” 萧若风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暮初擅长和人打交道,经常替萧若风出面和天启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交涉,管着萧若风手底下的消息渠道;霜却虽然话不多,武功却是一众手下里面最高的,一些有危险的任务,一般都是他出手解决的。 东方既白没有睁眼,只听得萧若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洪水冲进澜江城之前,有人起夜的时候脚底有震感,约莫是从澜江的方向传来的,那之后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暮初问了三十七户人家,只有两户人家的百姓这么说。” 毕竟大晚上正常人都在睡觉,不是人人都起夜的。 “至于动物的叫声,除了他们自家养的一些猫狗和牲畜,没有听到别的。”萧若风说完,垂眸见东方既白低眉思索的模样,“听暮初说,堤坝的基座有长达十几丈的区段凹进去了?” 蓝灰色的眸子倏地睁开,深吸了一口气,“不对。” 萧若风看着她忽然一改懒洋洋的姿态坐得笔直,“哪里不对?” “那蛟总共才十几丈长,它要是撞堤坝肯定是用尾巴或者腰部以下的身体去撞,如果是撞了好几次就不会有那么连贯的凹痕。”东方既白想了想,“如果是它整个撞上去的,或许是被揍的,如果不是,那条凹痕应该另有来历。” 营帐外吃得正欢的劫海和凌霄听到东方既白喊它们连忙飞到了帐门前,收起翅膀一头钻了进去。 不管看多少次,这一幕落在琅琊军的将士眼里都是无比稀奇的。 “啾啾。”营帐里,一大一小朝坐在床边的主人们飞扑了过去。 东方既白询问劫海消息打探的结果,劫海昂首把打探到的情报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逗留在附近的雀鸟的确还有一些,只是它们对澜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却提及了澜江里原本有一位水神,那天它们飞离澜江城就是因为收到了水神的旨意。 “水神?”萧若风微微皱起了眉,事情好像变得玄乎了起来,“真的有水神吗?” 民间有流传各种祭祀河伯水神的习俗,甚至还有用童男童女献祭的传说,细查下去不是子虚乌有就是趁机草菅人命,是以,萧若风对这个说法不是很相信。 “神仙我是没见,不过这个所谓的水神……”东方既白顺了顺劫海的羽毛,将线索前后一串联,“应该也是一条正在修炼的蛟。” 三天后,萧若风见澜江城各方面的重建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便带着六百琅琊军将士启程往下游的城池去了。 出发的时候澜江城的百姓感激涕零地出来送行,这几天在守城军和琅琊军的共同努力下澜江城的街道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有了救济补给的百姓也在城主的分批安排下陆续回到自己被洪水淹没的家中清理废墟。 要不是琅琊军的到来,他们或许还不能这么快地回到自己家中,特别是那位身先士卒的王爷和仙女似的王妃,一个带着琅琊军没日没夜地挖泥运沙,一个在避难营地里接诊那些身体不适的百姓。 接下去他们或许要花费十几年的功夫才能让澜江城恢复繁荣,但他们不会忘了此刻。 琅琊军沿着江边开阔的大路全速奔行,没有灾银和赈灾粮需要运送,甩掉辎重包袱后琅琊军前进的速度很快,他们的目标就是在午前赶到下一座城池。 萧若风策马行在最前,暮初等人紧跟其后,雪白的海雕在江面上低空盘旋,队伍中不见东方既白的身影,叶啸鹰朝旁边那黄沙滚滚的江水里看了好几眼,“我们……不用把王妃捞上来吗?” 离开澜江城的时候,东方既白和萧若风说了几句话,径直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跃跳进了江水里。 叶啸鹰还以为王爷和王妃吵架了,气得王妃直接投江自尽,再看王爷只是停下看了一会儿便吩咐全军继续前进,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暮初也看了眼江水,平静下来后又搬出雷梦杀的五字真言,“别慌,小场面。” 叶啸鹰抽了抽嘴角,“这也小场面那也小场面,究竟什么才是大场面?” 这一路东方既白先是一挥手炸了一座山,接着又是一挥手扫了整条街上半人高的泥沙,还有一条出现在天上的巨大水龙,叶啸鹰读的书不多,只能想到谈笑间那劳什子的玩意儿灰飞烟灭,可暮初总说这是小场面,活像他没见过多少世面似的。 暮初想了想,“拳打雨生魔?” 因为他们俩在说闲话慢下速度而超过他们的霜却幽幽接下一句,“脚踩天外天。” 叶啸鹰懵了。 远远见到渊止城城墙的时候,萧若风带着的琅琊军和当初先走一步的王劈川在山坡上汇合了,知道肖斩江已经带着另一部分物资前往洪都,萧若风轻轻颔了颔首,他扫了一眼渊止城外漫山遍野的小帐篷,“这边情况可还好?” “百姓一半迁了出来,还有一半被困在城里。”王劈川一指对岸的渊止城,“进出城的桥给淹了,负责这块区域的工部官员带着守城军在澜江的上游挖河道,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天水位就能下去了。” 渊止城的地势险要,澜江穿过峡谷而来,弯多水急,在渊止城前分出了两条岔路,绕过渊止城在下游重新合二为一,萧若风看着四面环水的渊止城,“城中百姓如何?” 第184章 王劈川默了默,“不太好。” 连日暴雨水位上涨,虽然被困在城里的人有余粮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但没有外界的援助,日子一长他们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我听说工部那边为了加快速度,已经派人去雷大哥的老家买火器了。”王劈川小声补充了一句。 萧若风拧眉看着十几丈宽的江面,“有没有试过用绳索?” 王劈川点头又摇头,“江面上风太大,且水位太高了,之前派人沿着原先那条进城的路下水渡江,才走到四分之一就没过了脖子,下水的人说底下都是碎石,桥可能已经被撞断了。” “是被撞断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萧若风一抬头,只见一袭烟灰色的裙摆铺陈在苍绿色的树冠上,纤细的身影随着树梢摇晃飘荡,正是之前跳进澜江里的东方既白。 “可有什么发现?”他问道。 “澜江的水底是有些打斗的痕迹。”东方既白变戏法似的摸出几张巴掌大小的青色鳞片,顺手丢给了底下的人一人一片,“这玩意儿挺结实的,放在胸口 可以当护甲。” 叶啸鹰手里也落了一片青鳞,鳞片一入手一股冰凉彻骨的感觉就传入了掌心,他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 萧若风的手里也有一片鳞片,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感觉和东方既白心口的那块赤色鳞片完全不同,赤鳞外表看起来就非常坚硬,且色泽鲜艳得像一块宝石,而手里的这块青鳞虽然摸着硬但看起来很薄,透明得仿佛是一块大型的鱼鳞。 一群年轻小伙子围在一起好奇地研究手里的鳞片,萧若风则飞身上了树梢,“普通人拿着没事吗?” “没事,这是它们打斗的时候落下来的,我在江底看到的时候顺手就捡了。”东方既白无所谓地耸耸肩,想起自己的正事,她又道,“我觉得之前或许是想错了,有可能是原本在澜江里修炼的蛟和魔蛟沿着江水一路往下打了起来。” 至于谁胜谁负,她想,应该是魔蛟更胜一筹,就是不知道那只战败的青蛟最后去哪儿了,作为败者,被驱逐出自己原有的领地,或者沦为胜者的口粮也是时常发生的。 萧若风微拧着眉,“那我们先赶往洪都城去看看情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01:01:09~2023-05-23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5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白日做梦 ◎现在的你虽然还比不上萧若风,但是如果有我们在背后帮你,你就可以把你师父从萧若风手里,抢、过、来。◎ 东方既白扫了眼如同困兽般的渊止城,“没事,我在水里查看过,澜江里怕是已经没有魔蛟的踪迹了,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藏匿了起来,想直接把它找出来很难,不如守株待兔,只要它还想有别的什么危险举动,周围一定会发生些不自然的变化。” 蛟龙最喜翻江倒海,特别是那条心性不定走火入魔的蛟。 萧若风一行人停留在渊止城的时候,百里之外的洪都城里却有人坐立难安,青王萧燮听到底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气得将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扫落,“为什么又让他逃过一劫!你们不是说秦岭古道狭窄险峻,必然能要了萧若风的命吗!” 满屋的谋士噤若寒蝉,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回话,生怕触怒这位爷发更大的火。 八百里秦川天险重重,他们买通了山匪不光是在地上挖陷阱,又有在山崖两岸准备好滚石进行埋伏,可都有什么用? 那位随行的东方姑娘,未来的琅琊王妃,养了一只堪称绝顶的侦察兵,所有埋伏都被识破了,不仅如此,他们前去联络的土匪山寨的线人都没能回来,被那位王妃连人带寨子一窝蜂全给灭口了。 琅琊王身边有这么一号人,就算他们如何绞尽脑汁,搁琅琊军面前都不够看的,挥挥手就能把山给移平的实力,哪怕他们是全天下最优秀的智囊又有什么用。 这道理萧燮会不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因此更有成倍的怒火涌出来,又是嫉妒又是愤恨,凭什么一个低贱妃嫔生出来的儿子有这么好的命!他眼睁睁地看着萧若风把父皇的宠爱和重视一点点夺走,知道琅琊军完好无损的那一刻他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俊美的面容奇异地扭曲了起来。 “一定要弄死他,把萧若风弄死,把萧若瑾也弄死,还有那个女人,我要把她弄到手,然后狠狠地折磨之后让她用最凄惨的方法死去。”身着蟒袍的王爷面色森冷,说出的话让屋里的人不寒而栗。 这时,书房的门上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叩门声,同时也唤回了萧燮的理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面容便已恢复如常,“进来。” 房门打开,身着白衣的俊美少年不卑不亢地走了进来,“殿下,尹大师出关了,说是有要事请您相商。” 萧燮的面容一喜,“当真?本王立刻前去!” 说着,他丢下了一众幕僚,脚下生风似的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身后,叶鼎之平淡如水的面容渐渐冷了下来,最后竟凝出了冰霜,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这头自以为是的蠢猪还想对他师父…… 叶鼎之裹挟着一身寒气慢吞吞地走回自己住的院子,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他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了隐蔽的树下,“看来这位青王对你的师父恨之入骨啊。” 第185章 他淡淡地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随后面色冷沉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师父生得貌美,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美人,是个男人见了都要动心,她和萧若风在一起,将来必然会陷入皇权争斗,若是萧若风最后没有成事,她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沦为男子的玩物还是简单的,说不定……” 黑衣人话还没说完,走廊下的少年锐利的目光便如同燃烧的利箭朝他刺了过来,他蓦地住了口,随即露出一个微笑,“你看,你也喜欢你师父,这不是秘密,现在的你虽然还比不上萧若风,但是如果有我们在背后帮你,你就可以……” “把你师父从萧若风手里,抢、过、来。” 叶鼎之冷冷地看着他,对方的武功很高,在这重重把手的青王住处也能来去自如,不被人发现,这样的人不是他所能对付的,至少现在不行。 见少年不说话,黑衣人心知已经在他心头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时机得当,他一定会借助他们的力量,到时候…… “你说完了吗?”少年冰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黑衣人朝他看去,却见叶鼎之那桀骜不驯的眉眼里全是不耐,“说完了就滚。”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黑衣人还是懂的,他没有和少年争论,而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树下的阴影里消失了。 如果他走得再晚一点,或许就能听到那个少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白日做梦。” 洪都城,肆虐的洪水已经退去,城内的百姓一边收拾着被洪水波及的房屋一边庆祝灾难的结束。 比起前两座城,洪都城的损失可就小很多了,除了几处低地水位淹没得比较严重之外,其他的街道上只没过膝盖,因为有前面几座城的预警,百姓们早早就把家里的存粮放到了房梁上,屋子修了两层的就更方便了。 萧燮到洪都城的时候,洪水还没有退去,城主将城内最高最宽敞的宅院清扫出来供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子入住。 在接到九皇子,琅琊王殿下即将奉命南下赈灾的消息时洪都城的城主愁白了头,最好的地方已经给青王殿下了,到时候琅琊王殿下一来可就不知道该安排到哪儿了,听说朝堂上几位皇子为了皇位斗得厉害,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可不敢得罪琅琊王殿下。 是以,听说萧若风在澜江城停了几日,眼看着在渊止城也要停不少日子的样子,洪都城的城主每日在背地里求神拜佛,只盼琅琊王殿下慢点来,或者青王殿下早点走。 装潢华美的小院,萧燮健步如飞地赶到院门口,负责守卫此处的侍卫见到他来连忙行礼,他整了整衣衫,轻咳一声,随后一挥袖风度翩翩地迈过了门槛。 院子里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身暗红的蜀锦刺绣价值不菲,腰间的八宝蹀躞镶着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外罩一件金丝绣线的黑色狐裘,最惹眼的就是头上那顶金玉相间的梁冠,冠上插着五根赤金缠丝的发簪。 整个人,就差在脸上写三个字:我有钱。 “尹大师。”萧燮按捺着心头的激动故作平静地开口道,“不知大师此番感悟天机可有所得?” 被唤作尹大师的中年男子瞥了眼这位端架子的皇子,心中冷嗤一声,他藏起眼中的不屑,淡淡地说道:“贫道的确有所感悟,王爷不如坐下来慢慢谈?” “好!”萧燮立刻叫人看茶,随着尹大师进屋坐下,待茶水送来之后,房门一关,所有视线和声音都被隔绝在门后。 一炷香之后,萧燮从屋里走了出来,整个人激动得脸色通红,他一出院子就唤来自己的亲信,“去告诉城主,明日午时在澜江边举办祭祀典礼,尹大师会 亲自主持,让全城的百姓都去观看!” 一声令下,洪都城顿时忙碌了起来,又是搭祭台又是准备祭品,百姓对祭祀倒是不排斥,此次天佑洪都,不光受灾的程度最小,且洪水到了洪都之后便奇迹般消失了,是该准备好三禽六畜感激上苍。 洪都城祭祀的事情传到渊止城的时候萧若风正看着士兵在江边土壤坚实的地方竖起一根高高的桅杆,叶啸鹰和几个小兵背着一捆长长的铁索走了上来,把铁索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杆子够结实吗?”叶啸鹰仰头看着足有三人高的杆子,有点怀疑待会儿铁索挂上去之后直接就把它压塌了。 “还没搭好呢,别急。”王劈川也带人扛着削好的木头过来,指挥着底下的士兵将木头架在直杆的周围。 待整个支架搭好,萧若风仰头看向树上正相互梳理着羽毛的一大一小,“劫海,帮个忙。” 雪白的海雕扇着翅膀啾啾两声飞了下来,叼起铁索的一端从桅杆最高处的滚轮上划过,叶啸鹰大喝一声,拽起飞速被劫海带起的铁索双腿顿地,“来!” 劫海余光一扫那个憨直的少年,扇了扇翅膀猛地开始往前冲。 “诶诶诶!”大概是没想到这海雕的力气这么大,叶啸鹰被手心里那股急速流逝的力量带着往前一倒,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索就要栽下去。 一道敏捷的身影从高处一坠而下,提起长剑勾住索扣绕了几圈猛地刺入地下,顿时把那股冲天而起的力量稳住。 正打算来个回旋的劫海:…… 栽在地上的叶啸鹰一咕噜爬了起来,悻悻地抹了把脸,“怎么这大鸟有这么大力气啊?” 第186章 萧若风一手按着剑柄,无奈地看着天上慢悠悠绕圈的劫海,“别逗人家了,正事要紧,等办完事让啸鹰给你烤鱼。” 劫海欢快地应了一声,待萧若风拔剑之后才缓缓飞向江对岸,控制着岸边放出铁索的速度飞到了另一端,在波涛汹涌的澜江上拉出了一条索道。 约莫就在劫海到达对岸的时候,这边的萧若风提气飞身而起,脚尖在横贯澜江的铁索上轻点数下,在一众士兵的注视下落到了江的另一边,紧接着霜却也踏着铁索飞身过江,和萧若风两人合力将铁索临时固定在了渊止城的城门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3 23:58:24~2023-05-24 23:4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洪都急报 ◎腊月廿一,青王在江边设祭感谢天恩,安抚水神,青王带领百姓叩拜的时候,祭台正对的江面上忽然浮起一具巨大的骸骨。◎ 岸这边的桅杆有些摇晃,王劈川连忙叫人再去搬木头将它支撑住,叶啸鹰看着好不容易拉成的索道有点眼热,“要不弄点东西运一趟试试看?” “王爷吩咐过,先用米试试。”王劈川大手一挥,“轻功好的再过去几个帮把手,小心点别掉江里了。” 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士兵背起工具箱学着萧若风的样子踏索渡江,前面几个人都很顺利,只有最后一个渡江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看着前面的人一迟疑,晃个神的功夫队友就已经到很前面的去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身处激流上空,脚下的江水奔腾呼号,他顿时慌了起来,脚下踩空从铁索上掉了下去。 “小心!”王劈川猛地要扑出去,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了,另一边原本要跃出的萧若风也收回了脚步。 雪白的海雕在江面上长鸣一声,迅捷的白影冲入江水,一爪抓住那人的手臂,猛地振翅飞了起来。重逾百斤的铁索都能轻易带动,区区一个成年男子,对劫海来说还是没有问题的。 劫海带着落水的士兵飞到了对岸,后者脸色发白地瘫坐在地上,萧若风走过来询问他的情况,他有些羞愧,看到那只救了自己的海雕收拢翅膀落在地上,“谢……谢谢。” 海雕啾了一声,随后扭头蹭了蹭萧若风的胳膊,高昂的头写满了赶快夸我几个大字。 萧若风伸手揉了揉它尖尖的脑袋,这神气活现的模样和既白有时候露出的表情真的一模一样,笑容不自觉就带上了一丝温柔,“真棒。” 王劈川那边见有惊无险,顿时松了口气,没过多久,一个用铁皮包裹的麻绳吊着的米袋就沿着铁索滑了过去。 虽然中途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是成功到达了对岸,叶啸鹰见状喜道,“成了!” 试验了几天,总算把这个大问题给解决了。 萧若风欣慰地点了点头,“先将就着用,劈川会再找更多的铁索接上去把高度尽量抬高,到时候就方便找一些地势高一点的树干,那样就不担心架子会倒了。” 有了第一根就有第二根,琅琊军如法炮制地拉了三根运输物资的渡江铁索,将一些必要但十分笨重的物资通过这种方式运到了渊止城的门口。 萧若风让霜却安排已经渡江的士兵去城内调查被困难民的情况,却见暮初从对岸飞身而来面色凝重,“殿下,洪都城急报!” 为了了解江南的局势,萧若风安排的线人每天都会将各处的异动汇总以密信的形式传给琅琊军,如今洪水已退,赈灾的物资安全送达各地,灾情得到缓解,萧若风看着手里这封用朱笔写了个“急”字的线报,面色一沉。 青王现在还在洪都城没走,他懒得和这位向来不对付的皇兄打交道,是以在知道洪都城的情况不算严重之后只安排了自己的副将在期限内将物资送达,自己则留在重灾区一边解决灾情一边观望洪都的局势。 所以,他那位同父异母的皇兄这是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萧若风避开人群拆开那封急报,越看神色越凝重,“你去找……” “嗯?”容颜绝色的脑袋突兀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玉手顺势抱住了他的腰,蓝灰色的水眸带着困倦的水雾,她打了个哈欠,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刚睡醒,“你要找什么?” “恰好准备叫暮初去喊你。”习惯了东方既白神出鬼没的,萧若风平复好呼吸将手里的密信递到东方既白面前,“你看看这个。” 密信上写的话很简要:腊月廿一,青王在江边设祭感谢天恩,安抚水神,青王带领百姓叩拜的时候,祭台正对的江面上忽然浮起一具巨大的骸骨。 准确一点说,龙骨。 东方既白看完之后沉思了一下,“这龙骨什么样?” “怕是要亲眼见过才知道,百姓以为这是上天降下的预言,意在告诉苍生带领他们祭祀的人是真龙之子。”萧若风略微思索了一下,“我觉得这流言怕是长皇子那边的人放出来的,毕竟父皇多疑,这时候这样的说法不会给青王带去太大的好处。” 只要青王有脑子,他应该选择把这所谓的龙骨带回天启进献给太安帝,说不得还要在太安帝面前卖一波惨博取同情。 萧燮的确是打算把龙骨进献给太安帝,龙骨现世给他带来的影响让他有些飘飘然,尹大师说这龙骨的原身已经在澜江的江底沉睡一千年了,而他就是龙魂的转世,如今他因为水患来到洪都城,龙骨感应到龙魂在附近便浮出了江面。 第187章 尹大师告诉他,他需要带着龙骨回到帝都天启,到天下龙气最重的地方恢复元气,待到合适的时机便能一举化龙。 换做是其他人对萧燮这么说,萧燮是不信的,但说这话的是尹大师,退去的天灾和货真价实的龙骨,让他心头涌起一股狂热。 是啊,他身后有朝中重臣的支持,母妃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他有煊赫的家世,还有数不清的金钱和财富,他就应该坐拥这万里河山,将天下的一切掌握在手中。 天色昏暗,洪都城的城门快要关闭之前,一小队行商打扮的人出现了城门守军的视野中。守军的将士有些疑惑,洪都城的水患虽说没有造成天大的损失,但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商人再敢往这儿来了,这队商人是怎么回事? 守军将他们拦了下来,“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骑马走在前头的侍卫下马一边递上了令牌和行文一边恭敬地说道:“几位爷,我家主人是观前街上徐府的二爷,之前在外面做生意,不曾想家乡竟然发生了水患,好不容易等水患过去了,这才赶回来看看家中情况。” 守城军接过那个刻着林字的令牌看了看,同伴核验过文书和行牒,看向他们身后的马车,“马车查看一下。” 侍卫点点头,配合地退到马车旁边,恭敬地唤道:“二爷,几位官差老爷要看看马车。” 马车里传来一个不怒自威的嗯声,侍卫又轻声同官兵道:“车上还有我家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 车帘的一角微微掀起,只见车厢内坐了一男一女,头顶悬着一个亮着的小灯笼,等下温文如玉的男子正襟危坐,一手握着一卷书一手轻抚着枕在他腿上睡着的女子。 女子看不到脸,却能见到她娉婷曼妙的身姿,夫妇二人穿得皆是云烟细棉,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守城军没出声打扰,视线在车厢内扫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略略冲端坐着的男子抱拳行礼,随后和城门口的同伴比了个手势,示意放行。 待这一队车马进城之后,洪都城的城门便关闭了。 也是同一时间,城中某一处暗室里忽然有人睁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眼底不可置信地划过一丝惊惧,“怎么会……怎么会……” 慢悠悠在街道上前行的马车里,徐二爷撩起车窗的帘子朝外面的街舍看去,家家户户都挂着灯笼,有些房屋年久失修,泡了水之后就坍塌了,新的梁柱和砖石已经堆在门口,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立起崭新的街舍。 这么一看,洪都城果然是受灾之后影响最小的。 徐二爷,乔装打扮的萧若风放下了帘子,轻轻揉了揉枕在自己腿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姑娘,无奈又宠溺地唤道:“夫人,快到家了。” 原本只是懒得坐着,结果东方姑娘就跟没骨头似的,马车咕噜噜滚了几圈,整个人就滑到了他腿上甚至打起了瞌睡。 睡眼朦胧的东方既白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夫人,也不知道在喊谁,耷拉着眼继续睡。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头顶一道温热的呼吸垂了下来,从她的额头一路漫到鼻尖,最后覆在柔软的唇上辗转深入,侧躺着的人歪头一仰,蓝灰色的眸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顿时惊起了一阵波澜,抬起一口银牙就要给那趁虚而入的舌头一点厉害。 察觉到危险的男子捏住了她的下颌飞快一闪,但还是被咬到了一点舌头,萧若风倒抽了一口气,略略捂了悟唇。 理智回笼,东方既白心虚地坐了起来,“你易了容,我不习惯。” 萧若风的眼神有点子幽怨,她干咳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削薄的唇瓣,也不知道暮初是怎么做到的,围着萧若风捣鼓了一通,五官明明没有变,但脸却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挨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我看看?” 碧波荡漾的眼眸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萧若风环着挨在身边的人重新吻住她,温柔缱绻。 同样易了容的霜却在马车外等了许久才等到车帘掀动,他们现在正停在一处挂着徐府牌匾的宅院门口,暮初已经进府去打点了。萧若风下了马车,戴着帷帽的东方既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也下了车。 东方既白没有易容,一是因为她那双瞳色罕见的眼睛太有标志性,二是东方姑娘不喜欢顶着陌生的脸。所幸女子戴帷帽并不少见,垂下的幕帘挡住脸,再换身衣服就没人认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4 23:41:52~2023-05-26 01: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谀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蛟龙断角 ◎它于澜江之中修炼多年,死后仍旧徘徊于此,若他日积怨入魔,澜江势必会再度洪水滔天,届时夺去它头骨的洪都城首当其冲。◎ 跟着萧若风跨过门槛,刚好有一阵黄昏的风从远处的江面上吹来,东方既白朝那个方向转过头,她好像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怨气,还有一股极为不舒服但却熟悉的气息。 萧若风见她驻足,停下来问:“可有异常?” 东方既白收回了视线,“进去说。” 徐府是萧若风安插在洪都城的一处私产,明面上住了几个老仆,实际上从水患开始后他派遣了不少探子来这里。虽然有厨房和下人,但烧菜的水平只够填饱肚子,暮初到城里还能营业的酒楼里买了一桌席面,顺便带回了一些消息。 第188章 肖斩江奉命将物资运到洪都城交给守城军便折返回渊止城和王劈川的部队会合了,他们琅琊军的人并不喜欢那位青王,所以能不打交道自然不愿打交道。 “青王住在城内最高的员外府,那是本地最有钱的富商,姓钱。”暮初想了想,“听说青王自从发现了龙骨之后便准备赶回天启了,出发的日子或许就在这一两日。” “可联系到了叶鼎之?”萧若风问道。 “已经在他的住处留下记号了,若他能避开青王的耳目,今夜子时应当会出来相见。” “现在江边是什么情况?”东方既白站在檐下望着逐渐暗沉的天际,他们进城前看到澜江边全是士兵,便没有贸然靠近。 暮初恭敬地答道:“因为澜江浮起了龙骨,所以每日都有好奇或是虔诚的百姓过去观望,澜江现在的水势还有些湍急,官府便派了官兵守在河边以防万一。” 这龙骨,听说是半截头骨,蛟龙的意志并不是死亡就会消散的,头被劈成了两半,怕是怨气重得很。 东方既白沉吟片刻,“怨气一日不除,澜江的急流便一日不止。它于澜江之中修炼多年,死后仍旧徘徊于此,若他日积怨入魔,澜江势必会再度洪水滔天,届时夺去它头骨的洪都城首当其冲。” 子夜的梆声响过,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避开重重守卫,翻过高高的院墙,确认身后无人尾随之后直奔下城区的观前街。 路过某处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夜莺的啼叫,他脚步一顿,旋即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身进了一处挂着徐府牌匾的小宅子。 叶鼎之进门的时候,萧若风正在看这些日子洪都城里的详细汇报,东方既白罕见地在旁边的小榻上盘腿打坐,要知道东方姑娘平素躺在椅子上的时间比她站着和坐着的时间加起来还长,萧若风好歹每日会抽出一段时间练剑,可东方姑娘就只剩睡觉了。 这么正儿八经摆出练功的姿势,饶是叶鼎之也惊奇地看了他师父好一会儿。 “先坐吧。”萧若风放下手里的密函,示意他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这段时间在青王身边可还好?” 叶鼎之其实有很多话想说的,他微微点了下头,看了眼对面仍旧闭目不动的东方既白,轻声道:“我觉得那个姓尹的人有点问题。” 那位帮助青王退去水患的人是当地一位姓尹的百姓,据萧若风得到的消息,听说这人就像突然打通了什么关窍,先是穿过官兵的巡逻线在洪水肆虐的江堤上神神叨叨地又跳又唱,随后就被工部的人发现并带回去了。 青王素来好大喜功,不知道底下的人给他传的什么消息,他居然敢在太安帝面前立下军令状,随后更是亲自奔赴江南。 “那个尹大师和青王见面后没多久就以向天神进献贡品为由索要了很多钱财珠宝,每日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又要美人作陪,起初的时候一个晚上叫了好几个姑娘,而且……都把人弄没了。”隔天那些姑娘的尸体从房间里盖着白布搬出来的时候,叶鼎之险些没忍住提剑冲进去杀了那人。 再加上他见到青王给出的金银玉石时那两眼放光的神情,叶鼎之觉得这人就是个招摇撞骗心存歹念荒淫无度的江湖术士。 萧若风的眉心拧了拧,手指在桌上笃笃笃地叩了几下,“我调查过这个人,听说他洪水前后变化很大。” “对,青王一开始也怀疑过。”叶鼎之点了点头,“但那人声称自己能听到天神的旨意,并且后来水患也在他的指示下退去了,青王便因此对他十分重用。” 顿了顿,他补充道:“就连前日的那场祭祀,背后也是他的手笔。” 萧若风和叶鼎之了解了很多如今青王身边发生的事,提及那块龙骨的时候,萧若风神色微微一肃,“你可见过那块龙骨?” “见过。”那日青王带领洪都城百姓在江边祭祀,他自然是随行的,而且就站在最近的地方。 萧若风看了仍旧闭目打坐的东方既白一眼,“能确定那是一块真的龙骨吗?” 叶鼎之犹豫了一下,怎么确定是不是龙骨?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见到真正的龙骨,换句话说,有没有真正的龙都不知道。百姓对龙的印象都只停留在装饰和画册上,出自不同的人之手,龙还都长得不一样。 见他迟疑,萧若风清清嗓子,“既白离开东海是为追一条在海中作乱的蛟龙而来,之前我们在澜江城调查的时候,发现澜江里原先也有一条蛟,只不过现在可能已经被那条东海来的恶蛟杀了,这次江南水患实则是两蛟相斗引起的。” 叶鼎之一愣,半晌才渐渐回过神,他沉默了很久,“我可以画下来。” 祭祀的时候因为有皇子在场,因此官兵将百姓拦在离祭台几丈远的地方,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 提笔蘸墨,叶鼎之回忆片刻,很快就在纸上落笔画出了一个草草的轮廓,虽然比不上工笔画的大师,但特点极为清晰。 一对笔直的龙角,全都断了半截。 “蛟龙断角,如为外力所致,功力大退,如为自然脱落,便是化龙的开始。”淡淡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两人同时扭头,只见东方既白已经从闭目打坐的状态中结束了。 她起身走过来在桌边拿起那张简笔画,“看头骨,蛟龙和真龙其实没什么区别,但是犄角的形状却可以将两者辨别出来。若是犄角还在,还是会有人认出这不是真正的龙骨。” 第189章 萧若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头顶那对弯曲分叉的珊瑚犄角,“你刚刚可有什么发现?” “洪都城外的澜江如今怨气冲天,我打算趁夜去江底看看。”东方既白看了眼手里的画,“或许是那对断掉的蛟角沉在江底了。” 叶鼎之思索片刻,道:“青王准备后天一早启程回天启,届时会带着龙骨一起走,如果要把它偷回来,就得趁这两日了。”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龙骨现在还不能动,要是动了,澜江里的怨气会立刻冲出来水淹洪都城。” 毕竟那是它的骸骨,怎么能让人就这么带走? “说起来……”她转念一想,“听你们刚刚说的,青王身边那个人是幕后主使?那他知不知道澜江的怨气不消这龙骨就不能动?还是他已经做好了什么准备?” 叶鼎之摇摇头,“这我不太清楚,此人不会武功,青王安排我保护他的安全,但他从屋里出来的次数寥寥无几,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香案念念有词,说是要聆听天神的旨意。” “听起来……”萧若风轻咳一声,“真的很像个骗子。”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也未必是骗子,又是水患又是龙骨,我有点想知道这人听的是哪位天神的旨意?” 搞不好,是那条魔蛟呢? 叶鼎之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又待了一会儿便和两人告辞了,走的时候萧若风有些不放心地跟他说,“青王那边有古怪,你最好想办法脱身,我和既白南下的消息不是秘密,你就说既白唤你回去,编个合适的借口离开。” 东方既白也点点头,“我能感觉到他在做很危险的事,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极有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叶鼎之微微垂眸,“多谢师父关心,我会想办法的。” 少年低下了头,俊秀的面容在黑夜中有些晦暗,东方既白眼神微闪,随后抬指一道风刃割过指腹,一个浅浅的血印按在了他的眉心,叶鼎之顿时觉得有一股极为精纯的气息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猛地抬起眼,难掩震惊之色。 “我的血阳气重得很,你就当避个邪。”东方既白收回手,指腹轻捻,“天底下就没有不怕它的,若魔蛟在你附近,它必逃无疑。” 叶鼎之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是被她看破了,一时脸上有些复杂。 萧若风也在旁边淡淡地说道:“记得把暮初给你的响箭随身携带,要是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的人看到信号后会赶过去帮你。这里不是天启,有些事情做起来很方便,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 叶鼎之沉默了一会,随后向两人分别拜了拜,“多谢师父,多谢九殿下。” 第112章 生性记仇 ◎享一方供奉,护一方平安,只要世人认为澜江有水神护佑,那它就是他们的神。◎ 目送着少年在夜色下消失,东方既白叹了口气,随后往身边的人肩头上一靠,“有一个自立自强的徒弟真是让我这个当师父又欣慰又苦恼呢。” 萧若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叶鼎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东方既白无奈地唉了一声,随后拉起他的手,“走吧,去江底看看。” 萧若风一愣,“我也去?” “嗯。”东方既白微微一笑,“青王好歹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哥哥抢了人家骨头就拿弟弟去抵债呀。” 萧若风:…… 两刻钟之后,他看着头顶滚动的流水,从下水之后到现在他才真正适应了这般黑暗无光的环境。他原本还在思索自己的水性能在水底坚持多久,哪知东方既白牵着他的手就像下山一样简单地走到了江底。 纤细柔软的手指嵌在他的指间,十指相扣,他跟着她一路走着,看着头顶的夜幕逐渐被水幕遮蔽,周围湍急的流水仿佛被一股气流推开在他们周身四尺之外,萧若风暗忖他要是把自身内力这么推出去,顶多只能坚持一刻钟。 头顶是流动的水,脚下也是流动的水,他们一迈步就随着流水走出好远,在黑黢黢的江底走了许久,身遭的环境和刚开始一样没什么变化,但萧若风却能判断出来他们至少走了三里地,再走下去就不是沿着洪都城的范围了。 “找不到吗?”他问。 东方既白也轻轻蹙了下眉,“可能是看到我躲起来了。” 萧若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境界应该比它高出许多,察觉不到它么?” 她瞅了他一眼,“大象走路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脚踩了一只蚂蚁吗?” 萧若风默然。 “算了,我们回去吧。”在江底沉默了许久,东方既白率先转过身往回走,萧若风跟着转身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背后落了一道阴冷的注视。 他脚步一顿,随后平静地和东方既白朝来时的方向走,“蛟很记仇吗?” “从蛇变来的都挺记仇。” 萧若风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手背立刻被尖锐的指甲挠出三道印子,东方既白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一下。 他轻咳,“东方姑娘除外。” 她哼了哼,两人罕见地说了些没营养的废话,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传到这片水域中恰到好处的位置。 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东方既白冷不丁反手一挥掌,江水里蓦地卷起一道气流,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冰冷到窒息的感觉攀上了萧若风的咽喉,但只短短地存 第190章 在片刻便在一声呜咽后被东方既白撕扯了下去。 一个呼吸的功夫,萧若风的后背便冒出一阵冷汗,他舒了口气,“抓住了?” 东方既白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嗯,上岸再说。” 夜里仍旧在奔流不息的澜江忽然翻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浪潮,随后又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僻静的江滩上。 萧若风看着她手里那对半臂长的断角,伸手触碰了一下,霎时阴寒彻骨的感觉席卷四肢百骸,经脉中的内力顿时飞速运转了起来,将那股侵入体内的寒气驱逐出去。 东方既白的手指在断角上敲了敲,“一千多年的修为不是拿来害人的,而且你真想算账也找错人了。” 蛇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澜江里的这头蛟虽然还没到化龙的地步,但它的角长这么大,和那头千年魔蛟的角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澜江上的风蓦地呜咽了起来,朝江面上看去隐隐约约有一个灰团,在滔滔江水中翻滚着。 萧若风见这一幕心中感慨良多,“它真的是澜江水神吗?” 东方既白沉默了一下,走到了浪潮迭起的江水边,“享一方供奉,护一方平安,只要世人认为澜江有水神护佑,那它就是他们的神。” 灰团游到岸边,一缕灰色的气流缠上了东方既白的裙摆,萧若风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按住了昊阙的剑柄,却见东方既白冲他摇了下头,任由那气流盘旋着绕过头顶。 “澜江城的百姓大都逃出去了,因为你的预警,人员伤亡不大。”蓝灰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灰团逐渐清晰的轮廓,数丈长的身躯覆着幽黯发亮的鳞片, 上身将她缠在其中,下身还有很大一截在水里。 沉甸甸的蛟首缓缓垂了下来,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双眼之间的肉块突起交叉,向额头延伸到两个血窟窿的位置,那应该是断角之后留下的伤口。 萧若风能感觉出那双猩红的眸中充满了各种负面的情绪,悲愤、不甘、仇恨、懊恼……他想起东方既白之前说澜江怨气冲天,全是死去的蛟散发出来的。 那时他看着滔滔的江水还察觉不出什么,如今却是清晰直观地感受到了怨气之重。 它如今的模样,很难让人想到它是澜江决堤之前降下天雷示警的水神,倒更像是死后留下的一团恶念,带着平静生活被打扰的愤怒,带着死于敌手的不甘,带着尸骸被夺走的恨意。 它本不会如此,起因皆是恶蛟作祟,而它如今怨气缠身,时日久了,也会变得和那恶蛟一样。 “朝廷的救助到了,现在澜江城已经有了生机,那些避难的百姓终将回归他们的家园。”东方既白抬手在它冰凉的额头上轻轻抚了抚,“你做得很好。” 蛟龙的鼻翼扇动了一下,低低地呵了一口气。 萧若风想,她是要勾起它心底的善念。 “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东方既白顿了顿,又道,“你的残骨……” “我会帮你送回澜江城。” 那座城的人,应该知道最紧要的关头救他们的是谁。 蛟龙的身躯蓦地紧绷了起来,随后像是散去浑身力气般匍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垂着眼,一身灰气蓦地散去,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条断角的青蛟,青色的鳞片和当初东方既白从澜江里偶然捞上来的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只是一身鳞甲伤痕累累,数道狭长的裂口从身侧和背腹横贯而过,虽然现在已经不会流血了,但却叫人看清了底下的森森白骨。 “杀你的,是不是一条快化龙的黑蛟?” 青蛟点了点头,似是想起被虐杀的场景,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愤恨,周身的怨气又浓重了几分。 蛟类大多喜欢争抢地盘,同类相遇便是你死我活,入魔之后更是凶残暴虐,在食肉本性的驱使下大开杀戒,大肆啃食周围的鱼虾,时间一长墟海里的鱼大多不敢靠近它栖居的深渊。 方家先祖击退海兽之后便有了墟海的守海人,一旦有海兽离开外海的范围,就会被守海人联合东海三家赶回去。人类在海兽面前虽然很渺小,但团结起来的力量却非常可怕,更何况东海三家代代出奇人异士,它被困于墟海多年不得出,内心的恶念自是不少。 东方既白见过它两次,一次是守海人交接后不久,她在海域中巡视,那魔蛟见来了个生面孔便想生吞了她,结果她抬手间泄出的气息骇得它身躯僵硬得盘在海底一动不动,那种沿着血脉传来的压迫感让它当场丧失斗志,那时她对这条魔蛟只瞥了一眼便直接离去。 第二次是她主动找上门,几年过去她的血脉融合得更加完美,迫于威势和对方毫不遮掩的目的,魔蛟自认为打不过直接跑了。 萧若风看着褪去恶念之后气息奄奄的青蛟,虽然这是一缕残念,但它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只有人类的金刚凡境,“魔蛟杀了水神,会不会吸了它的功力直接化龙?” 若是化了龙,对既白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东方既白想了一下,“会,但化龙的时候天生异象,所有同族都会感知到,它躲我都来不及,哪会在我眼皮子底下化龙,要是化龙被打断了,轻则断角功力大退,重则丧命。” 江南水患是两条蛟打完之后才平息的,并非人为,而魔蛟也要休养一段时间,只是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的踪迹藏了起来,水里找不到,那就只能在陆地上了。原本她以为魔蛟已经跑了,可进了这洪都城,她还是从青蛟冲天的怨气之中捕捉到了几分魔蛟的气息。 第191章 它绝对还在洪都城,借着青蛟的怨气藏起来了。 至于化龙,她倒是等着它化一个给她看。 东方既白收回思绪,看着面前半截魂体还浸在水里的青蛟,若要找出魔蛟的位置,还需先把青蛟散发出的怨气消弭,若要消除青蛟的怨气,那必然要夺回骸骨替它报仇,又得将魔蛟找出来,听上去就是个死循环。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在天亮前回了徐府,暮初看到她手上缠了一条青蛇的时候吓了一跳,又听得她要几坛好酒,以为女主子特地抓了条蛇准备泡酒。 这蛇酒……好像是补肾壮阳的吧? 萧若风莫名地接收到暮初又是震惊又是痛惜的视线,瞥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捏紧拳头仿佛要干什么大事一般,神色坚定地抱了抱拳就走了。 萧若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6 22:59:36~2023-05-28 23:0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15瓶;深秋 11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死得蹊跷 ◎萧若风的俊脸倏地黑了一层,他好端端地喝什么蛇酒,这会儿他总算明白昨晚上暮初为什么是那副表情,活像他怎么了一样。◎ 东方既白进屋以后径直往床上一躺,青蛇从她手臂上下来,从床沿爬上了床帐最后盘在了床顶上,规规矩矩地像一盘熏香。 萧若风走到床边,床顶的位置即便仰头看也看不到上面盘了一条小青蛇,“它这样能维持多久?” “三四天吧。”东方既白卷起被子往床帐里侧挪了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它现在的状态也只能坚持那么久了。” 萧若风在她腾出来的空位上合衣躺下,片刻之后问道:“若江里没有魔蛟的身影,它会不会也是附在什么小蛇身上或者干脆变成了一条不起眼的蛇躲起来 了?” 东方既白侧过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它就算变成芝麻绿豆,身体也肯定在洪都城,它难不成还能放弃自己修炼千年的身体不成。” 萧若风觉得有理,按目前的情形看,他觉得魔蛟躲在青王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静观其变吧,很快就会有结果。”东方既白在叶鼎之身上印了一滴血,如果青王的住处突然鸡飞狗跳起来,那多半跟魔蛟有关。如果魔蛟被她的血气影响还硬撑着不动,她可要夸它一句硬气。 天亮了。 钱府,青王萧燮临时下榻的地方。钱府的下人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贵人的早餐,随着天色渐渐明亮,一碟碟精致的早点装进食盒,由跑腿的小厮分别送往府中各处。 送到叶鼎之的住处的时候,一宿没睡的少年装作刚起床的样子在院子里练功,和送饭来的小厮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却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他神色一变,连忙飞身上了院墙跳进隔壁院子,同时守在隔壁的侍卫也循着声音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 只见一名小厮面色发白地跌坐在离房门口不远的地方,听到外面的人声一只手颤巍巍地朝他的面前指去。 叶鼎之迈步进了房间,他受青王之命保护那姓尹的大师,自然是住在他隔壁。他进门之后顺着小厮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缩,心下骇然。 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不着寸缕的男子,双腿不自然地扭曲折叠着,脑袋朝下挂在床沿上,面容肿胀不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爬满了大量鱼鳞状的纹路,漆黑的线条分外可怖。 叶鼎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快去通知殿下。” 萧燮很快就赶来了,衣衫凌乱一看就是急匆匆套了衣服来的,他一看那人的死状骇得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来之前叶鼎之已经查看过那具死状恐怖的尸体,没有外伤,内脏却全部破裂了,下半身的腿骨更是因为强行扭成一团断成了一截一截,而尸体表面的鱼鳞纹就像是从身体里浮出来似的,但又察觉不到中毒的迹象。 亲信将萧燮扶了起来,他来不及整理衣衫便怒声质问道:“本王让你守着大师,你怎让他被人所害!” 叶鼎之微微皱眉,视线一瞥怒不可遏的萧燮,后者被这淡淡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为什么萧燮忽然觉得今天的叶鼎之看起来很不一样,那寡淡的眼神隐隐透出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然而叶鼎之可没想那么多,昨晚上他刚从萧若风那里知道了些不寻常的事,回钱府之后怎么都没能睡着,便一直醒着到天亮。 他可以确定昨夜无人潜入过隔壁的院子,除非进出的不是人。 将昨夜知道的事情拼凑了一会,叶鼎之仿佛对盛怒的萧燮没有丝毫怨怼,和往常一样拱了拱手,“殿下,尹大师的身上并无外伤,看他这个样子……好像是中了邪。” 萧燮这会儿终于冷静下来了,他看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叶鼎之心中有些复杂,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又不由跟着思索起来,他转身问旁边噤若寒蝉的护卫,“你们昨夜可有听到大师的屋里有什么响动?” 一群人连连摇头,随后唤来的仵作检查过尸体后也十分震惊,虽然满身的黑纹,但却没有中毒的迹象,难道真的是中邪了? 叶鼎之微微垂眸,见众人的脸色隐隐信了中邪的说法便适时地插了句嘴,“也可能是昨夜和天神沟通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天神降下了惩罚。” 第192章 不消叶鼎之再细说,萧燮的脸色变来变去,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了。他刻意没有去想那残忍的死状,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也许是大师告诉了他太多的事情,所以…… 钱府出事后没多久萧若风就收到了消息,听完之后他微微皱了下眉,死了?这么快? “死得蹊跷,待既白起来我问问她。”再一听暮初对尸体的描述萧若风心中便一片了然,左右和那蛟逃不开关系。 暮初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十分震惊,总觉得他们主子这趟南下好像是来处理除了水患以外更神秘的事情。他视线略略朝萧若风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瞥,迎着主子狐疑的目光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萧若风想起昨晚上他那稀奇古怪的反应,忍不住道:“傻笑什么?” “嘿嘿。”暮初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王妃昨晚上带回来那条蛇呢?” 嗯? 不知道为什么萧若风心底忽然划过不妙的预感。果然,他还没说话,这小子就自顾自接下去说道:“属下已经把王妃要的酒拿来了,不知道王妃有没有什么别的药材要添的,那条蛇看着好像是有毒的,泡酒之前得再处理一下。” “谁说那蛇是拿来泡酒的?”萧若风扯了扯唇角。 暮初瞪大了眼睛,“啊?不是给殿下您准备的吗?” 萧若风的俊脸倏地黑了一层,他好端端地喝什么蛇酒,这会儿他总算明白昨晚上暮初为什么是那副表情,活像他怎么了一样。 他越想脸越黑,扬起手里的昊阙一剑把人掀了出去,“干活去!” 东方既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氤氲着睡意朦胧的水汽,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往旁边一摸,位置是空的。再往外一摸,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饿了。”她一手抱着被子,另一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很饿。” 萧若风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从被窝里刨了出来,刚睡醒的人双颊绯红,多情似水的眼里满是慵懒,“先洗把脸,我叫人传膳。” “嗯。”后半夜才睡的东方既白困得很,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往前一靠抱住他的腰,随后就没了下文。 萧若风哭笑不得,无奈只好在她再度睡着之前把人抱到脸盆架旁的凳子上,亲自动手将铜壶里的水倒出来给她洗脸。 水有些凉了,带着冰丝丝的温度在秀美昳丽的面容上轻轻擦拭,擦着擦着她终于又清醒几分,清隽的眉眼舒展开,见这大男人屈尊降贵地伺候她洗漱,唇角顿时弯了弯,一双光着的玉足在他的脚背上踩了踩。 “别踩。”萧若风放下面巾伸手捞住她的小腿,“今早我出过门,鞋子不太干净。” 他和东方既白不一样,夜里就算睡得再怎么迟,寅时一到都会醒,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留给他偷懒的时间并不多。东方既白曾经打趣过,天启城里最辛苦的不是百姓而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时刻担心皇帝生气小命不保,何苦来哉? “是青王那边有动静了吗?” 萧若风嗯了一声,“那个姓尹的人死了,尸体是钱府负责送早膳的小厮发现的,腿脚拧在一起,内脏全部破了,身上还有些鱼纹。” 鱼纹? 东方既白略略沉思片刻,“被魔蛟缠住之后绞死的?” 仔细一想又不对,若是魔蛟现了身,叶鼎之住在他隔壁,不会听不到这等动静,怎会等到次日一早才被人发现。 萧若风沉吟片刻,“并未有仵作进行验尸,不过叶鼎之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尸体没有任何外力所致留下的淤痕,更像是……自己把自己扭成那样的。” 东方既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又想了想,“许是魔蛟控制了那人的意识让他做出如此行为。” 魔蛟嗜杀,做出这等过河拆桥的行为并不奇怪。 萧若风把自己一早上的想法整理了一遍,说给她听,“这个姓尹的人自称能听到上天的旨意,我想,他所谓的旨意应该和那头魔蛟有关,仔细一想,洪水褪去和龙骨现世这两件事的关键就是这条魔蛟,它只要把下一步行动告诉凡人,就成了天神降下的预言,一来二去,青王自然深信不疑。” 洗干净脸的东方姑娘眨了眨眼,随即又伸出手递到他面前,他好笑地重新洗了布巾拧干蹲下来给她擦手,一双玉足顿时揣进他怀里,不怀好意地到处乱蹭,他轻咳了一声,倾身用力将两只使坏的小蹄子压住,“别闹,说正事呢。” 蓝灰色的眸子浮起一抹无辜,怀里的脚掌被压得动不了,十根脚趾却顽皮得很,“你说,我听着呢。” 第114章 她才不是青蛙 ◎风华公子最擅长的不是坐山观虎斗,而是温水煮青蛙。◎ 萧若风好气又好笑,“魔蛟如今做出这过河拆桥的事,许是被你的到来惊到了。” 假设魔蛟本就潜伏在钱府,昨夜叶鼎之回去的时候身上带了一丝东方既白的血气,她说的很快就会动静,指的就是这个。 “根据钱府里传出来的消息,青王现在认为是那姓尹的人是泄漏太多天机遭到了反噬,现在正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蛟龙的残骨,生怕这龙骨出什么岔子。”萧若风顿了顿,“我猜,青王回京的时间要提前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有人在轩窗外叩了叩,“殿下,青王一行人午时之后就要动身返京。” 第193章 萧若风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问道:“暮初事情办完了吗?” 窗外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未。” “去想办法拖住青王的行程,最好让他留下来过夜。” 外头的人应声离去,萧若风怀里的脚指头又不安分地顶了顶他的腹肌,“你是不是在背地里憋坏呢?” 他收回心神将那两只脚捞了出来,拿起面巾三下五除二地擦了擦,随后径直把上上下下都擦干净的东方姑娘打横抱起往床榻边走去,“我让暮初去做一副假的龙骨,足以以假乱真的那种。” “噢,你要让青王带着假龙骨回去。”东方既白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过一圈,“然后当着皇帝的面拆穿他。” “从洪都到天启,没有辎重的拖累快马加鞭只需五日,若日夜兼程三日便可到。”萧若风将她轻轻放在床沿上,“以青王的性子,他定会赶在除夕宴前回到天启,然后在除夕宴上当着群臣的面向父皇进献龙骨。” 东方既白啧啧两声:“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忽然,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赶快回去?” “我们最快年后才回。”北离九皇子代表圣驾前来赈灾,如今明面上还在渊止城,到时候等青王走了他再正式现身,少说也得待个三五日,赶不及除夕了。 “除夕宴这么重要的场合,不回去没事吗?” “其实宫宴也就都那样。”萧若风笑了笑,“酒菜还没雕楼小筑的好吃,虽然摆放得很精致,但父皇不动筷,没人敢动筷,到最后入口的时候都已经冷了。” 再说了,今年不一样,几个师兄家里都是名门,年夜饭必然是要回家去吃的,到时候他再一进宫,既白岂不是孤零零留在学堂了。 万家团聚的时候,他不想他的既白身边空无一人。与其回天启左右为难,不如直接留在江南和既白一起过年。 “那你不回去,打算叫谁拆穿假龙骨?”东方既白眨了眨眼,“你兄长?” 萧若风摇摇头,蹲下身去贴心地帮她穿好鞋袜,“单凭这件事想要彻底扳倒青王还不够,所以这等结仇的事自然是要交给别人来做。” 那就是要撺掇长皇子派的人行动了。 “你可真会坐山观虎斗。”东方既白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之后,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指,“夫人,为夫尽心尽力伺候夫人起床,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蓝灰色的眸子蓦地瞪圆了几分,随后她挑了挑眉,巧妙地拿他之前的话来堵他,“别闹,说正事呢。” 萧若风勾了勾唇,起身向前环住了她的腰,“可我说完了。” 话音刚落,他的吻也落在她的唇上,东方既白微微眯眸,张口小小地咬了他一下,她还是说错了,风华公子最擅长的不是坐山观虎斗,而是温水煮青蛙。 呸,她才不是青蛙。 正午本该是阳光最烈的时候,如今因为水患连日阴雨,百姓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冬日的暖阳了。 萧若风乔装改扮之后和戴着帷帽的东方既白进了洪都城最高的酒楼,与青王下榻的钱府只有半条街之隔,从三楼的位置望出去还能隐约看到一些宅院内的情况。 东方既白眸色淡淡地看着钱府,“魔蛟的感知力灵敏,我在这儿它肯定能感受到,它自认为藏得好,哪怕我来了,只要它不动我就找不到它。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找还是要找的,他和那具尸体,应该有我不知道的联系。” 听萧若风的描述,骨头和内脏都碎了,应该是被缠住之后活活勒死的,如此以来魔蛟需得现出原形,但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半夜无一人听到屋内有响动,连惨叫都没有,十几丈长的蛟身没弄出丝毫动静,这就有些奇怪了。 “蛟的大小可以随意改变吗?比如变成一条小蛇?” 东方既白摇头,要是能随意变大变小,这些大家伙老早就从墟海里跑光了,假设真有能做到的,那也是已经成仙了,不归她管。 “那……附身呢?”萧若风想起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青蛇,澜江水神留下的残念被东方既白安抚之后便沉入了地下,随后一条冬眠刚刚醒来的小青蛇就从地底钻了出来。在东方既白和它沟通了几句之后,确定是青蛟的意识暂时依附在了这条小青蛇身上。 她沉思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有这个可能。” 可就算是附身,那阵仗也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 正琢磨着,萧若风低沉的嗓音从后传来,“来了。” 只见他们楼下的巷道里,一行十几个黑衣侍卫护着一辆蒙着白布的板车正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经过。 东方既白看着这一幕忽然笑笑,“风华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抢尸体转手送人的爱好?” 当初在柴桑城,萧若风也是叫人半路截下顾剑门兄长的遗体,然后在顾家大婚的时候连人带棺材送了出去。 现在,他又来半路截尸体了。 洪都城灾后的街道上人并不多,大家都忙着自家的事,没功夫出来摆摊。十几名黑衣侍卫护送着板车从大门紧闭的酒楼下经过时,一道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他们本能地想要拔出佩剑,却发觉一股强大的气息不知何时锁定了这里,就像当初李长生突然出现在金武场二考现场的那样,寻常武夫连眼珠子都动不了。 第194章 霜却动作迅速地将黑衣人全部抹了脖子,一声呼哨之后,门窗紧闭的酒楼里又有几人鱼贯而出,熟练地将一地的尸体拖进了酒楼大堂。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从三楼的窗户飞身落下,霜却已经揭开蒙在板车上的白布,露出底下的尸体。 那是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面容浮肿得像是长了很多硬块,身上没穿衣服,因而露出了从脖颈处蔓延到胸口的大片黑色鳞纹。 东方既白正要把白布继续往下揭,萧若风按住她的手轻咳了一声,霜却会意,直接撩起尸体脚边的白布往上拉了点。 这尸体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可别污了王妃的眼。 蓝灰色的眸子一转,“不是吧?青王这么小气,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好歹是帮他做过事的。” “他不是会注重这些的人。”萧若风淡淡地扫了一眼,虽然既白睡觉也喜欢蜷腿,但眼前这双腿蜷曲的程度远远超出人类骨头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叫人腿了。 东方既白瞄了眼那双腿,心里有了个不太实际的想法,她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一条青色的小蛇从袖口处钻了出来,随后爬到了尸体上,吐着深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青蛇在尸体的脖颈处绕了一圈,又从胸口一路往下游到那双不自然扭曲的腿上,蛇嘶声越来越频繁,最后它立起上身,东方既白便伸手让它回到自己手臂上。 蛟的有些东西她不太懂,但是没关系,这不还有一条么。 “唔,还真是附身。”东方既白啧了一声,“本体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应该不会太远。” 萧若风想了想,“既然隔不远,洪都这地形躲地面上的可能性不大,我安排人搜查一下洪都有什么地下河或是深井。” 东方既白点点头,看了眼板车上死状凄惨的尸体,能给魔蛟附身的,一般都不是好人,也罢。 午时是一天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尹大师死得诡异,饶是萧燮这样自命不凡的人也心里没底,一听谋士提议便立刻决定午时出发返回帝都。 洪都城的城主对青王要提前动身的消息感到震惊,旋即想起早上钱府死人的消息,或许和青王要提前出发的行为有关。虽没有亲眼看到那具尸体的模样,但光听旁人口述他就能想象出几分可怖的场景。 尸体是青王交待人处理的,他区区一个小官没敢插手,左右原先是没什么背景的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城主心里对那玄异之事惴惴不安的很,同时他又松了口气,青王离开得突然,幸好随礼一早就备下了,保管青王殿下满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30 01:19:13~2023-05-31 02: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密书拉 162瓶;r 20瓶;深秋 5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你不担心她吗? ◎既白相信我能处理好地上的事,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不给她拖后腿才是。◎ 萧燮对满满一车的珍品珠宝见怪不怪,他此刻的心神也不在那些孝敬上,而在能不能尽快回到天启。他的眼皮子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很快,那个装有龙骨的箱子便被抬上了青王乘坐的马车,萧燮不放心,打开箱子确认龙骨还在才安心坐回位置上。 回天启以后他一定要想办法请国师,或者是几位天师给自己来几道平安符,尹大师已经因为泄漏天机被惩处了,万一接下来轮到他呢? 此刻萧燮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以前他还有过带尹大师回帝都取代国师的念头。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伏在不远处的屋脊上,正潜心观察着钱府门口青王返程的车队。看了一圈,东方既白忽然问:“时间差不多了,怎么没看到我徒弟?” 萧若风也有些疑惑,“我没收到青王安排他去做别的事的消息。” 东方既白迟疑了一下,“我绕进钱府去看看。” 萧若风看了眼快要启程的青王车架,估摸着萧燮这会儿也在等人,便点点头,提醒她小心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眨眼不见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能叫她小心行事的对手天底下也没几个。 注意力回到青王的车架上,青王已经在马车上待了有一会儿了,或许人再不齐他可能就要出来了,想了想,他便捻起手边一颗小石子,指尖聚起一团内力朝着青王乘坐的马车弹了过去。 萧燮等得有些不耐烦,马车外的洪都城城主隔着一道车帘不停地说些谄媚的话,他听得心烦意乱,正要挥帘出去叫人去找叶鼎之的时候就听到一声细碎的轻响。 咔嚓一声,头顶的车盖忽然从中间裂开,一团白布包裹的重物砸到了他身上,白布的一端还勾在车顶板上,因而里头包裹着的东西清晰地露了出来。 肿得吓人的脸旁,死不瞑目的眼球,还有因为脸贴着脸而近距离闻到的从对方口中散发出来的恶臭。 萧燮骇得肝胆俱裂,尖叫一声把尸体踹到旁边,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出车厢,扶着车夫的手狂吐不止。 青王的车架顿时一片混乱,亲信一见马车里多了具尸体也是骇得不行,连忙上前把那具尸体拖出来,一看,这不就是早上刚死的尹大师吗? 萧燮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再想到刚刚他好像还不小心吸了口它的尸臭,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到最后吐得一阵阵冒酸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95章 萧若风在隐蔽处看着这一幕,默了默,朝身后的霜却比了个手势,霜却立即带着一小队训练有素的暗卫分别从两个方向绕路进了钱府。 只要把青王弄晕,车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们就有机会把龙骨换回来。原先想的法子是在车顶上撒一些特制的药粉,后来他们半路把尹大师的尸体截下了,东方既白就笑眯眯地说把尸体送回去好了。 于是,就这么送回给青王了。 效果看起来,还挺好。 钱府里,叶鼎之的确是被人绊住了,因为青王的侍卫大多已经撤走,那个黑衣人又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甚至还光明正大地杀死了青王派人来催他的小厮。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东方既白就在洪都城,叶鼎之罕见地在对方不断刨出诱饵蛊惑他的过程中回了一句话,“我师父很强,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是她的对手?” 黑衣人觉得有戏,道:“我们的确不是她的对手,但你不一样,你是天生的武者,你师父也是,你的那个朋友百里东君也是,你也看到了,拥有武脉的人在习武这条路究竟可以用什么样的速度成长,并且最终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只要我们把你的潜能挖掘出来,你想要超过你师父,不是问题!” 叶鼎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我师父也是武脉,想必是最了解武脉的人,那我为什么不跟着她学反而要跟你们走?” “因为你要超过她,你要变得比她更强!”黑衣人掷地有声,“你跟着你师父,她的心偏向萧若风,必不可能对你倾囊相授,你连超过萧若风都做不到,更何况超过你师父!” 少年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倒是树梢上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不都说少年人慕强之心极重,徒弟你怎么不心动?” 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黑衣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到一截落下的衣角,随后脖子咔嗒一声,被人捏碎了。 东方既白顺手把断了气的尸体丢到树下,拍了拍手,“这是天外天的人?” 见到她来,叶鼎之的神色缓了缓,“嗯。” “应该不是第一回找你了吧,怎么昨天晚上不说?” 叶鼎之垂了垂眸,“九殿下已经派人提醒过了,弟子不会听他们的。” “他们对拥有武脉的人有所图谋,虽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但难保有个万一,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还是及时跟我说的好。”东方既白认真地建议道。 “弟子记下了。”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随后看向隔壁院墙,一个飞身掠上墙头翻了过去,听叶鼎之说过,隔壁就是那个尹大师住的地方,因为院子里死了人,如今这里已经被封起来了。 叶鼎之跟了上去,见东方既白推开正屋的门,一条青蛇从她的手臂上爬了出来,飞快地游遍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他愣了一下,他这师父养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青蛇的嘶声格外强烈,东方既白站在门口,扭头问道:“这院子里有没有井?” “这……弟子不清楚。”叶鼎之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水井的存在,他只是随青王客居钱府,并不了解这里的构造,“应该没有吧?” “嘶嘶。”青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直接从半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爬了出去。 东方既白和叶鼎之跟着它走了过去,只见院子里的石桌下面有一道缺口,东方既白伸手一挥,石桌被她直接掀了起来,露出底下一个深深的洞口。 青蛇立刻就要往下钻,却被一团内力托住飞了起来,“你现在这样找上去,连残魂都要被啃了。” 叶鼎之看了一眼,心中微动,“这里应该原先就有一口井,但是被桌子压住了。” 井口往下黑黢黢的看不到底,东方既白感受到了从井底传来的阴风,心想这口井原先应该死过不少人,魔蛟说不定挺喜欢这样的地方。 叶鼎之打量了一番井口四周,“会不会……” 在这下面? 东方既白沉吟片刻,“这井也就这么点深,它要是藏在底下,必然有一条路通往更深的地底,这下面肯定有巨大的空洞,不然可藏不住它的真身,一旦动起来,怕是洪都城会不妙。” 她拎起青蛇的七寸把它塞到叶鼎之手里,顺便捏了捏它的脑袋让它安分些,“蛟龙主水,它藏身的地方想必还有一条路能通向澜江,我下去把它往澜江里赶,你去告诉萧若风,让他疏散城中百姓。” 洪都城有数万百姓,这怎么疏散? 叶鼎之听到她这么交待的时候心中暗惊,旋即就见东方既白站到了洞口旁边,“我与师父同去。” 洞口边的女子愣了一下,随后看着他摇头,“不行,蛟龙钻的地洞定然很深,空气稀薄,另一边还连着澜江,你下去不合适。” “可是……”叶鼎之还想说什么,她独自前去犯险,他如何能见她如此。 东方既白却比了个手势,“不啰嗦了,把话带给萧若风,想帮忙就去把城里的人弄走。” 说着,眼前的人就跳了下去,许久都没听到水声传来,叶鼎之神色一变,他从洞口往下喊道:“师父!” 回答他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叶鼎之手指不由收紧,手里顿时传来嘶嘶的声音,是那条青蛇,在跟下去和留下来之间犹豫了一下,他转身飞速地跃出钱府,按东方既白的武功应该很难遇到危险,还是尽快通知萧若风吧。 第196章 一炷香之后,见到了叶鼎之的萧若风听他说完东方既白的去向,深呼吸了一口气,揉揉额穴,苦笑道:“还是那么爱乱来。” “我先回徐府安排一些事情,你也先回钱府,那个洞你可不要进去了,里面的危险无人可以预料,既白一个人没有问题的。”比起叶鼎之的神色凝重,萧若风的面容则要平静许多,“多你一个,可能会比较麻烦。” 见自己的想法被看穿,叶鼎之抿了抿唇,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 “你不担心她吗?”他拧紧了眉。 “怎么会,既白面对的是你我都不知道的对手,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萧若风转过了身,“只是她让你来传话,一是把你支开,二是让我不能分神去找她,毕竟现在,洪都城的这数万百姓才是真正处于危险之中的人。” “既白相信我能处理好地上的事,我自然不能让她失望,不给她拖后腿才是。”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哟(^u^)ノ~yo感谢在2023-05-31 02:02:15~2023-06-01 22: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白 20瓶;侦探先生 10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地底空腔 ◎人们只有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才会清楚地认识到之前的“异常”皆是“预兆”。◎ 萧若风快马加鞭地回到徐府,所有在洪都城内的眼线和探子都回来了,他们面前,一身白衣的萧若风神色肃然地站着书桌旁,桌面上摊着一卷洪都城的地形图。 洪都城的占地面积不小,城内地势起伏十分复杂,叶鼎之说那口废弃的水井很深,东方既白跳下去以后,他用一颗小石子试过,听不到水声,那下面要么是一口枯井,要么就是通向了别的什么地方。 在钱府距离澜江的位置以及两者的高度差之间思索片刻,萧若风有了个猜测。 “殿下,人齐了。”暮初恭敬的声音传来。 萧若风一抬眼,看到了前方以暮初和霜却为首整整齐齐地站着的四十七人,他颔了颔首,“今天不管发生什么异象,你们都要时刻牢记自己的任务。” “是!” 一炷香后,四十多个人影分散往城中各处去,他们或站或坐在墙角树根,看似随意地在路边休息,实际上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留心地底下的动静。 一旦地面出现不自然地震动,他们会立刻发出信号示警。 地下,东方既白提气在井壁上接连点踏,减缓了下坠的趋势,一段一段地往下落,怪这井口太小,不然她就撑伞慢慢荡下去了。 下落的中途经过了一个略宽的空腔,应该是那口井的井底,她抬眼一扫就看到了几具陈年的尸骨,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掉进井里淹死的。 既然是一口井,那么井水呢? 东方既白在黑暗中微微眯起了眸,蓝灰色的眼眸如同一对幽幽燃烧的蓝烛,她看见了井底还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只是那宽度十分狭窄,似乎通往更深层次更黑暗的地方,原先的井水应该是都从那里漏下去了。 “放着蛟龙不当去当泥鳅,老祖宗看到都得气得活过来。”她摇摇头,随后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条狭窄的地道。 地底,察觉头顶有一股恐怖的气息正在朝这里接近,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猛地睁开铜铃大小的眼睛,扭动着身躯往另外一个方向飞速游了出去。 那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让它即便面对的是一个人类小姑娘都感到心慌害怕,更何况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姑娘。 该死的! 巨大的身体在洞穴内壁上摩擦出的震感一路传到上方,东方既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魔蛟又想逃跑,她摸了摸身侧潮湿的土壤,“一掌下去上面怕不是要地陷,也不知道萧若风准备好没有……” 地面上,萧若风负手站在整个洪都城最高的地方,他身后的房门打开,暮初和霜却恭敬地走了进来,“殿下,两位大人都来了。” 他们身后,分别是诚惶诚恐的洪都城城主和守城军统领。 洪都城的城主前脚还在钱府里手忙脚乱地帮忙把青王重新安置下来,后脚一群身着黑衣的侍卫就冲进来把他绑走了,他正要怒骂出口,却见领头的那个年轻侍卫手腕一抖亮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北离萧氏皇族的神鸟大风,“九殿下急召,还请大人配合。” 守城军的统领则要更惨一些,他原本吃完午饭刚要躺下来打盹,冷不防一道剑气堪堪擦过他的咽喉,他吓得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冷面侍卫一手执剑一手拿着一枚虎符,“琅琊王奉陛下之命南下赈灾,三地守城军暂归琅琊军管理,请大人跟我走一趟,面见殿下。” 大冷天的,两人额头上却冒出一层层的细汗,连行礼的动作都在慌乱之中出了错。 萧若风转过身,视线在二人身上一带,“父皇命本王南下赈灾,一是为了运送赈灾物资,二是让琅琊军协同当地守城军修复城池。” 他顿了顿,“之前物资本王已经派副将安全送到了……” “是是是,是那位肖副将送来的,下官亲自前去迎接的,已经安排好分发给受灾百姓了。”城主忙不迭地接了句话。 “那就来谈谈第二条。”萧若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修复城池? 第197章 洪都城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只是低地的民宅和街舍塌了一些,这几天拾掇拾掇都已经差不多了,哪来的第二条? “本王研究过洪都城的地形,自北向南地势逐渐下沉,南北落差将近二十丈,倘若此时地底有个巨大的空腔,在江水和暴雨的冲蚀下土地塌陷,那受影响的区域就会扩大到半个洪都城。” 萧若风摊开一个卷轴,赫然是做满标记的洪都城地图,“特别是这个位置。” 他指尖所指的地方用朱笔圈了一个长长的椭圆,将钱府直通澜江的路径全部圈进去了。 “青……青王殿下……”城主脸色一变,青王殿下还在那儿呢! “无妨。”萧若风淡淡地说,“听说皇兄病了,现在人还没醒,想来城主帮他转移一下住处问题不大。” 也得亏是刚好把他弄晕了,不然这时候青王指不定还要跳出来插几手。 事关东方既白和魔蛟,萧若风没有把事情说得很详细,只是交代二人安排官兵将那一带附近的民众尽快疏散。 守城军的统领全程听得迷迷糊糊的,见城主应声自己也跟着应了下来,两人正要出门去吩咐底下人办事的时候他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下,“九殿下,您怎么知道地底会有空腔?” 那个站在地图旁雍容华贵的男子目光锐利地朝他望了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眸携着沉沉的压迫,“无需多问。” 统领后颈一激灵,连忙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把两人打发走,萧若风浑身的气势一收,捏了捏眉心,“暮初,给琅琊军的消息传过去了吗?” “传了,洪都城和渊止城隔得不远,信鸽很快就能飞到。” 百里之外的渊止城,肖斩江从竹筒取出卷起来的字条,上面只有两行字。 第一行写着:渊止若无异,赴洪都。 第二行写着:放雕,寻主。 肖斩江看完立刻高声喊道:“琅琊军全军听令,即刻整军,一刻钟后出发!” 他在来回奔忙的人群中找到了叶啸鹰,“王妃的雕呢?” “大中午的,可能在打盹吧?”叶啸鹰挠挠头,随后口中发出一声厉啸,在两山之间久久不散,片刻之后一声怪叫传来,说不出是鸟叫还是嘲笑,一只雪白的海雕从天而降,身后还跟着一只褐色的雀鹰,在他们头顶又是一声长啸。 仿佛在告诉他,喏,这才是鹰啸。 这一人一雕倒是混得好,肖斩江无奈地摇摇头,对着头顶的劫海道:“王爷传信让你去寻主子。” 劫海是东方既白特意留在渊止城的,一是他们乔装去洪都带着这么显眼的目标不方便,二是它这阵子一直在林子里野,突然藏头缩尾的不习惯。 琥珀色的黄瞳微微一竖,一丈长的羽翼舒展开来,立刻朝着洪都城的方向飞了过去。 洪都城里,城主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份最尊贵的青王殿下安排好了,可那些不知情的民众却有些难办,有的和官兵在家门口争吵,有的直接关起门来不搭理人。 萧若风站在高楼上看着那一幕幕,叹了口气,眼前这一切其实和澜江决堤那天发生的事情没有区别,人们只有在灾难来临的时候才会清楚地认识到之前的“异常”皆是“预兆”。 他手边,一杯在寒风中失去温度的茶水突然起了涟漪,平静后许久,突然在一声嗡颤中,激起了一道波澜! 原本正在家门口和官兵吵得不可开交的百姓,脚下突然一晃,并不明显的震感会让人以为是错觉,但争吵声戛然而止时,每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狐疑。 那么,每个人都产生的错觉,很可能不是错觉,而是周围真实发生了某件事。 “刚刚……”有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地面晃了一下?” “好像……好像是。” “是不是真要出事了?要不我们还是……” 原本还在抱团闹事的街坊邻里相互交流了一下,见通知他们暂时避难的官兵脸色黑沉,纷纷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带上一家老小,正要再搜刮一圈家里值钱的东西的时候那官兵又忍不住了。 “什么东西都别带,人走就行了!琅琊王殿下说了,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事,所有损失由琅琊王府进行赔偿,不会比你们现在家里这些东西少。” 有些百姓一听有人会赔给他们更多的钱,当下二话不说拉上家人就走了。 也有些人听到了关键,琅琊王?来洪都的不是青王殿下吗? 还有些人正想和官兵再问几句话,却不防又是一阵强烈的晃动感从地底传来,当下神色大变,也顾不得身边的人是谁,拉起来就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1 22:34:37~2023-06-04 22: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若隐 5瓶;拾荒少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魔蛟现世 ◎一双沾满恶念的血瞳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神振荡,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从潜藏的灵魂深处涌了出来,唾弃,鄙夷,嘲笑,谩骂……仿佛无穷无尽。◎ 地底,东方既白见这魔蛟钻出来的洞穴又小又窄不说,还弯弯曲曲没完没了,她在地里绕路的功夫那家伙早跑了。 她抬手试了试,要是和在澜江城的那样把堆积在路面上的泥沙全部抬起来需得用上她十成功力,但现在她头顶不光有泥土还有一整座城池,只有大罗神仙来了才能把整座城连房屋加地基全部抬起来。 第198章 “就希望萧若风已经安排好了吧……”她轻轻一挥掌,只用了四成劲,一掌下去直接把通道拓宽了一倍,地底的水不断从泥土和砂石中渗漏出来,还有些地方出现了明显的坍塌,她轻吸一口气,动作得快点,不然她今天追不到蛟不说,搞不好还给埋在这儿了。 山野中数不清的飞鸟惊起,洪都城内不断升起红色信号弹,地下传来的震感越来越明显,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地龙翻身了!快跑!” 原本还在磨蹭的人也不敢磨蹭了,生怕晚一点就被活埋在家里,街上挤满了惊慌失措的百姓,官兵只能站在屋顶上竭力维持着秩序,“不要慌!慢慢来!往西边走!” 可他们的声音哪抵得过成百上千的民众,一时间男子的怒骂、女子的呵斥和孩童的哭泣声充斥着耳膜,直到那一声沉稳又饱含威严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肃静!” 一身白衣温文如玉的公子突然出现在飞檐上,俊美无俦的面容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华贵之气让吵闹的百姓下意识地收起了自己张牙舞爪的一面,不自觉地露出对待贵人的恭谨,他沉着冷静的话语更是因注入了内力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不必慌张,大家排好队跟着官差走,他们会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人群中推搡片刻,在那双深邃眉眼的注视下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回归神的官差当即吆喝了一声,带着百姓按分好的路线疏散。 白衣公子便如青松一般伫立在飞檐上,清隽的目光护送着一批批百姓从自己眼前经过,当最后一批百姓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一个黑衣侍卫出现在他背后,躬身道:“殿下,这边的居民已经清理完了。” “嗯。”萧若风仰头望了一眼头顶还没有散去的红烟,他判断不出地底下是个什么情况,但他知道现在既白就在他脚下。 地底,察觉到追来的气息忽然速度加快,魔蛟扭动的身体往地下钻得更厉害了,厚厚的鳞甲横冲直撞地在地底发出阵阵撞击,所过之处一片塌陷。以致东方既白追着追着完全失去了魔蛟爬行的轨迹,只能单纯凭着内力自己向前开路。 看着前方完全被堵住的路,她愣是给气笑了,“胆小鬼,有本事你就爬!” 她手腕一翻,内力瞬间翻倍,掌心之下一股骇然的力量汇聚成团,来时的路受到那股力量的吸引砂石全都飞了起来,土块不断滚落,随着她身后的通道完全塌陷,她挥出一掌重重地拍在前方仍有不断震动声传来的方向。 轰! 受到挤压的泥土迫切需要一个宣泄口,一声巨大的爆响之后,全都朝着某一个空旷的地方挤去! 哗啦! 洪都城内的一排屋舍骤然出现不同程度地下沉,青石路面上出现了数道小臂粗且有数丈长的裂缝,人的视线无法通过裂缝往下窥探出什么,萧若风却从破土而出的气流中分辨出了东方既白的气息。 他微微皱眉,只有既白的,那这场祸乱的源头……他抬头看向朝前方蔓延的红色烟雾,和地面裂缝延伸的方向是一致的。紧接着,地底的震动接二连三传来,裂缝延伸得越来越快,横穿洪都城直奔澜江。 午后的天骤然阴云密布,天色倏地暗沉了下来,乌压压的云层堆积在洪都城上空,仿佛抖一抖就能抖下一场倾盆大雨来。 江水奔腾的澜江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湍急的江流在狂风中怒嚎,随着一道冲天而起的水柱,急转的江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旋涡中心浮了出来,隐约可见鬃毛般浓密的触须。 扁平前突的嘴率先探出江面,浓墨般漆黑的角质鳞片覆盖了整个头颅,一对黝黑发亮的犄角如同利剑,眉骨上突起的硬块在一双血红的瞳孔之间交叉,显得那双眼睛更加狰狞可怖。 是那条魔蛟。 一双沾满恶念的血瞳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神振荡,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从潜藏的灵魂深处涌了出来,唾弃,鄙夷,嘲笑,谩骂……仿佛无穷无尽。 铮! 浩瀚的剑气划破迎面而来的风浪,追着地裂而来的萧若风一剑斩去那些恶念,被誉为人间正气第一剑的的昊阙在他手中发出阵阵剑鸣,他沉声对身后的十几人吩咐道:“你们都别过来,去其他地方找找还有没有遗漏的百姓。” “殿下……”霜却站在原地没动,心底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直觉告诉他澜江里的那东西很危险,留殿下一个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不光是他,其他侍卫脸上也是如此。 “这是军令。”萧若风强调道。 霜却攥紧了拳,低头行礼之后带着人四散离去。 萧若风举目望向洪都城,魔蛟现世,此刻的洪都城已经完全从白天变成了黑夜,暗沉的天地间仿佛有浓墨在翻滚,乌云中时不时地划过紫色的闪电。 他转过身,魔蛟的上半身已经钻出了旋涡,紧接着一双车盖大小的利爪用力一扣江面,盘旋的水流瞬时四散,从江底蔓延出的裂缝一直延伸到江滩上。 粗壮的身躯借着拍击的力量弓起背就要完全脱离江底,萧若风握紧了昊阙的剑柄,死盯着魔蛟的下一步动作,若是魔蛟出来后扑向洪都城,他无论如何也要拦下来。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魔蛟原本能顺利抽出的身体却像是被拽住一般,非但没有出来反而下陷了几分。 既白! 第199章 一片混乱的澜江地底,东方既白别过头避开倒灌下来的江水屏住呼吸,鸦青色的发丝早就被冲乱了,全身的真气都聚在她的右手上,蛟龙尾巴上坚硬的肉刺扎破了她的手心,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强硬地拉着蛟尾后退。 被拽住了尾巴的魔蛟顿时仰天嘶吼,震慑人心的吼声穿透黑夜,与此同时,蓄势已久的天雷和倾盆暴雨如同天崩一般砸了下来,水桶粗的闪电一道一道劈在汹涌的澜江上,顷刻盖住了它的嘶吼。 东方既白左手抽出伞柄中的细剑,一剑刺入魔蛟的鳞片缝隙往上一撬,蛟龙的尾巴顿时挣扎地更剧烈了。她一手攥着蛟尾,另一手将角鳞连着肉狠狠地一把扯下,带着腥臭味的血液顿时涌了出来。 吼! 被疼痛刺激的魔蛟怒吼一声,数道闪电劈在了它身上,疾风骤雨中,一双漆黑如刃的尖角逐渐发生了变化,毁天灭地的气势以它为中心振荡开来。 萧若风心中咯噔一声,虽然之前没有见过,但此时魔蛟身上节节攀升的气势像极了人类跨过一个大境界时会出现的现象。 难不成它要化龙拼死一搏? 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急切的长鸣,一道白影掠过黑夜,直扑澜江中央的魔蛟。萧若风心神一凛,提起一口气飞身掠起朝魔蛟逼近。 魔蛟认得从天而降的劫海,也注意到了有个人类朝它提剑砍来,强有力的爪子掀起波涛汹涌的江水朝他们挥去,现在正在化龙的关键时刻,必须杀了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成功化龙后血脉压制就会削弱,它才能对付下面那个守海人。 萧若风运起轻功避开了朝他袭来的数道水柱,劫海一声长鸣,绕着魔蛟盘旋,如今魔蛟的尾巴被东方既白抓住了,活动能力有限,他们只需要找准机会。 在飞过的劫海背上短暂地借力,萧若风跃到了魔蛟上空,挥剑之势如石破天惊,对着它头顶漆黑如剑的尖角砍去。 魔蛟洞悉了他的意图,如铜铃般的赤红眼瞳看着这个渺小的人类,仿佛在看一样死物,它张口发出一声怒吼,刺耳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数不清的恶念和怨魂的哭嚎朝他扑来,耳膜瞬间被各式各样的呼喊充斥。 救救我!救救我!爹!娘! 杀了他!杀了他们!他们该死! 蠢货!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纷杂的声音直击灵魂,萧若风的身形一滞,昊阙擦着厚重的鳞甲而过,带起一道刺目的白光。魔蛟一甩手撞开萧若风,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 萧若风被千斤之力撞飞,整个人倒飞而出,险些栽进江水里,劫海急匆匆飞来两爪抓起他的臂膀,明黄色的雕瞳看着面前凶相毕露的魔蛟眼底划过一丝锐利的光。 天空中的雷电越来越密集,刺啦,水桶粗的闪电劈落下来,魔蛟仰天怒吼,漆黑的蛟爪紧扣着江泥,下身使劲地想要甩脱尾巴上的束缚。 眼见着蛟角逐渐出现分叉,萧若风沉声道:“不能让它就这么化龙。” 【作者有话说】 我傻了,我以为我上传过更新了,抱歉抱歉otz 第118章 屠蛟 ◎目睹过真龙的萧若风却觉得在那不可侵犯的神圣下,还有一丝俯听人间疾苦声的悲悯。◎ 蛟龙的鳞甲坚硬非凡,全身上下看起来唯一还算柔软的地方便是那对肉球一般的眼睛,可刺伤它的眼睛会让它更加发狂,更加难以接近,龙角的形状已经变了,没那么多时间了。 “我砍它的角,你吸引它的注意力。” 劫海应了一声,抓着萧若风飞到半空,冲着雷蛇狂舞的苍穹厉啸,天空顿时阴沉了几分,乌压压的黑影成片成片地从远方的密林掠起,朝翻滚不休的澜江而来,汇聚在蛟龙上空。 那全是远近林中栖息的鸟雀。 劫海带头朝蛟龙的眼睛袭去,一时间所有飞鸟都收到了劫海的命令,如同洪流飞速划过蛟龙面前,魔蛟警惕地看着这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鸟类,鸟群中时不时伸出一双利爪,迎着它的视线狠狠抓下。 吼! 一声巨吼,飞聚的鸟儿被震耳欲聋的吼声轰开,雪白的海雕飞在半空中,率领着重新聚集的群鸟居高临下地看着它。 魔蛟对这神雕之子恼恨得很,它和它的主子一样讨厌。 不对,那个人类呢? 萧若风趁鸟群占据魔蛟注意力的时候运起轻功悄然掠向魔蛟头顶,昊阙身上剑光大亮,蛇蛟畏龙,既白仅仅是站着就能让魔蛟畏惧不已,那他呢? 若他也能招来一条龙呢? 萧若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那日在未名湖上东方既白一剑成龙的过程,裂国剑为萧氏皇族所传之剑,剑法晦涩难懂,数十年来无人学成,而他,则是自天武帝之后唯一一个能将裂国剑练到第二重的萧氏子弟,而那第三重,名惊龙。 有些人一辈子跨不过那道槛,是因为他们只知晓龙乃九五至尊,睥睨苍生,傲视天地,而目睹过真龙的萧若风却觉得在那不可侵犯的神圣下,还有一丝俯听人间疾苦声的悲悯。 蛟龙为祸,生灵涂炭,天地同悲,山河呜咽。 飞在空中的海雕掌握着全方位的视角,它看着气息格外不同的萧若风雕瞳一眨,倏地张开雪白的羽翼,在疾风骤雨中扶摇直上,绝云气,负苍天,又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撕裂长空,直直朝着吼啸的魔蛟劈落。 第200章 魔蛟对那从天而降的海雕深恶痛绝,它顿时扭摆着身体想要将劫海击落,可尾巴却被死死地扣在地底。 那个守海人! 江底,东方既白的手已被鲜血染红,全部的真气都用在了钳制魔蛟行动上,涌入的水流让她睁不开眼,被冲开的青丝乱成云雾,她索性闭目凭借着手感一片一片掰断魔蛟的鳞甲,腥臭的血水顿时将她包裹。 她要是松手让魔蛟逃出去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外面的人,她能感觉到劫海就在附近,外面的必然是萧若风无疑了。 而且,她此刻清楚地感受到,这条臭虫在化龙。 呵,化个鬼。 她徒手撕开魔蛟失去鳞甲保护的尾巴,锐利如刃的手指刺入血肉,魔蛟的脑海顿时被巨大的痛苦充斥,可恶!混蛋! 地面不断颤动,江水奔涌,江底的缺口在魔蛟的胡乱撞击下越陷越大,魔蛟的挣扎幅度也越来越明显,劫海带着劲风和明黄锐利的鸟喙穿过狂舞的蛟身一头撞上魔蛟赤红的眼瞳,刺破瞳膜的时候双爪并用,生生从魔蛟的眼睛上扯下一块肉来。 本就在痛苦深渊里挣扎的魔蛟顿时陷入了疯狂,它发了疯似的将脑袋朝江底狠狠撞去,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劫海抽出了嵌入蛟瞳的喙,血水被雨水冲刷,临近江面的时候它奋力振翅脱离,后背却被狂袭而来的蛟躯猛砸进了滚滚江水之中。 嗡! 风声忽而喑哑,昏暗的天地间亮起一道金光,激荡的剑气盘旋呼啸,昊阙的剑身从所未有的亮,察觉到主人澎湃的剑意沸腾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发狂的魔蛟微微停滞,浑浊的江水里钻出一个沾满黄沙的泥影,“啾啾啾啾啾!!!” 不等魔蛟反应过来,怒骂了几声的劫海一个猛子又扎进江水里,再冒头已然在江岸边,一个劲地甩着身体想把脏兮兮的泥巴甩下来。 意识到被挑衅的魔蛟顿时就要上前将那只恼人的鸟拖回水里淹死,头顶落下的剑风却给它带来了危机感,而与此同时,江底的女子已经在模糊的血肉中抓住了它的尾椎,从抓着它的尾巴后扯变成了抓着椎骨,皮肉和骨架剥离的痛苦让它神魂欲裂。 更不用说那只抓着尾椎的手中,一股毁天灭地的内息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着椎骨一路传到它头顶。 可它已经没法躲了,头顶那个人类男子周身缠绕的剑气令它同样畏惧,那气息让它仿佛察觉到了过去无数次被蓬莱方家围堵在墟海边缘的噩梦,那是它终其一生都逃不脱的命运。 萧若风觉得此时的感觉十分玄妙,昊阙在他手中激动不已地震颤,他的心情却格外平静,魔蛟的动作在他眼中被放慢了数倍,就连那双恶念混杂的赤红血瞳也逐渐清晰,它的惊恐、绝望、疯狂也一丝不落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抿了抿唇,看着这条祸害了江南百姓的魔蛟,执剑而起,剑刃划破虚空,耳畔似有一道自亘古而来的龙吟,龙啸太如雷霆,充满了威严和力量,而龙吟低如呢喃,却流露出深沉和悠远,带着抚平一切的力量。 魔蛟的时间仿佛被停滞了,但剑角相撞的那一刻迸发出刺眼火光,又将一切拉回现实。从剑身上传来的力量透过剑柄震得萧若风虎口发麻,他咬紧了牙使出全身的内力用力推着昊阙向下,竟将剑身切进去几分。 同一时刻,冲入魔蛟脑海的内息同样直奔蛟角而去,两道内息相撞,萧若风当即持剑退开了去,只见魔蛟头顶那漆黑发亮的蛟角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咔嚓。 蛟角碎裂。 暴雨砸得更猛烈了,化龙失败和断角带来的痛苦让魔蛟发狂的怒吼,澜江被它的身体砸出道道深深的凹痕,顷刻又被湍急的流水覆盖。魔蛟在江水中一通乱撞,却阻挡不住它整个身体被拖入水中,被一团猩红淹没。 澜江中不知从何处聚集起了一片乌压压的黑潮,是黑鱼。 黑鱼一般情况下不会群聚,但此刻却大批量出现在这里,都是被蛟龙血的味道吸引来的。它们在汹涌的江水中随波打转,绕着魔蛟一圈一圈地游动,蛟龙的血刺激着它们食肉的本能,拣着被撕落的血肉疯狂啃噬,却不敢太靠近魔蛟的尸体。 因为那里还有一个比魔蛟更恐怖的存在。 天地间电闪雷鸣,萧若风拄着昊阙站了起来,狂风吹乱了他被雨水打湿的发,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魔蛟沉下去的位置,暴雨和江流冲刷着江底上涌的血水,许久没有动静之后他有点慌,既白怎么还不上来? 他看到了那一片乌压压的黑鱼,心里蓦地恐慌了起来,飞身跳进江里朝之前的位置游去,江水的浑浊让他在没有真气阻挡的情况下完全睁不开眼,正要调动身体里还能用上的真气隔开水流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如藤蔓般缠住了他的腰。 顺着水流散开的长发如同柔顺的水草,容颜昳丽的女子从他身前冒了出来,即便在泥沙滚滚的江水中仍旧如出水芙蓉,蓝灰色的眸子更是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她眨了眨眼,“你怎么下来了?” 高悬的心这才落下,萧若风抹去沾在她脸上的泥沙,前额相抵徐徐吐出口气,想起旁边还有一群凶猛食肉的黑鱼,“先上岸。” 两人一走,江上的血色更浓了。失去威胁的黑鱼开始大口大口啃食着魔蛟的躯体,数以百计的同类争抢着食物,然后相互厮杀,上演着残酷的自然法则。 第201章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游回了岸边,丝毫没有形象地直接躺在江滩上大喘气,东方既白的衣服被血水浸透了,裙摆破破烂烂,幸好不是鲛绡,不然她要心疼死。 萧若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发丝和白衣上满是黄沙,手腕处因为用力过猛有些脱力,昊阙的剑刃上更是出现了一个不小的豁口,那是砍蛟龙角的时候留下来的。 “洪都城的人呢?” 萧若风喘匀了气,道:“都遣去城的另一边了,暮初安排了人看着,不会叫他们看见这里发生的事。” 暴雨还在下,劫海迈着爪子跑到两人身边,低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张开双翼帮他们挡雨。 反正羽毛已经湿了,姑且充当一回主人的伞。 “那条蛟死了吗?” “死了,蛟龙血引了些东西过来,怕是过一会儿肉都要被啃没了,等会儿你叫人捞上来。” 雷雨暂收,天色渐渐明亮,短暂的黑夜结束了,霜却在不远处看见江上的动静平息了以后立刻带人赶了过来,见两人躺在地上不动,其中一人还浑身是血,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4 22:46:01~2023-06-05 23:4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那颗星星 20瓶;32593286 6瓶;潘扶摇、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惊龙一剑 ◎裂国剑法素来霸道刚猛,那惊龙一剑必然是惊天动地,压得众生俯首,可在萧若风手上却不是那个味道,而是春风化雨,让人心悦诚服。◎ 东方既白这回是真有些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萧若风说了几句话,说着说着眼皮子就开始下垂,却听得地面传来远方的震动,像是有成百上千人正朝这边奔来。 马蹄,战甲,由远及近。 十几骑轻骑绕过城墙朝江滩边飞速靠近,“王爷,王妃!” 萧若风在霜却的小心搀扶下起身,垂眸看着歪在他肩头不想动弹的东方既白,轻声吩咐:“去叫马车。” 身边的人立刻领命而去。 肖斩江,王劈川,叶啸鹰等人策马来到他们面前,见到东方既白一身是血还有她血肉模糊的手臂和五指也是吓得不行。他们隔的距离虽然远,但也看到了那诡异的天象,是以琅琊军行到洪都城外,几位副将下令大军原地待命之后全都朝这里过来了。 “找几个水性好信得过的人把江里的东西拉上来带回徐府藏好,莫叫其他人看见。” “把这里的痕迹清理干净再去西城门外通知百姓回城。” 想了想,萧若风又道:“告诉安插在青王身边的人,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不管青王醒没醒都把他弄回天启,还有,把长皇子留在洪都城的几枚钉子全都拔了,伪装成在此次地陷中身亡。” 东方既白睡了冗长的一觉,她难得有一回真气消耗得如此厉害,都怪那条泥鳅,非得她在后面撵着才肯从地洞里钻出来。 醒的时候外面天光正好,透过窗纸的阳光漫过地面攀上了床沿,恰好落在她身上,到江南以后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她偏了偏头,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好,衣服也换了回来,床头和床尾搁着两个暖炉,烘得她身上热乎乎的。她舒了口气,又沉沉地闭上了眼,唇瓣轻轻呢喃着,“萧若风……” 房间的另一边传来温和的回应,听到动静的萧若风连忙放下手里的书信走过去,“我在。” 他掀开纱帐看向闭目躺着不动的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刚刚她是在梦呓还是醒了? 东方既白的右手伤得格外严重,手掌到手腕多处骨折,手心还有个洞穿手背的血窟窿,指甲也断了几个,都是她在手撕蛟龙的鳞甲的时候伤的。魔蛟的鳞片那么厚,昊阙都砍不动,她倒好,硬生生给扒下来了。 萧若风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五指轻抚她纱布裹缠的右手,隔着薄薄的纱布他还能触到底下凹凸不平的伤痕,“一定很疼吧……” “不疼。” 缠绕的纱布被一股气流解开,露出底下青白纤细的手腕,一片银光粼粼如海面泛起的波澜乍现又消弭,三指宽的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色消退,顷刻光洁一片。 萧若风的呼吸停了停,他抬眼看向那双再度睁开的蓝眸,低头有些不确定地抚了抚她完好无损的手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真的愈合了?” “都是外伤,龙血淬炼过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的。”东方既白另一手拉着被子懒洋洋地侧过身,“也就因为现在是冬天,要是天气暖和,昨天就该痊愈了。” 她歪头看向窗纸透过的明媚天光,她应该已经睡了一天了。 萧若风没再多问,他将她受过伤的手揣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焐热,“还可以再躺一会,午膳就快好了。” 东方既白瞧着他,忽得抬指探向了他的脉门,只停了片刻便收回手指,“还好没什么事,那魔蛟的道行比你们的大逍遥境还高,你太冒险了,还有劫海那个笨蛋,得亏是我在下面拽住了魔蛟的尾巴,不然你们准给拍成泥巴。” 当时那种情形,正常人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更何况,她还在下面。 萧若风无奈笑笑,东方既白见他还笑,蓝灰色的眸子顿时剜了他一眼,“你还不听话了?” 第202章 萧若风连忙收了收笑意,轻咳一声肃了肃神色,“好,下次记得。” “你还想下次?”东方既白哼了一声。 “好好好,夫人教训得是,为夫记住了,不会有下次。”萧若风无奈道。 东方美人眉目舒展,容色昳丽的脸庞歪在枕上,青丝半掩,缱绻的水眸有股说不出的慵懒妩媚,“你出的那一剑,让人很意外。” 她语意微顿,又道:“其实也不算意外。” 昨日她身在江底,看不到上面的情形,但内息相撞时她仍察觉到了那股剑意,“也不能说是和我想的不一样,但和你们老祖宗想的,肯定不同。” 裂国剑法素来霸道刚猛,那惊龙一剑必然是惊天动地,压得众生俯首,可在萧若风手上却不是那个味道,而是春风化雨,让人心悦诚服。 说怪,又不奇怪。 因为萧若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不由问道:“是什么样?” 东方既白挑挑眉,“不告诉你。” 见她卖起了关子,萧若风忍不住掀了掀唇,“昨天给你把脉有气虚之状,想来是运功过度所致,今日看你精神极好,想来是已经恢复完全了。” “本也不碍事,晒晒太阳补补阳气就好。”东方既白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当然,还有个更快的方法。” “什么方法?”萧若风见她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东方美人身子一歪,游鱼一般钻进他的怀里,笑盈盈地望着他,“当然是从夫君身上吸点阳气啦。” 一双天生就极具风情的眼眸,微翘的眼尾仿佛一只细小的钩子,轻而易举地勾住了他的心神,活脱脱一想要吸人阳气的小妖精。 萧若风把投怀送抱的小妖精揽住,指腹从她嫣红的唇瓣上抚过,视线微深,“当真?” 东方既白眯了眯眸,一翻身赤足踩到了地上,烟灰色的鲛绡浸润在透过窗纸的阳光中,仿佛身处泛着细碎金辉的海面,“假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海里的,才不学陆地上的妖精那吸人精气的作风。” 萧若风握拳掩住了唇角的笑,“所以?” 东方姑娘扬了扬下巴,高傲地说:“我要吃鱼。” 洪都城发生地动的消息传到天启已是腊月廿九,太安帝看到奏报的时候气得把折子摔到了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洪水又是地动,难道真是上天在惩罚他对手足不仁么? 李公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折子,“陛下,您消消气,洪都城现在有二殿下和九殿下在呢,定会力挽狂澜的。” 他眼尖地往折子后面瞄了几眼,忽得哎唷一声,恭敬地将折子重新递回到御前,“陛下,您再看看?” 太安帝抬起头,看到李公公那张堆起褶子的笑脸,明日就是除夕,朝廷已经放了年假,没有文武百官在他面前天天晃悠,就剩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太监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折子拿起来继续看,如今他年事已高,眼神不好,看奏折的速度很慢,看完几行字后才看到伤亡统计,视线骤然一变,旋即眯着眼仔细地看着后文。 李公公看着陛下的脸色阴转多云,最后带上了一点欣慰,想来对这结果还是能够接受的,他拿捏了一下语气,适时地问道:“陛下,可需要奴才去唤几位大人过来?” “嗯。”太安帝顿了顿,“就叫户部尚书过来吧。” 李公公连忙派人去宣户部尚书进宫。 太安帝将那份洪都城城主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拿在手里,缓缓舒了口气,洪都城发生地动,老九应对得及时,全城百姓出城避难,只有十几人伤亡,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挽回了。 还得是老九啊。 他又将奏折的内容看了一遍,确定没看到任何与青王有关的字眼,不由轻轻皱眉,老二在做什么? 通往天启的官道上,一列车队飞速地前进着,近百的扈从护卫着中间的几辆马车,为首的人看着前方逐渐开阔起来的视野,大喊道:“就快出秦岭了,动作快些,争取明天天黑之前到天启!” 马车上,面色苍白的华服男子靠在车厢内壁上,小内侍紧张地端着汤碗给他喂药,却因为马车颠簸洒了好几滴出去。不等青王殿下发怒,小内侍就已经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萧燮看着更糟心,伸出一脚就直接踹了过去。 哪怕他现在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小内侍也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脚,马车一抖他就磕到了旁边的桌角上,额头顿时砸出一个血窟窿,可他不敢喊疼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是连滚带爬地起来继续跪着,“殿下恕罪!” “滚!”萧燮心烦得很,直接将人挥退。 原本江南一行好好的,结果到了最后一天尹大师突然死了,接着他又受惊昏厥,在他昏迷的时候洪都城居然发生了地动,而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秦岭官道上了。 一听他昏迷的那天萧若风忽然出现在了洪都城,他就觉得尹大师的尸体去而复返害他受惊这件事跟萧若风脱不了关系。再一想偏偏这个时候发生了地动,而萧若风却好像提前知道似的部署好了一切。 “有鬼!肯定有鬼!”他恨恨地在膝盖上一捶。 山风撩起了车窗的帘子,一股冰冷的拂过他的后颈,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旋即眼底的阴翳不住地蔓延,“一定……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第203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5 23:40:55~2023-06-07 07: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菀晏 23瓶;尼亚 20瓶;开心就好 10瓶;咩啊 9瓶;霜源雪焰、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打瞌睡递枕头 ◎赶紧把王道长背过去,趁他还有气,先把法事做了,然后再给他装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回青城山去。◎ 洪都城,自从魔蛟死后江南的天便放晴了,城里每天忙来忙去的,忙着修建在地动中塌陷的街道和房屋。 驰援的琅琊军驻扎在城外,没两天薛断云也率着剩下的部队前来汇合,他们将澜江沿岸的防线和堤坝重新修整了一遍,年关将近,萧若风批准家乡在附近的将士回家过年,他看着跟薛断云一起回来的雷梦杀,“我以为你会在雷门逗留到年后。” 雷梦杀挠挠头,“别打趣我了,大过年的我那些叔伯兄弟回来那么多,我一不留神就露馅了,到时候谁看谁尴尬,我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一双好事的眼在萧若风和他手中的书信上打量一圈,“洪都出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白白叫我错过了一场好戏,东方呢?” 萧若风无奈地敲了敲额穴,“在私宅处理后续。” 徐府,原本空旷的庭院此刻摆了一具巨大的尸骨,周围的侍从和暗哨布置得密不透风,任何无关的人经过这里都会被驱逐,擅闯者更是格杀勿论。 东方既白带着霜却进了门,先是远远地看了一会那具十几丈长的尸骨,似乎在唏嘘修炼了一千年的蛟就这么被啃得一丝肉都不剩。她上前伸手按住了格外冰冷的蛟骨,“当条潜蛟好好地修炼不行,非得祸害点什么,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以前在东海就没干什么好事,现在来了这里把澜江里的青蛟咬死不说,还兴风作浪那么多天,就算它真的要化龙估计也得先遭一遍五雷轰顶的天谴。 掌心之下内力汇聚,原本结构完整的蛟骨顿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她让霜却取了最为粗壮的二十四根肋骨和蛟角,剩下的骸骨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些蛟骨被淬炼了上千年,普通的火是烧不化的,可它们是魔骨,不能随意埋在地里。 “要不然去请个道士做做法吧……”东方既白小声嘀咕道,她不懂这一行,不过她来这里认识的道士也不是没有,“能给青城山的王一行送个口信吗?” “属下去办。”霜却应声。 “哎别找了别找了,人在这儿呢。”一个熟悉的嗓音从前门的方向传来,听着……有点中气不足。 他一出现,徐府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穿着道袍的男子睡眼惺忪地一脚踏进了徐府的大门,旁边立刻冲出来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他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些朝他袭来的刀剑就被拨到一旁,而他脚下一晃,人已经跃过影壁在飞檐上一点,似一阵青烟般吹向正厅。 “什么人!”徐府所有的明卫暗卫都动了起来,甚至有人举起了弓箭,对准屋檐上那个满脸没睡醒的道士。 只见他站在屋脊上睡眼惺忪地张望,似乎在找什么方向,左脚往前却一脚踏空,整个人随着瓦片尖叫着从屋顶滑落重重摔在地上,一片连带的屋瓦正对着他的脑门砸下,却在离他头顶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瓦片往旁边一丢,东方既白笑眯眯地一拍他的头,“小弟弟,来得这么及时啊,算好日子的?” “哎别提了,几天前我还在和师弟商量着今年的年怎么过呢,师父一句话让我三天之内赶到江南,这一路可跑死我了,我是觉也没睡茶也没喝,差点就猝死在路上了!”王一行原本想去抱她大腿哭诉一番,后来一想姑娘家家的不合适,往前趴的身形一扭,顿时变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装死。 东方既白好笑地看着他翻了翻眼一副原地去世的样子,“霜却。” “在。” “赶紧把王道长背过去,趁他还有气,先把法事做了。”她笑呵呵地说,“然后再给他装一口上好的棺材,送回青城山去。” 霜却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背人,一动不动的王一行顿时诈尸从地上弹了起来,“好姐姐,不带这么折腾人的,我就是缓一缓,缓一缓。” 一个手刀猝不及防地劈在他后肩上,霜却适时地伸出手接住被东方既白劈晕的王一行,她轻轻点了下头,“给他准备一间干净的厢房让他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 霜却应声:“属下明白。” 魔蛟的残骸有人处理,那剩下的就是那条青蛟的了。 打捞魔蛟骸骨的时候顺带找过一圈,并没看到其他大型的骸骨,听它说死的地方不在洪都附近的水域,且尸骨并不完整,澜江的水那么急,怕是被冲散了。如今魔蛟已死,它的执念也放下了,不管是就这么沉在江底还是随着江水冲入东海都好。 澜江城距离洪都还有些距离,快马加鞭走个来回至少要一日的功夫,萧若风之前说陪她一起去,顺带视察一下几座城池的修缮情况。 她伸手让小青蛇爬了出来,青蛟的残念已经散了,现在它只是一条冬眠被打断的小蛇,把它放回野外可能会饿死,只能先养在身边,等天气暖了再放出去。 “啾啾。” 一雕一鹰扇扇翅膀落在屋顶上,大大小小四只眼睛盯着她手上的蛇,来自天敌的凝视让小蛇盘成一盘躲在东方既白的袖子里。 第204章 东方既白揉了揉额穴,“不行。” “啾——” 她冲它们瞪了一眼,“不准吃。” 王一行这一睡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东方既白估摸着他大概要睡上个大半天,便直接回了城外的军营。 萧若风既然已经亮出了琅琊王的身份,自然就不能再住在徐府了,免得暴露私宅的位置。洪都城的城主有意请他入城下榻,但是萧若风以疏通河道的理由婉拒了。 “这洪都城的城主有意奉承讨好,前脚巴结了青王,后脚又来巴结你,简直是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的典范。”看着萧若风又一次把城主打发走,雷梦杀仰面翘着二郎腿斜坐在太师椅上,一口一颗花生米地嚼,“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啊。” “天高皇帝远,地方上的官员只要谁都不得罪,最后不管谁是赢家都不吃亏。”萧若风手里拿着一卷澜江的流域图,头也不抬地回了他一句。 雷梦杀视线一扫搁在他案头的信函,“嘶,我怎么觉得你桌上的东西越堆越高了?你真是离了天启也片刻不清闲。” “澜江决堤的问题虽然已经解决了,但该修的堤坝该疏通的河道还得有人去处理,青王走了,工部的人还在,这个摊子总要收拾的。” 洪都城的这个年,怕是要过得忙碌极了。 “师弟啊,不是我说,你跟东方这一点都不像一个月后要成亲的人。”雷梦杀啧啧两声,“眼瞅着日子就要到了,你们还千里迢迢在外奔波,忙着降魔除妖拯救世界。” 太安帝也真是,点哪个儿子不好非得点婚事在身的萧若风,留守天启的将领又不是只有萧若风一个,简直就是不让人安心筹备婚事。 萧若风淡淡一笑,“本就答应带既白来江南过冬,碰巧有机会离开天启,这差事有一半是我自己求来的。” “婚宴的帖子都发出去了吗?剑门会来吗?”雷梦杀好奇地问,自从顾剑门回了柴桑城以后就再没回过天启了,虽然他们有书信联系,但西南道和天启城有千里之遥,路遥车马慢,很长时间才能联系一回。 “请帖早就派人亲自送去了,如果顾家的局势已经安稳,他应该会来一趟。”萧若风将卷轴收起来放到一旁,“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点时间插上翅膀也飞不回天启,我可不想一个人在路上孤家寡人地过年。”雷梦杀耸了耸肩,“初二心月应该就带着寒衣到剑心冢了,这里离剑心冢只有一日的路,初一出发赶过去正好。” 去早了,他怕被那位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女儿奴岳丈赶出来。 “你说你和东方成亲这么大的事,她家里一点都不知道,等知道了会不会提剑砍了你?”雷梦杀一脸深意地盯着自家师弟。 当初他要娶心月的时候,可差点没被剑心冢的冢主给削了。 萧若风默了默,随后道:“不会。” “你怎么确定?”雷梦杀瞪大了眼,“你都没见过她家里的长辈。” 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东方既白提起过,她是孤儿,被收养之后有了师父师娘,还有个师弟兼侄子的弟弟,因为她常年待在归墟之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听她说起来方家的长辈是不怎么管既白的事的。 估计就算他们知道既白在外成了亲,也只会觉得震惊。 单纯的,震惊。 外头传来士兵的行礼问安,帐帘一撩,风姿绰约的女子进了门,见雷梦杀在这里略略惊讶了一下,随后便同桌案后的人道:“青城山的道士还真是能掐会算,我刚想着要不要找人来做做法王一行就出现了。” “那当然,青城山的掌教吕素真可是被朝廷封过四字真君的,国师齐天尘请了十二次都没能将他请到天启来。”雷梦杀摇头晃脑了一阵,“对普通人来讲,他就是神仙。” 第121章 什么鳏夫寡妇的,乱讲! ◎住我家对巷口的老谢,续弦娶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老谢女儿上个月突然要说亲了,结果寡妇儿子在家里各种闹腾,你们猜为啥闹?◎ “哦?那他和李先生谁更厉害?” “这……师父和吕真人虽是莫逆之交,不过应该还是我师父厉害些吧?”毕竟李长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呢。 萧若风处理完手头的事便陪着东方既白去了趟澜江城,澜江城的城主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去而复返,但却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 萧若风去同城主说澜江水神的事,东方既白则带着青蛟的头骨到了江边。澜江的水流相比半个月前已经平缓了很多,暮初和霜却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箱子放在她身边,箱盖打开以后,露出了里面一块比马首大出两倍的头盖骨,还有一对三尺长的蛟角。 暮初有点不解,他一开始以为是要埋骨的,没想到是沉江,“王妃,就这么让它沉到江底不会被水冲走吗?” 要是被冲走了,特地送回来的意义不就没了吗? 东方既白摸了摸冰凉的蛟骨,“蛇有蛇窟,龙有龙宫,你猜蛟住什么地方?” “呃……” 她合上箱盖,望向波澜壮阔的江面,内力一起便将铁箱挥到了澜江上空。 暮初和霜却只觉得地面抖了抖,面前奔流不息的江水忽然停滞,连绵的澜江之中出现了一道豁口,露出了底下泥沙堆积的河床。蛟骨直坠而下,泥地塌陷,有所感应般地显出一道道深入地底的沟壑。 第205章 东方既白手一挥,停滞的江水便如落下的幕布般将一切都掩盖了。劫海鼓翼在江面上飞了一个来回,仰天长鸣一声。 她垂了垂眼,轻声道:“长风起兮越重浪,蓬山遥兮路漫长。魂归来兮渡沧溟,葬吾身兮墟海旁……” 这是蓬莱替亡人送行的悼词,每个人活着的时候都会念很多遍,死后也会有人如此为他们送行,送他们魂归墟海。 长风起兮越重浪,蓬山遥兮路漫长。魂归来兮渡沧溟,葬吾身兮墟海旁。 雄壮的海雕在空中长鸣,嘹亮的声音传遍天际。秦岭的某处,一个躺在树上打盹的少年猛地从梦中惊醒,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他摸了摸鼻子,跳到树上望着天空盘旋的海雕,刚刚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做梦吗? 忽的,脚下的树丛传来一些落叶被踏碎的声响,像是有什么野兽在悄悄靠近,他一低头,循着声响看向往两边拨开的灌木,那里率先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上面沾了很多草叶和泥土,隐约还可以看到干涸的血痕。 随后出现的裤腿乃至上身的衣服都被血色沾染,俊秀的面容格外苍白,一双黝黑的眸子吃力地抬起,看向树梢上衣袂翩飞的身影,风声呼啸,盘旋的海雕掠过林海上空停在那人的身边。 一身纯黑的羽毛,除此之外都和记忆中的外形一模一样。 “师……父……” 跋涉而来的重伤少年眼前一黑,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诶诶诶!”树上的美少年连忙跳到地上,伸手一搭他的气息,“完蛋,他快死了!” 这荒山野岭的,救命啊,他不会医术! 黑色的海雕收拢翅膀落了下来,低下头在重伤少年的脑袋边轻轻嗅了嗅,“啾啾——!” “啊?什么?有姐姐的味道?”美少年一拍脑门,“快想办法救人!” 澜江城,东方既白安葬好青蛟的头骨,萧若风也带着人从城内出来了,“我已经同城主交代过,等一切恢复正轨,就在江边修一座小庙,供奉水神。” 东方既白点点头,看着奔流不止的澜江,她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事还不算完,等王一行把魔蛟的骸骨净化以后再观察观察。 走了一趟澜江城,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又慢悠悠地沿着澜江流域骑马回了洪都,各个受灾地区的重建情况每日都会报上来,和萧若风预计的差不多,年前大致都能回到正轨上。 两人回洪都城的那天刚好是除夕,百废俱兴,四处贴着崭新的门联和年画,即便是还没修整好的街舍前都悬了一盏崭新的红灯笼,入目一片红红火火年味十足的样子。 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走在街上,“在东海,过年有别的讲究么?” 东方既白的视线扫了一圈,“和中原差不多吧,不过在东海,腊八以后东海三岛的港口轮流开一天的大海市,之后每个岛上各开三天小海市,岛民要囤很多鱼和虾蟹,以供除夕祭拜祖先和海神。” 她一指门前挂着的灯笼,“我们除了灯笼还要挂鱼鲞,师父和师娘就算是除夕也是各做各的,我跟我弟弟没人管,趁人家在家里守岁的时候溜进村子,拿最大的那条到山上烤了吃。” 萧若风一扯唇,突然有点好奇东方姑娘没当守海人之前过的是什么鸡飞狗跳的日子。 “没被人发现么?” “没有。”东方既白笑眯眯地弯起眼,“我弟弟学猫叫可像了。” “啊嘁!”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车行的山道拖着重伤昏迷的年轻人爬了上去,穿得一身清凉的少年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瑟瑟发抖,“这什么鬼地方,冬天居然这么冷,我快冻死了!” 黑色的海雕又一次从头顶落下,少年抹了抹不存在的鼻涕泡,“我错了,当初就应该让你学着去追踪粉痴儿,这样就能找到姐姐了。” “有没有人啊!”少年铆足了力气仰天大吼一声,可山道上静悄悄的,回应他的只有深山老林里的几声鸦叫。 律回春晖渐,万象始更新。被点燃的火苗沿着红信蹿进红筒里,第一声炮响之后千家万户的爆竹都响了起来。劫海撺掇着凌霄出去野,却被东方既白摁住,“这种日子还往外面跑,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炮仗把你们炸熟了都不知道。” 除夕这天,萧若风给全军将士放了假,空地上摆满了拼起来的长桌,留在军营里过年的将士直接自己动手倒腾起了年夜饭。暮初头一天就派人跑了附近能跑的城池,采买了大批量的食材和美酒,当然,一半的酒都是为了某个酒鬼买的。 劫海被东方既白提溜了回来,盯着桌上摆着的鸡鸭鱼肉雕眼发直,叶啸鹰笑呵呵地给它递了一碟花生米,它低头看了看,又看看不远处的酱肘子,骂骂咧咧地扭过头。 脑门被人一弹,东方既白好笑地看着它,“等会儿吃不完都是你的。” 凌霄老老实实地在自家主人的手底下顺毛,自打它跟着劫海成天翱翔打猎以后,身形肉眼可见地健壮了起来,一身羽毛油光水滑的,完全看不出曾经差点变成秃鹰。 东方既白看着乖巧的凌霄,忽道:“雀鹰是不是两三岁就可以筑巢了?” 萧若风一愣,旋即想了想书上看过的,倒是点了点头,按雀鹰的算法,其实凌霄已经成年好久了,“凌霄是我在边塞打仗的时候救下的,养了一段时间它没飞走,就带回天启了。” 第206章 海雕的寿命长,成年得晚,别看劫海每天带着凌霄飞这儿飞那儿的,其实它自己还是个孩子,“我们从澜江城回来的路上我好像看到有只小家伙时不时地飞在后头。” 保守估计是只母的。 大概是怕劫海这个大块头还有他们这群人类,所以没敢靠得太近。 萧若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乖得和小鸡仔似的凌霄,那边东方既白被劫海一个头槌撞了了一下胳膊,雪白的海雕伸长了脖子就要从她腿上爬过去去逮它的小弟,东方既白好笑地把大雕摁住,“你急什么。” “啾啾。”劫海不满地仰起头抗议。 萧若风伸手将凌霄托了起来,左右看了一会儿,主人突如其来的注视让凌霄有些紧张地抬了下爪子,黄豆大小的眼谨慎地露出你们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萧若风有些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有鹰看上凌霄了?” “或许吧。”东方既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边张牙舞爪的海雕,“季节还没到,不确定是不是别的原因。” 旁边的雷梦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场面挺像那么回事的,就那什么……住我家对巷口的老谢,续弦娶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老谢女儿上个月突然要说亲了,结果寡妇儿子在家里各种闹腾,你们猜为啥闹?” “为啥?”叶啸鹰憨憨地问。 “怕是那寡妇儿子喜欢谢家女儿。”坐对面的薛断云微笑着道。 雷梦杀连连点头,“对,是这样。” 众人再看气鼓鼓的劫海和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凌霄,顿时哄笑起来。 东方既白松了劫海的爪子,恼羞成怒的海雕唰的一下就冲雷梦杀凶神恶煞地扑去,萧若风也随手抄起一个空碟子摔了过去。 什么鳏夫寡妇的,乱讲!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看着雷梦杀一闪身躲开空碟的袭击,随后被劫海绕着长桌追着啄了一圈又一圈,场面一度滑稽。 营地里闹哄哄一片,她余光瞥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绕到了自己身后,便往那手的主人身边坐了坐,头一歪靠到他肩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8 11:28:53~2023-06-10 01: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宰治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在下蓬莱方子游 ◎坏了坏了,要是叫既白姐姐知道我被打劫了,铁定要和劫海一起嘲笑我!◎ 萧若风把凌霄递到东方既白手里,半臂高的雀鹰仔细着自己的爪子,低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超小声地啾啾了几下。 东方既白红唇一弯,伸出指头在它脑袋上揉了揉,便放它去追着劫海哄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八分满的酒杯喂到她嘴边,波光摇曳的眸子朝他一嗔,低唇就着他的手一口干了。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逃不开始终将目光放在主位上的将士们,有个眼熟的小将小声感慨了一下,“再过一个月王爷和王妃就要成亲了,可惜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们这些普通的将士不能亲眼目睹。” 王爷成婚的规制,光是请那些王公贵族都要座无虚席了,身份稍低一些的根本没机会挤进去喝杯喜酒。 “好说好说!”刚好被劫海撵着路过他身后的雷梦杀抬高了音调戏谑地说,“这不要成亲的新娘子和新郎官都在么,让他们提前请你们喝呗!” 东方既白打了个响指,劫海啄得更凶了,一人一雕活像村口被大白鹅追着啄的熊孩子。 萧若风轻咳一声,“今日除夕,营中不禁酒,诸将士想喝多少便喝多少,下月初二在军中再请各位喝一回。” 行军打仗的人,多少都好一口酒,萧若风这一说,军营里的气氛顿时高涨起来。 恰好洪都城中又燃起了五彩斑斓的烟火,一朵一朵接连绽放在夜空中,暮初也带着人在驻扎营地外面闹哄哄地放了一刻钟的炮仗,虽然没有进城,但几千人聚集的营地,并不会比城里的气氛冷清半分。 千家万户阖家团圆的日子,一列车马终于踏着沉沉夜色驶入了热闹非凡的天启城,城门的守卫正欲检查,车帘一撩,车厢内走出来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他身着四爪蟒袍,一双凌厉的眸子凝望着除夕夜灯市如昼的帝都。 守卫借着灯火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神色顿时一惊,跪地行礼道:“末将拜见青王殿下。” 青王没有出声,只是面容晦暗地望着城门之后人声鼎沸的大街,眼中翻滚着深沉的墨色,忽然,头顶罩下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城门上写着天启二字的牌匾后,一道白色的人影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苍老的白发,却有着如同少年般澄澈的目光。 他手中的拂尘一摆,青王顿时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入他的脑海,意识瞬间清明过来,城楼上的人面容和蔼,明明距离很远,说话的声音却像从他的心里冒出来一般,“小王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萧燮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抬手恭敬地朝上方拢袖行了个礼,“小王回京,居然劳动国师大驾,真是受宠若惊。” 国师齐天尘意味不明地看着那站在车架上的青年,“看来王爷此行带了不少礼物,今日除夕夜宴,时辰差不多了,贫道正准备出发,忽然算到王爷会在此时回京,便来此处邀请王爷一道进宫赴宴。” 第207章 忽然被当场国师这般盛情邀请,萧燮捏了把手心里的汗,挤出一个白得不能再白的笑容,“能与国师同行,是小王的荣幸。” 话音落下,齐天尘便出现在他身边,冲他微微一笑。 面对瞬间出现的人,萧燮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慌惊神都要在此刻发作,险些翻个白眼晕厥过去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旁边伸出的两指捏住,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呼吸顿时顺畅不少,他连忙抽回手又是一行礼,“多谢国师。” “小王爷此行江南受了不小的惊吓,看来是需要好好调养了。”齐天尘意有所指地说道。 萧燮擦了把额前冒出的虚汗,“是……是。” 千里之外的秦岭腹地,一个小小少年背着重伤昏迷的人费劲地寻着零星的灯火爬到了一处小山村门口,他气喘吁吁地把人放下,试探了一下对方的呼吸确定还有气这才将目光放到小山村中,“好不容易找到个村子,希望里面有靠谱的大夫。” “什么人!”前方守在村口的护卫发现门口有人影,顿时戒备地围了上来,“大过年的,除夕这种日子怎么还有人不守规矩地来找晦气!” 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手里各自提着缀有铁环的大砍刀走出来,看到山道上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愣住了。 少年看着出来的人,也是愣了一下,怎么看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不是好人的样子。 他仔细一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不成这不是山村,而是山贼窝啊?” 出来的几个大汉见来的只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小毛孩,看穿着打扮像是哪里的富家子弟,大过年还有送上门的生意,真是财神爷送钱来了。他们顿时狞笑一声朝少年围了过来,少年看到他们把自己围住略略惊讶了一下,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山贼们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富家公子哥可能脑子不太好。 那厢,少年捂了捂笑抽筋的肚子,“坏了坏了,要是叫既白姐姐知道我被打劫了,铁定要和劫海一起嘲笑我!” 夜空中传来一声长鸣,众人只觉一道黑影掠过身边,人群中顿时传来一声惨叫,脸上眨眼落下三道血痕,猩红的血水从他捂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第二声惨叫之后,少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刚刚你们说今天除夕,既然如此……” “在下蓬莱方子游,给诸位拜年了。” 临近亥时,军营里的人大多都喝得昏昏沉沉了,能动的几个人将喝醉的同袍一个一个搬回营帐,萧若风交代那些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人回去睡觉,便把周围伺候的人都遣退了。 雷梦杀喝多了直接躺在旁边的草垛上打鼾,闹了一晚上的海雕困倦地抖了抖翅膀,爪子罢了工就地趴在他胸口直打哈欠,凌霄从翅膀的缝隙里挤了进去,窝在劫海的羽毛里蹭了蹭。尖锐的喙在它的脑袋上刮了两下,劫海翅膀一摊,把一人一鹰全都盖在身下。 萧若风目光悠远地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夜空,拇指在手中的酒杯边缘摩挲着,这个时间宫宴应该也已经散了,不知道天启有没有什么变故。 最近这两年太安帝封的几个小王爷,最早是带兵打仗换来的琅琊王,其次是因为叶氏谋逆案替太安帝提刀的青王,之后便是长皇子落羽王,和三皇子景玉王,都是过年的时候在除夕宫宴上封的,按着位次来,一年一个。 如今天启的局势已经明朗,即便再多一个王爷也是已经站队了的,二月和四月萧若风和萧若瑾都要各自娶妻纳妃,积攒多年的人脉真和其他派系相较起来也是旗鼓相当。这两年太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但龙封卷轴却迟迟没有写下,萧若风猜测着太安帝的打算,皇子陆续封王,下一步就是逐个遣去封地,单看太安帝想拿谁开这个头。 一旦有封了王的皇子被遣去封地,那就是夺储之战彻底打响的信号,因为最后留在天启的那一个,最有可能坐上北离的皇位。 萧若风思来想去,觉得今年被封王的那位皇兄,运气可能会不太好。 “想什么呢?眉头都皱起来了。”慵懒的嗓音贴着耳根,喷薄的热气如藤蔓般缠上他的脖颈,带着浓厚的酒香,醉人的芳韵。 萧若风一垂眸,怀里的人翘着修长的玉腿坐在他腿上,烟灰色的裙摆在夜幕下就像随风而起的层层波澜,她仰着头,纤细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他眉心的褶皱。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一点杂事罢了。” 东方既白轻笑了一声,椅凳边已经七七八八歪了好几个空酒坛子,主桌上的人全是她喝趴下的,旁人一个两个喝得面红耳赤,不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就是抄起两把大刀开始耍酒疯,把这些小将喝趴了,她仍旧一杯接着一杯不紧不慢的,仿佛能继续喝到天亮。 萧若风把空了的酒杯满上,刚好也是酒壶里最后一滴酒了,他掂了掂空酒壶,“还喝吗?” “还有嘛?”过分水润的眼眸有点湿漉漉的,氤氲的雾气在眼眶里打转,看着乖巧极了。 他不由轻刮了下她细挺的鼻子,笑道:“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东方既白戳了戳他的脸颊,“我喝不醉的,就是有点困。”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眼尾顿时晕开了一抹水痕,萧若风见状,捡起掉在旁边的披风盖到她肩上,“离夜半还有一会,现在去睡还是再等等?” 第208章 东方既白伸腿勾住了披风的下摆把它压着不漏风,仰头在他的下巴上轻啄了一口,双手绕到他腰后搂住,灵活的手指把玩着他蹀躞带上的玉扣,“再等等吧。” 第123章 他敬他是条汉子 ◎他们借着灯笼的光勉勉强强看清楚少年在地上画得一团四四方方的图案和尖尖的三角,想了半天只想到耕地的牛。◎ 萧若风垂了垂眸,覆上她的红唇亲吻,积淀的酒香格外浓郁,农家年节前酿的米酒入口爽甜但后劲极大,没多久他从衣服里揪出不知何时跑进去乱摸的两只小爪子,喘了口气问道:“真没喝醉?” “没有。”东方既白瞪了他一眼,幽盈的蓝眸气得荡开了一圈红晕,“上次我和姓李的老头一口气干了二十坛酒都没醉的。” 她理直气壮地说完便探出身子去数地上歪东倒西的酒坛,一、二、三、四、五十、十五、二十五、五十五…… 萧若风额角的青筋突突一跳,把人掐腰抱了回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她面前,“这是几?” 东方既白看着他的手指抽了抽嘴角,随后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红唇一张直接一口咬住他的指尖。 他轻嘶一声,东方姑娘牙口好得很,一侧的小尖牙在他手指上一摁,差点就把它咬破了,他只来得及将指尖一勾,指腹和指背抵着她的牙关,亮白的贝齿抵着他的手指,四目相对,碧波荡漾的眸子一眯,露出了熟悉的坏心思。 嫣红的唇瓣上下合拢,湿软的小舌蓦地缠上了他的指尖,娇艳的容颜带着迷离的绯色冲他挑了挑眉,卷翘的睫毛随之轻颤,像是有一把细密的小刷子在他心头一扫一扫。 拇指落在了她的唇缝上轻碾,萧若风眸色微黯,指腹用力撬开她的牙关,低头用唇舌将手指取而代之,在随着热度发散升腾的酒气里强取豪夺,怀里的小狐狸勉为其难地收起了小爪子,一双盛满柔情陷阱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松开娇艳欲滴的红唇,萧若风哑声道:“真没醉?” “没有。”东方姑娘一撇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吐出的两个字裹着热气,颇有种宣战的意味。 他微微抿了下唇,伸手将人打横抱起,踏着寂静的夜色进了大营的主帐。 秦岭之中,名为方子游的少年仰头满意地看着挂了一树哀嚎不止的山匪,一甩长剑上的血插回鞘中,“好了,现在开始问话,第一个问题,你们这里有没有大夫或者伤药什么的?” 被挂在树上的山贼一边手臂被打脱了臼,另一边手臂汩汩地流着血,仰面朝天挂在树上,整个人疼得嗷嗷大叫,闻言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小毛孩,快把你牛爷爷放下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话音刚落,黑色的海雕从天而降,落在了树枝上,尖锐的爪子往他受伤的肩膀上一按,杀猪般的嚎叫划破长夜。 “我说……我说!!”痛得差点原地去世的山贼连连求饶,“东边数过来第二间屋子里有药箱!里面藏了不少从山下抢来的好药,平时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用的那些药!” 方子游吹了一声口哨,掠海顿时朝山贼说的那个方向飞了过去。他的视线在山寨里扫了一圈,鼻子一嗅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初来乍到身上除了一把佩剑什么都没有,空袋空空的蓬莱小公子饿了好几天了,掠海可以吃生肉饿不死,但他可吃不来。 要换做经常一个人在外的东方既白,她身上的火折子还有调料什么的可不少,哪怕身无分文也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方子游闻着香味咽了口唾沫,看着被自己拖了一路仍旧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因为受伤没有及时医治现在已经起了高热,整个人分外红润,他怀疑再这么下去这个人非得熟了不可。 他把人背起来朝最近的屋子里走,在有人居住的地方他好歹能给这人清理下伤口换一身衣服,等掠海抓着一个药箱飞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打起一盆水,找了块抹布凑合凑合洗了洗,糊到这人脸上搓了搓。 “兄弟你可千万撑住啊,只要你醒一小会,一会会就行,跟我说一句既白姐姐她在哪儿,我立刻带你去找她,她的医术很好的,再重的伤都能治。”方子游把他脸上干涸的脏污擦洗干净,露出一张带着病态嫣红的俊秀面容。 随后他解开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之前方子游就检查过这人的伤势,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肋骨断了几根,还有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在经脉之中游走,大肆破坏着内里。身体表面没有刀剑的割伤,倒是有很多淤青和擦伤,像是被人从很高的山上打落下来的。 也不知道这人经历了什么,不过拖着这么伤重的身体还能坚持那么多天吊着一口气的,他敬他是条汉子。 山贼的药箱里面倒的确有些常备的伤药和退烧药之类的,方子游打量着这些瓶瓶罐罐,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暗道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捡了几瓶看似对症的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闻着食物的香味,方子游终于把人拾掇干净,从来没伺候过人的蓬莱小公子在大冷天硬是折腾出了一身的汗,他摸了摸脉搏确认这人的心跳还在,旋即看向时不时传来几声痛哼的窗外,他随手把布一扔,叮嘱掠海把昏迷的人看好了,便走出去找吃的。 虽然抢别人家的年夜饭吃有点不厚道,但这些人都是山匪,方子游没什么负担,他风卷残云似的扫了小半张桌子的吃食,随后拖了一条木凳来到树下,看向上面已经不太有力气叫唤的山匪。 第209章 他大马金刀地在树下一坐,“第二个问题,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养着海雕的姑娘。” 手指朝亮着灯的房间一指,黑黢黢的雕影正从窗纸上透出来,“和我这只海雕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它是白色的。” “没有没有!我们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鸟啊?这辈子第一次见,以前从来没见过!”山匪们接二连三地回话,他们的答案让方子游皱起了眉。 “那一个穿着鲛人绡,手里拿着一把四尺长伞的姑娘呢?”方子游怕自己表述不清楚,索性抽了剑出来在地上画画,“她头上戴了一对珊瑚龙角,特别不一样,没见过吗?” 倒挂在树上的山匪使劲晃了晃充血的脑袋,他们借着灯笼的光勉勉强强看清楚少年在地上画得一团四四方方的图案和尖尖的三角,想了半天只想到耕地的牛。 “真……真没见过……” 方子游的眉头顿时皱紧了,既白姐姐的模样只要见过一面就绝对不会忘,看样子他还是抱太大希望了。 他连自己在哪儿都搞不清楚,更不用说大海捞针地找一个人。 山匪见这小孩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全都宰了,其中一人连忙道:“小少爷,要不然我给你上别的山头打听打听,我们这儿地盘又小又偏僻,来往的路人都没几个,那些大寨子里的人见多识广,说不定是见过的。” 方子游一琢磨,抬头睨了上面的人一眼,“我看你是想趁机搬救兵吧,别打那些歪主意,我姐姐的性子见到你们这种土匪强盗直接一巴掌全给你们扬了,见过她的人有没有机会活下来都不一定。” 挂在树上的山匪倒抽了一口冷气,寒风瑟瑟,许久之后有一个人超小声地说:“前阵子东山那头的金风寨一夜之间被灭门了,听说好像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物,对方抢走了全部家底不说,还把整座山都烧了。” 挂在他旁边的人道:“是朝廷的人做的吧,不是之前放过一阵消息说琅琊王带着军队押送赈灾物资要路过秦岭么……” 方子游看着挂了一树的山匪,仰头望天,叹了口气,他还是寄希望于屋里那个昏迷的大兄弟吧。 天光乍破,第一声爆竹惊醒了正月第一天的清梦,一连串热热闹闹的炮仗之后,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祭祖和走亲访友,城外的军营里,萧若风看着埋头一埋再埋恨不得用被子把耳朵裹上十圈的女子,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无奈。 东方姑娘缩在暖烘烘的被窝团成一团,温热的呼吸如同柔软的羊毫在男人坚实的腹肌上扫过,萧若风觉得情况不对伸手想把她刨出来,手臂刚提溜着美人的肩往上一拔就被扭头凑过来的小尖牙咬了一口。 “嘶……”被窝外的人抽了一口气,起床气极重的小狐狸咬着他不松口,捞着她肩的手指往下一滑,挠了挠她的胳肢窝,缩在被子底下的人一咕噜翻了个身,狠狠往后蹬了他一脚。 萧若风躲得快,掀了被子钻下去贴上她光滑的脊背,“乖,要睡就好好睡,不然等会儿你也睡不着。” 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的东方姑娘轻哼了哼,捉着他搂腰的胳膊抱着不动了。 手臂放的位置有点微妙,萧若风深呼吸几个来回,腾出的一只手拉开被子让自己能透气,又恰到好处地挡住外头洒进来的阳光。他垂眸看着怀里双颊红润的容颜,伸手理开她缠绕在鼻尖的青丝别到耳后,轻吻着她的鬓发静静地陪着她睡了许久。 第124章 新年 ◎没回天启最大的好处就是正月的这几天不用应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人,也不用赴这个那个宴,难得有机会陪既白赖个床,他自然陪着她想睡多久就多◎ 昨夜宿醉醒来的将士们一早醒了过来,在营帐前面面相觑,随后相互之间打了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招呼,问候了新年。 没想到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居然喝不过王妃一个姑娘,真是惭愧惭愧。 大伙收拾着昨晚上丢在空地上的烂摊子,主帐的方向迟迟没有动静,一向早起守时的王爷破天荒地没有出现,贴身侍卫暮初和霜却守在门口,不像是外出的样子。 因着过年,萧若风给全军将士放了三天假,没有早训也没有别的活计,一堆人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说着那些年天南海北的故事。 洪都城的城主一大早就来军营门口张望了,带了一车的年礼想给萧若风请安,却被薛断云挡在军营外,萧若风一直没有出现,见暮初没有进帐通传的意思,薛断云一想自家王爷好像不怎么待见这位八面玲珑的城主,便想直接把人打发走。 怎料那城主宁愿在门口等萧若风起身也不愿失了礼数,薛断云和暮初远远对了个眼神,便放着这城主不管了。 东方既白午膳前终于醒了过来,昨天夜里没怎么睡,她补足了觉才舍得睁眼,意识回笼的时候身边的热源还在,她丢开胳膊一翻身抱住了男人的腰,游鱼般的娇躯往上一钻,红唇直接亲上了他的下巴尖,“什么时辰了?” 刚睡醒的声音沙沙的,萧若风原本搂着她跟着浅睡了一会,怀里的人一动,他也跟着醒了过来,扫了一眼放在案角的滴漏,“巳时末,等会儿伙房该送膳了。” 东方既白唔了一声,懒懒地垂着眼靠在他胸口,又是许久没动静。 萧若风轻抚着她的脊背,视线朝帐门处一望,没回天启最大的好处就是正月的这几天不用应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的人,也不用赴这个那个宴,难得有机会陪既白赖个床,他自然陪着她想睡多久就多久。 第210章 洪都城的城主大概是没想到九殿下要晚些起身的晚是晚到午膳时分,那位和善的副将劝了他好几次,他看着日头逐渐升至当空,心里也有点后悔,传闻九殿下是个极为自律的人,万一那位殿下不出现是避而不见的意思,他赖在这儿不走岂不是骑虎难下? 就在他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主帐的方向终于有了动静。 暮初听到里头传来的吩咐,活动了一下站了一上午的腰,立刻去准备洗漱的热水和面巾,霜却候在帐门前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听到里头响起脚步声才隔门禀报了外面有客等候。 刚套好外袍的萧若风一愣,倚在床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的东方既白也撩了撩眼皮,两人对视一眼,萧若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东方既白则是直接一歪头躺回了被窝里。 他好笑地上前把人拉起来,“我很快就把人送走的,快穿衣服准备用膳。” 在填饱肚子和继续睡觉之间纠结了一下,东方姑娘还是挣扎着起来了,萧若风理了下衣冠出去见那位倒霉催的城主,昨夜他交代暮初没有急事不要打扰,显然城主过来送年礼算不得急事。 总算见到萧若风的城主松了口气,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没有丝毫被晾了一早上的怨愤。萧若风看在眼里,微微颔了颔首,因为耽搁了人家一上午,语气也不似平素那般疏离淡漠,而是多了几分温和。 只是客气地交谈了一会儿后,城主见萧若风没有要请他进帐内喝口茶的意思,心里不由泛起嘀咕,余光一瞟九殿下的贴身侍卫送了一堆洗漱的用具进帐,他才恍然想起九殿下这回南下是带了未婚的妻子一道出行的。 那位未来王妃娘娘他只见过一面,戴着帷帽看不见脸,可看身段就知道是倾城倾国色,九殿下帐内有女眷,这似乎就能解释通为何这位爷迟迟不见起了。 萧若风察觉到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朝主帐的方向瞥过,便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脚步将他的视野一挡,“今日初一,就不耽误城主和家人团聚了。” 至于城主送来的那些年礼,他也一并退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东方既白穿戴整齐地走出来,一起喝过酒的交情就是不一样,将士们见到她热情多了,嗓门洪亮的问候一声接一声,东方既白面带微笑一一回应,晃花了这群毛头小子的眼,霜却跟着她身后,替自家王爷挨个丢了眼刀。 手边打开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满当当的全是事先包好的红封,“你们王爷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家里有孩子的就当替孩子收了,没孩子的就当替你们爹娘给的,别不好意思。” 那些年纪不大的小兵立刻激动地蹿了过去,“谢谢王爷!谢谢王妃!” 萧若风慢悠悠地走回来,看着东方既白站在众人面前发红包,也不上前,就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地看着,领了压岁钱的小兵从他面前经过,又是一迭声的问安和道谢。 薛断云和肖斩江等人也在人群的边缘看,以往每年过年萧若风都会给留守军营的小兵发一个红封,虽然里头的银子不多,但每个人都有,琅琊军上下一心,就是这么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这都是萧若风的心血。 暮初提着午膳回来的时候,红封已经发完了,东方既白招呼着薛断云他们过来,也一人一个塞过去,要多豪气就有多豪气,“别客气,收下吧。” 反正不是她的钱。 “多谢王爷、王妃。”几人笑道。 东方既白又给暮初和霜却也塞了一个,随后朝这时才上前来的萧若风伸手一抱,“怎么叫我发银子,我发得手都酸了。” 薛断云笑呵呵地说道:“往年都是我们派人发的,今年王爷要娶王妃进门,由王妃亲自来发的压岁钱意义可不同。” 萧若风握着她的柔荑轻轻揉捏了一下,“那我给你也准备了压岁钱,要是不要?”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要。” 有钱不要是傻子。 几个副将闷笑几声,王爷有本事能把王妃哄得好好的,光这一点雷哥就做不到。 一个响亮的喷嚏从他们背后响起,露天睡了一宿清晨才回营帐里休息的雷梦杀摸了摸红扑扑的鼻子,“萧若风,其他人都搬回屋了,你怎么把自个儿的师兄扔在外面的?” “雕哥压着你呢,我们可没敢动。”王劈川笑嘻嘻地说。 不说还好,一说雷梦杀就觉得自己胸口好像被摁出了一对爪印。 幸亏不是姑娘的手,不然他都不用跟心月解释,心月能直接削了他。 萧若风给雷梦杀准备了一个大红封,雷梦杀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往怀里塞,拍了拍揣着红封的位置,“今年的红包这么大啊,这样下去没几年寒衣小金库里的银子都比我多了。” 众人哈哈大笑,雷梦杀的女儿随母姓,叫李寒衣,过了年就六岁了,听说跟她娘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东方既白只和李心月有过一面之缘,还没见过他们的女儿。 知道雷梦杀今天就要出发去剑心冢和妻女团聚,薛断云他们也准备了压岁的红封给他,都是给李寒衣的,雷梦杀乐呵呵地替他女儿收下,随后朝萧若风挤眉弄眼,“师弟啊,你也赶快,这样明年我也能给你压岁钱了。” 萧若风轻咳一声,瞥向东方既白的余光里皆是温柔。她就不是会害羞的人,听完雷梦杀的话后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那要翻倍的。” 第211章 雷梦杀:…… 悄悄捂紧他干瘪的荷包,他可没萧师弟那么有钱。 暮初在长桌上摆好午膳,又去请了王一行,昨夜他被灌了个猛醉,这会儿走路还打着飘,眼前晕乎乎的,萧若风见状给他捎了一碗醒酒汤,论喝酒,修道之人是喝不过在军营里的汉子的,当然,就更加喝不过在酒坛子里泡大的东方既白了。 “嗝……九殿下,你们几时返程啊?”醒酒汤灌得肚子有些撑,王一行揉揉肚子,一双本来就没什么精气神的眼睛更加耷拉了,“那件事我已经办完了,你们要是近期就走,还能同行一段。若要再留一段时间,那我就要先行一步了。” 青城山和天启都在北边,若是返程,还是顺路的。 “明日琅琊军拔营,仍旧是抄近路走秦岭。”萧若风道,“王道长愿意同行,自然最好不过。” 王一行嘿嘿一笑,“等我回青城山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还要来天启和九殿下讨杯喜酒喝喝的。” 从乾东城开始他们一来二去的有不少交集,师父虽然无意入朝堂,但因为和学堂李先生的关系好,并不排斥他们这些弟子之间结交。 再说,他师父窥得天机,已经提了三次东方姑娘了,只消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人物。忽的,王一行拍了拍脑门,“说起来,这趟出门我师父还让我带句话,他说你们返程的时候,会有故人相见。” 故人?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对视一眼,萧若风认识的人多,不知道是哪位故人。东方既白则是没想过有什么故人,她认识的人萧若风都认识,不认识的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除非被雷劈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2 07:49:55~2023-06-14 00:4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巧 3瓶;estrella晗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养我很贵的 ◎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狮子老虎还有一只会拆街的小狐狸,还好,只要不是拆了天启他都赔得起。◎ 秦岭的山贼营寨里,大晴天的忽然滚过一声闷雷,守在床前的少年打了个喷嚏,鼻涕水流得眼角发酸,方子游搓了搓冰凉的手,用脚将炭盆勾得离自己近了点,这鬼地方真的好冷,他不会还没见到既白姐姐就冻死在这里了吧? 他还记得那天师娘将他叫去九章别院,素来寡淡的面容上笼罩着一丝忧愁,“近几日可见过既白?” 自从东方既白奉命去守墟海就时常见不到人,上一次见到既白姐姐还是在上一次。看着师娘罕见的担忧之色,方子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既白姐姐是出事了么?” 沉吟许久,师娘看着身边一人多高的神雕荧惑,低声道:“荧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既白身上的粉痴儿了。” 元家特调的粉痴儿,只要是受训过的海雕,即便相隔千里也能进行追踪。 “让你师父派人去墟海附近打探一下。” 归墟之海等闲人不能去,因为那里有不少活了千百年的海中精怪,甚至还有上古凶兽的存在,它们在海里活动常常导致风暴或者海啸。 寻常人进入墟海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一只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方家历史上的守海人大多是死在墟海里的,方子游一想到姐姐可能遇到危险,二话不说就跑去找他师父。 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伯祖父,门主方乾听说荧惑失去了东方既白的消息,微微皱了下眉,一边命人去寻在安享晚年的上任守海人,一边吩咐人在东海大大小小的岛上打听东方既白的踪迹。 也因为东方既白失踪的事,方子游才从墨宗宗主武长生口中知道她要给自己准备一把龙骨伞,制伞的所有材料除了伞骨都已经凑齐了,就差蛟龙骨。 武长生一边在方乾面前请罪一边道:“既白那孩子说要找千年魔蛟,我想着以她的身份和武功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知道的时候没有阻拦,也不曾禀告门主,谁知道她这一走就是小半年。” 方乾秘密派人前往归墟之海,方子游偷偷藏在了船上,出海没多久就被揪了出来,他的掠海和东方既白的劫海是一窝孵出来的亲兄弟,他自认在找人这件事上能帮到忙,死活都不肯回去。 谁知道他们刚在老守海人的指引下行到墟海边缘就遇上了海啸,巨浪将船掀翻了,他被掠海抓着往浮木上游的时候一道闪电闪过,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从大风大浪的海上突然到冻死人不偿命的深山老林里,他觉得挺迷糊的。 床上的人仍旧是高热不退,甚至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方子游守了他半夜,光听着他面色痛苦地喊着爹娘和师父了。 门外,被麻绳捆成一团绑在树底下的山匪和停在前方树梢上的掠海大眼瞪小眼,贼心不死的人刚有点小动作,就见那双锐利的雕眸朝他手里看去。 “嘶,这大鸟成精了吧?”山匪讪讪地丢下好不容易藏到手心里的小石子。 掠海伸了伸脖子,朝他们长鸣一声,算是回应。 “草。”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毛骨悚然地抖了抖肩膀,“它是不是在接你的话?” “别说了别说了,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喂,我突然想起来,传说那个什么皇子带着的琅琊军进山的时候好像也是带了只大鸟,跟斥候似的,那些个大头在路上设的陷阱全都被识破了,人家一路畅通无阻,半点不带歇的。” 第212章 那人说完这一句,周围顿时噤了声,他觉得气氛不太对,抬眼朝四处张望的时候就见黑黢黢的海雕不知何时跳到了地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背后的冷汗唰的淋了下来,他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我……我什么都没说……” 掠海看了他一眼,随后扭头朝屋子里飞去,没一会方子游就着急忙慌地走出来,逮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山匪问道:“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说详细些。” 正月初二,琅琊军吃过早饭便收拾营帐整军出发了,东方既白和王一行去江边走了一趟,将祓除了魔气的蛟骨镇在了江底。 王一行往川流不息的江水里烧了几张出门前师父给的符,看着烟灰一点一点沉入江中,他感叹了一声:“大涝之后必有大旱,蛟龙主水,这四百里的江流头尾镇了两条蛟,就算真的起了旱灾也不会太严重了。” 东方既白看着辽阔的江面没有说话,虽然她平时表现得轻松,但她知道整件事其实都是自己的原因。 有此一祸,是她之过。 见她沉默,王一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经过,但我师父以前常说天命不可违,天机不可泄,也许冥冥之中注定这里要经受什么,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那我到这里来也是天命吗?”东方既白向来随性妄为,即便当初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也没什么波动,她难得会问这种问题。 “或许吧。”王一行抱着木剑,此刻他才有几分年长者的样子,“一个人的存在可以改变很多事,影响到身边的很多人,有些事情,皆是命数。” 东方既白顿了一下,“我不信命。” 王一行淡淡一笑,“我若不修道,没有那样一个神仙似的师父,我也不信。” 没过多久,萧若风派人来喊他们,两人上马一路穿过逐渐恢复往日生机的洪都城,到了另一侧的城门口,萧若风身披甲胄坐在马上,正和城主还有守城的统领交待什么,见到他们回来,便适时地掐断了话头,“出发。” 东方既白径直驱马到了萧若风身边,后者放慢速度与她并肩前行,走了一段后突然问道:“脸色不太好,不开心?” 她微微挑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你一直没有说话,而且,你不高兴的时候小指会比平时收进去几分。”萧若风伸手过来覆上她引缰的手,顺带将她蜷紧的小指松了松,她下意识地摊开手指,只见掌心里留下了一排清晰的半月形指印。 她默了默,随后瞥了他一眼,“风华公子可真是明察秋毫。” 后面有这么多将士看着,尽管他们自觉地拉开了一段距离,但萧若风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太出格的举动,只是牵住了她的手,“所以是什么事不开心了?” 东方既白没有明说,而是淡淡道:“将来你哥成事了,让他对江南百姓好一点。” 跟在后面的琅琊军眼瞅着最前面晃的两匹马走得慢悠悠的,辫子似的马尾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马背上的两人隔着距离牵手说话,看着就难受。走了一段路后见他们家王爷终于一个翻身从自己的马上转到王妃背后,把人搂进怀里,这才舒坦。 萧若风从东方既白手里拉过缰绳,策马小跑了起来,“水患虽然可怕,但没有牵扯到无辜的百姓,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不用自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并且有了最好的结果。” 琅琊军返程的时候没有要紧的粮草和灾银要押运,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从天启出发到江南用了七天,回程的路只需要五天。过年萧若风给所有人放了三天假,精神抖擞地上路第一天就赶了将近三百里路。 晚上扎营,萧若风和薛断云几个盘算了一下,若是照着这个速度,说不定四天就能回到天启。 “咱们骑兵多,也就是这山路不宽敞,不然四天肯定能跑到。”琅琊军的兵马一半是皇粮一半是萧若风自己的资产养着的,不是薛断云自负,北离如今的军队除了镇西侯手上的破风军,就少有比得过他们琅琊军的。 夜里休息的时候,东方既白好奇地掏了掏萧若风的腰包,里面除了必备的火折子和一些伤药之外啥都没有,“你到底有多少银子?” 在天启的时候萧若风让暮初把他名下的私产交给她,几十万的现银,还有很多田产铺子,她人生地不熟的,转手又丢回给了暮初。 可她现在一想,她拆了洪都城的地,是萧若风私下赔的钱,琅琊军过年的红封,也是从萧若风的账里走的,再加上他背地里还要养兵,东方既白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开销,但几十万哪够用的。 萧若风捉着她的手把人揣到怀里,“怕跟着我喝西北风?”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养我很贵的。” 他闷笑一声,“嗯,看出来了。” 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狮子老虎还有一只会拆街的小狐狸,还好,只要不是拆了天启他都赔得起。 将她鬓边的青丝梳整好别到耳后,萧若风微微一笑,“放心,养你足够的,不会叫你跟着我受苦。” 东方既白盯了他一会,自从她被收养之后就没为生活发过愁,但不代表她忘了人间疾苦,她想了想,“要不然这样好了,秦岭不是有很多土匪么,我们把他们全都端了,为民除害。” 顺带中饱私囊。 【作者有话说】 第213章 感谢在2023-06-14 00:42:47~2023-06-16 06: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倪克斯·巴恩斯 5瓶;飞翔 4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劫海掠海 ◎两只大雕在空地里打架扬起了满地的沙土,掉落的羽毛满天飞,被捆在旁边的土匪看得一愣一愣,饿昏了的眼只觉得面前有两只闹得厉害的鸡咯咯咯地◎ 天快亮的时候,赶了两天两夜路的小土匪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地爬上了山腰,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动不了,他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影子,眼珠子一转,阴恻恻地看了眼身后的山寨。 “栓子回来了!”照旧被捆在树下动弹不得的一群土匪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救星,方子游把他们捆着也不给吃的,被绑了两天多的山匪现在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看押着他们的掠海朝屋子的方向鸣叫一声,满身灰扑扑的少年连忙从屋子里出来,见到栓子回来神色一喜,“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栓子一咕噜爬了起来,低头时眼底滑过一丝阴霾,再抬起却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唯有激动之色溢于言表,“打听到了,是有只大鸟,雪白雪白的,大寨子里进山打猎的人还被它抢过猎物,跟小公子的这只雕长得差不多大。那时候刚好是琅琊军经过秦岭的日子,应该就是军队里有人养的鸟了。” “会不会就是劫海?”方子游一听就觉得有希望,他忍不住看向掠海,“要不你再出去找找,指不定有劫海留下的痕迹呢?” 栓子一听忙道:“如果是跟着琅琊军南下赈灾,那半个月前就已经穿过秦岭了,他们去的是南面的澜江一带。” “澜江?那里离这里多远?”这地名很陌生,什么琅琊军的方子游也不知道,他只管找到既白姐姐就好。 “琅琊军是往澜江城方向去的,从这里往西南大概有三百里路。听说江南这次水患的受灾面积不小,琅琊军到了南面保不齐要去很多地方,咱们这儿的岔口离江南道更近,往东骑上快马半天就能到洪都城,到那里应该能打听到赈灾军的消息。” 虽然搞不太清楚状况,但他是为了找既白姐姐才离开蓬莱仙岛的,此行只为找人,如果姐姐真的和那什么军的人在一起,只要找到那些人在哪儿就能打听到她的下落。 方子游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忽略了栓子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屋里头还有个重伤不起的人,方子游急着找姐姐,这会儿却有些为难了。能叫掠海在他身上嗅到姐姐的味道,那这人肯定跟姐姐关系匪浅,放着不管,事后怕是会被骂死。 一时间,方子游忍不住挠了好几遍头发,那家伙的伤肯定是吃不消颠簸的,他总不能把人丢在土匪窝里。想到这,他瞥了栓子一眼,“有马车没有,给我准备一辆马车,还要一份地图和干粮。” 栓子眼珠子一转,应了下来,跟同伴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耐心等着,谁料一群人早就饿得眼前发黑了,哪里分辨得出他的眼色,听他这么中气十足地给人办事心里头羡慕得不得了。 “小公子,您行行好,给我们点吃的喝的吧,真的快饿死了,我们保证您往东我们绝不往西,您要找人我们也帮您找。” 方子游看他们一个个眼底青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把这些人捆住之后就忘了管他们了,这会儿好像……还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尿骚味。 对不住对不住。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背着手朝屋里走,还是去看看里头那个人,万一醒了可就帮大忙了。 方子游进了屋,栓子的视线从他的背影收回来,随后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飞回树上的黑色海雕,悄悄捏紧了袖子里的一个药包。 他特地找来了特效蒙汗药,这小子不会医术,肯定会中招,到时候可要把他捆起来好好给兄弟几个出出气,他身上那些罕见的配饰还有那柄剑,肯定能卖不少价钱。 至于他带回的那些消息,全是为了让这小子心动,胡诌的。 山行六七里,东方既白手里拿着一张卷轴,因为琅琊军要穿过秦岭这等险地,萧若风出发前特地找百晓堂买了一份秦岭匪寨的分布地图。 虽然来的时候有不少小势力被他们吓跑了,但这儿离他们下手的地方远,说不定还有些艺高人胆大的贼猫着。 萧若风坐在她身后把专心看卷轴的人安全地护在怀里,以他对她的了解,东方姑娘说要贴补家用什么的是其次,主要是想让自己心里顺畅一些。 秦岭是连通南北的要道,这里的匪寨数不甚数,每次经过这里的商队都要在这里损失很多银子,冬日饥寒还会出来骚扰周边的城镇,若只是劫财还好,就怕杀人放火。 北上他们不敢,自然就朝富庶的江南去了。 想清扫秦岭的土匪,费时费力不说,安分一段时间之后又会卷土重来,比野火还烧不尽。朝廷先前大张旗鼓地整治过几次,可惜收效甚微。他们如今路上顺带着收拾几个,其实只是杯水车薪。 他扫了眼两只爪子高傲优雅地站在追风背上的劫海,骑马的雕看起来神气极了,凌霄的胆子更大,直接踩在了追风的脑袋上,得亏他的坐骑听话,不然能把这俩鸟甩出去,“未免竹篮打水一场空,先把劫海放出去打探一下吧。” 第214章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旁边的劫海的爪子勾着缰绳揪了揪,还有点意犹未尽,她甩了它一个眼神,后者顿时啾啾两声带着凌霄飞出去了。 “秦岭的地势那么复杂,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你有没有想过把这里的土匪招为己用?” 萧若风垂眸瞥了眼她手中的卷轴,他还以为她满脑子盘算着怎么打劫呢,没想到会考虑这个。不过……他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轻笑道:“东方姑娘果真眼光独到,慧眼如炬。” 他这语气一听东方既白就知道他老早打算过,也是,风华公子浑身上下长了八百个心眼,说不定这卷轴上的几个大头还有萧若风的份呢,她真用不着替他心。 “其实秦岭真正的腹地,反而是最安全的。”萧若风意有所指地说道。 秦岭四大匪寨他早年的时候私下安插了人手,匪寨凶名在外,普通人只会绕路,他的人伪装成匪贼在秦岭日夜操练,这些年已经把腹地深处的匪寨全都清理成练兵场。朝堂上的人以为他的兵只擅长在西北开阔的野地上作战,其实山地战琅琊军也是极为熟悉的。 北离如今内忧外患,这些年萧若风在西北军中和北蛮人打交道,将来指不定还要和修生养息的南诀大战,他不得不及早准备。 萧若风摸了摸她的头,“我和兄长筹谋十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半山腰的匪寨里,栓子正躲在厨房里掏压箱底的腌肉,视线时不时地朝外面树上盯梢的掠海看几眼,见那鸟没往他这边瞅,当下动作迅速地把蒙汗药摸出来当盐巴在肉干上抹了抹,随后又灌了一个水囊,将剩下的半包药粉全部倒了进去。 十头牛都能给放倒了,这一人一鸟又能厉害到哪儿去,等着罢! 心里正盘算着到时候该怎么把人收拾一顿,外面的鸣叫忽然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没个消停,他警觉地往外一瞅,就见不知道从哪儿又飞来一只白色的大鸟,正和之前那只黑色的大鸟摔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 天呐!搞什么鬼! 劫海原本是带着凌霄慢悠悠地飞上来的,跃过一圈栅篱的时候愣了一下,这被一捆一捆扎起来的人是咋回事?随后就见一个眼熟的黑影从树荫里蹿了出来,两双琥珀色的雕眸相互一瞪,随后它就跟斗红了眼的鸡一样扑上去两爪并用地挠,留下满头雾水的凌霄。 两只大雕在空地里打架扬起了满地的沙土,掉落的羽毛满天飞,被捆在旁边的土匪看得一愣一愣,饿昏了的眼只觉得面前有两只闹得厉害的鸡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方子游闻声走出来的时候,就见掠海委屈地趴在地上,一只雪白的大雕两爪子摁着它的后背,尖锐的鸟喙又凶又狠地啄向掠海……脑袋两边的土。 少年瞬间大喜,“劫海!” 掠海在自家兄长的爪子下低鸣了两声,劫海又啄了一口土,仰头一连声地啾了很长时间,即便听不懂鸟语也知道这气势汹汹的大白雕在骂人,骂到一半的劫海被扑上来的方子游一个熊抱薅了起来,“姐姐呢!既白姐姐在哪儿!” 见到方子游,劫海停下了叫唤,一双眼睛瞅着他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凑在他颈间蹭了蹭,随后啾了一声。 凌霄见发飙的大哥冷静下来了,小心翼翼地飞了过去,刚好和抬起头来的掠海四目相对,头皮一紧,下意识地退了退。 劫海余光瞅见掠海在瞪凌霄,原本合拢的翅膀顿时收不住了,挣扎着就要飞起来再按着弟弟摩擦一挥,方子游给它拎住了,“哈哈,你因为掠海喜欢翎歌吵了多少次,掠海的巢都已经筑好了,怎么过去这么久还吵个没完?” 说着,他朝凌霄看了一眼,“这小家伙是谁?你找的媳妇?” 话音刚落,方子游就遭了劫海一个头槌,砸得他眼前发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6 06:39:42~2023-06-17 15: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若隐、estrella晗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萧大哥真乃壮士 ◎这个姐夫好像身体不太好,应该捱不了既白姐姐几巴掌吧?◎ 远处,见劫海飞入某块山头之后许久没动静的叶啸鹰疑惑地挠挠头,“雕哥怎么还没飞出来?” 消息传到东方既白耳朵里,她稍稍思索了一下,“那座山上的寨子不大,劫海那家伙精得很,不会吃亏的。” 若是劫海出了事,山里的飞鸟不会这么安静。 又过一会儿,凌霄独自飞回来了,在东方既白面前轻鸣了几声,只见那张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容颜倏地变了神色,“你说什么!” 凌霄又重复了一遍劫海叫它带回来的话,东方既白双目微瞠,随后扭头看向身后队伍里的王一行,后者被她那锐利的目光盯住顿时讪讪地抬手挡住视线,“看来寻到那位故人了,呵……呵呵……” 萧若风手里的缰绳被东方既白接了过来,凌霄在前面带路,马蹄狂奔,他迎着飒飒的风环住了她的腰,“怎么了?” 东方既白神色紧绷,“子游,我弟弟在这里!” 萧若风听得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拉住她着急忙慌之下乱引的缰绳,一夹马腹策马跟着凌霄跑上了蜿蜒狭窄的小道,马到山前没有能撒开蹄子跑的路,两人直接弃马运起轻功上山,不到半炷香就看到了半山腰稀稀拉拉的木屋。 第215章 东方既白吹了声口哨,先后两道长鸣回应了她,两人飞身进了山寨,只见地上一黑一白两只半人高的海雕你一下我一下地在用头砸对方脑袋,一个白衣的俊秀少年正在他们旁边紧张地捏着拳头走来走去。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有媳妇在屋里生产。 东方既白一见那少年呼吸便不复平静,她大步上前,“方子游!” 方子游眼见着那熟悉的人影靠近,眼眶不由发红,激动地迎了上去,随后窥见那双蓝灰色的眸中卷起的惊涛骇浪,向前走的步子瞬间变成大踏步后退,“等等等等,阿姐!” 东方既白在离他只有方寸的时候刹住了步子,方子游脚后跟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阿姐,你怎么生气了呀?” “你还说!”东方既白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下手不轻,少年痛得掉出了眼泪,正待抱头逃跑的时候她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挡住了落下来的脑瓜崩。 “好了,既然相逢,就别为难你弟弟了,想必也是意外。”萧若风握住了她的手臂轻哄。 方子游抱着脑袋,一双清澈的眼睛映出了东方既白身后的男子,脑子好像被姐姐敲傻了,懵懵的,不太懂怎么有人能拦住姐姐揍人还活得好好的。 东方既白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忍了忍,别过了头。 萧若风扣着她手腕放下手,随即将目光放到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上,顶多十五六的年纪,看他捂脑袋捂得这么利索想来以前没少挨打,挡着脑门的指节交叠匀长,一看就是握剑的手,少年人澄澈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机灵劲儿,莫名地叫他想起那个刚刚入门的小师弟来。 见东方既白不看他,方子游吁了口气,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大半年没见既白姐姐看着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后面这哥们儿哪儿来的。 萧若风见他打量自己,便适时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久仰大名了,方小兄弟。” 这个久仰大名就很微妙。 “啊……哈。”方子游尴尬地放下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若风的笑意略略一深,“我姓萧。” “萧大哥!”方子游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见自家姐姐被人按着,便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哦对了,屋里还有一个人,我在路上捡的,不知道是从哪座山上掉下来的,掠海说他身上有阿姐的味道。” 东方既白神色一凛,二话不说就朝他指的屋子推门进去,一见躺在竹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目光骤然一变,“叶鼎之!” 紧跟其后的萧若风亦是面沉如水,“我让暮初去提药箱上来。” 山寨里一通兵荒马乱,得了信的暮初跑上跑下好几个来回,薛断云和王一行等人也陆陆续续上了山,琅琊军在山脚下围了一圈,搜山的时候把趁机想跑的栓子逮住抓了回来。 方子游在人群边缘看着来来回回一群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心下吃惊之余,忍不住问站在身旁的萧若风,“你们是中原人吗?” 萧若风嗯了一声。 他扫了萧若风身上格外不同的盔甲一眼,“你是将军啊?” 萧若风迟疑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方子游摸摸鼻子,现在他找到了既白姐姐,那个一直被自己丢到脑后的问题就冒了出来,所以,他这是到哪儿来呢? 房间里,王一行看着重伤垂危的叶鼎之心口突突猛跳,“我的天,我师父没跟我说仔细,要不然我来的时候怎么也把观里的丹药顺几瓶走。” “银针!” 暮初连忙把军医那里提来的药箱打开翻找出银针递过去,只见东方既白直接一把撕碎了叶鼎之胸口的衣服,他和王一行在刺啦的声音中面面相觑。 东方既白没管他们异样的脸色,在叶鼎之的几处大穴上连下数针,眼下人已经烧糊涂了,气血阻滞不说,胸口被重击留下的伤还压到了心脉,得亏他的身体向来强壮,不然这会人都凉透了。 至于把他打成这样的伤……东方既白略一皱眉,叶鼎之的境界在来江南之前就是半步逍遥的水准,看他这情况明显是被人打在胸口一击落败,对手至少是个逍遥天境的水平。 难道是天外天的人? 一想到这,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天外天可真是无法无天,下次见到干脆杀个干净。 换作平时,东方既白遇到这情况或许不会如此生气,但今天不一样,本该在东海待得好好的方子游突然出现在这里,叫她猝不及防。 若是只有她一人,就算最后真的回不去蓬莱仙岛也没有关系,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方家人,她的血脉至亲舍弃了她,这世上记挂她的人能有几个,大不了当她死了找人接她的位置就是。 但子游不一样,他和方家,和蓬莱岛盘根错节,还是内定的下一任门主,他要是回不去就麻烦大了。 种种原因,东方既白的脸色很不好看,屋子里气氛沉闷没人敢再说话。 屋外,萧若风和方子游站着吹了一会儿风,他想了一下,问道:“方小兄弟此行是一人前来吗?” 方子游被他问住,仔细想了想,他们一整船的人掉海里,也不知道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把他送到了中原来。若说当时跟他一起掉海里的人都因此来到了这里的话…… “不清楚,我来这儿好几天了,也没见到认识的人。”他摸了摸头,“我们一船的人在海上遇到了风浪,可能……被冲散了?” 第216章 萧若风微微抿唇,看了这个小舅子一眼,随后斟酌着语气,“你能来也是好事,下月初二我和既白成亲,就不愁她身边没娘家人了。” “嗯。”方子游下意识地应了前面的话,旋即后面的话令他如遭雷劈,嗓门顿时拔高了八个度,“哈???” “成亲?!” “和谁!!” “你???” “吵死了!”屋里砸出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方子游后颈飘过一阵凉风,顿时缩缩脖子噤了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唇形变换着拼凑不出一句话来。 萧若风看着他目瞪口呆的反应,心底略略打起了鼓,“嗯……正是在下。” 方子游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看萧若风,又看看屋门的方向,握着拳头的胳膊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萧若风看见了他的动作,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要意思一下挨顿打,就见满脸写着一言难尽的少年抱拳。 “萧大哥……真乃壮士。” 萧若风:…… 他轻咳了一声,“你姐姐很好。” 方子游想了想,点点头,既白姐姐虽然坑他的时候不留余力,揍他的时候也没手下留情,但是有她在,他若吃了亏,别人只会更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一般人比起来,既白姐姐对他还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有了姐夫之后,谁比谁更惨。 方子游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看着萧若风挤出了两个字,“姐夫。” 萧若风咳了咳,“嗯。” 呃……这个姐夫好像身体不太好,应该捱不了既白姐姐几巴掌吧? 一个时辰过去,东方既白从屋里走了出来,视线朝门口一大一小两人身上一扫,方子游下意识地头皮一紧,往萧若风身后退了退。 萧若风觉得东方姑娘的脸色因为小舅子的小动作好像黑了一层,当下掩了掩唇,迈步上前的时候听到背后的少年松了口气,心里不由好笑。 “叶鼎之情况怎么样?” 东方既白剜了方子游一眼,对萧若风道:“他受的伤不小,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先稳住伤势,等回了天启再处理。” 萧若风颔了颔首,“若有紧缺的药材告诉我,我找人提前去寻,用过午饭我们就出发继续赶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7 15:33:33~2023-06-20 12: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舟 20瓶;莫轻亦 10瓶;笑红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我不信命 ◎我不相信命,但是子游到了这里,好像由不得我不信。◎ 午膳是在山寨里用的,那一伙山贼有气无力地被琅琊军拖走了,唯一有点力气的栓子看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吓得脸色发白,忘了动弹。 他只是随便说说,没想过这小子居然真的和琅琊军有关系,还好死不死地这么巧就把琅琊军招来了。 栓子准备的肉干和水囊被丢在地上,霜却冷着脸一板一正地禀告道:“殿下,这是从小厨房里搜出来的,里面被下了药,份量不少。” 东方既白面色纹丝不动地坐在火堆旁,视线在那些东西上一扫,随后又扫向努力把自己藏在旁人身后的方子游,东海小霸王这会儿怂得很,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生气,但是知道她现在很生气还不够么? 被当成挡箭牌的萧若风摸了摸鼻子,见旁边的少年坐立不安,便起身挨着东方姑娘坐下,伸手把人往怀里一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收敛一点。 方子游眉头跳了跳,随后又不得不给这第一天见面的姐夫悄悄竖了个拇指,这要在东海,敢在既白姐姐炸毛的时候上去捋虎须,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视野被男人的胸膛完全挡住,东方姑娘扬起眉,幽幽地盯着萧若风,后者无奈地笑了笑,拇指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她冷哼一声,翻了他一个白眼。 在萧若风看不到的地方,方子游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他忍不住扭头去捏了捏掠海的爪子,小声道:“阿姐是不是坏掉了?还是萧大哥给她下蛊了?这真的是阿姐吗?” 掠海看着他不说话,收拢着翅膀往他的胳膊下面躲了躲,他扭过头,就见劫海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 方子游:…… 一顿让人心生忐忑的午膳结束,也不知道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说了什么,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走到了方子游面前。 蓬莱小公子眼角轻抽,“姐……姐姐……” 她神色淡淡地问:“师父师娘怎么样了?” 听出东方既白话里的台阶,方子游眼珠一转,忙不迭地借坡就下,“他们挺好的,荧惑发现你不见了就告诉了奶奶,奶奶让我通知爷爷,爷爷就派人出海找你了。” “出海的人多么?来这儿的只有你一个?”东方既白料想师父在知道自己下落不明的时候不可能把子游派出来找她,他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偷偷跟出来的。 “呃……武叔,胁驱叔叔,还有惠爷爷。”方子游道,“本来无陵和谢采叔叔也说要外出找你,不过爷爷说谢叔任职门中长老有诸多要务需得打理,而且姜姨的身体最近又不好了,就没让他来。胁驱叔叔和无陵管着凌海堂,只能来一个,爷爷就点了胁驱叔叔。” 第217章 惠老爷子东方既白知道,是上任守海人,进墟海要想不被海兽打扰需有人领路,师父安排他并不意外,但剩下的……都是师父名下的七枚,是蓬莱门主的左膀右臂。 她有点气闷,这么大费周章找她干什么。 方子游瞅着她,小声嘀咕道:“就只有阿姐觉得自己不见了会没人管。” 东方既白瞪眼过去,少年立刻噤声,瘪了瘪嘴。 她叹了口气,“行了,这里是中原,而且不是我们之前知道的那个中原。回去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一路跟紧了,万一走丢可不管。” 方子游点头如捣蒜。 上路的时候萧若风命人将板车加上顶篷和前后的布帘改装成一辆临时马车,小心谨慎地抬了叶鼎之上去,暮初和王一行就在旁守着他,随时注意他的情况。 方子游得了一匹马,骑马跟在琅琊军的队伍里,知道东方既白现在心气还不顺,萧若风特地安排了最稳重的薛断云带着他,两人的年纪就差了两三岁,加上方子游本身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不愁谈不来。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骑马走在前面,后头方子游和几个副将的说话声时不时地传入他们的耳朵,头顶飞过一白一黑两只雄壮的海雕,他看着安安分分待在追风头上的凌霄,“劫海和它弟弟为什么见面会打起来?” “蓬莱岛上野生的海雕五岁筑巢,去年掠海看上了一只白色的雌海雕,子游就一并养了,取名翎歌,劫海知道后不高兴,上次见面就大打一架,带着伤跟我去的归墟之海。” 要不是那个时候劫海带着伤,也不会叫那该死的魔蛟有可乘之机袭击了它。 仔细一想,仿佛所有事情都是前后关联着,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不相信命,但是子游到了这里,好像由不得我不信。” 萧若风轻轻梳理着她鬓边的青丝,既白骨子里的血是冷的,当初他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哄得她留在自己身边,她过去在蓬莱岛,想必是义无反顾地一个人去守归墟之海。将她养大的师娘,视她为亲姐的师弟,或许并不愿意她去承担如此危险的责任。 “萧若风。” 她极少这么叫他,若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不是生气就是为了很严肃的事。 “子游,我是一定要送回蓬莱仙岛的。” 言下之意,无需挑明。 萧若风的手指一顿,旋即勾起一缕缠绕的发丝,将它理顺之后别到了东方既白的耳后,“早就答应好的事,不会食言。” 身后,方子游和几个年轻的副官聊得十分投机,肖斩江见方子游熟练地一边策马一边同他们聊天,不由道:“方兄弟这骑术在军中也是十分了得了,王妃的骑术也很不错,第一次来京畿大营的时候还骑着老虎赛了一场,可把一些弟兄们羡慕坏了。” “老虎?还能骑老虎?”方子游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鲲鹏岛的马场里多是用来宰杀的矮脚马,长腿马不多,骑来骑去就那么几匹,要说还是你们中原的马好,鲲鹏岛的地太小,马场还在山坡上,怎么都跑不开。” 他眼底兴味盎然,“你们有老虎吗?以后我也能骑一骑吗?” 薛断云笑道:“当然可以,你想骑,跟王妃说一声就是了,不光有老虎还有狮子,都是王妃自己养着的。” “还有狮子?!就是书上画的狻猊吗?”方子游两眼放光,“我小时候走过那么多异国海岛都没见过,你们说的王妃是谁?在哪里?” 薛断云和肖斩江相视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王妃就是你姐姐啊。” 啊? 方子游愣住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我姐姐是王妃?” 薛断云点点头,“不过还没成亲,快了呢,就下个月初二。” 方子游顿时抬眼去看最前面走着那匹马,“可我姐夫不是将军吗?” 肖斩江笑呵呵地说:“是将军,也是王爷,他是当今陛下的九皇子。” “可他不是姓萧……”他们的中原皇帝姓李,怎么儿子会姓萧?方子游蓦地收声,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东方既白说这里的中原不是他们的中原,他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后脑海中电光火石地一闪。 他好像明白为何姐姐见到他出现在这里会这么生气了。 叶鼎之受了重伤经不起颠簸,萧若风安排了亲信护着他走在军队的最后面,他原本是该和青王一起返回天启的,如今却身受重伤出现在这里,很难让人不去想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萧若风派人快马加鞭去打探青王回京的消息,不等他的人走出秦岭,一封来自天启的密报就到了他手上。看完以后他拧了拧眉,半晌没说话。 青王萧燮已经安全返京了,只是蛟骨现世没有翻起任何水花,青王没有拿出来,太安帝也没有过问。 听说青王回京之前,刚醒没多久的国师齐天尘在御书房待了好长一阵子。还有人看见除夕宴结束之后,青王被太安帝单独叫走,据传闻青王殿下离开宫门的时候脸色就和他的封号一样。 难道是国师算到蛟龙骨是假的所以提前告知了父皇? 计划被打乱的萧若风捏了捏眉,国师同他师父交好,他不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既然国师插手,说明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北离的国运。 第218章 可一个假的蛟龙骨,会有什么影响呢? 营帐外,东方既白手里提着一串山楂果,一颗一个一左一右地喂着旁边两只海雕,凌霄窝在她腿上,乖巧地像只鹌鹑。劫海就一点都不安份了,这串山楂是凌霄采回来的,凭什么见色忘兄的混蛋弟弟也有份! 在东方既白左边的掠海收到了兄长的死亡凝视,只见劫海气势汹汹地用爪子刨地,大有你敢吃我就把你毛全拔了的架势。掠海缩缩脖子低下头,三下五除二把鲜红饱满的山楂果啄进了肚子。 劫海气得扑棱起翅膀就要扑上去啄,东方既白一手薅住它的脑袋把它摁住,随后递给它一个山楂果,“不吃拉倒。” 咔嚓。 尖锐的喙把山楂挤得四分五裂,劫海瞪着鸡贼起来不遑多让的弟弟,好像嘴里嚼的是它的骨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0 12:05:11~2023-06-21 02: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翔 10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你姐夫身体好得很 ◎方子游的想法则和他不太一样,这个姐夫好像……有点身娇体弱,别不耐造啊。◎ 不远处的篝火旁,王劈川和方子游坐在一起烤火,看东方既白一左一右两只海雕啄来啄去怪有意思的,好像在看大户人家的两房小妾向主君争宠,“这两只海雕长得好像,它们也是兄弟么?” “嗯,我和既白姐姐一起孵的,想要海雕一生认主就得从小开始养,破壳的时候姐姐挑走了白的,我挑了黑的。”方子游挠了挠脑勺,“其实它们感情很好的,就是劫海有点不能接受掠海找了个媳妇这事儿。” 用东方既白的话说,闹小孩脾气,等以后自己找了媳妇就不会这么拧巴了。 “我姐和姐夫怎么认识的呀?”提到找媳妇方子游就按捺不住了,对于姐姐给他找了个姐夫这件事,他不会像劫海那样拧巴。 就是纯粹的好奇,都抓心挠肝地想了快一天了。 说起这个,王劈川其实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但现在没有战事,军中的人除了每日枯燥的训练也无聊,逮住点新奇的事情就八卦得很。偏巧有个灼墨多言的雷梦杀,绘声绘色地说了一堆。 “据说王妃和王爷还有雷大哥他们有交集是因为王妃在西南道抢了凌云公子的亲。” 方子游轻吸了一口气,抢亲这种事,可真像既白姐姐能干出来的,“我还有个姐夫啊?” 王劈川见他误会,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凌云公子是王爷的三师兄,当时的事情说来复杂,王妃是因为答应帮忙破坏婚事才是去抢亲的。” “他们师兄弟关系不好么?怎么好好的婚事要破坏了?”方子游疑惑,旋即又一想他姐姐去抢亲只能是去抢新郎官的,被既白姐姐抢走,说起来也不亏。 “那桩婚事其实是个阴谋,凌云公子身陷其中,王爷也是要帮他。”王劈川想了想,道,“王爷送去了凌云公子兄长的遗体代替成亲,随后就让雷大哥带着王妃北上帝都了。” 方子游心底吃惊,让人跟尸体成亲,他这姐夫看不出来,做事也是挺绝的,怪不得能和既白姐姐凑一对呢。 王劈川接着又讲起东方既白刚到天启没多久,把一个四品佥事剥光了衣服挂在城中最高的仙人指路台上,方子游一脸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这要搁在他们东海,东方姐姐能把人丢到墟海里喂鱼。 再一提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去乾东城的事,说起他们遇到大逍遥境的高手,萧若风为了救她受伤最后被她当众扛回府。 方子游前面听得还迷糊,一听后面顿时感同身受,别说,每次闯祸跑路的时候既白姐姐嫌他跑得慢,都是拎着他跑的。 火堆旁的声音有些大了,萧若风和薛断云商量完事情从帐中走出来,正好听到王劈川在那里和方子游说他被既白摁在雪地里揍了一顿的故事,两个臭小子自以为很小声地在那里偷偷嘀咕,实则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萧若风倏地黑了脸,等回了天启,他就扒了雷梦杀的皮。 “听说王爷被揍了以后大病一场,王妃衣不解带照顾了好几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过明路了。”王劈川在心里唏嘘了一声,到底是王爷,这一手苦肉计使得真好。 方子游的想法则和他不太一样,这个姐夫好像……有点身娇体弱,别不耐造啊。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王劈川和方子游顿时像私塾里讲小话被先生抓包的孩子,起身转过去的时候王劈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迎着自家王爷温和的目光心里头直打鼓,行了一个礼一溜烟跑没影了。 萧若风瞥了王劈川的背影一眼,随后就见方子游一脸惋惜地看着他,他不由清了清嗓子,结果方子游的目光更担忧了。 …… 方子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那表情纠结极了,萧若风抿了抿唇,“子游有话不妨直说。” “姐夫,我姐姐医术很好的,可以让她给你看看。”方子游咳咳两声,“保重身体要紧。” 萧若风:…… 夜风送来一声低笑,东方姑娘往嘴里丢了一颗酸涩的果子,收到萧若风瞥来的无奈目光,她放飞了凌霄拍拍裙子起身,朝他们这边走来,纤细的手臂当众环 第219章 住了萧若风的腰,“你姐夫身体好得很,别听不懂的人瞎扯。” 另一旁的薛断云等人差点没被口水呛住,看向自家王爷的目光多少带了点颜色。萧若风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眼角轻抽,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捏了捏葱白的细指,朝一干闲杂人等视线一扫,那些咳嗽不已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和王劈川一样跑没影了。 方子游眨眨眼,有点茫然。 萧若风下意识地想轻咳一声,但却及时忍住了,他目光温和地看向愣在原地的方子游,“我让人给你安排了单独的帐篷,你之前一个人怕是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在军营里你尽可安心休息。” “哦……哦。” 唤来霜却将满头雾水的方子游领走,萧若风转身将东方既白打横抱起来,嗓音低沉地问:“听得开心么?” 他只是凑巧出来,但东方既白一直待在外面,以她的耳力听不到才怪。 她懒洋洋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弯了弯唇,“开心。” 萧若风好气又好笑,抱着东方既白回营帐里休息,心里又在雷梦杀的头上记了笔账。 天启城,青王府。 萧燮自除夕宴结束回来脸色就没好过,回府之后气得将花厅里的东西砸了个遍,幕僚上去劝的时候见到那双红得要溢血的眸子纷纷打了个哆嗦,心头发怵的同时脚步是一步也不肯上前了。 江南水患褪去之后有龙骨现世的风声早就传遍了,历史上就没有哪个帝王能挡住真龙的诱惑,可太安帝召见他的时候却好似全不关心,反而斥责他在江南不曾体察民情,水患平息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反而大张旗鼓地煽动全程百姓搞祭祀。 蛟只是蛟,并不是真龙,天启乃帝都,是真龙所在之地,岂能大张旗鼓迎蛟骨进城。 青王想到太安帝说的话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门冲,发泄一通后又生生把自己气晕过去了。 听闻青王病倒的消息宫里的娘娘心急如焚,太安帝的态度让人费解,太医不敢在这个档口去给青王瞧病。 景玉王府里,萧若瑾打听不到御书房里太安帝到底对青王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前国师私下见过太安帝,“父皇之前在听奏报的时候还对青王发现的龙骨很感兴趣,突然之间有了如此转变想必和国师有很大关系。” 天启城里,就冲青王带回龙骨的这件事,为其造势的有,暗中下套的也有,推波助澜的更是不少,可事到临头青王不拿出来,太安帝也不问,这让一群人深深感受到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但青王遭了训斥的消息还是传开了,所有人都在观望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青王府紧闭的大门前,身穿白色道袍的老人在小童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朱雀街上过年的喜庆热闹反而衬得这里格外地凄凉。 “自作孽,不可活啊……” 青王回京之后病重,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居然是国师,这一消息传开的时候在天启城引发了轩然大波。 坐在水榭里喝茶的中年儒生慢悠悠地翻过手头的书页,脚下的动作也不闲着,脱了鞋的脚掌踩在幼狮柔软的肚腹上一脚一脚不轻不重地揉,仰面朝天的小狮子晃了晃尾巴,闭上的眼睛里满是惬意。 “这天启的局势可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他幽幽一叹,旁边走过去一只威武矫健的白虎,宽阔的虎背比坐在摇椅上的儒生还要高,利爪在幼狮的尾巴上挠了挠,小家伙一个翻身爬起来,跟着它虎叔屁颠屁颠地跑去园子里玩捉迷藏了。 陈儒看着依次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成年白虎和两头健壮的雄狮,过年放假,学生都回家过年去了,院子里没什么人,他就做主把这些大猫小猫全都放出来了。 毕竟,他回不去山前书院,现在也无聊得紧。 “算算日子,他们也快回来了吧?”陈儒把书本一合,他有种预感,等南下的那一行人回来,天启这一个个谜团就会有答案了。 景玉王府,萧若瑾正在翻看南边送回来的书信,一身黛绿缠枝牡丹纹绣的女子敲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身后还带找一个端着热汤的侍女,“初五之前陛下封笔,怎的王爷还在忙碌公务?” “九弟快回来了,有些事情得提前安排好。”萧若瑾见王妃进门,连忙起身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昨儿又下了一场大雪,外面天冷,怎么不拿个手炉?” 侍女将汤盅放下就出去了,王妃淡淡一笑,“刚从厨房过来,就没觉得冷。” 她不愿在这些事情上纠结,便将视线投向他堆积着信函的桌案,“九弟这一路可还稳妥?眼看着这迎亲的日子就要到了,他千里奔波一趟也罢了,还不把暮初那个办事得力的留下替他打点,最近和几位皇子妃以及官夫人们喝茶的时候被她们问起,我都不知该怎么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1 02:01:34~2023-06-22 18: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九弟亲启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一纸截然不同的信笺随着十几封同样寄往边陲的家书到了琅琊城,虽然兄长在信里写的话不多,但一字一句皆是关切。◎ 堂堂王爷迎娶正妃的婚礼,出了正月就到日子了,天启城别的不清楚,就晓得九皇子把自己还没住进去的王府给拆了个干净。路过琅琊王府的人隐约窥见里头空荡荡的一片,不晓得九殿下是不是要和他新娶的媳妇天天喝西北风。 第220章 萧若瑾笑了一声,“九弟自有安排的,你莫要担心。” 萧若风和萧若瑾都是闷不吭声干大事的人,王妃也拿他们没办法,可她一想起那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多少是不想她在这种场合受委屈的。 心里想归想,王妃没有明说,只是道:“知道王爷和九弟平日都忙,若有什么我能帮的,还请王爷不要顾忌直接交待。” 萧若瑾无奈地摇摇头,“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劳累了。” 见她动了动唇还想说话,他又紧接着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九弟是怎么安排的,之前在联络的书信里问过他一回,他说都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王妃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脑海中下意识地一黑,就琅琊王府现在那家徒四壁遍地水坑的样子,算准备好了? 萧若瑾干咳两声,对琅琊王府现在的情况他也知道一点,说实话,他也不太懂这个弟弟所谓的准备好了是准备了什么,平日里一直对萧若风的办事能力很是放心的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放心了一点…… 行军回天启的路上,萧若风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方子游频频侧目不说,连东方既白也挑眉看了他几眼。 出了秦岭就是一望无际的雪地,之前有山挡着的时候已经够冷的了,离开山野之后衣衫单薄的方子游冻得牙齿直打颤。他身上的那身一副虽然比东方既白的鲛绡要厚实不少,但是常年生活在温热潮湿的海岛上,衣服都以透气舒爽为主。 方子游不像东方既白那样武功登峰造极,习惯了海岛气候的他提起内力坚持了一天就不行了,夜里休息的时候鼻子冻得通红。 这鬼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他要回东海,他要回家,呜呜…… 萧若风派霜却将自己的狐裘给方子游送了过去,平日里他和士兵一样穿着甲胄,里头是贴身的皮衣,狐裘都是喜欢毛绒绒的东方既白穿的。 东方既白给叶鼎之把完脉回来,见萧若风衣衫单薄地坐在临时支起的案前看公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过去,伸手在他的手腕上搭了一下。 萧若风看见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把手腕一翻按住她往怀里一带,“叶鼎之情况怎么样?” “烧退了,运气好明天能醒。”东方既白摸了摸他的脉象,“明天是不是就能到天启了?” “嗯,午时之前琅琊军就能到达京畿大营,带他们回去之后我们就回城。”萧若风抽出一封密函,“叶鼎之受伤的事情我让人打听了,情况可能不太对劲,你先看一下。” 东方既白松开他的手腕把密函接了过来,快速扫了一眼之后轻轻挑了下眉,“是青王动的手?”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徒弟还是低估了那个废物王爷? 当初她判断把叶鼎之打伤的人起码得有逍遥天境的水平,天外天是她最大的怀疑对象,结果现在告诉她是青王将叶鼎之一掌拍下山崖的,听起来可让东方既白诧异了,“青王难道还是个武功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成?” “青王的武功很一般。”萧若风摇摇头,“他前脚刚在江南受了惊,回京之后又被父皇斥责了一通,现在在王府里一病不起。” 想到了什么,他也是无奈一笑,“有传闻还说青王是被那具蛟龙骨抽干了精气。”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他们二人其实心里清楚,那蛟龙骨是萧若风让暮初找匠人雕凿出蛟骨的模样伪造的,时间一长就会因为漆粉掉落露出底下的木头和石灰。 东方既白微微皱眉,这青王之前有这么一惊一乍的么? “他是不是在江南被吓过之后得了失魂症?” “真有失魂症这个说法?”萧若风反问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之前虽没见过,但医书上有记载。”她那日因为先走一步去找叶鼎之所以没看到萧燮究竟被吓成什么样了,只知道吓晕了过去。后来听说的时候还想着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这么没胆识不禁吓,谁成想更让她出乎意料的还在后面。 这个青王,多少是给她带来了点意外的感觉。 萧若风注意的更多的则是国师齐天尘,水患的事情解决没多久他就在钦天监里醒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和水患背后的蛟龙有所关联,而素来不参与朝政的齐天尘居然会破天荒到青王府拜访,这是让他不太明白的地方。 看来等他回京以后要找个机会求见一下国师了。 临睡前萧若风让暮初整理好天启送过来的信函,一封夹在其中的信突然掉了出来,他余光一扫,好像是兄长的家书。 萧若风的视线有些莫名,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收到过兄长的家书了,兄长第一次给他寄家书的时候是几年前,他在琅琊城打仗,那是他第一次远离天启,离开兄长多年的庇护。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一纸截然不同的信笺随着十几封同样寄往边陲的家书到了琅琊城,虽然兄长在信里写的话不多,但一字一句皆是关切。 后来,兄长给他写的信里带上了朝堂的事还有机密,他们之间的联络变成了密函,即使有家书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白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萧若风挥退暮初之后独自坐了一会,手中捏着那封再普通不过的信函,上面没有特殊的标注,意味着这的确是兄长写给他家信。他的内心感慨万千,久久不能平静,直到东方既白一脸困倦地从身后的被窝里探出脑袋,“再不躺下就自己盖一床被子。” 第221章 他哑然失笑,理了理寝衣掀开被子躺了下来,胳膊一抬,东方姑娘心满意足地窝进了他的臂弯,手脚并用地缠上了他这个大暖炉。萧若风抚了抚她的鬓发,视线再次落到左手捏着的信函,蓝灰色的眼眸在他右手掌心下抬起一丝眼缝,瞥见四个大字:九弟亲启。 一猜就知道是景玉王送来的。 “想看就拆呗。”萧若风正在犹豫要不要拆开的时候,胸前传来一道声音。 他淡淡地笑了笑,将信放到枕边,“无碍,时辰不早了,看你现在困的,还是早些睡吧。反正明日就回城,有话可以当面同兄长说。” 东方既白略挑了下眉,随后哼了哼,对他的回答很是受用。 第二天天亮,萧若风比往常的时辰醒得要早一点,外面的天还黑着,既白又把自己团成一团塞到被子底下去了,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点灯,披上外袍走出了营帐。 萧若风出门,抱剑候在门口的霜却便跟了上去,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巡营,途中遇到醒过来的薛断云和肖斩江,晨起巡视的队伍愈发壮大。 昨夜他们驻扎在平坦的雪原上,视野比在山里开阔许多,营地里的将士们陆陆续续起床晨练,见到比他们起得更早的九殿下和几位小将军,顿时一个激灵精神百倍。 伙夫们起锅烧水,准备做回家之前的最后一顿早饭,一股子香浓的粥味在营地里飘散的时候,萧若风已经巡营结束,他去看了重伤不醒的叶鼎之,高烧退下之后他的皮肤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红了,呼吸均匀,看着就如同在酣睡一般。 随后他又去看了方子游,这姐弟俩没有血缘关系,贪觉的习惯倒是一般无二,营帐里黑灯瞎火,只听见方子游的呼吸声还有掠海时不时的嘀咕。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床上的鼓包还和自己出去时一模一样,此时天光微亮,借着晦暗的光线他看到了枕边压着的书信,是昨夜没有拆封的家书。 萧若风拆了信,借着黯淡的光线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上面的内容,看了两行没忍住笑了起来,一不小心出声后他下意识地抿住唇迅速起身,回头只见白嫩的玉足气势汹汹地落在他刚坐的位置,蹬了一脚空气。 他轻咳一声,上前托住纤白的脚掌把她光溜溜的脚丫子塞回尚有余温的被窝里,东方姑娘在他掌心里用力踩了踩,隔着被子不满地哼哼。 萧若风眼底的笑意更甚,在床沿坐下轻拍了拍被子,“还有一炷香,我再陪你睡会儿。” 听到还能再睡,东方既白闭着眼嗯了一声,瞬间一动不动了。 姐弟俩都是起床困难户,这边姐姐有九殿下哄着,那边却已经有人去叫弟弟了。鸡飞狗跳了一阵后方子游顶着满脸怨念坐在清晨的寒风里,这个时辰在东海,天都没亮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2 18:58:10~2023-06-24 21:3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王妃再威武也是个姑娘 ◎那是一个在姐夫身边小鸟依人,姐夫不在就大鹏展翅的姐姐。◎ 掠海蹲在他旁边抖了抖翅膀,它没有劫海来这边的时间久,突如其来的冬天让它没能来得及长出一身细密的绒毛御寒,现在它和它主子一样怕冷。 方子游幽幽地盯着主帐的方向,跟着琅琊军走了两天他也看出来了,以前姐姐在东海是多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现在懒得坐着就靠着姐夫,懒得骑马就靠着姐夫,懒得起床就靠着姐夫。 “姐夫是不是太惯着姐姐了……”方子游小声嘀咕,以前既白姐姐懒归懒,但好歹有个正形不是?现在这没规矩的样子要是被奶奶看见了,在九章别院里跪上三天都是轻的。 他这话刚好被路过的肖斩江听见,后者会心一笑,“男人宠女人都是应该的,王妃那样娇滴滴的女子就更应该宠着了。” 方子游听到娇滴滴三个字毛孔直竖,他瞪圆了眼看着肖斩江,肖斩江头皮一紧,尴尬地打了哈哈,“王妃再威武也是个姑娘嘛……哈……哈哈……” “又在背后非议什么呢?”后脑勺被人一打,肖斩江一回头,就见薛断云和王劈川站在他们身后。 肖斩江顿时闭了嘴,方子游却没什么顾忌,直言道:“我们在说我姐姐来这里以后变化挺大的。” 那种变化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就好像神明跌落凡尘,忽然有了人间的烟火气。原先他压根没想过他会有姐夫,可就半年功夫,他不光多了个姐夫,还多个会小鸟依人的姐姐。 那是一个在姐夫身边小鸟依人,姐夫不在就大鹏展翅的姐姐。 每次瞅见萧若风的举动,他都觉得下一刻东方既白会把他拧了脖子丢出去,可偏偏没有,那感觉太奇怪了。 真的太奇怪了。 方子游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薛断云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望了眼主帐的方向,笑道:“有人疼的女子和没人疼的女子是要不一样些,虽然我不太清楚王妃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但她能有现在的境界,想必过去吃了很多苦,如今有了王爷,便不必再一个人承担了。” 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和他们差不多大的薛断云,“薛哥,你好懂啊。” 第222章 薛断云差点没被呛了口口水,他清了清嗓子,掩唇道:“是我娘说,我其实什么都不懂。” 王劈川在他身后捂嘴偷笑,冲他面前的两人做了个鬼脸,方子游和肖斩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早膳送到各个营帐以后,萧若风端着热粥把东方姑娘从被窝里哄了出来,睁着一双没睡醒的妙目,东方既白随手将头发理了理,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条案边吃早点。 萧若风对此习以为常,不得不说蓬莱的那位门主夫人想的着实周到,一件鲛绡就打败了京都毓秀坊里所有价值连城的衣裙,比霓裳羽衣更仙气,比寝衣更柔软,杀人不沾血,赶路不染尘,水火不侵,就是为东方既白这样的人准备的。 他曾经动过给既白买几身新衣服的想法,结果她反问一句有比鲛绡更好的衣服吗,把他问得哑口无言,但愿…… 他给她准备的嫁衣她能满意。 正月初七,琅琊王南下赈灾回京,把琅琊军安顿好之后萧若风便带着东方既白和方子游回了天启城,暮初和霜却各自驾着一辆马车进了城门,方子游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着今生所见的繁华之最赞叹不止,“这就是帝都?就是京城吗?” 萧若风见他兴奋不已的样子不由好笑,吩咐道:“暮初,等会儿回学堂后带小公子出门好好逛逛。” “可是公子您要进宫……” “不碍事,霜却跟着。”萧若风看着自从坐上马车之后便歪在自己肩上半睡半醒的东方既白,“先派人将学堂的房间打扫好。” 不用萧若风提醒暮初也已经早就安排了,马车行到学堂,萧若风直接抱着东方既白下车,大踏步地往自己内院的住处行去。 一行人路过花园,旁边忽然扑过来一个白影,方子游的双眼倏地一亮,只见一头肩背有半人多高的白虎横在路上,浅黑色的斑纹让它的身躯看起来威风凛凛,“是白虎!”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之后,两个小小的说不出是狗还是马的幼兽钻了出来,体型稍大的那只脖颈一圈已经长出鬃毛,隐约可见日后威武雄壮的影子,小的那只蹭到了萧若风脚边,仰头嗷嗷地叫了两声。 萧若风低头看着许久不见的凌珑和凌泉,笑了笑,“她困了,等会儿再陪你们玩。” 两头小狮子听不懂人话,一个劲地围着萧若风低低地叫,平时这两小只在东方既白眼皮子底下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现在居然这么黏人,看来是想分开太久有点想她了。 劫川在它们旁边低低地吼了一声,两小只这才让开路,追在大步流星的萧若风身后摇着尾巴跟上去了。 方子游愣在了原地,随后激动地指着那两只摇尾巴的小狗,“这是那个……是那个吧?狮子!” 暮初笑着点了点头,“是,还有两只大的,不过那两只不爱动,可能在什么地方躲懒。” 方子游还在拉着暮初追问这几只狮子老虎,那头萧若风已经把东方既白抱进卧房,见她困得完全不愿睁眼,不由道:“是不是天启太冷了?” 东方既白嗯了一声,朝床榻下招了招手,凌珑立刻钻进了被窝,凌泉紧跟着也跳了上去,两只幼狮一前一后挤在她身边,这一躺就没有能给第二个人躺下的空间,乍一对比才发觉一段时间不见,它们两只居然长得这么大了。 “我先进宫,晚上回来带你和子游去醉仙楼吃顿好的。”萧若风帮她理了理头发,随后拉起被子盖好,顺带揉了揉凌珑的头,劫川在床沿嗅了嗅,接着便径直卧在了脚踏上。 安顿好东方既白,萧若风出了门,方子游在院子里左看右看,似乎想找找另外两只大狮子在哪儿,见萧若风出来,便问:“姐姐睡了吗?” “嗯。” 方子游若有所思地道:“姐姐一到冬天就会犯困,医宗宗主说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儿天这么冷,她怕是要睡一整天了。” 萧若风颔了颔首,“她要冬眠。” 方子游的眸色微微波动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对。” 如此细微的变化瞒不过萧若风,见他这反应萧若风便知道东方既白身上的事方子游也知道一二,这也在情理之中,等有机会他可以和这位小舅子多了解一些。 九皇子回京的消息传入天启小半个时辰后,萧若风一身蟒袍出现在御书房门口,李公公恭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龙涎香的味道自瑞兽香炉中缓缓飘荡出来,地龙将冬季的寒冷阻隔在外,御书房内温暖如春,却不是个会叫人感到闲适的氛围,只因这里的主人是当今天子。 萧若风在御案前恭敬一拜,没有抬头,“儿臣此行幸不辱命,只是回京路上耽搁了一下,未曾赶上除夕,还请父皇恕罪。” 坐在龙椅上的太安帝垂眸看着萧若风头顶的发冠,淡淡地嗯了一声,“洪都知府已经递了折子,事出突然,你应对得很好。” 洪都城的地动突如其来,消息上报之后太安帝就派了皇室密探前去调查,和洪都城知府说的大差不差,萧若风占尽先机,整件事处理得十分得当,令洪都城的百姓避开了一场灾祸,才不至于在水患之上雪上加霜。 “户部送了账簿过来,孤看了,你私下贴补了不少。”太安帝的话到这里微微顿了顿,“这不是笔小数目,孤不会叫你白拿出来,你且说吧,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第223章 萧若风恭谨地行了一礼,道:“儿臣是为父皇分忧,不敢居功。” 太安帝扫了一眼李公公手里捧着的账册,“十万两白银抵得上你封地里的城池三个月的税收,眼看你就迎娶正妃了,手头没有钱这婚事怎么办得起来?” 呃…… “过年这阵子你不在,京中有一些流言,李公公,你说给他听听。”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道:“上个月靖国公府的赏梅宴,几位朝臣女眷私底下说起殿下的王府如今家徒四壁,连栋像样的房子都没有,整个琅琊王府就一个大门能看。” 萧若风:…… 他轻轻咳了咳,正要解释,太安帝不容拒绝的声音就从上方落了下来,“孤已经吩咐礼部和工部全力协助,还有半个月,实在来不及就借瑾儿的王府临时凑合一下,好歹是迎娶正妃的大婚,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萧若风:…… 李公公见他脸色有些憋闷,转眼又换上了一副笑脸,“九殿下,陛下的意思是皇家的婚礼该少的可不能少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三殿下当初迎娶正妃的时候,太傅嫁女,十里红妆,百官相贺,王府里的宴桌摆得满满当当的,您说您那……到现在恐怕连人都站不了几个。” 第132章 小公子 ◎上一次被这么多姑娘瞧……还是被我姐姐丢进青楼里的时候。◎ 萧若风扯了扯唇角,他心中突然有点好奇,他不在京中的这一个月,天启城里到底传出了什么样的流言,兄长昨日破天荒送来的家书里问的就是这个,如今在父皇的御书房,又被问起了。 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叫父皇担心了。”他行礼告了个罪,“不过还请父皇放心,儿臣此举是想给……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一场别出心裁的婚礼,如今还差一点睛之笔和些许装饰,婚礼当日不会如现在看到的那样。” “哦?”太安帝略微挑了下眉,视线跃过御案看向下方唇角微抿的儿子,对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颌线分外柔和,“说来听听。” 萧若风垂首恭敬地将自己的布置简要说给太安帝听,帝王听后沉思片刻,道:“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素来面色从容的九皇子罕见地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婚礼未至,还请父皇替儿臣保密。” 太安帝嗯了一声,瞥了眼李公公,这位内侍总管连忙躬身,“奴婢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说着,他便弯着腰一步两步稳稳地退出了御书房的门,旋即,御书房的大门便合上了,除了隐在暗处的一些大内高手,就只剩萧若风和太安帝二人。 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太安帝从龙椅上缓缓起身,负着手慢吞吞地从御案后走出来,六十多岁的他已经不复当年征战南北时的那般身姿挺拔了,他的脊背微佝,却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青王的事可听说了?” “收到的消息时儿臣刚到渊止城,赶去洪都之后恰逢地动,未和二皇兄碰过面。”萧若风恭敬地维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龙骨现世这般大的消息,有洪都城万千百姓亲眼目睹,想必不会有假。” 太安帝摆了摆手,“孤要知道你的看法。” 萧若风略一迟疑,随后道:“龙乃天子之相,江南水患方才平息便有龙骨现世,或许是上天在暗中庇佑我北离,但是……” 他余光瞥过太安帝冷肃的面容,语调一转,又道:“神龙之迹难觅,儿臣未曾见过二皇兄手中的龙骨,更未曾见过真龙,这龙骨是否是真正的龙骨,尚不可知。”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儿臣在路上听说国师已经苏醒,想必国师会给父皇一个答案。” 太安帝嗯了一声,面色稍缓,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国师前阵子神游太虚,便是算到有此一事,故而醒来之后立刻进宫提醒了孤。” 萧若风微微屏住了气,听着太安帝接下来的话。 “国师说江南水患乃恶蛟作祟,妄想窃取北离的国运一举化龙,因此万万不可让它的尸骨靠近帝都。”太安帝沉着脸道,“青王不明就里将蛟骨带回,孤已经命人将其送往钦天监交由国师处理。” 原来国师是这么说的,怪不得太安帝非但没有嘉奖反而斥责了青王一通。 萧若风在心里了然,旋即又有几分疑惑,那蛟龙骨是真是假国师一看便知,何必特地进宫用另一套说辞告知父皇。 钦天监监正齐天尘,是清风道人的亲传弟子,在这等大事上绝不会开玩笑,萧若风心思一沉,看来是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龙骨现世的消息不管是在天启城还是在江南都流传得甚广,明里暗里都有不少势力在关注这件事的后续,太安帝同萧若风吩咐几句让他妥善了结此事,便将他放出宫去了。 出宫的路上,萧若风一直在琢磨太安帝的心思,很多人会以为青王遭了太安帝的训斥定会失了圣心,实则不然。 若太安帝真的厌弃了这个儿子,直接放出龙骨是假的的消息便可将此事收尾。可太安帝却只是将人秘密叫到御书房骂了一通,训斥的内容外界众说纷纭,但始终无人知晓,除了刚刚回京的萧若风。 由此可见,太安帝还是想保全青王。 出了宫门,很快就有眼熟的内侍迎了上来,“九殿下。” 车帘一撩,萧若风认出对方的身份,颔了颔首,“走吧。” 第224章 马车一路行到了景玉王府,下车之后萧若风仰头看着气派恢宏的王府大门,又想起了李公公说他琅琊王府只有一个大门能看的话,不由无奈地笑了几声。 “若风。”门内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个颀长的人影,是闻讯亲自出来迎接的萧若瑾。 萧若风收回神,“兄长。” “等你许久,这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了。”萧若瑾看着清减了好几分的弟弟,将他迎进了府里,边走边说,“你嫂子让我遣人去问你用没用过午膳,回来交待厨房给你准备了些小食,先用些点心垫垫,晚膳便在府里用吧。” 萧若风想到了东方既白,迟疑了一下。 萧若瑾看出他的犹豫,又道:“叫弟妹一起来,你嫂子很喜欢她,上次见面之后就经常提起。” “那待会儿我派人回去问问既白的意思。” 萧若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萧若瑾见状挑了挑眉,暗想这个弟弟倒是被未来的媳妇吃得死死的。 兄弟俩在花厅内落座,仆人送上酒菜就退下了,萧若风将宫里得来的消息一说,萧若瑾略微恍然,随后便有一丝同样的困惑,“国师神机妙算,不会不知道那蛟骨是假的,他此举目的为何?” 萧若风摇摇头,“我和国师打交道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拜访钦天监的人很多,但真正能见到国师的人很少。” 北离信奉道教,国师在朝堂上的地位更是尊崇,只消他动一动嘴说上几句哪个皇子不祥,哪个皇子有真龙之相,便会大大改变北离如今的朝局,因而齐天尘是多方夺嫡势力争相拉拢的目标,可惜齐天尘从不参与党争,谁都别想把他拉下水。 萧若风说道:“父皇将压下蛟骨事件的任务交给我,那假的蛟骨如今在钦天监,我可以借机去求见国师。” 想来为这一件事,齐天尘应当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天启城的冬天,即便在午后气温也是寒凉的,太阳懒洋洋地悬在高空,层层叠叠的云掠夺了它的光和热,方子游拉了拉姐夫给的狐裘大氅,大摇大摆地走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小公子,前面不远处就是毓秀坊,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小公子可以去转转,若是没有看上的也可以叫他们定做。”暮初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陪同着。 不说还好,一说方子游就想起这一路惨痛的经历,“走,看看去!” 毓秀坊不愧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铺,一进门就看到不少贵夫人和小姐带着随行的婢女在店内选购衣服,方子游一个男客带着仆从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少年容貌俊秀,自带一股不羁风流,那些年轻的千金小姐偷偷朝这边看了几眼,脸皮薄的不免红了脸。 方子游原本意气风发地进来,此刻却觉得这地板有点烫脚,他小心翼翼地问身后的暮初,“这家店……招待男客的吧?” 暮初唇角轻抿,“小公子放心,出门买衣服的夫人小姐很多,这在成衣铺子里很常见,咱们往那边走。” 说着,他指了指毓秀坊另一边由一扇屏风分割出来的空间,墙上挂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服饰,相比于另一边莺莺燕燕的场面,这边就显得格外冷清。 毓秀坊的小二也机灵地迎上来将他们往男装区引,虽然北离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没那么多忌讳,若是看上了对方当街丢绣帕的事也不是没有,但这小公子看着青涩得很,未免客人在毓秀坊有什么不好的体验,小二自然是要上来化解尴尬。 屏风挡住了背后那些打探的视线,方子游不由松了口气,“上一次被这么多姑娘瞧……还是被我姐姐丢进青楼里的时候。” 暮初:…… 他轻咳了一声,“小公子,咱低点声。” 要是叫后面那群贵女听见方子游把人比作青楼的风尘女子,那可就有得闹了。 方子游余光瞥见小二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吐吐舌头,“我什么都没说哈。” 小二佯装镇定地清清嗓子,领着这位口出狂言的小公子开始介绍墙上挂着的衣服,来毓秀坊的人非富即贵,看这公子气质不凡,身上穿着的更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布线的缝隙里带着近距离可见的珠光,他们做衣服的人最是识货,这绝对是非常昂贵的布料。 听说最近闻名天启的那位姑娘穿的是货真价实的鲛绡,可惜他们只在传闻中听过,那位东方姑娘出门只去酒楼,其他什么铺子都不逛,更没见她来毓秀坊买过衣服,不然怎么也得近距离看看传说中的鲛绡到底是何模样。 小二说得天花乱坠,方子游瞅着挂在店里的衣服有些犯愁,他花的是萧若风的钱,要是一下子买多了会不会不太好。 暮初早知他有此顾虑,直接从袖兜里摸出三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小二,“我们家小公子头一回从南方过来探亲,不太习惯天启的天气,烦请给小公子里外挑两个全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4 21:36:33~2023-06-26 00: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少年人,自当狂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小二见过出手阔绰的,没见过上来就砸三万两银子的,他吸了口气,随后眉开眼笑道:“要说氅衣最合适的还是狐裘了,小的看公子您身上这件狐裘就是咱毓秀坊出品的,狐裘最受贵人们喜爱,显气质,也特别暖和,小店刚到了两件最新的狐裘,那是从北蛮的雪原上打来的,毛色纯正,里料也是足足的暖和,小的可以去拿来给您过目。” 第225章 见方子游有些意动,小二忙不迭地将人请到二楼雅间,去取衣服之前安排了人奉上上等的白毫银针给这位贵客。 方子游打量着周围的陈设,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平稳了一番情绪之后问暮初,“姐夫给我姐姐买衣服也这么大手笔吗?” 暮初笑笑,“夫人一直穿着鲛绡,少有换下来的时候,公子之前见她喜欢狐裘,便给她买过两件,可是夫人不肯穿,最后都是拿公子的穿。” 东方既白本就高挑,肩膀只比萧若风矮了一点点,他的氅衣她穿着也很合身,方子游就比较惨了,少年人还在长个子的时候,萧若风的氅衣套在他身上还拖了好多在地上,这也是萧若风安排暮初带他来买衣服的原因之一。 方子游想了一下刚刚在毓秀坊门槛见到的那群夫人小姐,其中也不乏穿着大氅的,但都是嫩绿,杏黄,藕粉之类的颜色,上面还绣了大片大片的牡丹芍药,他既白姐姐可不喜欢那个调调,这样一比,显然男子的款式更合她的口味。 很快,小二就把两件狐裘取来了,一件纯白色,一件绀青色,方子游觉得都不错,正想忍痛二选一的时候暮初直接吩咐小二将两件都包好,一件穿着还要有一件备用,只买一件哪里能成? 毓秀坊来了大主顾,直接惊动了掌柜,在楼下大堂里挑衣服的贵女们看着一个个包装华美的锦盒堆在柜台旁,心底的吃惊压不住全写到了脸上,毓秀坊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它的衣服价格昂贵也是出了名的,一件少不得要花个几千两银子,这么多锦盒,得有好几万了吧? 不知道是哪位豪绅今日心情如此美妙,居然到毓秀坊一掷千金来了。 正在她们纷纷猜测的时候,方子游带着暮初在毓秀坊大掌柜点头哈腰地奉承声中从二楼下来,一时间收获了无数视线。 两人到前台结账,一个个锦盒打开来,大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掌柜拿起算盘算好了价钱,暮初也已经将锦盒里装着的东西核对完毕,他替萧若风打理账簿,心里算得一清二楚,“一共三万五百两?” “对对对。”掌柜笑着点点头,“给您抹个零,三万两就成。” 暮初结了钱,“多谢掌柜,还请帮忙安排一辆马车送到稷下学堂,就说是给小公子买的。” 稷下学堂? 旁边围观的人听到这个地方顿时吃惊,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学堂里的何许人物,居然出手如此阔绰? 一时间,那些还未谈婚论嫁的千金小姐或是家中还有未嫁女儿的夫人都不由多看了方子游几分,这保不齐是个金龟婿啊。 “好说好说,应该的。”掌柜的连忙吩咐人去赶车,转身又客客气气地将主仆二人送到门口。 方子游穿着新买的白狐裘,昂首阔步走了出去,心里却在想,要是既白姐姐知道他花了姐夫那么多钱可别揍他,真要揍,希望姐夫能拦得住。 东方既白一觉睡到了黄昏,彼时萧若风已经回来了,从景玉王府来的人没见到东方既白,守在院子里的侍卫替她回道:“王妃一路奔波,着了些许风寒还未起身,不能去赴宴了。” 有人替东方既白称病,萧若风便在萧若瑾面前告了个罪,借口要回来照顾东方既白没在景玉王府留下用晚膳。 睡了一下午的人终于舍得睁眼,凌泉和凌珑打完盹早就轻巧地跳下床自己玩去了。萧若风听到卧房里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书卷走进去,只见东方既白懒洋洋地歪头枕着床沿,纤细的手臂探出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劫川的脑袋。 见到萧若风过来,劫川小心翼翼地起身避开铺散的青丝让到一边,他俯身理好她的头发,在额前轻吻了一下,“料到你也差不多该醒了,晚膳已经准备了一半,先起来洗漱?” “嗯……”东方既白掀开被子起身,“子游呢?” “暮初带着他出去玩了,眼下还没回来,我派人去催一催。” 正说着,门外便传来了方子游的声音,还有一连串此起彼伏的雕鸣,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走了出去,就见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的蓬莱小公子一手托着黑色的海雕,另一手挨个摸了摸绕在他身边打转的两小只,身后还能看到两只不知道在哪里躲懒回来的劫财和劫色。 萧若风忽然低笑了一声,东方姑娘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一首词。” 东方既白轻挑了下眉。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说着,萧若风的唇角便微笑着上扬,“除了年纪对不上,剩下的颇有几分苏仙的味道。” 东方既白不知道苏仙是谁,但是看着在同凌珑和凌泉玩闹的弟弟,“少年人,自当狂。” “前有子游,后有东君,再有叶鼎之,你一向欣赏这些少年人。”萧若风看着方子游略有感慨地说道。 东方既白在旁挽住了他的手,挑眉浅笑,“怎么?风华公子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么?” 萧若风无奈地轻笑一声,抽手环住了她的腰,“若是东方姑娘喜欢,在下亦可以做一回少年。” 景玉王府的邀约东方既白称病不赴,因而萧若风原本打算晚上去醉仙楼聚一顿的打算就只能作罢,叫人去了趟醉仙楼把原本定下的席面打包送到学堂,和姐弟俩在雪地里围着火炉吃了回天启之后的第一顿饭。 第226章 萧若风盛了一碗鱼汤放到站在桌边的劫海面前,劫海得意地冲旁边的掠海扬了扬脑袋,然后美滋滋地低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劫海和掠海都是神雕之后,极具灵性,萧若风隐约从掠海的眼里分辨出无奈之色,心底好笑,揉了揉劫海的头,侧过身去问:“在城里逛了一下午,觉得这里如何?” 在漫天冰雪里冻了几天,方子游深深地体会到了大雪天吃热锅子有多么美妙,嚼着海岛上不可多得的牛羊肉,蓬莱小公子咂咂嘴,“跟东海可太不一样了,吃喝玩乐的地方那么多,怪不得那些同门师兄弟私底下提起中原的时候那么向往。” “方家有祖训不许弟子入中原……”方子游摇了摇头,“我觉得是先祖怕方家后人被中原的花花绿绿迷了眼,乐不思蜀了。” 要是一个个都往中原跑,那东海就没人了。 萧若风淡淡一笑,“中原之人向往海外仙山,谁会知道仙山上的人却向往中原这片繁华之地呢。” “我从小随我祖父游历四海,海域之中有诸多小国,但都逃不开那片海,可中原就不一样了。”方子游想起这一路所见,唏嘘道,“要是可以,我还想四处逛逛,看看中原其他地方是不是如书上说的那样。” 顿了顿,他又摇头,“该是比书上更令人惊叹的。” 一旁端着酒杯慢慢啜饮的东方既白手微微一顿,眼眸轻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游若想趁机在中原逛逛也不是不可,就看既白同不同意了。”萧若风看向走神的东方既白,微笑道。 她敛了敛发散的心神,略一思索便点了下头,“想去哪便去哪吧,这里师父管不着。” 方子游嘿嘿一笑,“就算爷爷在也不会说什么的,我之前听胁驱叔叔说,爷爷有意开放东海,收中原人为弟子,这件事遭到了很多族老的反对,不过爷爷一旦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就没有不成功的。” 东方既白一扯唇,冷笑一声:“他倒是下定决心去哄哄师娘。” 方子游:…… 少年被她的话一噎,视线躲闪了一下,他和伯祖父方乾的关系亲厚,相比之下东方既白和元夫人更亲,元夫人总是冷着脸,说实话他有点怕这个奶奶。 门中师兄弟猜测既白姐姐是元夫人的私生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对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对着门主方乾的时候那表情那眼神简直和元夫人如出一辙。 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就差把眼不见为净写脸上了。 关于伯祖父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方子游听过很多个版本,私下里虽然觉得那些陈年旧账算是伯祖父脚踩两条船说起来不好听,但也没敢像既白姐姐那样不给人好脸,第一次遇见他们师徒二人冷眼瞧着对方的时候他躲在院墙下面没敢露头,生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 听说既白姐姐原先是想拜元夫人为师的,可元夫人不同意,一句口信就把人送到方乾那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6 00:48:55~2023-06-26 23: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叶鼎之苏醒 ◎青王看我的眼神格外诡异,他似是不认得我了,又好像认得我,看我的目光就像另一个人。◎ 萧若风夹了一根大鸡腿到方子游的碗里,顺势给他解围,“趁热吃吧。” 东方既白看着自己只有花生米的碗,又看向弟弟面前的鸡腿,随后意味不明地睨向旁边的萧若风。 那眼神太过直白,看得萧若风弯了弯唇,“子游还在长身体,别跟小孩子抢吃的。” 东方姑娘挑眉看向对面的小孩子,唇角一扯。 方子游如临大敌地护住了面前的碗,“这是姐夫给我夹的,盘子里还有,还有呐……” “谁知道是不是吃着碗里的想着盘里的。”东方姑娘撇了撇嘴。 这含沙射影的话让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面面相觑。 夜深了,天启的夜晚向来显得暗潮汹涌,与教坊司三十二阁彻夜的笙歌曼舞不同,围绕着皇宫的一大片宅院既安静又威严。 青王府里,卧病在床的萧燮在仆从的服侍下起身,眼窝凹陷,几日不见竟然已经完全瘦脱相了,凸显的颧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恻恻的,看着端到面前的苦涩药汁,满是阴翳的眼底迸射出骇人的怒意,他抬手就打开盛满药汤的碗,“说了多少次我不喝!” 药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难闻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仆从面露难色,“可这是国师和贵妃娘娘吩咐的……” “我不喝!”萧燮脸色铁青地呵斥道,“滚!” 仆从战战兢兢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相互之间对视了几个来回,自从国师来给殿下诊脉之后,殿下就闹着不肯喝药,惊动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不到一天宫里就传出了口谕交待他们不论如何都要让殿下服药,不然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这是国师特地为殿下调配的药方,殿下只有用了药才能好得快……”仆从试图苦口婆心地劝,却被萧燮那仿佛能吃人的目光骇到。 “那老头完全就是胡乱配药!我根本没病!瞧瞧他开的都是什么药,五灵脂、夜明砂、白丁香,这死老头给老子吃一堆屎!”萧燮越说越气,一口浓黑的血自口中喷出,眼皮子翻了翻,差点又晕过去。 第227章 仆人连忙拿起帕子上前给他擦拭,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哎唷我的殿下呀,这话可说不得,那可是神通广大的国师,您在这里骂他指不定他都能听见呢。再说了这些都是底下人好不容易找来的药材,名贵得很……” 萧燮翻了个白眼,彻底晕过去了。 学堂里,暮初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汁进了房门,东方既白刚好施针完毕,起身在旁边的水盆里净手,“他底子好,这帖药下去最快今晚就能醒。” 萧若风看向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年,点点头,因为叶鼎之重伤得十分蹊跷,所以他直接把人安排在主屋旁的梢间养伤,放在眼皮子底下大家都放心。 “今日兄长和我提起了青王的情况,他回京之后病得更是蹊跷,国师亲自登门给他看病,开的药方让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四个字,萧若风的语气十分古怪。 “要真是惊了魂,合该施针才对,用的什么药?”东方既白挑眉朝他看去。 “五灵脂,夜明砂,白丁香,九香。”顿了下,他继续道,“秋石。” 东方既白的唇角忍不住扯了好几下,“你们国师和青王有过节吗?” 萧若风轻咳一声,“国师乃光风霁月之人,和朝堂的联系并不密切。” 东方姑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每种中药的用途,“全都是活血定痛,清热解毒的药,但……正常大夫开药只会用其中的一种,这么多……配药是什么?” “没别的了,就这些。”萧若风揉了揉眉,和天启城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样,他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开这药的人是国师,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这不是纯粹让青王吃……”东方既白这回眼角都轻抽了一下,“就没人说什么吗?” “国师在北离的地位超然,且青王病得蹊跷,稍微知道些内情的人认为他这是中邪了。” 中邪的人交给国师,那是对症下药。 萧若风看着她,“我觉得青王的病和叶鼎之的伤有很大的关系,明日打算去钦天监亲自拜访国师,你跟我同去?” 东方既白没多想就同意了,道门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说道士是招摇撞骗的大有人在,但也不乏道行高深的,北离的国师和李长生交好,应当是个真正有道行的。 之前她只想等一切事情了结后和萧若风出海向东,走到哪儿算哪儿,可现在子游来了,她必须把人带回东海,回天宝年间的那片海。 萧若风见她低着头,不由抬手轻轻理了理她鬓边垂下的青丝,“从晚膳开始你好像一直在想事情。”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她是在暗骂那个负心汉的师父。 东方既白偏头在他拂鬓的掌心里一歪,“你和你兄长还要筹谋多久?” 萧若风一迟疑,“若边境不起战事,至少一年。” 一年,说快也挺快的了。 她想了想,“子游生性好动,且没那么多心思,待在天启城恐遭人利用,我打算等我们成亲之后就让他离开天启。” 萧若风想起方子游在说起来到中原的感慨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微笑道:“要不是我们二月初要成亲,兴许这会儿他的心早飞出去了。” 东方既白轻嗔了他一眼,“你得帮我个忙,之前我从魔蛟身上取下来的蛟骨,你帮我找最好的匠人,打磨成伞骨。” 萧若风欣然应允,要不是既白当初想送子游一把绝无仅有的伞,或许他们也不会有这般跨过时空的相遇了。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侍从来报,叶鼎之醒了,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披衣起身,暮初在前面提灯引路,两人披着大氅先后进了隔壁的房间。 同在一个房间里的还有一直住在这里的狮子们,被吵醒的劫财和劫色卧在墙根底下懒洋洋地朝进门的人瞥了一眼,动动尾巴圈住了两只沉沉睡着的幼崽。 叶鼎之虚浮无力地靠在迎枕上喝水,浑浑噩噩的脑海理了半天才稍稍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见萧若风和东方既白过来,他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师父……” “不着急,我先给你把个脉。”东方既白在床沿坐下,翻过他的手腕诊脉,“这回伤得比上回还厉害,王一行回青城山替你求药去了,这段时间你好生歇着,什么都别管了。” 叶鼎之听着她的话,又看向身后的萧若风,后者对他微微点头,他回过神后长舒了口气,“是青王伤的我。” 这一点萧若风已经着人打探出来了,只不过青王能打伤叶鼎之这种说法,听起来比青王吃那一堆不可描述的药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青王有些不对劲。”叶鼎之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本来是坐在护送龙骨的马车上的,青王昏迷许久,一直是内侍在近身伺候,我本想趁机下手,但身份太明显,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而我等了几日。不料那日青王清醒,我去查看的时候……便觉得青王看我的眼神格外诡异,他似是不认得我了,又好像认得我,看我的目光就像另一个人。” 东方既白微微皱眉,“然后他就伤了你?” 提起他的伤,叶鼎之有些惭愧又有些费解,青王养尊处优惯了,所学的武功都是花架子,他没有防备,突如其来的掌风叫他震惊不已,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一掌从官道上打落,滚下了山崖。 萧若风沉吟了一下,“你觉得他这一掌的功力有多高?” 第228章 “可与昔日的诸葛云相较。”叶鼎之思忖片刻,“甚至还要往上。” 竟有这么高? “你确定那是青王本人?”除非这么多年来青王都在扮猪吃老虎,不然只有换了一个人才能解释得清楚。 叶鼎之仔细思索着当时青王身上的细微之处,“我一直在车队之中观察,青王的马车上除了小内侍进出以外没有别人。” 东方既白的眉心拧得厉害了,萧若风听后也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良久,她起身道:“我去一趟青王府。” “你不知道青王府在哪儿,我与你同去。”萧若风道。 东方既白想了想,没有拒绝,交代暮初照看好叶鼎之,便和萧若风回房各自换了轻便的夜行衣。 两人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悄离开了学堂,萧若风一边轻功掠过飞檐,一边轻声道:“万一它和澜江水神一样残念附身在其他生灵体内……” 当初那个姓尹的普通老百姓,甚至在魔蛟未死的时候就被附身了。 “魔蛟的角已经粉碎了,若是有残念,也不知依托在哪儿,不过青王回京的时候我们还在秦岭,何况王一行还给蛟骨除了魔。”东方既白抿了抿唇,她自觉没什么疏漏,“可这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看来魔蛟和普通的青蛟还有些迥异之处。 她想了一会,“或许和青王的身份有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6 23:30:46~2023-06-27 22:3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不晚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定海神针 ◎贫道神交已久,认识姑娘有九九八十一天了。◎ 青王是太安帝的儿子,算起来也是龙子龙孙,虽然他和魔蛟不是一个祖宗,但事关九五,说不得青王身上有魔蛟需要的东西,不然当初魔蛟为什么要接近青王? 青王府在皇都的另一侧,像是为了防止几个封了王的皇子起冲突似的,景玉王府和琅琊王府城东,青王府在城西,落羽王府在城南,从学堂出发,足足跑了三炷香才跑到。 眼见青王府就在不远处,前面忽然拂来一阵风,萧若风刹住了脚步,东方既白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人震惊一人皱眉地看着面前出现的白袍老人。 老人手捧拂尘,微笑地立在院墙的瓦片上,夜风吹鼓着他的袖摆,恰似即将羽化而去的仙人。 萧若风敛起震惊之色,袖手行了一礼,“见过国师。”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视线在国师身后的青王府里打了个转,再看这位国师的眼神就有几分微妙。 “小王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出现在此的齐天尘笑呵呵地抬了抬拂尘,虚行了一个礼。他又看向不为所动的东方既白,一双如少年人般澄澈的眼眸里笑意更深,“天外来客,贫道神交已久,奈何今日才得缘相见。” 东方既白迟疑了一下,“可我不认识你。” 齐天尘微笑道:“贫道认识姑娘却有九九八十一天了。” 萧若风心头跳了跳,那不就是国师从昏迷到醒来的时间么? 东方既白一脸狐疑,齐天尘却理了理道袍手捧拂尘微笑道:“贫道备了些许粗茶,不若二位随贫道移步一叙?” 他们原本定下次日去钦天监拜访国师,没想到次日是次日了,却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请到了钦天监的内阁高台上。萧若风看着阁楼中央巨大的璇玑仪,料想这里就是钦天监的重地观星台了。 夜半无人,只听风声呜咽。齐天尘在二人对面落座,袖手一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出现了两盏汤色鲜亮的热茶,“请用。” 只看茶碗中根根立起的茶叶就知道这是一盏好茶,东方既白瞅了一眼,勉为其难地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扣上杯盖的时候迎面对上齐天尘笑得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唇角不由一扯,“国师护着那恶蛟残念作甚?” 她和萧若风都不是蠢的,原本就已经起疑,国师此番拦路,便坐实了他们的猜想。 “贫道此举并非护着恶蛟,只是想护住北离皇室的血脉。青王如今的三魂七魄和魔蛟的残念绑在了一起,”齐天尘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淡,“姑娘今日进了青王府,明日青王府就该举白事了。” 东方既白顿时拧紧了眉,“现在不死,他迟早要死的。” 青王残暴不仁,将来新帝登基,绝不会放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皇室中人有紫薇星庇佑,不可滥杀。何况天命有数,姑娘若是坏了太多命数,”齐天尘神色郑重,“将来必遭大劫。” 萧若风心神一凛。 东方既白没说话,齐天尘继续道:“青王府内贫道已设下阵法,恶蛟的残念寄生在青王的体内想吸取皇族血脉恢复元气,不过贫道动了些手脚,让它无法再吸取青王的精血。只待将残念逼出,便可立即用阵法困住它。” 萧若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所以国师才给青王开那些药……” 可不得把那家伙给恶心坏了。 齐天尘微笑着颔首,笑容很是无害。 萧若风看向东方既白,后者沉吟许久,“玄乎的事情我不懂,我只有一个问题,国师此举可有把握?” 若是没把握,她便是拼着天谴也要将魔蛟的残念除去。 第229章 齐天尘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他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天启乃皇都,天下龙气聚集之地,贫道在青王府中设下困龙阵,只要姑娘不入阵,这阵不会破。” “那万一他自己出来了呢?”东方既白皱了皱眉。 “这就看贫道的那番说辞陛下能听进去多少以及,琅琊王殿下的了。”齐天尘目光和蔼地看着旁边的萧若风,“青王如今和魔蛟同气连枝,有贫道的阵法和药汤在,青王必然也会受到影响,想来会比寻常好制服些。” 萧若风思索片刻,颔了颔首,“我会让人盯紧青王府。” 见两人点头,东方既白抿了抿唇,“那便照国师的安排吧。” 齐天尘又看向东方既白,“姑娘可还有求问之事?” 知道国师是真有本事,她干脆直接道:“国师神通广大,不会猜不到我要问什么。” 齐天尘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贫道的确知道姑娘想问什么,但是很遗憾,姑娘想知道的事贫道并没有答案。” 东方既白心里略略一沉,虽然本身希望不怎么大,但真的听齐天尘说他也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有些失落。 难道她要去问青城山上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掌教吕素真? “但……”齐天尘话锋一转,道,“姑娘可知,北离的东及海之外,也有一处蓬莱仙山?” 东方既白看向萧若风,后者略一迟疑,“古籍中一直有海外仙山的传闻,北离海域最远可至三蛇岛,但越过三蛇岛继续东行便会遇到暗潮,传闻那片暗潮之后有一条通往海外仙山的路,可暗潮凶险,至今无人能活着穿越那里……” “有的。”齐天尘微微一笑,“我师父和我小师弟,如今就在那处仙山上。” 萧若风面露震惊,钦天监监正齐天尘师从清风道人,那可是个比青城山掌教吕素真还要传奇的人物,很多年前就从中原销声匿迹了,没想到是去了海外仙山。 东方既白微微捏了捏手指,若说她出现在这里可能是因为穿过了墟海之眼,可后来出现的子游就说不清了,这回去的法门该是如何…… 她轻皱了下眉,“不知国师可能算到是否还有其他蓬莱门人一起到了北离?” 齐天尘摆了摆拂尘,目光幽远道:“姑娘之于东海便如定海神针,一旦离开,星盘动荡,势必会让两地产生诸多交集。相反,姑娘若是离开此地,那些走错路的人也会在天道的指引下回到原先的地方去。” 合着她若是回不去,还会有更多和她相关的蓬莱门人出现在这里? 东方既白的额穴忽然有点疼。 齐天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姑娘把自己的身份想得太简单了。” 天启城的冬日早晨来得格外晚些,天亮之前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悄悄离开了钦天监,萧若风见东方既白脸上心事重重的,便牵过她的手把人打横抱起,避开有人出没的巷道往学堂方向掠去。 暮初正在院子里盯着小侍从熬药,听到头顶的响动不由举目望去,只见一对身穿夜行衣的男女落在了屋顶上。 东方既白坐了下来,望着天发呆。 萧若风进屋取了件斗篷,挨着她坐下后披上了她的肩,“国师说暗潮中前路难辨,也许转瞬就能脱出暗潮,也许要在暗潮中茫茫前行几千里,我想你回故乡的关键或许就在那片暗潮里。” “……嗯。”她拉了拉衣领习惯性地往他怀里一靠。 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柔滑的青丝,萧若风揽过她的肩,便听得她闷闷地说:“以前总被人踩一脚,就想着往上爬,后来好不容易爬上去了,现在却发现当初爬过头了。” 天地良心,她当初只想不被人看轻,可没想把自己和整个东海的命运绑在一起。 他听了不由好笑,“东方姑娘举重若轻,万物不絮于怀,本就是干大事的人。” 初八以后朝堂重开,过年这几日积压的事务甚多,三公九卿挑拣着重要的事一样样上报,萧若风又前后好几日不见人影,听说太安帝给他批了假,可这人就是不停歇。 东方既白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方子游是个闲不住的,带着暮初在天启城里到处逛,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回来之后看向歪着头靠在劫川身上打盹的姐姐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倚在虎背上的美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时下虽然还是冬日风光,但天气却已经渐渐回暖了,可东方既白贪睡的毛病没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用东方姑娘的话说,冬眠之后还有春困呢。 方子游往后瞄了一眼,暮初不在,只有那个闷不吭声的霜却抱剑守在院墙下,他鬼鬼祟祟地挨到东方既白身边,“阿姐,我在街上听到了一些流言,关于你和姐夫的。” “天启城这个地方的人吃饱了经常没事干,就爱过嘴瘾。”东方既白懒得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听听就好,都是假的。” 方子游想了想,觉得他听到的和看到的并不是假的,“我听说姐夫之前有个没定亲的未婚妻……” 东方既白打断了他,“没定亲的连未婚妻都不能叫。” “呃,姐夫之前相看过一个姑娘,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原本姐夫是要娶她的,结果遇上了阿姐事情就黄了,圣旨赐婚让礼部操办,那礼部尚书府的姑娘由爱生恨,伙同修缮王府的工部把姐夫的王府都给拆了!” 第230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7 22:30:33~2023-06-30 01: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潘扶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那遍地都是深坑和沟渠,能不能住人不知道,一下雨绝对能养鱼,而且还是咱们东海最大的那种鲨鱼,养一百只都成。◎ 方子游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句两眼直怼着东方既白那张绝色的容颜,满眼写着必须要给他们点教训。 因为离得近,脸上仿佛沾了些唾沫星子,东方既白嫌弃地摆了摆手,“给礼部十个胆子也不可能拆王府,那些流言也就骗骗你这种无知百姓。” “可姐夫不是没有外祖当靠山嘛!礼部尚书家背后靠着太师府,那可是位列三公的大人物呢!万一他从中作梗,背地里使绊子呢?” 一顿好觉被人打搅,东方既白揉了揉额穴,睁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单纯的弟弟,“少听人说书,多看点史书。” 谁敢惹军权在手的琅琊王,还公然拆王府,王府是御赐,气疯了的青王都不干这种蠢事。 方子游眨眨眼,“可……不是阿姐说史书没说书人讲的有意思吗?” 东方既白:…… 她无语地望了望天,随后用手盖住眼,“嗯,我是这么说过。” 被师娘知道铁定叫她罚跪。 东方姑娘决定打起精神来给弟弟醒醒脑,“你在外面还听到什么了?” “唔……”方子游眼睛滴溜溜一转,“其实之前还有听说姐夫因为不满皇帝赐了一个平民女子为正妃,所以自己把王府拆了给阿姐下脸面。” 不等东方既白表态,方子游立刻指天发誓,“我知道这肯定是假的,姐夫明明对阿姐好得很!” 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亲闺女都不见得有这么宠。 东方既白被他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你这是替萧若风紧张了。” 方子游放下手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小声嘟哝:“好不容易有人要,总不能一脚踹了。” 没理会弟弟的嘀咕,东方既白稍稍想了一下,便唤来了霜却,“最近你们主子在忙什么?” “殿下在亲自挑选王府主院的摆件,还有一些婚礼用的装饰。”霜却如实禀报道。 方子游凑到东方既白身边小声道:“阿姐,我趁暮初不注意偷偷溜去看了,那遍地都是深坑和沟渠,能不能住人不知道,一下雨绝对能养鱼,而且还是咱们东海最大的那种鲨鱼,养一百只都成。”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鲨鱼可没你这么笨。” 萧若风之前同她提过改造王府的事,方子游描述的和他说的差不多,约莫是现在那光溜溜的样子被人拿去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前头那话不好听,向来耳听六路的风华公子不会放着不管就是了。 “外面那些传言怎么回事?”东方既白问霜却。 霜却的神色顿了顿,“起先是有些不好听的,蝶影追查到了造谣的人……殿下就叫人把水泼了回去。” 那意思不就是说之前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是那位礼部尚书府的小姐么? 东方既白摸了摸额上的珊瑚犄角,想也知道那些不好听的话多半是编排她江湖女子的身份的,她幽幽感叹了一句:“这些姑娘还真是闲。” 方子游则瞪大了眼,微微捏紧拳头,“不行,还是得把那什么姑娘收拾一顿,居然敢编排姐姐,简直活腻了!” 修长的腿一抬,裙摆在方子游眼前一晃,烟灰色的波光还没荡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往旁边一退三丈远。 “你现在把人揍一顿,人家一口就咬定是我干的。”踹不到人,东方既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一炷香后,四名白衣的学堂侍从抬着一顶华美的坐辇出了学堂大门,坐辇上悬着半透不透的轻纱,依稀能看清里面坐着一道窈窕的倩影,坐辇的左边跟着一名抱剑冷脸的黑衣侍卫,右边跟着最近在天启城频频露面的俊俏公子。 这阵仗,坐在坐辇里的人,一时有些叫人不好猜。 这一队引人注目的出行队伍一直走到了天启城最大的珠玉铺子门前,坐辇的纱帐朝两侧拉开,里头身形曼妙的女子一手支颐,闭目纹丝不动,却叫近处的人看清了琅嬛仙人的面容,稍微知道点传闻的人顿时惊住了,这……这不是…… 方子游轻咳了一声,暗地里推了推坐辇,“阿姐,快醒醒!” “嗯……”东方既白微微抬眼,打了个哈欠,见到了地方便搭着扶手下了坐辇,惺忪的水眸盈着波光点点,腮染粉雪,未加遮掩的容颜格外妩媚,看得近处的男人女人都有些走不动道。 美人举目一望,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只见上方悬着的牌匾:沧海月明,嫣红的唇不由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她轻笑了一声:“这名字有意思。” 霜却吩咐侍卫先把坐辇抬去首饰铺的后院停着,随后便走到东方既白的身边,低声道:“那位姑娘眼下正带着几位手帕交在里头选买首饰。” 东方既白捻起腰间的珍珠链子不紧不慢地揉搓了一圈,“走,我们也去瞧瞧。” 几人一进门,店里负责招待的小二就迎了上来,见着东方既白的时候双眼不可避免地亮了亮,视线凝住的时候霜却便递了一块腰牌到小二面前,上面的神鸟大风图案和刻着的九字把他吓得激灵灵回过了神,连忙收回自己失礼的目光。 第231章 “小的见过贵人,不知贵人来小店是要珠钗还是耳铛,又或是项链手镯?”小二一边露出讨好的笑容,一边朝某处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赶紧去请掌柜。 东方既白淡淡地说道:“看看簪子。”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要最好的。” 方子游跟在她身后视线在店铺的大堂里乱转,如今的情形和他当初第一次进毓秀坊的场面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姐姐看,既白姐姐可比他淡定多了,眼风都没漏给其他人一个。 小二朝楼梯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店最好的首饰都在三层,贵人不如楼上请?” 东方既白的余光扫了眼霜却,见后者微微点头,便颔首道:“可。” 路过二楼往三楼,每上一层客人便少了许多,到了三楼只有寥寥几人在说话,小二将她们迎到了另一侧的柜台,和那群人走的一东一西两个方向。 珠玉铺子都是做贵人生意的,为了给客人更好的体验,上流贵客之间的龃龉多少都了解一些,是以两方陪同的小二打了个照面便各分两头。 东方既白状作没发现他们的小心思,反正她这么大活人上来,同为女子,对方不注意到她才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品性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迟早会主动送上门来。 想到这,她倒是淡定地看起了搁在柜架上的珠钗,她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怎么讲究,一身行头都是师娘给她准备的,十年如一日地用到现在。 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问弟弟:“你喜欢哪个?” 方子游一见那叮当作响的流苏和镶嵌的华丽宝石,深知姐姐性子的他头皮一紧,“阿姐,这些都是女子款式,我用不着啊。” 大老爷们戴个步摇在头上,疯了不成? 东方既白翻了他一个白眼,“谁说是买给你的了?” 方子游一噎,“总不能是给姐夫买的……” 东方姑娘揉了揉额角,“这一看便是女子戴的,我就不能买来送人?” 方子游略略安心,可旋即又疑惑起来,他姐姐不爱交友,在姐夫身边这么长时间好像打交道的全是男子,就没见过一个姑娘,她买给谁呢? 小二在旁边适时道:“贵人若要买来送人,可知对方有什么喜好,或者对方气质如何?” 东方既白回忆了一下,“温柔和善,仪态端庄。” 小二从柜架上取下一支花丝镶嵌的凤鸟海棠玉簪,发簪上浅浅浮雕着的凤鸟栖居在色彩淡雅的海棠花丛中,显得娴静又不失富贵。 东方既白琢磨了一下,“凤凰太贵气了,再取一支罢。” 小二听罢放下手头的凤簪,正要去挑选其它款式,旁边便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是麻雀飞上枝头也改不了自己是麻雀的事实。” 方子游最讨厌别人拿既白姐姐的出身说事,当即怒道:“也不知是谁家的乌鸦在这里呱呱乱叫,晦气!” 对面出声的人突然被俊俏的小郎君怒斥一通顿时脸被气得红一阵白一阵,“你……你是哪里来的蛮夷子,竟敢对我无礼!” 这俊俏郎君可不管她急赤白脸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指了指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东海小霸王,方子游!” 东方既白没有回头,正打量着小二再次递来的一支点翠嵌珠的梅花簪,霜却在她身侧轻声禀告几位贵女的家门,那位身着绿衣站在侧面的就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小姐苏晴,出声的姑娘是太常寺卿家的千金,还有都尉府上的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什么方子游,听都没听过。”太常寺卿家的小姐原本还想着对方或许大有来头,听后却立刻面露不屑,“蛮夷子还真是蛮夷子。” “子游。”东方既白淡淡地唤了一声弟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30 01:35:49~2023-07-01 20:0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翔 13瓶;浮生若隐、何所夏凉、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路走窄了 ◎小姑娘,想开点,直接盯着宫里的那位,这样我下回见到你说不定还得行礼,喊你一句娘娘呢。◎ 方子游扭头,见自家姐姐还在看簪子,面色不免懊丧,以前在蓬莱的时候那些心中嫉恨的弟子在背后说既白姐姐坏话,刚巧路过的姐姐听见了也是这么没什么表情。他耷拉了一下耳朵,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乌鸦不是呱呱叫的。” 嗯? 方子游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那是怎么叫的?” 东方既白的手指把玩着那支梅花簪,在小二心惊肉跳的目光中簪尖一指,“喏。” 指的正是那位神色满是倨傲的姑娘。 方子游顿时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对对对,不能瞧不起乌鸦,乌鸦可是好鸟,有些人还不如鸟呢。” 旁边的小姐妹还要出声,苏晴以帕掩唇轻咳几声,随后看向侧身而立的女子,逆着窗外流淌的天光,她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那一身世间罕见的鲛绡却看得一清二楚,她悄悄攥紧了帕子,露出一丝得体的笑容上前两步屈身行了一礼,“臣女苏晴见过九皇子妃。” 东方既白侧过身避了避,微微一笑,“我跟九皇子还没有成亲,姑娘是礼部尚书的千金,最是懂礼,眼下这般称呼我,于你的身份不合吧。” 第232章 苏晴微微一咬牙,随后施施然起身,“确是妹妹失礼了,想着姐姐不日就要嫁入王府,便喊得早了些。” 东方既白掂了掂手里的簪子,将它交给小二吩咐他包起来,随后不紧不慢地说:“苏小姐这话说的,我竟不知自己几时多了个妹妹。” 姐姐妹妹听得方子游一阵恶寒,说不上来怪在哪里,但就是觉得很怪。 苏晴的面容一僵,东方既白的不留情面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她出身江湖,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过是个花瓶,会武功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天启这样吃人的地方,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可如今看着,这位东方姑娘绝不是省油的灯。 琅琊王的阵营需要她父亲的助力,原本就已经有眉目了,突然冒出来个毫无背景的江湖女子,能给九殿下带去什么,什么都帮不了他。父亲向她许诺过,琅琊王府里必然会有她一个位置。 “我听说在中原,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娘互称姐妹,除了关系很好的手帕交,就只有姨娘小妾之流。”东方既白唇角含笑,目光莹莹地看着面前脸色倏地变掉的苏晴,“难不成苏小姐是上赶着想给我那没过门的夫君做妾?” 方子游顿时想明白那奇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看向苏晴那张温柔婉约的脸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他们方家的人都是一夫一妻的,伯祖父坏了规矩,元夫人现在还有心结,他敢保证要是萧若风还想再娶一个,明天就会被东方姐姐大卸八块挂到城墙上。 霜却则是眼角轻抽,素来板着的一张脸有些扭曲,什么叫……未过门的夫君? 苏晴的脸更是像打翻了颜料盘一样五颜六色,旁边的小姐妹是个脾气不好的,当即指着东方既白的鼻子骂道:“放肆!要不是你抢了苏姐姐的位置,琅琊王妃哪里轮得到你!” 窗边的女子轻笑一声,逆着光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来,随着泄入窗棂的光辉褪至颈间,优美如天鹅的脖颈白到发亮,细碎的光芒在鲛绡表面流淌交织成波光万千的海面,蓝灰色的水眸一片淡漠,仿佛跨越山海,如神明俯瞰世间。 气焰嚣张的人被那一眼看得心头发憷,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那对姐妹花本就是武官之后,她们的父亲对上军权在握的九殿下只能恭恭敬敬,仰仗九殿下还来不及,哪里敢在这种时候出头。 离得近了,苏晴这才看清传说中名满京都的东方姑娘是何模样,收在袖中的手险些将帕子撕烂,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和姐姐一见如故。” “也是。”东方既白微微一笑,眸光淡淡地一扫她手里有点开线的丝帕,那一眼让苏晴顿时觉得面前的人将她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了开来,下一句话更是让她脸色铁青。 “听说你趁九殿下不在天启,背后搞了些小动作,我能理解,没能嫁成如意郎君,想压我一头实属正常,可惜你路子走窄了。”东方既白一勾手,刚刚那支凤鸟海棠发簪便从架子上浮起,悬停在她的手掌上空,“真要进了王府还得给我奉茶行礼喊我姐姐,多委屈啊……” 这一幕叫几位姑娘的眼睛都看傻了,白皙的指尖捻着发簪将它缓缓插入苏晴的发髻中,顿时将她原本戴着的头饰都比了下去,霎时间所有的光都聚集在那掐丝堆叠的金色凤凰上。 东方既白微微一笑,“小姑娘,想开点,直接盯着宫里的那位,这样我下回见到你说不定还得行礼,喊你一句娘娘呢。” 方子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屋里其他人都叫既白姐姐这番话劈得外焦里嫩,偏生一句都不能说那位不好,理是这么个理,可想想就是好笑。 太安帝的年纪当苏晴爷爷都够了,她听明白那番不容反驳的言辞只觉得脑海发黑,身子一晃晕了过去,顿时惊动了一大群丫鬟婆子,最后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了下去。 姗姗来迟的大掌柜在楼梯口急得满头大汗,看看里面又看看下面,权衡之下还是擦了擦汗朝里间走过来,恭敬地朝东方既白行了个礼,“小人是敝店的掌柜,底下的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贵人海涵。” “不碍事,我再挑挑其他簪子。”东方既白微笑道。 从沧海月明里出来,东方既白又带着方子游转头去了许久未去的雕楼小筑,现在还不到十四,没有秋露白,一口酒下去,叫她对出远门的百里东君有些怀念。 婚期定下后萧若风就给百里东君送信了,不知道他们成亲的时候小东君会带什么酒来。 兴致缺缺地打了几坛酒回学堂,方子游的兴奋有些压不住,钻进屋子就拉着还在养伤的叶鼎之绘声绘色地描述在沧海月明里发生的事情。 叶鼎之听到精彩之处也不免眼角抽搐,他家师父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别把对方气出好歹……他想了想,“师父和苏府结了仇,万一礼部尚书倒戈相向,会不会坏了九殿下的事?” 原本萧若风和苏家议亲,多半是冲着背后的势力去的。 东方既白双腿交叠神色慵懒地倚在窗边的躺椅上,“他前头都把脏水泼回去了,可见是不打算再拉拢礼部尚书,再者,区区礼部,远没有其他五部来得重要,萧若瑾当初给他挑的这门亲事,本就是打着不惹眼的目的,看重的是礼字,可不是苏字。” 叶鼎之想了想,也明白了,只是这么一来,那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前前后后被这还没成亲的夫妻俩整治一通,知道真相后怕是要气得躺在床上呕血。 第233章 这天萧若风回来得格外早,看见东方姑娘抱着小狮子歪在软榻上一脸懒怠的模样,再一想几刻钟前鸡飞狗跳的礼部尚书府,不知道的人谁会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察觉到有人进屋,东方既白微微挑眉,见逆光出现的颀长人影,眼皮子撩了撩,拍拍怀里的凌珑,暖烘烘的小狮子一走,东方姑娘就抱上了她的人形暖炉,“今天这么早?不得了。” 萧若风笑了笑,“暮初来送信,怕后院着火就先回来了。” 天启城虽大,但消息流传的速度却是飞快,东方既白去雕楼小筑打个酒的功夫,有点耳目的人就已经都知道了,礼部尚书急匆匆地赶回家,却不是去替女儿做主的。 看着闺房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苏尚书气不打一处来,“沉不住气的东西,去挑衅人家做什么!现在全天启城都在传我的女儿上赶着给人家当妾不成还被人奚落,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他堂堂礼部尚书,教出的女儿却是这等名声,天知道他刚刚在官署里那些下属看他的眼神是何等鄙夷。 该死! 比起尚书府里的电闪雷鸣,学堂里的气氛则要好多了,萧若风带回来了满满一匣子水果,方子游闻风而动跑来蹭吃的时候就见他的好姐夫正用那提笔江山的手给他的好姐姐剥葡萄,这葡萄还没吃着,方子游就觉得那铁定是酸的。 “刚打算叫人去喊你呢。”东方既白嘴里含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手指一点案桌上搁着的一篮子水果,“还有很多,你拿去跟叶鼎之分了吧,那桂圆是补气血的,让他多吃吃。” 方子游一看那一小篮子,再看萧若风手边的一大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趁他们不注意直接从盆子里掏了一大串葡萄还顺着了两个大白梨,脚底抹油溜到了门边。 “嘿,你这臭小子!”东方既白瞧见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我!” “阿姐,你都要跟姐夫成亲了,吃什么梨子啊,不能吃,不吉利的。”方子游又晃了晃手里的葡萄串,笑容有些坏,“还有,姐夫每天起早贪黑多累,剥葡萄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姐夫帮你呢,弟弟帮你分担一点哈!” 东方既白:…… 这弟弟不能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1 20:05:39~2023-07-05 00: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lphin 20瓶;尼亚 15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人不在的时候才会念着 ◎琅琊王成婚开府,是二月里的头等大事,天启城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一天。◎ 虎口夺食的方子游赶在他既白姐姐发威之前,脚下点着轻功飞也似的逃了出去,抽空回头一看没见人追出来,心里给姐夫啪啪鼓掌。 屋里,萧若风把打算下床揍人的东方姑娘掐腰抱回了腿上,“你若是喜欢明天我再带些回来就是了,别跟孩子计较。” 东方既白哼了一声,“你俩倒是关系好了。” 萧若风的手指轻挠她的胳肢窝,惹得她扭头过来瞪了他一眼,他却微微一笑,“暮初说你在沧海月明选了首饰。” 蓝灰色的水眸闻言轻轻眯起,迎着对方略微期待的目光,东方姑娘慢条斯理地从软榻的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支梅花簪,主体用的是色泽莹润的和田玉,花芯处以珍珠作蕊,中央点缀了一颗红宝石,白玉之下是点翠描边的花萼,萼片边缘又缀了几串细小的珍珠流苏,不素不艳刚刚好。 “给嫂嫂的?” “如何?”东方既白拿起簪子凑到他面前问。 萧若风笑了笑,“很合适,你特地给嫂嫂买的,嫂嫂收到肯定很高兴。” “那就好。”她点点头,把发簪放回去塞进萧若风手里,“那你帮我收起来,下次见面我好送给王妃。” 萧若风应了一声,视线却没从她的脸上移开,好似还在等什么。 东方既白瞧着他,“干嘛?”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风华公子有点委屈地瘪了下嘴角,“东方姑娘不是还买了别的?总不会是送给其他男子了吧?”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柔韧的身躯似一尾游鱼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躺在软榻上翘起二郎腿,带着裙摆在空气里一晃一晃,就像那一摆一摆的鲛鱼尾巴。 萧若风扯了下唇,大抵也是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把自己给噎了一会儿,见她笑得坏兮兮的,瞄了眼空荡荡的房门,俯下身去掩住她上扬的嘴角。 酸甜的味道还在她口中徘徊不去,风华公子变相尝了一把自己亲手剥的葡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很甜。” 东方姑娘舔舔沾上葡萄味的唇,睁着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眸,又凶又软地瞪着他,“下次我吃个大蒜,你且尝尝什么味道。” 萧若风闷笑一声,“只要东方姑娘忍得住,在下尝什么都是甜的。” 东方既白:…… 耳朵莫名有点热是怎么回事? 萧若风也瞅见了她耳尖泛起的红,甚是稀奇,“不得了,东方姑娘居然害羞了。” 东方既白作势就要抬腿把人踹下榻去,熟悉她所有动作先兆的萧若风先一步伸手捞住她的膝盖往自己身侧一带,她这一用力就变成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第234章 被美人压在身下的风华公子双眼含笑,被这么看着的东方姑娘有点不自在,一低头就把脑袋埋进了他颈间。萧若风弯了弯唇,轻吻着她的鬓发,最后柔声问道:“所以我有礼物吗?” 一只手伸到他脑后,实际是他压着的枕头底下,一掏两掏,掏出一根银叶竹节簪,没有多余的花纹雕刻,普通到连个装着它的盒子都没有,要不是暮初说既白给他从沧海月明里买了礼物,他会怀疑这是她路边随手买的。 萧若风看着这根朴实无华的竹节簪,默了默,“花了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心意。”东方姑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绝口不提这支簪子是珠宝阁的人送的,“给王妃买的是让店里的小二推荐的,但这个是我亲自挑的。” 轻扯的嘴角微微上扬,萧若风很是受用地嗯了一声,“那你给我戴上。” 东方既白没有拒绝,“起来,头发都乱了。” 两人起身,闹腾这一会儿衣冠不整是其次,门还开着呢,指不定子游那臭小子又回来想顺手牵羊了。 萧若风乖乖地坐着就像学堂里的学生,东方既白理了理他被勾出来的发丝重新扎成一束扣上发冠,随后就把新买的竹节簪插了进去。现在天色尚早,银制的发簪在透进屋子的阳光下细碎发亮,在节与节之间的凹陷里显得更为耀眼。 耀眼得哪怕它被放在柜架的最底层也被她一眼相中了。 东方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真好看。” “就姐夫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恰巧在这个时候去而复返的少年蹲在门槛外啃了一口汁水充足的白梨,老神在在道,“不说金银玉石,哪怕是插一根小树枝也是好看的。” 东方既白直接抄起果盆里还剩下的一个苹果砸了过去,“一边玩儿去。” 方子游反手一接把苹果搂在掌心里,屁股蹲一抬就溜远了,“好嘞!” 东方姑娘嘀嘀咕咕骂了几句臭小子,萧若风则在她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看来搬进王府以后还是要让子游跟他们分开住,住同一个院子不好,远了也不行,那就把王府的主院分成两边,让小舅子带着一群大猫小猫住另一边好了。 上元节过后天启城的年味就淡了,这也意味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的婚期要到了。雷梦杀一家子是正月二十才回到天启的,凌云公子顾剑门是正月二十五到的,学堂李先生座下的几名弟子除了不知道那到底有没有的大弟子之外,就剩一个百里东君不在了。 方子游和大病初愈的叶鼎之在院子里晒太阳,泛起了嘀咕,“这百里东君是什么人啊?怎么阿姐总是念叨?” “是个酿酒很好的人。”叶鼎之微微一笑,“他的性格跟你差不多。” 一个乾东小霸王,一个东海小霸王,性格可不就是差不多么? 方子游是东方既白的师弟,又在秦岭救了叶鼎之一命,加之性格活泼好动,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交情很不错。 “会酿酒啊,那阿姐肯定很喜欢他了。”方子游啧啧两声。 这话听起来有点酸,叶鼎之解释道:“以前方兄不在这里的时候,师父也经常提起你的。” 方子游摆摆手,“我懂我懂,人不在的时候才会念着嘛。” 这话听起来更奇怪了,不过看着方子游,叶鼎之的的确确是觉得他和百里东君十分相像,一样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带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他斟酌着说道:“师父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认识的人,或许是在东君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嗐,我没什么的,以前阿姐在东海,总是生人勿进的态度,独来独往,来中原之后倒是很不一样了,看到她交了那么多朋友,还马上就要和姐夫成亲了,我其实挺开心的。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东海困住了她,但她来去自如,我又说不上来困住她的是什么。” “也可能是她懒得离开吧。”方子游挠了挠腮,“这只是我的感觉,阿姐想的和我想的总是不一样,我还是不乱猜了。” 二月二,龙抬头,和风化雨,祥瑞当空。 本是个天启城世家贵族出城踏青的好日子,鲜艳的红绸却从朱雀大街一路往东经过青龙门绕着红墙金瓦的皇城如潮水般涌向定安街,一处同样被红绸包裹的宅院。 琅琊王成婚开府,是二月里的头等大事,天启城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一天。 因为新郎新娘成婚前一天不能见面,萧若风离开前特地留下暮初和霜却在学堂打点。 外面的气氛逐渐热烈,学堂内院里的人却急得要抓狂,来帮东方既白梳妆的全福夫人和侍女们一大早就到了,可要成亲的那位正主居然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方子游背着手在院子里焦急踱步,一干人相互之间对视,谁都不敢去敲门。暮初友善地建议道:“小公子,要不您进去请吧,您是王妃的弟弟,她肯定不会下死手。” 东海小霸王对上自己姐姐那是怂得很,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待会儿我还得背阿姐出门呢,要四肢健全才行。” 他眼珠子一转,“不如,你们出一个人吧,反正没你们的要紧事,大不了在床上躺几天。” 暮初和霜却齐刷刷后退一步,开玩笑,东方姑娘的起床气那是一脚一条命,没见他们王爷早上去上朝都蹑手蹑脚得像个大半夜来偷情的汉子么。 第235章 休养了一个月勉强能起来走动的叶鼎之披着披风虚虚地咳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好笑,再一看房门紧闭的卧室,徐徐一叹,她终于要成亲了。 院子里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推来推去,半天推不出一个人来,屋里劫川用毛绒绒的脑袋把人拱了个半醒,和劫海对视一眼,后者鸡贼地躲进床帐上头,它想了想,虎背一矮,躲到了床底下。 迷迷糊糊醒了一点点的人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一团火直冲脑门,隔墙一掌拍了出去,“吵死了!” 一群人地面烫脚似的飞速弹开,倚在门上的叶鼎之来不及躲,那掌风迎面而来,搁平时他还能硬接一掌,现在他能被这一掌直接送走。 “叶兄!”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嗓音从后传来,叶鼎之挪了挪脚,侧过身挨了半道掌风,剩下半道把他拍出去和门外兴冲冲走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5 00:40:49~2023-07-05 19:1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潘扶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我听说过你 ◎成亲这么大的喜事,连风华难测的九皇子也变得一眼就能看穿心思。◎ “哎唷!” “哎哎哎哎!看路!” 门外一群小狼崽子东倒西歪嗷嗷叫,东方既白披了衣服起身一掌挥开了窗,懒怠的眉眼睨了过去,“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哎唷我的好姐姐,你可总算起了!”方子游一个闪身就扒上窗户,生怕她下一瞬就把窗合上了,“阿姐,你今日成亲呐!赶紧的开门!”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盯着她,她看着门窗上贴着的囍字和从房门口铺到外面的红毯,再看人人红衣打扮的精神模样,默了默,“哦。” 今天二月二了。 方子游无视了她不咸不淡的表情,直接跳进窗里溜到房门口把门栓拔了,朝满院子的人招呼着,“快快!赶快!” 院门外,叠罗汉似的摔在一起的三人甚是整齐地摞着,最上面的叶鼎之还好,白着脸咳了几声,看向身下许久未见的好兄弟,忍不住微笑道:“牛肉配酒。” “世间少有!”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最下面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什么肉什么酒,再不下去我一枪把你们捅了涮锅里!” 百里东君连忙起来扶着叶鼎之站到一旁,随后把压在最下面出气多进气少的司空长风拉了起来,两头都问了一句没事吧。 两人摇摇头,百里东君忍不住看向好似大病初愈的叶鼎之,“上次的伤不应该早好了么?怎么到现在还病着?” 叶鼎之笑了笑没解释,“说来话长,晚些聊,师父这几日念着你呢。” 百里东君噢了好几声连忙往里走,却没见到东方既白,人已经被赶去浴桶里擦洗了。 暮初上前来行了个礼,“百里公子,没去王府么?” “我虽然喊萧若风一声师兄,可我还喊东方姐姐呢,听说其他师兄要陪着七师兄来迎亲,那姐姐这边的气势不能弱了,这不,我就带着司空过来给姐姐镇场子了。” 暮初笑呵呵地说:“也没有全部,学堂这边有安排人的。” 毕竟东方既白的正经娘家人只有方子游一个,来接亲的时候总不能冷场了。 “你就是百里东君?”方子游见走进来两个人明显和众人相识的模样,再一听他们的对话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叶鼎之的胳膊肘推了推百里东君,轻声介绍道:“这是师父的弟弟,方子游。” “方子游?”百里东君眼睛一亮,乾东小霸王和东海小霸王四目相对,“我听过你!” 方子游朗声笑道:“我也听过你。” 正在寒暄的时候,一名学堂侍卫急匆匆地进来,“接亲的队伍到门口了。” “这么早?”百里东君瞪大了眼,这也太早了,这……这是赶着来吃早茶来了! 他连忙转身,一手一个拉住叶鼎之和司空长风,“快走,堵门去!” 暮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把嘴角直抽搐的叶鼎之拽了回来,“叶公子伤到了骨头才刚好没多久,百里公子还请下手轻点。” 顿了顿,他又道:“放心,殿下没那么快到这儿的。” 百里东君嘿嘿一笑,“那我也去看看我师兄去,好久没见他们了。” “人走,酒留下。”屋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百里东君一拍脑门,“哎,酒我全遣人送王府里去了!” 片刻之后,屋里的人答道:“那就哪热闹哪待着去!” 屋里,被赶出耳房的侍女提心吊胆地生怕东方既白又睡过去,听到她传出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热气氤氲的房间里,东方既白不着一缕地站在被水汽蒸得模糊不已的铜镜前,目光淡淡地看着胸前那块凸显的赤色鳞片,“二月二,龙抬头,是个极好的日子啊……” 她随手扯过挂在衣架上的红色里衣,撩开如瀑的青丝,鲜艳的红在她身上仿佛披了一团落日般的焰火,衬得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都在发烫。 她迈步走出耳房,侍女已经在外间将凤冠霞帔都立到了衣架上,入目的鲜红与珠光有些灼眼。东方既白微微眯了下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之后才看清了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红嫁衣。 第236章 女子出嫁都要自己亲自绣嫁衣,但叫东方既白拿绣花针穿针引线,还不如把她杀了来得干脆。 师娘大概没想过她会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不过……东方既白看着那件嫁衣上用数不清的珍珠和金线绣成的凤凰,舒展的尾羽带着细碎的珠光,随着拖曳的裙摆铺到了地上,衣摆处用水波纹取代了祥云纹,不知绣娘用的什么手法,乍一眼看和鲛绡有异曲同工之妙。 凌波踏浪的凤凰么……她弯了弯唇,鼻头却忽然有点酸,要是这一刻师娘在这里就好了,东方既白能想象元夫人那双温冷的眼眸慢慢扫过穿着嫁衣的她,随后微微颔首,平淡地同她说道,去罢。 师娘永远在目送她离去,说的也永远都是那两个字,但她知道,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师娘在身后给她无声的底气。 波澜迭起的海水一遍遍冲洗着柔软的细沙,一身白衣的女子目光平静地望着海面,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如雪的华发只教她看起来更像从天上宫阙走入凡间的仙子。 “到九章别院听说你不在,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一名身穿道袍的女子踏着茂密的青草从背后走来,缓缓行至悬崖边,“往常十天半月不出一趟门,最近倒时不时来这里,可是在等他们回来?” “没有。” 来人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望海崖的视线不错,什么方向的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 元沧鸾沉默了一会,道:“那孩子用不着我担心。” “的确,谁不知道元大小姐教出来的女儿和元大小姐本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旁人轻笑一声,随后顿了顿,“今早入定时我看到了一些画面,和既白有关,还看到了子游。” 元沧鸾看着她,蓬莱四宗的宗主之一,道宗李清宁。 李清宁没有卖关子,“不知他们是在何处,但十里红妆,既白好像成亲了。” 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中丢下一颗石子,阵阵涟漪之后,元沧鸾轻叹了一声:“也好。” 好似了却一桩心事,又好似无边落寞。 “他们会回来的。” 元沧鸾不语。 李清宁站在她身旁幽幽地看着天际,“东海的龙脉在这里,海水的味道会指引她找到通往墟海的路。” 热热闹闹的天启城里,迎亲的队伍这么早出门真是头一回见,学堂门口,一身紫衣的尹落霞堵在门口,很是无语地看着下马走来的人。 一身黑红相间的蟒纹吉服,矜贵从容的气质不知叫多少门口围观的女子看花了眼,但尹落霞天天对着一群美男子早就看习惯了,充其量也就觉得今天的七师叔……多了那么点神采飞扬。 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成亲这么大的喜事,连风华难测的九皇子也变得一眼就能看穿心思。 但说归说,尹落霞没忘自己是来干嘛的,她伸手拦在了萧若风前面,“七师叔,你来得太早了,在门口多等会儿吧。” 萧若风垂了垂眸,无奈地轻咳一声:“怕既白起不来,早点过来叫她。” 尹落霞扯了扯唇,心道她明明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却好像有点饱了。 她清了清嗓子,“七师叔,我奉师命来拦门,师叔想进去见新娘子,还得过了我这关。” “那是自然。”萧若风看着这位赌王之女,“师侄请出题吧。” 他身后,灼墨公子雷梦杀,凌云公子顾剑门,清歌公子洛轩各自风度翩翩地站着,丝毫没有要上前搭把手的架势。 尹落霞拍了拍手,两名学堂侍卫抬出来一张红木长桌,又端了两把太师椅在桌旁放下,她从袖兜里摸出两个骰盅,往桌子的正中央一放,“今天是师叔的好日子,侄儿不搞那些复杂的,就玩比大小如何?” “师侄请便。”萧若风欣然撩袍落座。 他身后,雷梦杀屈起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顾剑门,“欸,你才来不久可能不知道,柳月收的这个徒弟可是赌王之女,若风在千金台的名气也是挂了号的,还没见他们两个赌过……” 耳边的大嗓门叭叭叭又说开了,灼墨公子像是憋了十年没说话似的拉着许久未见的顾剑门一开匣子就说个没完,另一边的洛轩无奈地摇摇头,脚底下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挪。 在顾剑门离开天启回柴桑城之前,李先生的二弟子和三弟子可是向来形影不离的,在天启城里处处都有他们的传说。 话不知道说到哪头,雷梦杀忽然冒出来一句:“之前东方抢了你的亲,要是今天你也抢她一回就有意思了。”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就被顾剑门和洛轩一左一右按住,正想集中注意力和尹落霞比一比赌技的萧若风也回过了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心月姐姐还在王府那边等着师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5 19:18:59~2023-07-06 17:0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不晚 3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姐夫年纪大了,你早点给他生个孩子,这可不是咱们东海,天启城里像姐夫这样没成亲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雷梦杀迅速闭上了嘴巴,捏着拇指在唇边一划,表示自己不出声了。 第237章 萧若风收回心神放到赌桌上,尹落霞早有听说这个小师叔在自己没来之前是学堂里赌术顶尖的好手,她虽然好奇但一直找不到机会,眼下这个时机刚刚好。 两人各自摇盅,都是赌桌上混的,摇出来的点数自然是想摇几点是几点,如果光凭摇骰子的技术,那可就分不出高下了。 骰盅再次落下的时候,萧若风看向对面,“一起开?” “自然是一起开才有意思。”尹落霞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 周围没有内力的波动,萧若风的面色却微微一变,只见盅盖拿下之后,露出的点数赫然是二二六,小。 而对面尹落霞的三个骰子则是六六六,大得不能再大了。 迎着小师侄气定神闲的面容,他捻起那两颗变了数的骰子,若有所思之后道:“看来今日是要赢过师侄才能进门了。” 尹落霞悠然道:“便是如此。” 萧若风轻轻一笑,“可,那便再来吧。” 两人重新摇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谁还不知道现在的九皇子有什么样的身份,李长生的七弟子,学堂小先生,北离八公子的风华公子,这等人物成亲自然是能凑热闹就凑热闹,日上三竿的时候学堂门口已经围得人山人海,比当初学堂大考还要热闹。 第二次摇盅,开盖之前萧若风先一步按住了尹落霞的骰盅,“不如我们交换着开?” 尹落霞看着对面温文如玉的公子,“也行。” 骰盅交换,萧若风先开了结果,只见三个骰子清一色的红点,一三四,是小牌。他看向尹落霞,微微挑了下眉。 尹落霞看向手底属于萧若风的骰盅,抬手揭了一半的盖子,视线一扫便盖了回去,手指在盅盖的边缘摸了一圈,最后点了点桌子,“便算师叔赢了。” 萧若风起身,拱手行礼,“承让。” 的确是承让了,尹落霞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回了一礼,转身走进学堂。 门内,头戴幕笠的柳月淡淡地看着走回来的尹落霞,“就这么过了?” 尹落霞一摊手,无奈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师叔给的太多了。” 只见她的掌心里,三枚象牙打磨的骰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六面数字的点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涂上去的,竟像血一般鲜红,仿佛在流动一般。 “传说中的玲珑骰子,已经失传很多年了,看来若风这回是花大价钱了。”柳月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缓步走了出去。 萧若风见门口的长桌没有撤去,便道里面的人还真没打算就这么让他进门,果然,师兄柳月自尹落霞进去之后便缓缓走了出来,身边常带着的小书童手里捧着一副棋局,径直搁在了桌案的正中间。 都说风华绝代,公子榜上的风华和绝代两位公子面对面坐下的时候,即便柳月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气氛。 “下棋啊……”虽说萧若风早有准备,可真的捧上来一局棋,他还是忍不住头疼,下一局棋可要费去好长时间了。 “莫慌,刚刚听内院来的侍卫说,东方已经起了,谁让你来得早,多等等吧。”柳月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 洛轩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平时若风进学堂跟回家一样,今天却是连进门都难。” 雷梦杀闻言一脸坏笑。 内院里,侍女们忙忙碌碌地给东方既白梳妆,都说未来的琅琊王妃是仙人玉姿,丝缎般的长发一梳到底,拿着脂粉的侍女手里犹豫半天都不知该往哪儿下手,怎么看都是多余的。 方子游趴在窗栏上望着铜镜前的阿姐,劫海和掠海两兄弟破天荒地没有吵起来,一人两雕静静地看着美人着红妆。 东方既白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望了眼窗外,“不是说一大早就来迎亲了吗,人呢?” “殿下还被堵在学堂门外,柳月公子摆了一局棋,怕是没一个时辰进不来了。”暮初在窗外答道。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那把我这么早叫起来干嘛?” 她明明可以多睡一个时辰。 暮初在外面讪讪一笑,硬着头皮道:“出门的吉时已定,后面还有很多仪程要走,等会儿前头要是还不放人,也该去叫人催催了。” 新娘成婚的发式极为繁琐,倒腾好头发便花了许久的功夫,东方既白看了眼搁在桌角的滴漏,这么一会儿子功夫已经巳正了,她按住了要给自己上唇脂的侍女,“暮初,去前头催催吧,让萧若风进来。” 暮初哎了一声,连忙运起轻功跑去外院。 趴在窗口的方子游看着光彩照人的阿姐,这个姐姐他认了五年了,没见过她比现在还美的时候,他由衷地赞叹一句:“等会儿姐夫看到,一准走不动道了。” 他要是姐夫,铁定拿个鱼篓把阿姐罩起来不让人看。 东方既白看了眼铜镜里映出的美人面,眉心贴着的花钿让她本就柔情如水的五官显得更加勾魂摄魄,旁边上妆的侍女不约而同地看红了脸,谁家新娘子能有这么好看呀。 “阿姐,你以后要对姐夫好点,要那什么……温柔体贴。”方子游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他总觉得师父师娘都不在,他是阿姐出嫁时身边唯一的亲人了,这种时候应该替师父师娘说点什么,结果说得自己也别扭。 方小少爷索性直白地说道:“别动不动踹人家。”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萧若风躲她的脚躲得可利索了,不认真踹都踹不着。 第238章 周围的侍女面面相觑,听着姐弟俩的对话一愣一愣的,什么对姐夫好点,这不应该老丈人叮嘱女婿对女儿好点么,前言后语听起来总觉得里头好像有大秘密似的。 “姐夫年纪大了,你早点给他生个孩子,这可不是咱们东海,天启城里像姐夫这样没成亲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东方既白看着弟弟噎了噎,“萧若风翻了年也才二十六,什么叫年纪大了,我看你现在倒像个小老头。” 被贴上小老头标签的方子游恍若未闻,一门心思抠着以前听来的老人言苦口婆心地跟阿姐说着,可惜他的好姐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权当没听见。 学堂外院,好不容易从柳月的高抬贵手下得以进门的萧若风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抱剑站在树下的墨晓黑,漆黑的斗笠遮掩着让人看不见面目,今天是大喜日子,这个素来一身黑的师兄勉为其难地在从不离身的剑上绑了一个红色的吊坠,算是给师弟添点喜气了。 “墨尘师兄。” 墨晓黑简短地嗯了一声,视线跃过他看向身后跟着一起进门的几人。 顾剑门察觉到那道斗笠下的目光,一笑,“总不能陪着若风来接亲却什么都不干,墨尘,我们好久未曾比剑了。” 他手腕一翻,一柄长剑已然提在手中,名剑月雪,一把左手才能使用的长剑,传闻拔剑出鞘时能斩断天空中的雪霰,是顾剑门十三岁时兄长顾洛离以重金求得送给他的。 李先生座下的弟子最擅使剑的便属顾剑门、墨晓黑和萧若风了,萧若风平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他两人在学堂内无事便时常比试切磋。 自顾剑门回柴桑城以后,他们的确许久未曾比剑了。 雷梦杀和洛轩一同走上了前,“那边藏着的几个小子,一起出来得了。”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鬼鬼祟祟地从修剪得低矮的灌木丛后探出了头,一旁的叶鼎之拢了拢披风,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早就暴露了的家伙。 “几位师兄,好久不见啊。”百里东君笑嘻嘻地走出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还以为你赶不上了,师父呢?”雷梦杀一步蹿到他旁边,勾住了他的肩膀,“若风成亲这么大的事,他不来露个面?” “呃……师父他……”百里东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在准备成亲来着……” 院子里的一群公子们悉数傻了眼,雷梦杀不可置信地掏掏耳朵,“你说谁在准备成亲?” “李先生。”司空长风一脸的虽然但是,用表情告诉他就是那么回事。 雷梦杀抖了抖背后起的鸡皮疙瘩,“师父是老树开花了吗,他看上哪位老太太了?” “也……不算老树吧。”百里东君想了想现在李长生的模样,“师娘也就二十九岁而已。” 萧若风默了默,其他师兄会以为李长生顶多才七八十岁,可自天启城外送行一场知道师父真正的身份之后,他一想一个一百八十岁的老头和一个年方二九的姑娘站在一起,那表情比在场的师兄们更一言难尽。 雷梦杀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干笑两声:“师父他……不愧是师父……” 真是老当益壮哈。 第141章 他的可遇不可求 ◎你很好,阿姐和你在一起很自在,你们要一直这样好好的。◎ 萧若风觉得眼下不是去琢磨师父怎么出了趟远门就给他们找了个小师娘的问题,他看了眼学堂内院的方向,迈步欲走,百里东君后知后觉要去拦,“哎等等,七师兄,你可不能就这么……” “哎哎哎,东八你过来,别管若风了,你赶紧给我说说师父和这师娘是怎么回事……”雷梦杀一胳膊直接把百里东君拐向另外一边,原本想要比试切磋的顾剑门和墨晓黑都没那心思了。 有什么能比他们师父老牛吃嫩草的经过更吊人胃口? 没有。 另一头,萧若风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内外院连通的拱门,在学堂里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自己住的地方,离得越近脚步越快,身后尾随的侍从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终于,他走到了贴着大红囍字的院落前,院门前没有侍卫,只有两只脖子上戴了大红花的小狮子,凌泉和凌珑见到他走来就想站起来朝他扑,屁股蹲抬到一半又落了回去,尾巴摆来摆去,两小只也不小了,恰好堵住了院门的路。 “怎么最后是你们?”萧若风蹲下身去摸了摸乖乖坐着的两小只,“怎么才能让路,嗯?” 凌泉抬起头来舔了舔他的手,小小地嗷了一声。 萧若风会意,“去拿点肉干来。” 喂饱了两小只,他起身去推半开半闭的院门,门缝敞开,劫财和劫色健壮的身躯顿时出现在了视野里,他哭笑不得地叫人再去拿东西把这两大只的饭盆满上,暮初和霜却一左一右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心底发笑。 “姐夫!”方子游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子游要出什么考题吗?”萧若风含笑问道。 方子游摇摇头,“不了不了,阿姐等你好久了,你再不来我怕她要脱了衣服躺回被窝里睡去了。” 一刻钟前所有侍女都被赶出来了,那架势,好像真的要洗洗睡了。 突然得了便利的萧若风心中有些紧张,“那我直接进去了?” 方子游点点头。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房门前,暮初和霜却已经退到两边,正要推门的时候身后又传来方子游小声的呼唤,萧若风回过头,看向局促的少年,“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第239章 方子游踌躇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你很好,阿姐和你在一起很自在,你们要一直这样好好的,不然……” “我会的。”萧若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许下了承诺。 少年如释重负,顺带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别叫阿姐等久了。” 萧若风推了门,里面静悄悄的,熟悉的卧房,所有帘幔都换成了喜庆鲜艳的红色,但最惹眼的,还属靠在妆台边的那一抹,如同凤栖梧桐,华贵雍容。 当初订制这件嫁衣的时候绣娘就明里暗里提示他这嫁衣绣得太过惹眼,怕穿衣服的人压不住这衣裳,可萧若风不以为意,穿它的人能是谁呢。 是东海的明珠。 是天宫的仙娥。 是他的可遇不可求。 没人比她更适合这件嫁衣了。 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许是怕弄乱了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妆容,美人单手支额倚在妆台上,一张娇艳妩媚的容颜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他的呼吸不由停了停,半晌才覆手上去,“既白。” 一边的眼睛略微抬了抬,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坐直了身子,“真慢。” “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萧若风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清透的眼底倒映的全是她柔美的脸庞,“嫁衣喜欢么?” “不喜欢就不穿了。”东方既白意有所指地回道。 萧若风轻声道:“碍于礼制不能给你绣龙,委屈你了。” “这样挺好。”东方既白摩挲着袖摆上的水波纹,在嫁衣上绣龙,除非他脑子坏掉了。 四目相对,灼热的红有些烫眼,东方姑娘别开了头,钗环琳琅作响,打破了一片大红囍字包围下努力维持的寻常气氛。 成亲的日子,再怎么老夫老妻了味道也还是不一样的。 她干脆瞪眼看着萧若风,好似要把她的不自在全甩锅到他身上。 萧若风抿唇一笑,看了眼摆在桌角的滴漏,“出门的吉时还有一会儿,我再陪你坐坐。” 绣凳就那么大,嫁衣繁复一下子全盖住了,萧若风说坐也没地方坐,东方既白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的唇脂还没涂。” 他凝眸看着她。 她点了点自己嫣红的唇,“你给我涂。” 眸色微深,他轻声问道:“确定?” “不然叫你进来干嘛呀。”东方姑娘眨了眨眼,手指在他掌心里轻挠。 按下掌心里如潮水般发散的痒意,萧若风起身弯下腰,一手沿着优雅流畅的颌线轻轻捧起她的脸,另一手扶着她的肩,俊美无俦的面容贴近含娇带俏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红唇。 暮初一直盯着时辰,见差不多到了便吩咐学堂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闹腾起来,一团看热闹不知事大的家伙凑在窗户边攒动,劫海一伸脖子不小心把虚掩着的窗门撞开了,里头拥吻着的人闻声顿时分开。 萧若风下意识把人往怀里一藏,只见窗口雨后春笋似的冒出劫海掠海俩兄弟,凌泉和凌珑踩着自家爹爹们的后背爬了上来,被挤在后面的劫川前爪装作无事地抬起来蹭了蹭鼻子,然后叼住方子游的裤腿把想看热闹的蓬莱小公子又拉又拽地拖走了。 无奈地摁了摁额穴,他低头看着怀里脸上热气氤氲的女子,视线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停了停,嗓音有些暗哑,“涂好了。” 东方姑娘捏了捏发烫的耳根,嗯了一声。 吉时一到,被东方既白赶去外面的侍女和喜婆重新进来,见九殿下容姿焕发地站在新娘子身边,新娘子的眉眼娇俏更甚之前。 早听说这门婚事是九殿下亲自进宫求来的,陛下虽然不满他娶一民间女子为妻但却没有办法。今日一见这嫁衣和排场,可见新娘子是九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倘若换做他们,能娶到这样一位美娇娘,便是砸锅卖铁也值了。 方子游在门口探出头,东方既白正在戴遮脸的珠帘,戴好之后便朝他望来,他顿时理了理衣冠,“阿姐,我来背你上轿。” 轿辇就停在院门口,方子游矮下身背起了东方既白,四名侍女捧起垂落的裙摆,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沿着铺向门口的红毯一步步往外走,他被阿姐拎来拎去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次了,这是他第一回背阿姐,恐也是最后一回了。 心里莫名有点感伤的时候,白皙的手指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游,阿姐永远是你阿姐。” 少年侧过头来瞅了她一眼,又瞅了眼走在旁边一眼不错的萧若风,“多了个姐夫,我高兴着呢。” 方子游背着东方既白上了轿辇,待侍女将她的裙摆整理好,八名身强力壮的轿夫便抬起华美的喜轿在一片鼓乐声中朝学堂外走去。 喜轿穿过拱门的时候,学堂祭酒陈儒带着一众学堂的师范和学生站在路边,东方既白从学堂出嫁,陈儒自然是要出来露个面的,而且,今天这一场婚事结束,学堂的小先生就正式宣告成为琅琊王了。 稷下学堂在走了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之后,萧若风也要离开了。陈儒目光幽幽地望着内院,成了琅琊王,就不能再和学堂有太多牵扯,将来也会有其他人离开这里,学堂会渐渐淡出朝堂的视野,但却不是以大厦将倾之势,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保住学堂平安度过这一段时光,李先生可真会给他出难题啊。 “陈先生。”萧若风在陈儒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第240章 陈儒微笑,“恭喜,珍重。” 萧若风微微抿了抿唇,“若风拜师学堂,便永远是学堂的学生,先生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尽管来找我。” 陈儒摆了摆手,“学堂的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顺其自然吧。” 喜轿出了学堂,门外礼部随同迎亲的仪仗顿时打起精神,只见红纱环绕的轿辇后,两头成年雄狮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来,身后各自缀着一根神气活现的小尾巴,看得人群中一片惊呼。 这还没完,礼炮声中,一黑一白两只壮硕的海雕从学堂里飞了出来,两翼完全张开足有一丈长,这还是它们第一次大白天出现在天启城的上空,顿时引发了更大的喧哗。 迎亲的仪仗头皮一紧,虽说早知道这琅琊王妃又是养猛虎又是养雄狮的,可没说还养了猛禽啊。他们只是普通侍卫,两只雄狮迈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腿肚子都吓得在打颤。 劫海和掠海赚足了风头,收拢翅膀落在了纱帐旁,朝里头啾啾两声。 东方既白坐在帐中轻笑,“萧若风说了,今天混个脸熟,以后白天上街就不会被人举弓射下来了。” 劫海抖抖翅膀,振翼仰天长鸣一声,它才没那么迟钝会被箭给射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8 23:16:47~2023-07-09 20:3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6瓶;晴天、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礼成 ◎他想岔了,阿姐永远是他阿姐,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阿姐,姐夫就可劲惯着她罢!◎ 萧若风翻身上马,追风打了个响鼻,载着主人朝轿辇前方走去,风度翩翩的学堂公子们纷纷上马,个个英武不凡,方子游骑着劫川混在其中,喜轿并入迎亲的仪仗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红绸蔓延的方向而去。 天启城就没有哪位皇子娶妻引起这等轰动的,全城的目光聚焦此处。头戴赤鬼面具的白发男子远远地坐在一处酒楼的屋顶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掂着无极棍。 二月二,龙抬头,谁给挑的好日子,只怕那位从此扶摇直上青云,就等一朝得雨化龙了。 钦天监,观星台,一身白袍的齐天尘手捧拂尘望着天启城中那道隔得再远都能看清的红色潮流,徐徐叹出一口气,“苍穹之主随行,百兽之王为扈,算是举世罕见了。” 他身后,一个携着木剑的年轻道人毕恭毕敬地站着,说出的话却总是透着点懒散的腔调,“这日子成亲的确挺少。” “没办法呀。”齐天尘无奈道,“今年内所有日子都算了,只有今日大吉,其他日子卦象全是逢吉化凶,天意如此,而且陛下也同意了。” 他转过身,看向年轻道人,“你家师尊如何说?” “亲事一成,北离三代国运会因此改变。”青城山来的王一行恭谨地低下头。 “三代的国运啊……”齐天尘喃喃道,“罢了,本也不见得多好,变就变吧。” 皇宫里,年迈的太安帝负手站在御书房窗前,听着远方时有时无的喜乐,似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便知接亲回来的仪仗已经过宫门了。 “北离开国以来便没有哪位皇室中人在今日成亲的,风儿是第一个。”太安帝淡淡道。 龙抬头三个字不是什么皇子能受得起的,可偏偏齐天尘和钦天监里的几位天师推算了好几遍,结果都是这个日子。 李公公躬着身站在太安帝背后,不敢吱声接话。 许久之后,前方的帝王缓缓开口道:“李公公,替孤去琅琊王府观礼,风儿今日这婚礼风头够盛了,孤再去便彻底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了。” 李公公不敢多想,低头应是。 接亲的仪仗走了半个多时辰,跨过半个天启城,在欢呼声中行到了琅琊王府前。 轿辇落地的同时,琅琊王府院墙上悬着的红绸一同落下,府门大开,侍卫点燃了两侧挂着的鞭炮,在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萧若风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走到轿辇前,纱帐撩起,对上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眸,他弯了弯唇,“到家了。” 东方既白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正门上悬着的四个烫金大字:琅琊王府。骨节分明的手掌递到眼前,她欣然搭手上去,落步下轿。 旁边的喜婆有意提醒萧若风应该先踢下轿门再让新娘子下来,可一转眼东方既白都已经出轿子了,再叫人坐回去重来也不是个事。 雷梦杀是娶过亲的人,见着这一幕哈哈一笑,“若风,你这是妥妥要惧内了。” 萧若风并不在意,“毕竟是师门传统。” 顾剑门意味深长地扫了雷梦杀一眼,“我怎么不知道师父教了这个?” 洛轩微笑着说:“全凭二师兄以身示范。” 雷梦杀:…… “我才没有!我跟你们说我……” “雷梦杀。”敞开的王府大门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年轻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扎了俩小揪揪的女童,视线就像利刃似的扫向他这边,“拉拉扯扯地干什么,别耽误若风成亲的吉时。” 灼墨多言瞬间哑口不言。 萧若风笑了笑,牵着东方既白的手穿过人群分开的路,迈过门槛,身后,对被传闻家徒四壁的琅琊王府好奇不已的众人紧跟着新人的步伐进了王府,进门以后顿时倒抽一口气。 第241章 之前还处处深坑泥潭的王府不知用什么方法引来了流水,水面上飘着一艘艘挂着红绸的画舫,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 洛轩啧啧一声:“怪不得前几天未名湖上的冰化了之后我约人去游湖却被告知一艘画舫都没有,敢情全被若风买下了。” 萧若风轻咳一声:“只是暂时租借,婚宴结束后就还回去了。” 一艘龙凤呈祥的小船从一众画舫中徐徐驶出,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登船,船身不大,站了一对新人后便只能站下一个船夫了。 小船载着新人远去,有些人还在晃神,以雷梦杀为首的公子们已经纷纷运起轻功凌波踏浪紧随而去,不会武功的人见状连忙在暮初和王府侍卫的指引下逐一登上靠岸的画舫,生怕去得晚了看不到里头的婚礼。 因风皱面的碧波上,东方既白往萧若风身上一靠,“你不会一下子把老底都掏光了吧?” 萧若风笑着道:“怎么会,父皇因着洪都地动的事不光填了我掏的账,还赏了许多给我,叮嘱我把婚事办体面。兄长和嫂嫂私下也分头给了我五万两,怕我亏待你。” 全赖之前那些琅琊王府家徒四壁的谣言,连他的亲哥亲嫂子都觉得他随时要喝西北风。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一想那场面就有些忍俊不禁,“那今天之后他们不会这么认为了。” “反正银子我都花掉了,他们后悔想找我拿回来也没了。”萧若风无辜地摊了摊手。 小船靠岸,前面就是王府正厅,萧若瑾和景玉王妃已经到了,除了礼部主持婚仪的礼官外还有不曾见过面的皇室宗亲。新人入场,正厅内里所有喝茶说话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朝携手进门的一对壁人望去。 他们中大部分是第一次见东方既白,看见的第一眼便无一例外是惊艳,萧若风娶的这位王妃容色也太过出挑了,整个天启城都找不出能把她比下去的,过后细细品味,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的女子有种明艳张扬的贵气和大家风范,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是天启某世家的贵女。 正厅里的人在打量东方既白的时候,东方既白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除了景玉王夫妇其他一概不识,左右今天她不是来认亲的,而是来成亲的。 身后,雷梦杀等人飞身落地,大批观礼的宾客也一一从靠岸的画舫上下来,边走边感叹九殿下的大手笔,这场绝无仅有的婚礼,怕是要在天启城流传几十年了。 宾客中不少女子看着雍容绝艳的东方既白羡慕不已,哪怕在心里反反复复用以色侍人来给自己洗脑也压不住懊丧的情绪,她们此刻不得不承认,和东方既白相比她们差得太多了。 礼部尚书一家也在宾客之列,苏晴看到被萧若风由始至终牵着的东方既白,心里的嫉妒险些摆到了脸上。 东方既白从诸多围绕着她的视线中分辨出一道善意的目光,她略一抬眸循着方向望去,见是景玉王妃便冲她轻轻一眨眼,后者以帕掩唇,微微一笑,和旁边的萧若瑾轻声说了几句。 萧若瑾听后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客气疏离地颔了颔首。 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时至今日,他恍然发觉自己的弟弟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喜爱这位弟妹,这种超出预期的感觉让他产生了将来事情会脱离掌控的预感。 再则,他和在场的很多人一样,觉得东方既白太过耀眼,更可怕的是这样耀眼的女子是属于他弟弟的,属于足智谋略远胜于他的弟弟。 萧若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然恢复一片波澜不惊。 文武百官,亲朋好友齐聚,东方既白认识的人不多,萧若风能叫的全都叫了,除了学堂里的人,还有青城山的王一行,琅琊军中的几位副将。 吉时一到,新人在礼官的主持下行完礼,便有王府侍卫指引着宾客落座,宗亲文臣武将分席而坐。正厅前的场地不算大,萧若风此前就有所考虑,不爱交际的宾客全部安排去了画舫上,自家师兄弟自然是凑了一船的人坐在一起。 目送着窈窕倩影乘船送去主院,方子游有些恋恋不舍,他的阿姐就这么嫁出去了啊。 叶鼎之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坐在席间的洛轩看着船沿上的两人,“要不要把他们两个叫过来?” 柳月淡淡地说道:“不急,说不定等下就好了。” 一刻钟之后,众人看着出现在画舫里的红衣女子傻了眼,蓬莱小公子嘴角抽抽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人,“你不是应该在新房里等姐夫回去吗!” 卸了钗环随意把头发扎了个马尾的东方既白一皱眉,“你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叫我一个人饿肚子?” 方子游一噎,竟无言以对。他想岔了,阿姐永远是他阿姐,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阿姐,姐夫就可劲惯着她罢! 叶鼎之揉了揉额角,默默地叹了口气。 百里东君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东方姐姐,来来来,快来坐,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还是小东君上道。”东方既白薅了一把呆若木鸡的弟弟,转身潇洒地坐在百里东君给她搬来的凳子上。 第143章 是我成亲还是你们成亲 ◎萧若风直接抱着人来到鸳鸯戏水的喜帐前,正待把人放下的时候就见那本该铺得平平整整的喜被已经拱起了一团小山包,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242章 东方既白是换了一件红衣混在登船上菜的人里面混进来的,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醇厚的酒香刺激着味蕾,她眯了眯眼想起某件事来,“特地给我酿的喜酒呢?” “在呢在呢,等下叫管事的给东方姐姐去拿。”百里东君笑着回道。 “若风等下过来敬酒看见你在这儿要吓死了。”雷梦杀不怀好意地笑道。 坐在他旁边的李心月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闷头扒饭的女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笨死了。” 洛轩轻轻叩了叩指节,“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若风要安排画舫了。” 要是都坐在一起,新娘子偷溜回来难保不会被发现。 没过多久,嘈杂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孩童的稚语。帘子一撩,萧若风便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了进来,身后有仆从鱼贯而入,捧来美酒佳肴。 温润的目光第一眼便落到席间喝酒的红衣女子身上,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牵着小男孩径直上前,那小孩和萧若风有几分相似,看得方子游心惊肉跳,脑海里蹦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来。 这可别是……刚和姐姐成亲,就让姐姐当娘了吧? 成亲前说的没有妻妾没有子嗣是怎么回事?这个小孩是谁? 东方既白听到动静回过头,看见小男孩的时候微微挑眉,疑惑的目光望向萧若风。 “小十四一直吵着要去闹洞房看嫂嫂,我想你差不多回来了,就带他过来和你见个面。”萧若风微笑着解释,“这是我十四弟,萧月离。” 萧月离睁着一双葡萄般黑亮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东方既白,“嫂嫂好漂亮。” 不是萧若风儿子就好。 方子游松了一口气,看向那个小不点,才这么小,听说皇帝都六十岁了,生这个儿子的时候怎么也有五十多,这可真是……老当益壮哈。 东方既白看着给萧若风当儿子都足够的萧月离,和子游如出一辙的想法飘过脑海,随后抬手摸了摸萧月离的头,“嗯,你以后也会很漂亮。” “九哥有王府了,以后十四能经常来王府玩吗?”萧月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更亮了,“他们都说九嫂养了很大的猫咪,我能见见它们吗?” 劫川它们全部送到主院去了,这会儿没在画舫上,东方既白想了想,道:“下次来的时候我让人带你去找它们玩。” 萧月离顿时笑得眯起了眼,“好。” 雷梦杀扭头去看自己女儿,“寒衣,你要不要去玩?” “不要。”李寒衣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雷梦杀试图引诱,“可那是狮子诶,机会难得,在中原都见不到的。” 李寒衣翻了个白眼,她只对剑感兴趣。 萧若风作为新郎官不能一直待在这艘画舫上,留了一会儿就该去其他地方敬酒了,临走前吩咐人把萧月离送回宗亲那边,和东方既白视线交缠片刻便离去了。 琅琊王府的婚宴从申时一直持续到了戌时末,席间陆续有人喝醉了,但东方既白素来千杯不倒,喝到最后画舫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清醒着。 瞄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画舫上伺候的人进来逐一把人送回住处,走到船舱外吹风的时候,就见一人独自乘船而来,画舫上悬着的灯笼依稀照亮了他俊美无俦的面容。 “夫人,该回去安歇了。”对方眉眼含笑道。 东方既白挑挑眉,脚尖一点便落到小船上,一头栽进来人怀里,“你居然没喝醉,真是稀奇。” “洞房花烛夜,要是喝醉了可就对不住夫人了。”萧若风把人抱了个满怀,在她沾着酒香的唇上亲了亲,“我敬的酒都是掺了水的。” 彼时,其他的画舫都已经静悄悄地靠岸了,萧若风用内力催动着脚下的小船,两人在夜风中相拥着穿过寂静的夜,在灯火通明的主院前停住,他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飞身落到贴着大红囍字的卧房门口,脚尖一踢一勾,将无边夜色和满目春色隔绝开来。 萧若风直接抱着人来到鸳鸯戏水的喜帐前,正待把人放下的时候就见那本该铺得平平整整的喜被已经拱起了一团小山包,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 两人对视一眼,东方既白翻身跳到了地上,只见萧若风上前把被子一掀,俊脸唰的黑了个底朝天。 他一手一个拎起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新房的小狮子,被捏住命运后颈的凌泉和凌珑傻傻地垂着四肢,浑身毛毛躁躁的,系在脖子前的大红花已经扯到了脑后,丝带也散开来了。 “是我成亲还是你们成亲,嗯?”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把两只小家伙放到地上,捏着后颈狠狠揉了一把,“去找你们爹去。” 两小只读不懂气氛,蹦蹦跳跳就要往东方既白脚边蹿,萧若风额角突突直跳,直接把它们重新拎起来丢到了门外,砰的一声把门给锁上了。 动作一气呵成,他回过头,东方姑娘一身红衣倚在床边笑得花枝乱颤,手里还剥着一颗撒在床单上的花生,嚼了一下就吐出来了。 噫,这花生米半生不熟的,不好吃。 萧若风揉了揉额穴,“我让人给它们铺窝,下次让它们睡隔壁吧。” 东方既白装作听不懂他的司马昭之心,随手又捡了颗枣子塞进嘴里,“嗯。” 新房里伺候的下人早就被赶出去了,萧若风弯腰亲自动手把喜被下面压着的花生、莲子、桂圆和红枣全部收了起来,东方姑娘双腿交叠直接坐在案桌上看着他收拾床铺的背影,一手拎起旁边系着红绸的酒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第243章 萧若风把撒帐的果子全部扫出来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已经快把一壶酒喝空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捉住了她修长白皙的玉腿,“我现在去和东君学酿酒术来不来得及?” 以东方姑娘好酒的程度,只有酒铺老板才能满足她的胃口了。 东方既白端起提前给他留好的一杯酒,塞进他手里,蓝灰色的眸子轻轻一眨,“那我可能会直接搬了床榻睡在酒窖里。” 萧若风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那还是别了。 他看着手里仅剩的一杯酒,东方既白松手之后顺势环住了他的脖颈,一双别样柔情的眼眸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水波流淌伴随着星光点点,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来天启城的时候,他们坐在仙人指路台上说过的话。 他生于天启,生于繁华如市的帝都,还未曾见过东海的夜晚,不过他想,东海的夜空应当就像眼前人此刻的眼眸一般,被满天星辰簇拥。 他薄唇一抿,将杯盏中的清酒尽数含入口中,旋即覆上她娇艳的红唇,清冽的酒香渗过齿缝,在交缠的唇舌间越发醇厚醉人。 被倾身压下的娇躯险些撞倒桌上的龙凤烛台,萧若风连忙把人捞了回来,披着烛光的红衣在铺天盖地的红帐里仿佛一团坠入心间的火,他抿了抿唇,尽量呼吸平稳地问:“要不先沐浴?我特地给你修了一个……” 东方既白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朱唇凑近堵住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湿软灵巧的小舌描摹着凸起的喉结,酥麻的痒意在心间的火上浇了一桶油,瞬间烧得他沸腾了起来,萧若风干脆咽下到嘴边的话直接把人抱去了浴室。 天气冷的时候既白犯困得厉害,但是泡过澡后精神能好许多,是以在设计主院的时候萧若风便想着给她专门安置一个可以泡澡的地方,木桶小小一个有些委屈东方姑娘,他直接盖了一间浴室。 唔……可不是为了两人能一起泡澡。 二月初三,琅琊王新婚第一天。湖心的小院被清晨的薄雾笼罩,远远望去如同一片仙境。岸边泊着一艘精巧的小船,鲜红的绸缎沿着船沿从船头到船尾绕了一圈,船身上雕刻着的龙飞凤舞栩栩如生,彩漆描金格外鲜活。 主卧内的龙凤烛已经燃尽了,层层垂落的红帐内隐约可见帐外一灯如豆,窗纸上晦暗的天光正逐渐变亮。 一只手轻悄悄地掀起一小截被角翻了个身,宽阔的肩颈挡住帐外透进来的光线,萧若风掖了掖被子垂眸看着埋头靠在自己胸前的睡美人,目光温柔。 东方既白困得一丝眼皮都睁不开,隐约察觉到枕边人有了动作,她连踹一脚的力气都懒得使,原地睡着等他重新过来抱她。 萧若风估算着进宫敬茶的时辰,怕她等会儿深睡过去再闹醒了心情不好,理了理她的鬓发整齐地别到耳后,覆唇轻轻地沿着柔顺的发丝亲吻。 温热的呼吸就像一扫一扫的小刷子,偏头枕在他臂弯里的东方既白不得不睁开一双惺忪的眼,红唇一瘪抱怨道:“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听出她话里的委屈,萧若风无奈地哄道:“等见过父皇再回来补觉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09 20:34:41~2023-07-11 06: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20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进宫敬茶 ◎琅琊王妃生得好,本就不需要多余的粉黛,至于口脂,王爷上得比她们自然多了。◎ 她挣扎着起身的功夫萧若风已经披衣去外面走了个来回,床帐完全撩起的时候见她抱着被子坐在床头,青丝铺陈着垂在光滑的脊背上,蓝灰色的眼眸雾气蒙蒙的,俨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萧若风轻咳一声,正要给东方既白找衣服就想起昨天他把衣服全部丢在了水池里,泡了一个晚上铁定是不能穿了。 他不由揉了揉额角,“稍等我一下。” 说着,他又把床帐重新放下走了出去,东方既白脑袋一耷枕在了膝盖上,困倦不已地打了个哈欠,唔……腰好酸…… 北离朝新婚百日新媳妇都要穿红衣,萧若风事先给东方既白准备了很多套,当他拿着一套崭新的里衣回来时,他的新婚妻子已经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仿佛一闭眼就能睡个昏天黑地。 萧若风亲自动手帮她穿好衣服,将暧昧的印痕尽数掩盖在红衣之下,穿好之后把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怪我,昨夜闹你太久。” 东方既白听到这话终于目光有力地横了他一眼,萧若风心虚地压了压她的头,她视线一低就看见他微敞的领口下露出的牙印,视线打了个飘,也心虚了起来。 反正谁也没落着好。 一炷香后侍女鱼贯而入,捧来两套崭新的朝服,分别伺候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换上,萧若风三下五除二换好一身蟒袍,走出屏风的时候侍女还在给东方既白盘发,上妆的侍女和昨日是同一拨,看到萧若风走过来,红着脸放下手里的东西就退了出去。 琅琊王妃生得好,本就不需要多余的粉黛,至于口脂,王爷上得比她们自然多了。 萧若风倒了杯温水喂到她唇边,“喝口水润润?” 侍女还在盘发,脑袋不好动,红唇沾边就着他的手三下两下就把一杯水喝完了,干涩的嗓子顿时舒服了许多,东方既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后者会意直接拎起水壶来到她身边坐下,一杯一杯倒给她喝。 第244章 侍女见状手上动作顿时加快了不少,王爷和王妃恩爱,她们在这里太多余了。 “皇子妃只有重大节日宫中设宴或者宫内召见才需要进宫,今日进宫你给父皇敬个茶,之后便不用再去了。” 萧若风的母妃在他幼时去世,当初因为萧若瑾年纪不小已经可以独立照顾弟弟,便没有把他寄养在哪位妃嫔名下,中宫无主,没有名义上的正经婆婆,的确是进宫给太安帝敬杯儿媳妇茶就可以结束了。 一想到进宫,东方既白就想起她上回进宫直接杀了陪伴太安帝多年的大监浊清,这事儿至今没有外人知道真相,可见萧若风善后做得很干净。 待东方既白梳妆完毕,萧若风便牵着她的手穿过石桥上了主院外的马车,雪白的海雕掠过水雾朦胧的湖面飞到近前,在树梢上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我们进一趟宫,你在家里好好看家。”东方既白和它叮嘱道。 到了新家昨晚上劫海就把自己的领地巡视了一遍,不得不说非常满意,水面开阔没有多余的房子,视线绝佳。 劫海对皇宫没什么好印象,它扇扇翅膀长鸣一声,一头扎进了清晨的白雾里。 萧若风扶着东方既白上车,想着家里猛兽多爱闹腾,王府里的园径做得很宽敞,路边多是迷宫一样的假山,等到天气再暖一些,找园艺师傅栽种一些方便攀爬的树木,花花草草就省了,真要种也得让既白和两只小家伙说好不许霍霍。 马车咕噜噜地驶出王府,皇宫东侧大多为宗亲和朝中重臣的府邸,宅邸宽敞,路上碰到的行人极少。隔了一条路就是景玉王府所在的观晨街,萧若风看东方既白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便打算等下宫里出来之后直接回府,兄嫂那里晚上去也是一样的。 他隔着车帘和暮初吩咐了一句,暮初便打发了跑腿的侍卫去景玉王府传话,免得那边一早起来等着。 太安帝年纪大了,觉轻,琅琊王带着王妃进宫谢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他们倒是来得早。” 李公公笑着接话道:“这是知道陛下还不曾见过儿媳,特地早早带来给陛下看了。” 太安帝睨了他一眼,这老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前头几个儿媳妇进门的时候他便是不关心后妃们也会把藏着心机的画册让他跟前送,偏生最中意的儿子,小小年纪没了娘,婚事也一直拖着,有心想好好给他掌掌眼,李长生一句话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了,这皇帝爹当得憋屈。 但是风儿来请旨赐婚的时候态度很坚决,他一句耽于儿女情长的训斥还没说出口就被他之后的一番话打败了。 太安帝徐徐地叹了口气,肩膀一耷老态顿显。 中宫无主,陛下上了年纪也不爱去后宫留宿,东方既白是在皇帝寝宫拜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公的。 跟在引路的小太监身后,萧若风紧张地攥住她的手,“等会见到父皇,行礼可有问题?” 东方既白摇摇头,“没事。” 皇帝嘛,跪一跪又不会折寿,再说了,师娘训诫她的时候,真没少罚跪。 他们到的时候,李公公手捧拂尘迎了出来,一见他俩脸上顿时笑得像朵菊花,所有褶子都堆了起来,“殿下,王妃,今日可就等着您二位了。” “辛苦公公了。”萧若风客气地说道。 李公公笑呵呵地让开路,引他二人进去。东方既白一进门就察觉到上方递来一道包含威严与压迫感的视线,她心里默念了一句不可直视天颜,微垂着眼落后萧若风半步走在他身侧。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安帝扫了眼怎么看都神采奕奕的儿子,视线状作不经意地去打量自己的儿媳,他着实想看看有李长生保媒,儿子一心求娶的是个什么人,天启城中和她有关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当这些传闻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足以引发非常大的好奇。 这一看,饶是太安帝这样有见惯后宫三千佳丽的阅历也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脊背,他下意识地比对着眼前的女子和那些后妃们,竟无人能出其右。 瑾儿和风儿这对亲兄弟,惯是会娶好颜色的。 再一品,东方既白的神色看不出有多恭敬,相反倒是有一种淡然从容,这让太安帝立刻就想起了认识四十载,亲自替他儿子保媒的李长生来,他瞬间回忆起那日天启城风雨大作,皆因一人而起,那就是眼前这女子。 东方既白觉得太安帝看向她的视线充满了考究,颇有种想要一眼把她看个透彻的感觉,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忌讳。 儿子娶了个能徒手拆天启的儿媳妇,当皇帝的爹但凡疑心病重一点夜里都要睡不着。 不过东方既白不在意,太安帝睡不睡得着不重要,毕竟和她睡一起的是太安帝的儿子。 “儿臣见过父皇。”萧若风上前一步恭敬行礼,东方既白照葫芦画瓢跟着一起。 太安帝嗯了一声,李公公颇有眼色地亲自端了一杯沏好的茶来到东方既白身边,萧若风看着她,后者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轻撩着袖摆双手端起茶盏,步履从容地走到御座面前,略一躬身,“父皇请用茶。” 打量了一番东方既白的举止,倒没有预料中的那样没规矩,相反,仪态得体,不卑不亢,这让太安帝想起萧若风这个儿子第一次走入自己视线的时候也是这般,只是少了些许面子上的恭敬。 这一想就有点久了,久到李公公在旁边轻咳一声提醒太安帝才回过神来,他敛起心神,东方既白维持着敬茶的动作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神色都没有变化半分。 第245章 端一杯茶而已,以她的功底就是太安帝在她面前睡一觉醒来她都可以一动不动。 敬完茶出宫的马车上,东方既白懒洋洋地窝在萧若风怀里,哪有半分之前那端庄得体的仪态,甚至她还同萧若风咬了咬耳朵,“要不是看你爹在走神不是故意为难,那杯茶我说不定会给他热一热。” 热到烫嘴。 景玉王府,萧若瑾刚准备和王妃交代中午准备一桌家宴等弟弟带着弟妹过来吃饭,即便他不刻意提醒王妃也会安排上,毕竟以兄弟俩的关系,等见过宫里那位后应当会来景玉王府走一趟。 怎料,萧若瑾夫妻俩还在说着话,琅琊王府传话的侍卫就到了跟前,说了萧若风出宫以后暂时不过来的消息。 萧若瑾一愣,王妃胡错杨倒没有太大意外,“进宫谢恩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九弟新婚燕尔,昨夜怕是累着弟妹了,先回府休息也是正常。” 薄唇微微抿了一下,萧若瑾颔了颔首,“那便待他们二人歇好了再来,两家隔得不远,几时过来提前派人传个话就是。” 待侍卫走了以后,他微微叹了口气,“成了家,到底不一样了。” 胡错杨温和地笑了笑,“九弟拖到现在才成亲,又娶的是心仪的女子,如今正是情浓的时候,想必过一阵子就好了。” 第145章 再苦练二十年 ◎阿姐剑拿得少,她喜欢踹人,再不济就用拳头,她以前说过用剑的人要是只会用剑那就啥也不是,用剑之人的最高境界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剑。◎ 萧若瑾沉吟片刻,“昨夜席间苏尚书来找我,还是有意将女儿嫁给九弟。” 胡错杨脸色微变,语气平静暗地里却捏紧了帕子,“九弟刚刚和弟妹成亲,怕是不会同意纳新人进府。而且我听说弟妹和苏小姐有龃龉,苏小姐要是入府只怕九弟家宅不宁。” 这一点萧若瑾自然知道,“有九弟在,总会相安无事的。” 胡错杨动了动唇,却感觉说出来的话是那么无力,“万一……九弟不想娶呢?” 萧若瑾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九弟拖到这个年纪成亲,总要尽快开枝散叶才好。” 是为了开枝散叶还是拉拢朝中重臣……胡错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回话,萧若瑾侧身望去,只见自己的结发妻子神色淡淡地望着窗外逐渐回春的枝桠,不知是听进了他的话还是不愿理会,他微微攥了攥指尖,“我……书房还有公务,午膳再来陪你。” “王爷事忙,妾身恭送王爷。”胡错杨屈膝朝他行了个福礼。 温婉的女子盈盈一拜,视野中只剩下那头乌黑发亮的青丝,萧若瑾压下心底的不自在,轻嗯了一声,脚步一转便朝书房的方向离去。 待他走后,胡错杨慢慢地直起身,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远去,少年夫妻,成婚十余载,她已经看不懂她的夫君了。 贴身侍女翠珠从屋内走了出来,将手里的外袍披到胡错杨的肩头,只听得王妃幽幽叹了口气,翠珠不由道:“那位苏小姐……王爷当真要给九殿下纳侧妃么?” 她只跟着自家主子见过东方既白两回,可当奴婢的最会察言观色,翠珠能感觉得出来那位琅琊王妃不是表面上那样笑容和善的。 “九殿下正值新婚,这件事不会这么快提上日程,你寻个机会……”胡错杨本想告知萧若风一声,临了又变了主意,当嫂嫂的派侍女和弟弟私下见面会落人口舌,“罢了,九殿下若听王爷的,恐会闹得夫妻不和,若是不听,只怕兄弟之间要有嫌隙,往后找个适当的机会提醒弟妹一句吧。” 琅琊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东方既白来时还懒懒地睁着眼,去时不到半路就睡着了。 一行四人并肩站在宫墙上,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他们人人身穿大内太监的服饰,与其他太监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太监服上绣着蟒纹。 这是北离权力最大的几个太监。 “那个女人武功很高,怕是比起李长生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大监死的那日她刚好回天启城,你们说会不会……” “那案子是萧若风经手的,若真是她做的肯定被料理得很干净,我们找不到证据,去陛下面前口说无凭。” “大监一死,李盛堂那条狗在内宫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过是个替陛下跑腿的玩意,居然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 “大监当初的谋算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他走了,青王又是个靠不住的废物,我们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可朝中还有谁能和萧若瑾兄弟俩一较高下,长皇子无能,不见得会走到最后。” 听着师兄弟几人的议论,掌印监浊心公公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一定要跟他们兄弟俩斗个高低……” 马车回到琅琊王府,东方既白是被萧若风抱回屋的,他们进宫的这段时间侍女已经将主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床铺换了崭新的红帐和锦被,整洁得就像昨夜刚进门一样。 萧若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媳妇剥到只剩一件鲜红的里衣,人刚放到榻上就本能地抱住身边的热源一咕噜翻了个身。 猝不及防被拽到床上的萧若风无奈地扯唇,揉了揉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也不知道东方既白学武功的时候是不是抡过大锤,这臂力也太好了。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外袍和长靴脱掉,萧若风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看着眉眼疏懒的女子越睡越熟,低头抵着她的前额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第246章 父皇准了三日婚假,便陪着既白睡上三日吧。 宿醉醒来的方子游头昏脑涨,抱着不知怎么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的凌泉和凌珑耳畔嗡嗡作响,入目是陌生的房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大概是在姐夫的王府里。 少年呆了半晌才下床理了理衣服走出去,房门一开,金色的阳光穿过薄雾而来,雪白的海雕收拢翅膀停在水边的置石上,矮了半截的雀鹰正一下一下地给它梳理着羽毛。 方子游有点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东海,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低鸣,他一抬头见是掠海,便伸手让它飞了下来。 掠海低声将一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东方既白已经出过门回屋去补觉了,方子游掐指一算,觉得这一觉不到中午是醒不过来了,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那他的早饭怎么办? “小公子。”暮初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方子游跟前,“小厨房备了早膳,属下给您端过来?” 方子游瞬间被贴心的侍卫感动到,姐姐姐夫睡觉去了不管他,还好有别人惦记,“对了,叶鼎之呢?” “叶公子住在另一边,离这儿不远。”暮初指了个方向,方子游顺着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一片假山后露出来的屋脊。 叶鼎之大病初愈没有喝酒,昨夜更是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了,方子游吃过早饭去找他,却见他在自己住处前的空地上练剑,“哦天!叶大哥,阿姐说了你的骨头还不能大动!快把剑放下!” 执剑的手指一紧,叶鼎之没有坚持,很快便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收功敛息,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也不早了,阿姐都起过床了。”方子游上前三下两下把他的剑拿在手里熟练地挽了个剑花,“就是进了趟宫回来拉着姐夫又睡回去了。” 叶鼎之微微晃神,随后颔首道:“应该是进宫敬茶去的。” 方子游叩了叩剑身,长剑轻鸣,“前几日都没看你练剑,难不成是因为之前住在学堂内院里,在阿姐的眼皮子底下不敢乱来?” 叶鼎之笑笑,“被师父瞧见的确是要挨骂。” 方子游心道阿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再怎么放荡不羁的性子在她面前都得乖乖垂下耳朵当小白兔,“叶大哥这两天好像心情不太好?” 叶鼎之神色微敛,沉默片刻之后道:“师父成亲了,有点遗憾。” 方子游的手指挠了挠额角,“我也觉得有点遗憾,原本阿姐成亲,元奶奶应该在场才对。” 要不然……等以后回了蓬莱仙岛,阿姐同姐夫再成一回亲,想来姐夫这个女婿,元奶奶会很满意。 他提着叶鼎之的剑跃上屋脊,挥剑如龙,步履如风,纵横交错的剑气撕裂寒凉的晨风,刚柔兼济,张弛有度,顷刻便将这一小方天地掌控在剑意之下。 叶鼎之原本还在走神,视线下意识地随着方子游的动作转了一圈之后便集中心神观察起他的剑法来,待到他收剑落地,不由赞道:“好剑法,我之前从未见过。” 方子游笑着把剑还给他,“蓬莱武学中原人便是想见都见不到的,我们的武功不外传,不过你既然拜了阿姐为师就是我们自己人了,可以请阿姐教你。阿姐会的可多了,我这几年一直跟着师父钻研剑术,还是没赢过她。” 蓬莱小公子提起这个就有点丧气,外人都道他以十六岁的年纪去闯东海霸王擂,成了东海最年轻的海状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阿姐跟他一起参加了,那海状元的名头落不到他头上,而且东海三家的年轻弟子中也有一些高手没有露面。 他想成为一个高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们方家的捭阖剑法,阿姐可教你不曾?”方子游看叶鼎之这身形就知道他是个练剑的好手,想来阿姐应当会教他剑法才对。 叶鼎之摇了摇头,当初东方既白让他自己选,他选了她的轻功步法。 听叶鼎之说了拜师那会儿的事,方子游讶异极了,“怎么不选剑法?” 叶鼎之心道自己还有个师父是南诀剑仙雨生魔,贸贸然选了剑法对大师父不敬。再说,他觉得东方既白会更乐意教他九霄踏云步一些,哦不,是九霄踏人步。 没听到叶鼎之的回答,方子游自顾自地替他给了一个解释,“不过阿姐剑拿得少,她喜欢踹人,再不济就用拳头,她以前说过用剑的人要是只会用剑那就啥也不是,用剑之人的最高境界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剑。” 是以,东方既白自创的那套的九霄踏人步,步法是极为锋利的。 叶鼎之想了想,点头道:“师父说得极对。” 方子游很是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加油,我们再苦练个二十年,说不定就能合起来打赢阿姐了。” 叶鼎之扯了扯唇,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绝望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2 00:30:05~2023-07-13 00: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源雪焰、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纵横捭阖 ◎我们蓬莱岛祖上师从先秦时期的鬼谷先生,以纵横捭阖之术控天下之局,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息。◎ 萧若风二十多年头一回在没病没痛的早晨睡了回笼觉,清醒之后浑身松乏,察觉到怀里还窝着温香软玉的时候身体又瞬间紧绷了起来,东方既白被他胡乱打鼓的心跳吵醒,闭着眼睛嘀咕了一句,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第247章 “不睡了?”他看了眼更漏,才补了一个时辰的觉,按往常她会直接睡到中午开饭。 “睡多睡少反正都是睡不够的。”东方既白捏了捏眉心,顿了一会道,“不去拜见你兄嫂真的好么?” “现在这个时辰去也不合适,午膳以后早些去吧。”萧若风伸手帮她理了理沾在脸颊上的发丝,柔声道,“饿不饿?要不要用点心?” 早上赶着时辰进宫,路上只吃了些糕点垫垫肚子,回来的路上直接睡着了,她今天还没用过正经的早膳,别是被饿得不想睡了。 东方既白唔了一会,点点头。 那就是真饿了,萧若风连忙起身出门吩咐暮初准备,她下床在衣柜前挑拣了一下,那件流光溢彩的鲛绡挂在最显眼的外侧,她想了想新婚女子要穿红衣百日的规矩,最终还是拿了挂在它后面的红色披风。 萧若风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随意梳了个发髻,束起的青丝之间一根红绳缠绕其中,虽然朴素但却格外雅致,望着铜镜中螓首蛾眉的绝色容颜,他弯了弯唇,缓步走到她身后,“我有礼物给你。” 东方既白没有回头,镜中的女子挑眉看向她身后的男子,“什么礼物?” 萧若风的手臂掠过她的颈间探向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摞锦盒,压低的呼吸落在耳边挠得她耳朵发痒,东方既白微微侧过头,碧波荡漾的眼眸睨向身边的家伙,朱唇略掀,玉颈后仰在他的下颌上啄了啄,舌尖轻扫,大有要挠回来的架势。 “等会儿再亲。”萧若风哪里招架得住,伸手摁住怀里作祟的媳妇,明明像狐狸一样爱使坏,怎么就和龙沾上边了……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脸颊忽得被人轻轻一掰,视线不由看向在她面前打开的匣子,里面放着一对人工装饰过的珊瑚犄角,红色之深深到有些发暗,隐隐可见其上如波纹般紧密环绕的生长纹。 她自幼生在东海,海里稀罕的东西见过很多,因此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是品质极好的血玉珊瑚,可比她之前戴的那对白珊瑚要珍贵多了。 嘴角微微上翘,她懒洋洋地往他怀里一靠,“这算不算定情信物?” 萧若风拿起装饰在发梳上的血珊瑚小心翼翼地插在她柔顺的发丝间,“你若说定情信物,那可能得用凌霄的毛。” 仿佛听到主人提了它的名字,凌霄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出来停在窗栏上,尖尖的脑袋一歪,满头雾水地看着屋里的两人。 东方既白想起它当初被薅得一干二净的背毛,忍不住笑了出来,“嗯……的确。” 萧若风的手往下一落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上那双笑口微张的唇,凌霄嗖的一下飞出老远,一头攒上刚刚从水里撒泼回来的劫海,窗外是高高低低的啾啾声,窗内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用过点心以后萧若风陪着东方既白在王府里闲逛,一家子大猫小猫早上起来就不知道蹿到什么角落野去了,绕过假山,刚好看见立志二十年后超过东方既白的两个少年。 少年们看到他二人携手而来,表情不一,方子游兴冲冲地提了剑上前,“阿姐,过两招?” 正值新婚的美人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加艳丽夺目,有股说不出的韵味,东方既白轻一耸肩,“哪有叫刚成亲的新娘子舞刀弄剑的,叫你姐夫陪你打。” 萧若风一开始就看出这位小舅子的武功着实不低,眼下东方既白把皮球踢到自己身上,机会难得,他没有拒绝。 方子游手里提着伯祖父送给他的流采剑,萧若风也返身去取了昊阙过来,东方既白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歪在扶手上单手托腮兴味盎然地看着他们两个。 叶鼎之垂手站在她身旁,看着执剑对立的二人,“师父觉得,九殿下和子游小兄弟谁更胜一筹?” “半斤八两吧。”东方既白随意地答了一句。 萧若风和方子游差了将近十岁,若说他们两人差不多的话,那方子游将来的前途绝对不可估量。 倚在扶手上的姑娘忽然叹了一声:“东海人杰地灵,武学奇才其实也不少见了,但天生武脉之人还是少数,子游是我见过的人里面资质最好的,可我来到中原,收了个小弟是天生武脉,转头收的徒弟也是天生的武脉,要是早个十几年,我说不定要嫉妒死。” 武脉加身,在武学的修习上可谓一日千里,东方既白深深感受过其中的差距,也知天生的武脉不可多得,可她身边却雨后春笋似的一茬接着一茬,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 “你是用剑的,我的步法教给你可以让你的实战更加灵活,但你若想学剑法……”东方既白的手指点了点在和萧若风对剑的方子游,“我方家的捭阖剑法也不是不可以教,总好过你前头那位师父的魔仙剑。” 听李长生的意思,练了魔仙剑会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她是见过雨生魔的,是以她一想叶鼎之去练魔仙剑之后的模样,就忍不住抖落一层鸡皮疙瘩。 东方既白的视线从剑气交错的两道人影上挪开,偏头认真打量着叶鼎之的身形,虽然他接连伤病了两回,但手臂仍旧充满了力量感,想也知道他定是偷偷在练剑。东方既白没有戳穿他,而是问:“要不要学?” “那待徒儿伤愈,还请师父赐教。”东方既白肯教,叶鼎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听说过阵子师父打算让子游兄弟离开天启四处游历,徒儿想结伴出门,一是可以给子游兄弟作伴,二则是想趁机去南诀看望一番大师父。” 第248章 东方既白想了想,叶鼎之对这片中原的了解可比她丰富多了,再加上叶鼎之武功也不差,和子游谈得来,她想了没多久就同意了,“挺好的,你们结伴我更放心,出门前就把剑法教给你,路上你也可以和子游多练练,不懂的问他就是。” 叶鼎之迟疑了一下,问道:“师父有没有想过和我们一道出去游历呢?” “徒弟,你这是在撺掇新婚燕尔的师父跟师娘两地分居啊。”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娘?谁是师娘? 愣了一会儿叶鼎之轻轻扯了下唇,“师父且当徒儿没问。” 他偏头去看那位提着昊阙剑的“师娘”,裂国剑法,传说中的萧氏皇族之剑,剑法霸道刚猛,不光需要一把好剑还需要一个天资绝佳的武学奇才,萧氏皇族这一代只有萧若风练成了这套剑法。 再看方子游的捭阖剑法,亦有种睥睨天下的味道在里面,但又加了些别的感觉。正当叶鼎之皱眉思索的时候,东方既白又道:“我们蓬莱岛祖上师从先秦时期的鬼谷先生,以纵横捭阖之术控天下之局,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息。” 她换了个姿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你来天启这么久,一定觉得天启城很乱,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罢了,倘若真的有人把火烧到我身上,我会让整个天启的天都塌下来。” 别看她成天待在院子里睡觉晒太阳,可把她当泥捏的都是傻子。 叶鼎之叹了口气,“师父自然是有实力说这话的。” 东方既白笑笑,“所以呀,叶鼎之,当你的武功让天下人畏惧,什么阴谋诡计在你面前都不堪一击,你要成为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一旦抽刀出鞘,便是君王也要胆战心惊,这才是鬼谷的传人。” 叶鼎之心中顿时起了一阵波澜,他屏息几瞬,缓缓吐出一口气,“徒弟遵命。” 话音刚落,对剑中的方子游被昊阙一剑刚猛的剑意砸得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流采剑,不得已把剑换到了左手,反手执剑和萧若风道了句甘拜下风。 萧若风垂眸看了眼袖子上被剑风割裂的布料,收剑而立,气血亦有些翻涌,“承让了。” 东方既白见有了结果,一个白眼没忍住朝方子游翻了过去,“你这十三届的海状元和师父当年差远了。” 方子游懊恼,“你们都不参加,落我身上白得个名头,怎么还怪我?” “那东海三家的修炼之地你定然是没去,傻子,趁这个机会去修炼一番不好么?你不去,其他两家指不定在背后庆幸。”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东海小霸王的怨念也上来了,“还不是那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我哪有心情去秘地里闭关……” 眼见姐弟俩要开始拌嘴,萧若风咳咳两声,“子游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境界决计不会在我之下的。” 蓝灰色的眸子一转,朝他瞅了过来,“我看你的裂国剑法也不错,真练到了剑法大成的时候,那姓李的老头说不定都要抖一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3 00:23:49~2023-07-14 06:1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20瓶;熬影悠悠 10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连人带盒三斤半 ◎“那他就和景玉王过一辈子好了,在这么大的地方。”东方既白伸手比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萧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皆知裂国剑法极难修炼,他在既白的点拨下勉力一试才有了三重境,且在江南使出的那一剑惊龙,之后他多次练习想找找感觉却始终无法再复刻出当时的剑意,看来还是机缘未到,或许等他将来卸了朝中事务专心练剑,才会有更多的收获吧。 午后,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歇了一个时辰,申时正的时候乘车到了景玉王府,景玉王府的管家得了信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萧若风去寻兄长说话,东方既白则在侍女的指引下往王府后院面见景玉王妃。 送上之前准备好的礼,她就被王妃拉着坐下说话,“早上就盼着你来了,九弟派人传话说要歇一歇,可想是这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叫你吃苦头了。” 东方既白摸了摸鼻子,想起了萧若风胸口的那些红得渗血的牙印,反正谁都没轻没重的。 见她神色闪躲却不见羞赧,胡错杨忍不住笑了笑,“看到你同九弟琴瑟和鸣,我这儿就放心了。” “他向来待我极好的。”东方既白点头道。 胡错杨颔了颔首,随后想到了什么,视线稍淡,看向对面女子有些欲言又止,新婚第一日提那些槽心事不太好,可若是说得晚了…… 东方既白瞧出她有话想说,“皇嫂有话直说无妨。” 胡错杨犹豫片刻,示意左右伺候的侍女退下,翠珠守在了门口,屋内只剩她们妯娌二人。 “原本你们昨日刚成亲,这时候不该提一些煞风景的事。”胡错杨轻叹了口气,萧若瑾有那个念头但应该不会马上付诸行动,多半会等到东方既白有孕之后借机提起,这也是天启城的世家勋贵中并不少见的现象了。 可她想起自己当初落掉的孩子,唯恐东方既白走自己的老路,她和九弟现在感情有多好,将来出了变故就会多难受,还是提前做个准备。 第249章 东方既白一听胡错杨说煞风景三个字心里就有数了,有景玉王这个例子在,胡错杨一开口她就把内容猜得七七八八,垂眸神色淡淡地把玩着袖口上的珍珠。 果然,胡错杨同她提了景玉王有意给琅琊王府添侧妃的事,东方既白抿了抿唇,随后微微勾了下嘴角。 胡错杨不解她的反应,“你……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东方既白反问道。 萧若瑾自己上赶着要跟萧若风撕破脸,她笑还来不及。 东方既白的态度让胡错杨怔愣,她看着笑眯眯地捏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的新妇,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怒容,一时怀疑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共享丈夫的? 除非,不爱了。 东方既白三口两口咽下甜甜的豆糕,见胡错杨错愕的神色不由一笑,“不碍事,有萧若风在,他会处理好的。” 胡错杨更是语塞,她的回答,怎么和萧若瑾一模一样? 两人都是如此,九弟夹在中间,岂不是会很为难? 半晌,她叹了口气,“你倒是半点不担心。” 东方既白笑笑,“萧若风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和景玉王爷过,他不会同意的。” 见她神色笃定,胡错杨也曾听过不少热恋情浓时许下的山盟海誓,可现实残酷,人心更是无法保证,“王爷和九弟之间的兄弟情分不一般,万一……” “那他就和景玉王过一辈子好了,在这么大的地方。”东方既白伸手比划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胡错杨脸色唰的一白,“你……” 红衣美人单手托着她那张绝色容颜,蓝灰色的眼眸水波粼粼,波纹泛起的地方淬了几分隐晦的冷意,“开个玩笑,皇嫂莫慌。” 不,她那神情绝对不是开玩笑。 胡错杨放在桌下的手紧张地捏了捏帕子,想起她那抬手可让天地变色的武功来,东方既白动了杀意,那是真的会杀人的。 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留在景玉王府用了顿晚膳,回家的马车上萧若风忍不住问窝在怀里哈欠连天的媳妇,“你今日见到嫂嫂可有发现什么,方才席间我看嫂嫂神色有些不太好。” “唔……”东方姑娘翻了个身,“可能不小心吓到她了吧。” 萧若风闻言把毫无睡相可言的人捞了起来,“嫂嫂素来稳重,你和她说什么了?” “噢,我说你要是敢娶小老婆我就把你杀了,连人带盒三斤半。” 萧若风愣了一瞬,旋即一扯唇,这还能不把人吓到,他皇嫂哪里听过这种惊世骇俗之言,既白可真是……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软腰,“真敢说。” “我还敢做呢。”东方既白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就是不知琅琊王殿下敢不敢啊。” “不敢不敢。”萧若风在她的唇上亲了亲,“我心里有数,兄长那里我自有应对。” 东方既白小小地哼了一声,挨上去轻轻咬住他的下唇,咬着咬着就被人反客为主,马蹄嘚嘚地踏着夜色,一路驶回了琅琊王府。 三日的婚假,萧若风推了所有的公务,就陪着东方既白同进同出,白天闲着没事就躺在小船里随着湖水一边晒太阳一边随波飘荡,或带着方子游和叶鼎之出门约上学堂的好友一起喝酒,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成婚时龙凤呈祥的彩船被萧若风改造了一下,置了坐榻,并肩躺两个人不是问题,太阳还不错的时候东方既白就拉着他躺在小船上看天上的云,风一起飘到哪儿算哪儿。 师兄弟几人小聚的时候,雷梦杀还打趣说:“我看你这两日气色极好,成亲的感觉是不是很不错?” 天天陪既白一起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气色能不好吗。 枕戈待旦十几年,也就是为了能过上这样闲散舒适的日子。只要他想,明天他就离开这座天启城,带着既白回她的故乡,永远脱离这里的纷争。 然而有些事情他放不下,总要等到尘埃落定,他才能走得心安。 柳月幽幽地问:“你将来的打算,可和你兄长说了?” “未曾。”萧若风摇头。 “万一那位不同意你走,你想好怎么应对了?”雷梦杀不由问道,“死遁?偷溜?听东方的意思你们出海得要一艘雪松长船,这么大的事,好像没法低调。” 他们对萧若风离开天启,甚至离开北离的事情心知肚明,雷梦杀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也没那个可能拖家带口和他们一起走。当初他拐跑心月就已经被老丈人提剑砍了五百里,要是这一去不回,那还了得。 “到时候看吧。”萧若风其实心里清楚,兄长未必肯放手,若现在提了,那直到他和既白离开都要面对兄长的执拗,不过雷梦杀的提醒在理,有些事的确是该未雨绸缪起来了。 琅琊王府又添了些绿植,夜里喊猛兽回院子的时候半天没有反应,劫海和掠海分头在庭院里找,找到的时候大大小小五只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挤成一堆,体格稍小一点的险些没压在下面被憋死。 平时看凌泉和凌珑打闹习惯了还好,看到劫财劫色还有劫川这三个大家伙一副神态诡异的模样多多少少有些辣眼睛。 暮初带着侍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们扛回主院,东方既白查看过后问:“最近是不是种了荆芥?” 暮初回想了一下账目支出,点点头,为了给小狮子们多置些地方玩,王府里假山比较多,石头多了之后就种了些绿色的灌木和小草装点,其中就有荆芥,还不少。 第250章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东方既白同萧若风解释说:“猫以薄荷为酒,食之即醉。新栽的荆芥劲有点足,它们全醉了。” 萧若风颇有些哭笑不得,“对狮子老虎也管用么?” “看样子是的。”东方既白看着地上神情诡异的大猫们,亦是满脸的一言难尽,“把凌珑单独抱进屋吧,其他的都搁外面醒醒酒。” 凌珑进了屋就黏在萧若风身上不肯下来了,看着不停蹭自己腿的小家伙,萧若风揉了揉额穴,举目望向坐在床边已经散了头发的娇妻,“不如让它去和子游睡?” 东方既白手指绕着一截发梢,玩味道:“九殿下的魅力还真是人畜不分啊。” 萧若风忍不住一扯唇角,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东方既白动作优雅地理了理头发,掀开大红的喜被躺了下来,看着被凌珑扒拉住的夫君,笑容甜美,“晚安。” 这三天她日日夜不能寐,某些人功不可没,这么一想,萧若风不休沐的日子可真是太舒服了。 好不容易把一脸上头的凌珑弄睡着,萧若风脱靴上床,这会子功夫东方既白已经睡熟了,他挨上去都没醒,睡习惯之后东方既白对他的气息没那么警醒了,只要不是刻意闹出动静,她被吵醒的概率也不大。 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人环进怀里,萧若风在她的鬓边轻轻一吻,明日他就该上朝了,偷闲的日子一结束,他就不能像这几日一样整日陪着既白。 他在心底盘算,觉得计划还是太遥远了,青王既然已经半废,那就废得彻底些,青王派的人也该连根拔起,要么归顺要么出局,朝堂需要一次洗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4 06:16:46~2023-07-15 08: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宰治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若是九弟有隐疾 ◎他要是有隐疾,那天底下的男人可能都不行。◎ 是以,萧若风连夜梳理了一番涉事官员和线索证据,第二天一大早就叫来暮初将所有材料备齐,天不亮就出门了。 九殿下的婚假结束,回来当值的第一日早朝就炸开了锅,江南官匪勾结,牵扯出几桩陈年的官银遇劫案,还有从劫匪窝里搜出来的大批量火药,那仔细一查更是了不得。 早朝上鸡飞狗跳,一身蟒袍长身玉立的琅琊王萧若风和自家兄长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在旁边不置一词。 琅琊王这几天陪新婚妻子游玩度日是有目共睹的,这幕后推手可跟他没关系,忙着呢。 阳春三月的时候,方子游和伤愈的叶鼎之要离开天启了,暮初送来了东方既白之前吩咐他们去做的长伞,伞骨由千年魔蛟的蛟骨制成,伞面原有墟海海鲉蜕下的皮,可那层好不容易得来的皮放在蓬莱岛上了,眼下找不到别的,萧若风拿来一匹金蚕丝,便将就着用了。 少年爱不释手地开伞收伞了数个来回,眼见就要伸手去摸伞的边缘,萧若风连忙出声提醒道:“小心!” 方子游立刻收手,看向萧若风,“姐夫,有什么问题吗?” 萧若风上前,指着他撑开的伞面内侧,金蚕丝缎被一根极为细长的透明丝线一圈圈固定在伞骨上,“这是暗河刀丝,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之一,只有刀刃,没有刀身,水火不侵。” 方子游眼睛一亮,那听起来可是好东西啊。 叶鼎之也忍不住侧目,暗河刀丝,萧若风哪里弄来的? 东方既白从后面慢悠悠地撑着她那把绘着傲雪红梅的银伞上前,“子游。” “姐姐。”蓬莱小公子顿时站直了身子。 她淡淡地说道:“来试试新伞趁不趁手。” 方子游二话不说应下,叶鼎之和萧若风见状退到一边,他们如今在天启城郊,旷野无人,大可放手比试。 蓬莱武学杂糅多变,东方既白和方子游虽然师出同门,可风格却截然不同,方子游一身锐意,激流勇进,东方既白则是谋定而后动,如闲庭信步。 “阿姐。”方子游以伞为剑刺向东方既白面门,“我记得你说过我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可以向你许个愿望。” 东方既白一手撑伞,一手变掌为指,指尖点在伞尖上,风淡云轻地化去隔伞传来的如墟海惊涛般的内力,“讲。” “我要阿姐做我的七枚!”少年眼眸发亮,“见到姐夫以后我更确定了!” 现任蓬莱门主,也就是他们的师父方乾,当初在接受偌大的东海势力之时,设立了七枚作为他的助手一同管理这千里海域,七枚为寒仕、白相、文帅、小戎、雷炮、青衫马、不回卒七人,择优而出。 原先方子游还在犹豫让他的阿姐做什么好,待他来到这里,见到同样惊才绝艳的萧若风以后他就决定了,现任七枚之中白相谢叔和文帅姜姨就是一对夫妻,他阿姐和姐夫足智多谋,能文能武,顶替这两个位置最合适不过。 “臭小子,你还打上萧若风的主意了!”东方既白哼笑一声,抬起一脚朝前面踹去。 翩翩少年执伞急退,忽得吹了一声口哨,漆黑如墨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眨眼就到了上空,有力的勾爪将方子游抓着飞了起来,手中长伞唰的撑开,稳稳地借着气流浮在空中,“阿姐,若我将来打赢了你,你就做我的白相吧。” 第251章 东方既白随手在面前划了一道圆弧,将从天而降的气浪阻隔在一尺之外,“那你这辈子都凑不起七枚了。” “总有一天的,阿姐,总有一天我会和爷爷那样成为天下第一,到时候阿姐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才好。”少年自信张扬地俯视着底下在风浪中波澜不惊的女子,他手腕一翻将背后的流采剑握在手里,刹那间纵横交错的剑气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 东方既白看着逼近的凌厉剑气,略微满意地颔了颔首,手指在伞柄上轻轻叩了叩,似在考虑什么,上方乘风而起的少年却在此时如同惊涛拍岸般落下,剑气割裂长空,流采剑正如它的名字一般挑起了一道流光,隐隐可见风雷之势。 “好。”她终于应了一声,话音刚落,东方既白手里的伞顿时合拢,手腕一抖伞柄便和伞身脱离开来,乍泄的银光划出一条光焰炽烈的长河,同从天而降流采剑碰撞在一起,霎时迸射的银辉如同被激起的水柱一样冲天而起,眨眼就将落地的少年逼退了十几丈。 她脚下微动来到还未站稳的少年面前,恢复原状的伞在少年的脑袋上咚的一声敲落。 “就你这?” “天下第一?” “跟师父一样?” 方子游顿时撑起伞挡住脑袋刷刷后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阿姐,我这趟出门游历,回来绝对能接下你刚才那一招!”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是吗?” 少年点头如捣蒜。 “行,那你要是接不下,就别回来了。”东方既白不咸不淡地说。 方子游俊俏的面容顿时成了苦瓜脸,“啊……啊?” 东方既白却不理会急得要跳脚的弟弟,扭头看向那边和萧若风安静站在一起的叶鼎之,“子游就交给你了。” 叶鼎之抱拳回道:“师父放心。” “剑法我昨日已经全部教给你了,你们这一路可以多练练,不懂就问子游。”东方既白又道,“那个问题你也好好想想,将来若跟我们一起走,离开了北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叶鼎之一垂首,“弟子明白。” 目送他二人上马,扬鞭沿着官道延伸的方向离去,东方既白这才微微叹了口气,萧若风环住了她的肩,“我已委托姬堂主让分散在各地的百晓堂弟子稍加关注,他们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消息很快会传回来。” 偌大的江湖,风险总是和机遇并存的。 送走了弟弟和师弟,萧若风和东方既白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转身望向天启城的时候,连绵的城墙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灰蒙蒙的天幕下,整座城显得格外云波诡谲。 “你……有没有想过和子游一道出去?” 东君和司空在他们成亲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如今子游和叶鼎之一走,既白在家就没什么人可以聊天了。 东方既白的手指擦拭着光亮的伞面,闻言垂眸一扫,“没,我懒。” “这几日在料理青王残部,我可能会忙一些,你若是一个人在家中觉得无趣,可以去寻嫂嫂或者心月姐姐说话。” 琅琊王府有了女主人,天启城中不少权贵都递过宴帖,按说一家主母是要代表王府多走动走动的,便是景玉王妃也不例外,可偏生这位琅琊王妃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回,连成婚前常去的雕楼小筑也不去了。 这天他们城外送行回来,萧若风要寻萧若瑾议事,便带着东方既白一同去了景玉王府。时隔一月见到胡错杨,东方既白看了眼她的脸色不由微微皱了下眉,旋即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福礼在桌旁坐下,“皇嫂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别是被她上次那番话吓得没睡好吧? 不应当。 翠珠在胡错杨背后冲她挤眉弄眼,东方既白一时不解这小婢女过于浮夸的比划,胡错杨一声短叹:“下个月府中有喜事,稍微折腾了一些。” 她一说,东方既白就想起来四月里景玉王要娶侧妃的事,给自己的夫君娶小妾,能开心才怪。 当着弟妹的面说那些个不好,胡错杨只短短的叹息了一句便将此事揭过了,“最近一个月你都没有出门,可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东方既白摸了摸鼻子,“没什么事,就是不爱动。” 胡错杨虽然不懂,但是习武之人不爱动弹听起来很奇怪,她想着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成亲也有月余了,按这小俩口蜜里调油的样子…… 见胡错杨视线一垂去看自己的肚子,东方既白稍稍坐直了脊背,“没有。” 胡错杨:…… 侍女端了汤色鲜亮的果茶上来,东方既白不爱喝茶叶,上流的贵族圈子里也有夫人钟爱花茶果茶一类,她尝过以后对酸甜口的果茶倒是挺喜欢的。 她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含了一口,正待品味一番其中的甘爽,就听得旁边这位良善的嫂嫂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低声问道:“是不是之前九弟身染寒疾多年,落下了什么隐疾?” 东方既白一口把自己呛住,她顾不得形象捂唇把差点喷出来的茶水堵回去,下首伺候的侍女连忙去拿温水和面巾。 胡错杨尴尬地捏了捏帕子,翠珠在后面偷笑,待东方既白洁面净手重新端坐到坐凳上的时候,妯娌俩无言地对视了一眼,胡错杨低头状作从容地端起茶杯喝茶遮掩。 东方既白想了想,同样语气委婉地回道:“他要是有隐疾,那天底下的男人可能都不行。” 第252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15 08:25:49~2023-07-16 14: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七 5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拱出火了还不给灭 ◎,她的身体向来反常,要不……去寻个有经验的养蛇人问问?◎ 胡错杨大家闺秀出身,嫁人之后也是宗妇主母的典范,这么多年下来就没听过这么个婉转法,刚抿了一口的茶呛进了肺管子,手里的瓷盏抖了抖,还是翠珠眼疾手快地上前来接过。 一屋子伺候的婢女涨红了脸,不是羞的就是憋笑憋的,妯娌俩轮番洗漱了一遍,胡错杨清了清嗓子,脸色仍旧有些发红,“你这孩子,真是……” “不害臊。”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接道。 一通打趣下来,胡错杨送她出门的时候,面容依旧红润得看不出黯然,萧若瑾和萧若风在王府门前说话,暮初已经在马车边候着了,见妻子们出来,兄弟俩便止住了话头,一同看向来人,面色不约而同地带上了温柔。 东方既白微笑着走到了萧若风身边,顺势挽住了他递来的胳膊,一身红衣美艳不可方物,真真是应了那几个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胡错杨则是平静地在萧若瑾身旁止步,目光温和又夹杂着些许艳羡地看着这对神采奕奕的小夫妻,“京中的宴席又多又杂,不爱去便不去了,自家人这儿还是可以多走走,就当来陪我说说话。” 萧若风捏了捏挽在自己胳膊上的细腕,东方既白便嗯了一声,“只要皇嫂不嫌弃,大不了下回我多带几身衣服出门。” 萧若瑾瞥见这一小动作,暗暗点头。 胡错杨莞尔一笑,“不嫌弃,就爱你嘴贫。” 萧若风少见皇嫂笑得这般明朗,连萧若瑾也略略讶异地看了自己的发妻一眼,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她们妯娌二人相谈甚欢,这最好不过了。 回府的马车上,萧若风好奇地问东方既白她和皇嫂说了什么,她回忆了一下,露出的笑容在萧若风看来……颇为诡异。 “哦,嫂子问我怎么还没怀孕,是不是你有什么问题。”东方姑娘笑眯眯地说道。 萧若风噎了一下,子嗣一般人家大多把问题归于女子,在他们这儿,赖他之前寒疾未愈病了那么多年,一口黑锅直接往他头上扣。 不过子嗣的事情他和既白都挺随缘的,不着急,萧若风思索片刻,“其实等事情结束再要孩子最好……” 眼下他这么忙,既白要是怀孕,他腾不出时间来陪她。 靠在怀里的人闻言瞥了他一眼,“万一晚了呢?” 晚了?什么晚了? 片刻之后,萧若风猛地绷直了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发亮的瞳孔看得东方既白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俊脸,“只是真气运行的时候有些不爽利,脉象没动静呢,过半个月再看。” 她自己就是大夫,身体的变化最清楚不过,萧若风紧张地握住她的手,“那你这几日好好在府里歇着,等脉象稳定了就告诉我。” 东方既白一歪头,“我哪日不是好好歇着?” 萧若风想了想她每日的作息,那是歇得不能再歇了,犹豫了一下,“万一……还是要稍微多动动。” 得,还嫌她歇过头了。 说归说,马车回王府的时候,琅琊王殿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王妃从车上下来,连地都不让她沾,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放眼整个天启,也没有像他们王爷这样宠爱媳妇的。 天启城的冬天过去了,气温回暖,东方既白一连好几个晚上被热出一身汗,她翻了个身把自己从萧若风怀里扒出去,分外嫌弃地把冬天爱不释手的大暖炉踢到一边。 萧若风被踢了一脚醒过来,就见东方既白青丝披散着坐在身边,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掌灯,就见她白皙的皮肤因为浑身发热而泛着潮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东方既白索性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冰凉的水流滑过咽喉,连灌三杯才让她稍微凉爽了一些。 萧若风伸手一摸她额发间渗出的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是最舒适的时候才对。 东方姑娘一撇嘴,“热死了。” 萧若风第二日就吩咐暮初把主卧里的棉被全部换掉,床帐和窗帘也换成了透气的薄纱,可到了夜里既白仍旧不肯跟他挨在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躺一个人都绰绰有余。萧若风哭笑不得,再问一句生怕她提出来要分床睡,只好道:“要不我拿扇子来给你扇扇风?” 东方既白远远地拉着他的手没吭声,待萧若风凑近细看的时候,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裹在掌心,旋即又想她等会万一手心热出汗怎么办,又把她的手抽出来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闭目尽量平静地睡去了。 早朝结束后萧若瑾和萧若风同往常一样一同离开平清殿,萧若瑾打量着他眼下的青黑,稍稍皱了下眉,“最近夜里没休息好?” 弟弟新娶的王妃是个绝世美人,虽不至于夜夜笙歌,但美人在侧很难不心猿意马,就算是他弟弟这柳下惠也难做。 萧若风一看兄长的神色便知他误会了,思忖片刻没把既白可能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不管既白有没有身孕,好像都会扯出不少事端。 第253章 “夜里多梦时常惊醒,的确没有睡好。” 萧若瑾沉吟片刻,“你成后黄老御医一直留在学堂没有跟去王府,若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太医,还是将黄老请去府中住着以防万一。” 萧若风心想过几日既白或许就能诊出脉象了,万一真的有孕,黄老也能帮衬一二,于是当即应下。 暮初的动作很快,当日萧若风回府前就将黄老御医从学堂请到王府住下,萧若风一回府便直奔黄老的住处。 老御医颤巍巍地和他行了个礼,萧若风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匆忙来请,还未多谢黄老赏光。” 见萧若风有话要和黄老秘谈,暮初便带着其他人退下了,房门一关,萧若风没有绕弯子,“黄老善医伤寒杂症,不知对妇人怀孕可有涉猎?” 黄老当下便明白了今日被请到王府的缘由,“可是王妃有了身孕?” “信期未至,还不知是否真的有孕,既白说过两日才能诊出确切的脉象。” “月份太浅的确把不出脉象,王妃的医术在老朽之上,她说要过几日必是要过几日了。”黄老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番东方既白现在的身体状况,沉思片刻之后道:“妇人怀孕初期的确会有体热之状,如王妃这般倒是有些反常,会不会是有其他病症?” 萧若风琢磨了一下,既白的医术不差,她没说是生病应当不是生病,再者,她的身体向来反常,要不……去寻个有经验的养蛇人问问? 他蓦地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旋即想到更为难测的事情,万一……既白到时候生出来一颗蛋怎么办? 在主院里等吃饭的东方既白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视线朝下一瞥,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这几天她被折腾得有些燥热了,要是日子以后天天是这样…… 略带危险的目光从肚子上扫过,倘若真的有了个小东西在里面,他最好乖乖的,跟他爹一样。 或许是隔着肚皮的威胁起了作用,接下去几天东方既白睡得安稳了一些,甚至窝回了萧若风怀里要他搂着睡觉,还嫌刚换的被褥太薄一个劲地在他身上拱火,拱出火了还不给灭。 又过两日,萧若瑾看着弟弟眼底愈发明显的青黑色,眉头打了个死结,“黄老给你把了脉可有说什么?” 萧若风想到这几天天天泡的冷水澡,徐徐吐出一口气,“无事。” 琅琊王府里,黄老御医将手指从盖着绢布的手腕上收回来,起身对面前桃华灼灼的女子行了一礼,“滑而流利,恭喜王妃。” 东方既白颔了颔首,唤来凌霄让它去找萧若风,劫海哒哒哒地迈着爪子走了过来,低低地啾啾两声,随后歪头凑到东方既白的肚子前,看得旁边喜上眉梢的暮初眨眼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它要啄,连忙呼道:“祖宗诶使不得!” 劫海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惊得抖了抖翅膀,一只手揉揉它的脑袋,东方既白扫了惊慌失措的暮初一眼,“别一惊一乍。” 说着,她又捏了捏劫海颈上细白的羽毛,“你是不是也该找个老婆了,不然我儿子孵谁的蛋?” 劫海闻言怪叫一声,嗖的一下跑没影了,留下东方既白在后面轻笑。 萧若风正和萧若瑾坐在出宫的马车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鹰叫,他一撩车帘探出身去,凌霄顿时飞到他手臂上,低叫了几声。 虽然他听不懂,但既白说过,要是凌霄来喊他,那就是有好消息了。 萧若瑾只觉得身旁一阵风掠过,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弟已经坐到了前头的马上,素来端方稳重的弟弟此刻有点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他一回头,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兄长,我今天有急事,明日再约!” 一句宫内不得纵马的话还没说出口,追风已经载着萧若风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萧若瑾张了张嘴,细想他说的急事,什么急事让他这么高兴,难不成…… 第150章 它好吵啊 ◎委屈夫人忍一忍了,这一时半会儿可能消停不下来。◎ 宫道上的禁军面面相觑,刚刚纵马出去的好像是九殿下,他们是追还是不追呢? 萧若风急匆匆回到府中,马鞭一扔就去找人,见到东方既白的时候她正躺在躺椅上一脸困倦地打着哈欠,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反倒是劫川横卧在她脚边,他一靠近就警觉地起身弓起了背,摆出了攻击姿态。 躺椅上落下来一只手摁着虎头捏了捏,东方既白稍稍坐直了身子,冲他伸出手,“嗯。” 萧若风上前把她抱了个满怀,一路飞奔回来的人心跳得齐快,她的手指绕到他背上点了点心脏的位置,“它好吵啊。” “委屈夫人忍一忍了,这一时半会儿可能消停不下来。”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贴着她的耳鬓狠狠地亲了一口,“有没有再叫黄老诊过?千真万确?” “嗯。”东方既白伸了伸脖子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手指绕着他的发尾转圈圈,“不是早跟你说了八九不离十么,这么激动作甚?傻头傻脑的,一点都不像个王爷。” “夫人教训的是。”萧若风把人抱起坐在她之前坐的位置上,正要再和娇妻亲热一下的时候裤腿就被什么东西扯住,一低头,是劫川。 萧若风疑惑地问:“劫川这是怎么了?之前都不这样的。” “知道我怀孕了,想保护我,之前暮初过来给我倒水也被赶走了。”东方既白笑眯眯地说道,“只要是公的就不行。” 第254章 琅琊王妃怀孕的事情没有刻意瞒着,一下子满城皆知,据说宫里的太安帝知道后非但没有怪罪琅琊王纵马出宫,反而还赐了许多珍贵的补品下来。 消息一传出去,第二日景玉王妃就登门拜访了,这是她第二次进琅琊王府,第一次还是在他们成婚的时候,坐着小船慢悠悠地晃到主院庭前,也不见侍女伺候,倒是见那横七竖八躺在草地上的雄狮和白虎。 至于东方既白,她在荡秋千。 胡错杨一看当场额角突突直跳,眼前发黑,她连忙上前,“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怎么……人呢?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暮初和霜却连忙从墙角下走了出来,“见过王妃,属下在此。” 满地偷懒的大猫也支棱起脑袋朝她望过来,胡错杨也是一下子气提上去了,没管这群猛兽的虎视眈眈,正要训斥几句,东方既白就脚尖点地,稳稳地站在她面前,微笑道:“好啦,皇嫂莫怪,伺候的家伙满地都是呢。” 东方既白一落地,劫川顿时起身跟到她脚边,劫财和劫色两个大家伙也抖抖一身的草叶站了起来,暮初和霜却还是远远地站着,没走过来。 无他,靠近这里的雄性生物都被赶出去了,也就萧若风争取了许久才叫这群忠心的猛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进来。 胡错杨牵住了她的手,嗔了一眼,“你怎么还荡秋千呢?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磕碰着了可怎么好?以前不都说你爱躺着不肯动么?” 东方既白无辜地耸耸肩,“怀孕的人不是要多动动么?” 那也不是这么个动法。 她挥挥手,大猫们让到一边,妯娌俩互搀着进了屋,没过一会儿暮初端了茶进来,待不到一刻钟就被劫财恶狠狠地撵走了。 随着胡错杨来的侍女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看着三两一堆挤在一起的狮子老虎,大气都不敢喘。 “你这……”胡错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见东方既白顺手抱起不停在挠她裙摆的小狮子放到腿上,“九弟怎么不安排人贴身侍奉你?” “我不喜欢,而且……”东方既白揉了揉凌珑翻过身露出来的肚皮,“有它们就够了。” 胡错杨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只能心里叹了口气,她和天启城里的女子,哪儿哪儿都是不一样的。 “今日就是得了信过来看看你,女子怀孕头三个月最重要,你可千万当着点心。”一想到刚刚这姑奶奶居然还在荡秋千胡错杨就觉得头晕目眩,越想越不得劲,哪儿能让没经验的小夫妻这么捯饬,“九弟刚开府,没有得用的老人,要不我还是派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给你。” 东方既白弯唇笑道:“皇嫂此言差矣,他经验可丰富了。” 胡错杨一头雾水,隔了几片屋瓦暮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王妃不知,我们家殿下这几日书房摆的全都是怎么照顾孕妇的医书,看得比奏折还认真。” 劫川不悦地起身朝天吼了一声,暮初呸呸两声,赶紧脚底抹油,真小气,连待在屋顶都不行,亏他每天带人喂它们吃饭呢,好歹是个衣食父母不是? 屋里一群侍女被突如其来的虎啸惊得瑟瑟发抖,胡错杨的脸色白了一个度,倒是东方既白一脸淡然地撸着凌珑的毛,“好啦,别吓到客人。” 劫川低低地哼了一声,重新在她脚边趴了下来,乖巧得像只体型巨大的宠物猫。 东方既白解释道:“这阵子因为我怀孕气息有所变化,它们不安得很,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 胡错杨这日回到景玉王府,晚膳的时候萧若瑾特意问道:“弟妹情况如何?” “气色不错,怀相是好的。”胡错杨犹豫了一下,“就是弟妹身边伺候的,还是要让九弟多上点心。” 见她欲言又止,萧若瑾放下玉箸,“可是有什么不妥?” 胡错杨想了想,没有说太多,“弟妹是头一胎,女子怀孕心思最为敏感,九弟白日忙于公务,我担心他疏忽了。” 萧若瑾挑了下眉,想起萧若风现在一日三餐全都往家里跑,饭局推了没有十五也有七八,若说疏忽,他倒是怕他疏忽了公务,不过看在弟弟初为人父,他也就随他去了,这激动劲过一阵子就好了。 人间四月,春暖花开,即便距离景玉王纳侧妃的婚礼还有半个月,但景玉王府上下已经尽是婚宴的氛围了,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虽然比不上二月里那场绝世的婚礼,但也已经十分隆重了。 按说娶侧妃不该有这么隆重的婚宴,但景玉王尤其宠爱这个还未入门的侧妃,以至于早早地就已经把她接入了府中。 东方既白坐在湖边一边嗑瓜子一边听霜却在旁边禀告今天萧若风不回来用午膳的消息。一大早萧若风就穿着亲王朝服出去了,不光是他琅琊王,还有他兄长景玉王和长皇子落羽王,三位天启城中还能动的小王爷都在同一时间到达了天启城的西城门。 这是外宾使臣到访都不一定会有的礼遇,因为今日会有一个人入城,而这个人,姓百里。 二月里百里东君回来参加萧若风和东方既白的婚礼并没有这样的待遇,只因他是以学堂弟子的身份回来的,而今天来的这个人,则是以镇西侯府世子的身份入城的。 镇西侯是如今北离仅存的一位一品军侯,而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是镇西侯唯一的儿子。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小东君他爹居然来天启了,这是决定迈出那一步了吗?” 第255章 “世子爷是来参加景玉王爷的婚礼的。”霜却道。 这话表面上听听也就罢了,内里可经不起推敲,镇西侯的地位东方既白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北离人也知道几分,不过一个王爷纳侧妃,也值得他们镇西侯府大老远跑一趟? “这位景玉王侧妃是影宗宗主的女儿,听暮初说影宗宗主当年还不是宗主的时候曾随军出征,恰巧救过镇西侯世子一命,如今他的独女出嫁,世子爷或许不想拒绝。” 影宗…… 东方既白嗑了一颗瓜子,看着和她一样懒洋洋的太阳,半晌之后唏嘘一声,这景玉王爷是真不知道该说他艳福不浅还是卑微,要说通过联姻来达成利益同盟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可一想到她自个儿挑中的男人就不吃这套,怎么看都觉得比萧若瑾高出一大截。 她把咬开的瓜子壳扔进湖水里,看着憨头憨脑的鱼从湖底浮上来一吞一吐,“影宗是个什么地方?我之前没听说过。” 霜却在脑海中将影宗的势力简单地整理后说道:“自北离建国开始,影宗护卫皇城多年,由当年八柱国之一的易将军所创,当今陛下当年登上皇位的时候,影宗帮了不少忙。”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你前面说这景玉王侧妃也是景玉王进宫请旨赐婚?” 霜却点头。 东方既白的手指轻轻敲了下额穴,忽而笑了笑,“有意思,还说这天启城里有什么长皇子派,青王派和琅琊王派,这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琅琊王派啊……” 霜却低垂着头,他只是个有问必答的侍卫,不会对主子的话进行评价。 趴在东方既白脚边的劫川睨了他一眼,大约是觉得他站在这里太久了,起身想把他赶走,却被她揉了揉脑袋摁住,“许久未曾出门了,出去逛逛。” 第151章 送子观音 ◎琅琊王妃怀孕了,来拜拜送子观音以求一举得男这才像话。◎ 一听主母要出门,霜却连忙去让人准备轿辇,东方既白却摆摆手,直接坐在劫川背上让它载着出去了,他立刻带着一行十几个王府侍卫跟上去。 因为镇西侯世子入京,天启城准备了极为盛大的欢迎仪式,如今迎接世子的队伍已经接到人并将他迎进宫去了,百姓没想到前脚那位传闻中杀神的儿子刚走,后脚又一个足以惊动天启的人物出现在了街头。 一身张扬夺目的红裙,美艳绝色的女子交叠着修长白皙的玉腿,侧坐在步伐稳健的白虎背上,螓首蛾眉,明眸朱唇,白衣时是谪仙,红衣时是魅妖,缱绻入骨,葳蕤生光。 路过青王府的时候,东方既白余光一扫紧闭的大门,萧条颓败之意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她轻轻一吸鼻子,“全是臭虫的味道,走吧。” 走出遍地权贵的东城区,东方既白问道:“天启城哪个地方的送子观音最灵验?带路。” 送……送子观音? 半个时辰后,云居寺,天启城的贵妇和千金经常来往的寺庙。 因为东方既白说要来,霜却派人提前清理了进寺的路,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云居寺,寺里的住持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东方既白从劫川背上动作利落地跳下来,看得面前的住持眼皮子猛地跳了跳,她虚行了一个佛礼,“叨扰了。” 云居寺也不算大,拢共就一座三进的宅院那般大小,前头是大雄宝殿,后面就是观音殿,再就是寺里的厢房。四月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即便是地处北方的天启也不例外,东方既白在寺庙里随意走了走,香火气使人宁静,墙角一长排的梨花若雪,她挑了一处凉亭坐下,王府的侍卫全都退到了暗处。 “出来吧。” 戴着恶鬼面具,一头白发飞扬的男子从屋顶上跳下来,“之前说想找我,找个破观烂庙随便大喝一声就会出现,你倒好,挑这云居寺。” 这像破观烂庙的地方吗? 东方既白安抚了一番因为陌生男子靠近而变得警觉的劫川,“我堂堂王妃,往破庙里钻算什么事。” 琅琊王妃怀孕了,来拜拜送子观音以求一举得男这才像话。 “你平日不出门,今日出门为的什么事?”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我就不能是想出门闲逛?” 百晓堂堂主,戴着恶鬼面具的姬若风,隔着面具盯了她一会,“你很闲?” “难道我不闲吗?”她反问道。 姬若风一噎,好吧,全天启都找不出像她这样吃吃喝喝睡睡的人了,她还真挺闲。 东方既白一扫退在不远处的霜却,“长皇子最近在做什么?”、 姬若风冷声道:“我当初答应老祖宗的,是助萧若风一臂之力,但不是所有和萧若风有关的人都能驱使我。” “你这么想,挺好。”东方既白颔了颔首,微笑道,“小弟弟,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姬若风扯了扯嘴角,他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却见,眼前坐在石桌旁边的女子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三寸厚的石板上慢悠悠地划出一道细线,明明没有内力的波动,那桌板却发出碎裂的声响,表面蜿蜒出深深的裂缝,这是要对内力驾驭到何种程度才能不让外人发觉她用了武功。 笑话,他是会被武力威胁的人吗? 姬若风一撩衣摆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人在自己王府里捶胸顿足,急得像热锅蚂蚁呢。” 第256章 等他有他老祖宗那么厉害,他绝对把这女人揍一顿,让她张口闭口小弟弟! 东方既白叹了一声:“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太安帝今年没有封其他小王爷,也就是说,除掉没用的落羽王和青王,就只剩下景玉王和琅琊王了,板上钉钉的事,就看这颗钉子钉在哪块板上了。 钉错了再拔起,可是要留下窟窿的。 蓝灰色的眼眸里起了波澜,她轻啧了一声,“你觉得萧若瑾如何?” 姬若风斜睨了她一眼,视线扫过退在外边的霜却,这距离不远不近卡得刚刚好,既能保证他们能看见东方既白,又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他的脸色忽然有些微妙,“你不信萧若瑾?” 东方既白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我看起来很蠢?天家的人可是要拿命去信的,信萧若风一个或许就要赌上我一条命,再加一个他哥,可就难了。” 她现在肚子里揣了崽,做什么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这天她离开云居寺的时候,姬若风在身后叫住她,“对了,前不久收到的消息,南诀剑仙雨生魔死了,因为隔得远,信报稍稍慢了一些,算算日子,你那徒弟出发去南诀的时候他师父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东方既白微微皱了下眉,“死因。” “雨生魔是曾经的南诀第一高手,后来这第一的位置被人抢走,他这次杀回南诀,便是要重夺第一的位置,他也确实成功了,不过代价太大。” 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琅琊王妃离开了云居寺,慢悠悠地骑着老虎在路上闲逛,恰逢轻骑开道,一行人从皇宫方向过来,为首的人好巧不巧,她还认识。 镇西侯世子入京,面圣之后太安帝设了晚宴为百里成风接风洗尘,聊了一会儿便放他们出宫了。如今他们在回驿馆的路上,一身蟒袍的萧若风见到自家王府的队伍便立刻策马上前,他那不爱出门的夫人正坐在白虎背上含笑望来,心中讶异,手臂却已经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东方既白欣然搭手上马,劫川很是不满地哼了哼,和高头大马的追风大眼瞪小眼,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回东方既白从它背上被骑这马的家伙抱走了。 路上偶遇让萧若风又惊又喜,“怎么出门了?” 她挑了挑眉,“逛逛不行啊?” “自然可以,夫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萧若风双手环着她,大庭广众下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轻轻捋了捋她的鬓发,温声问道,“午膳用了么?” “没有,正打算回府呢。” “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吧。”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骑着马随队列走到他们身旁,远道而来的百里成风微笑着和萧若风怀里的东方既白打了个招呼,“许久未见了,东方姑娘。” 顿了下,他又笑道:“瞧我这记性,该叫琅琊王妃了。” 萧若风看向她,她又跃过他的视线看向他们随行的人,萧若瑾她认得,另一个穿着王爷朝服的应当是落羽王,剩下的还有穿着品级不低的官员朝服,那张脸她也见过,礼部尚书嘛,算个熟人。 正常夫人遇到这种情况应当婉拒一番回家等夫君归府,但东方既白可不,她摸了摸追风的马鬃,“好啊,的确同世子爷好久未见了。” 百里成风爽朗一笑,“王妃还是和当初在乾东城时一样爽快!” 萧若风打发了多余的侍卫先行回府,霜却带着劫川跟着破风军轻骑一道走,偶遇猛虎让战马有了不少的骚动,百里成风多看了白虎几眼,同萧若风和东方既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 这位镇西侯世子进京以后对几位前来迎接的小王爷都客客气气的,他这次应邀前来参加景玉王纳侧妃的婚礼,明面人都看得出来镇西侯是上了景玉王的船,因此落羽王的脸色臭得可以,只觉得青王倒台以后,萧若瑾和萧若风这兄弟俩的风头是越来越大了。 这样下去还了得? 景玉王目光平静地扫了那边谈笑正欢的几人一眼,内心亦起了不小的波澜,别看镇西侯世子入京来参加他的婚礼,但这位世子爷对他的态度只算得上客气,对萧若风却要熟稔很多,没想到和东方既白也如此投机。 想到这里他心里颇不是滋味,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午膳就定在天启城中名闻天下的雕楼小筑,可惜今日不是十四,没到秋露白出窖的日子,百里成风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叹道:“不愧是雕楼小筑,这酒比乾东城酒楼里的可要好出许多倍了。” 萧若风微微一笑,“世子爷谬赞了,东君去岁在天启凭借七盏星夜酒赢了秋露白的事迹现在还在天启城中为人津津乐道呢。” 百里成风哼了一声,“那臭小子离家半年一封书信都不寄,别提了!” 语气虽然不好,但那扬起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那是一个身为父亲的自豪。他一转眼,见东方既白并未饮酒,手边也没有放着酒杯,“我记得王妃酒量甚佳,怎么今日滴酒不沾?” 萧若风微笑道:“世子见谅,既白有孕在身,不便饮酒。” 东方既白坐在他旁边笑了笑。 百里成风愣了愣,随即端起酒盏敬了萧若风一杯,“恭喜恭喜。” 【作者有话说】 出门旅游,半个月后回来(? ? ?? )感谢在2023-07-18 21:01:19~2023-07-20 18: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7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阳亦照 20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男人就没几个好的 ◎易将军之女,身份特殊且尊贵,侧妃之位较正王妃的出身已经低了,仪式自然要隆重体面。◎ 一口酒下肚,百里成风舒了口气,道:“不是我说,等孩子出生以后可千万别像我之前那样,东君就是从小给我惯坏了,以致现在一天天操碎了心。” 百里成风对百里东君也曾经极其溺爱的,并不比自己的父亲百里洛陈少半分,在百里东君十岁之前,两个人的相处不像父子,更像兄弟,结果百里东君后来越来越不怕这个父亲了。 等百里成风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养出一个败家子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管他怎么假装严厉假装发怒,都不被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还好,儿子放出去这一遭,足以证明,姓百里的,怎么会是败家子呢。 过了一会儿,雕楼小筑的伙计送上来一盘盘珍馐佳肴,炖得奶白飘香的鱼汤直接放到了东方既白面前,百里成风看见萧若风亲自上手给她舀了一碗鱼汤,“孕妇闻不得腥,王妃的胃口不错。” “既白从小在海边长大,对气味反应不大,倒是有孕以来,每日必喝鱼汤。” 东方既白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想喝酒你也不给啊。” 害得她只能拿鱼汤当酒喝。 百里成风哈哈一笑,“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我家络玉怀东君时吃什么吐什么,还没到三个月呢人就瘦了一大圈,我那时候看得着急,和父亲请了假在家中陪她,见她孕中多受罪,东君出生以后就没再要第二个。” 满座陪客表情各异地看着镇西侯世子和琅琊王殿下在那儿交流照顾孕妇的心得,半句话都插不上,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哪里会成天守着家中的孕妻,请了上好的大夫和稳婆,等到十个月后瓜熟蒂落就完事了。 萧若瑾面色淡淡地坐在百里成风的另一侧,端起酒杯不疾不徐地饮酒,当初错杨怀孕,他也是极为上心的,只是那个孩子命薄…… 正在小口小口喝鱼汤的东方既白忽然察觉到另一边递过来的视线,她一抬眼,就见到了神色复杂的萧若瑾,后者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得她一头雾水。 这人怕不是在憋什么坏吧? 一顿各怀心思的午膳用罢,百里成风远道而来要回驿馆稍作休整应对宫中的晚宴,陪客们四散离去,萧若风环着东方既白坐在马上,怀里的女子神情惬意,合着眼懒洋洋地靠在他胸前,兄弟俩不紧不慢地骑马走在随从清开的道路上,也许是因为东方既白在,两人并没有太多交流。 “难得出门一趟,你嫂子挂念,不若送她去王府,夜里我们进宫赴宴,她们妯娌俩也好做个伴,届时出宫后你再来接她回去。”萧若瑾看了闭目不知是不是在小憩的东方既白一眼,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低。 萧若风环腰的手轻轻覆上东方既白落在小腹的手背上,掌心之下的手指蜷了蜷,他便笑着应道:“好。” 兄弟俩把东方既白送到了景玉王府,恰逢午膳过后,胡错杨午歇去了,东方既白也在路上打了个盹睡去,萧若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侍女铺好的躺椅上,劫川自觉地在她身旁卧下,俨然是个忠心的护卫。 萧若瑾皱眉看着头顶的大太阳,“就让她这么晒?” “既白喜欢。”萧若风理了理她耳鬓有些凌乱的发丝,在她腿上细心地盖好毯子,起身的时候见兄长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去外面再说。 兄弟俩离开胡错杨住着的院子,并肩缓缓沿着石子铺就的园径往前走,“既白以前就喜欢搬着躺椅在外面晒太阳,我问过黄老,他说孕妇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既然是黄老御医发话的,萧若瑾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要多上点心。” 许是因为想起了夭亡的第一个孩子,萧若瑾难得和弟弟多说了几句要仔细妥帖,萧若风察觉到他略微低落的情绪,依言附和着。 那个孩子是兄长和嫂嫂心中永远的痛。 萧若风想了想,还是不能太惯着既白,虽说她自己就是大夫心里有数,但万一她小脾气发作仗着自己武功高乱来呢? 睡梦中的东方既白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调整好姿势歪在躺椅上继续睡。 胡错杨近来有些疲累,午睡一闭眼就睡得很沉,倒是东方既白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不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 翠珠见躺椅上的人起身,连忙命人打水上前伺候洗漱。东方既白在自家院子里的时候没这么讲究,出门在外倒是顺意拿着帕子擦了擦脸,“皇嫂起了吗?” “没,近日操办婚事有些劳神,王妃一到午时就头疼,中午要歇一两个时辰。”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我进屋看看,可否?” 翠珠犹豫了一下,点头,“请随奴婢来。” 她带着东方既白轻手轻脚进了卧室,青色的帐幔绣着精致的竹叶纹,透过纱帐依稀可以看见里头躺着一个人。 东方既白没有戴任何珠翠,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翠珠撩起了纱帐一角,只见胡错杨闭目躺在榻上眉头深锁,睡得并不安稳。 习武之人耳力深厚,她听着胡错杨并不平稳的呼吸,俯下身去在翠珠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搭了她的脉象,片刻之后收手离去。 第258章 屋外,翠珠小心谨慎地关上房门,东方既白弯腰揉了揉蹭着她裙摆的劫川,“皇嫂这样多久了?” “三四天了,之前请了大夫,说是劳累过度所致。” 东方既白想了想,“更像忧思过度。” 翠珠面露难色,纠结片刻后轻声道:“王妃这几日夜里时常惊醒,醒了之后便呆坐在床上许久,早前有王爷陪着还好,可这段时间王妃一直寻借口让王爷去别处留宿,也不许我们多嘴。” 东方既白抬眼望向远处悬着红绸的亭台楼阁,“皇嫂不是多看得开的人,多劝她出去走走吧。” 翠珠眼圈一红,低声道:“奴婢省得。” 她挥了挥手,“我在府里走走,你伺候皇嫂吧。” 一出正妃寝殿,霜却就从墙头落地跟上,萧若瑾的后院姹紫嫣红,名贵的牡丹芍药错落有致,就像住在这后院里的人,个个金贵。 有霜却陪着,身后又跟了一只猛虎,暗中落在东方既白身上的视线很多,但却无一出面阻拦。 美人绝色,又穿着正室才能穿的正红,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琅琊王殿下娶的那位倾城倾国的王妃。前不久传出了她有孕的消息,头三个月正是胎相不稳的时候,没人敢挨着她,万一磕了碰了可要倒大霉。 真是的,谁家肚子里踹了个宝贝不是在家里好好待着,她怎么心大的往外跑? 东方既白可不理会暗地里那些各怀鬼胎的小心思,她慢悠悠地在王府后院里散步,来往的侍卫认得出霜却,纷纷避让,侍女丫鬟则是远远地就屈膝行礼直到他们离开才起身继续走。 “不过侧妃而已,景玉王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东方既白走了一段路,觉得这王府里的铺陈,好似要娶的是正妃一般。 霜却顿了顿,低声道:“易将军之女,身份特殊且尊贵,侧妃之位较正王妃的出身已经低了,仪式自然要隆重体面。” 也是,一个已经告老还乡的御史千金,和这什么影宗宗主的女儿比起来,听上去是要低一等,但…… “所以这是顶着侧妃名头嫁进来的平妻么?” 霜却抿了抿嘴,抬眼瞅了瞅东方既白不太好的脸色,斟酌了一番用词,“府中是管那位叫易王妃的。” 她不由冷笑一声:“男人就没几个好的。” 霜却平时问一句答一句,这时候却福至心灵地主动出声帮自家王爷说好话:“我们殿下不会这样的。” 东方既白瞥了这个闷葫芦一眼,“他要是敢,我卸了他三条腿。” 霜却腿一抖,心想回去以后要跟暮初说一说,让他提醒提醒殿下。 两人一虎不知不觉地晃到后院的最深处,隔一道墙就能翻出这景玉王府,再穿过一条街就到琅琊王府了。 “王妃。”霜却叫住打算继续向前走的东方既白,“再往前就是那位侧妃住的地方了。” 东方既白一挑眉,这附近的守卫挺弱,人烟稀少,不像住着什么重要人物,没想到居然是那位深得萧若瑾看重的侧妃住的地方。 “住这么偏,也不怕贼人闯进来。” 霜却垂首道:“那位侧妃的师兄是易宗主的徒弟,剑术卓绝,已经被陛下看中挑为近卫,只是还没赴任而已,说是要陪到师妹出嫁。” 东方既白眸色微动,“这可真是,师兄妹情深呢。” “在别人住处外议人是非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既走到这里,何不进来一见?”一道空谷莺啼般婉转的嗓音隔空传来。 院外的人失笑,“有意思,她还请我们进去。” 霜却眼观鼻鼻观心,不作回答,眼见前方的红衣女子迈步,他也低头跟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7-20 18:06:23~2023-08-01 23: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月寒 40瓶;朱颜不改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影宗易卜 ◎他自恃身份态度倨傲不把她放眼里,她还真就非得要压他一头,让他按规矩行礼不可。◎ 穿过并不算宽敞的拱门,东方既白直觉前方袭来一道剑风,她站住脚步纹丝不动,身边的霜却已然把剑出鞘迎了上去。 叮的一声,来人内力深厚,直接将霜却震退数步,一直退到东方既白面前。 只见她拂出一掌,柔和的掌力拦住霜却后退的步伐,继而空气振荡,掌风骤然变柔为刚,以波涛万顷之势澎湃而出,一道人影倒飞而出,砸进另一侧院墙下的竹林。 “师兄!”坐在石桌旁的年轻女子连忙站起来惊呼一声。 “咳咳……无事。”提着竹剑的男子站了起来,手里的竹刃已经卷成一团,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报废的竹剑丢到一边,朝二人抱拳,“得罪了。” “我家王妃有孕在身,你们贸然出手,此事我会同景玉王爷和我家殿下禀告!”霜却神色冷肃地警告道,随即退到东方既白身后轻声介绍,“出剑的人就是刚刚提到的易宗主徒弟洛青阳,女子就是那位侧妃,影宗宗主之女易文君。” 他说话的功夫,易文君已经飞快跑到洛青阳身边搀住他,紧张地查看对方的伤势。 东方既白不紧不慢地走到易文君先前坐着的石桌旁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勾起桌上的茶壶往白瓷的茶杯里倒了一杯清澈的水,她轻轻嗅了嗅,“是新鲜的晨露,拿来泡茶可惜了,不如酿酒。” 第259章 她端起茶杯递到劫川嘴边,白虎伸出舌头舔了舔,借机喝起水来。 东方既白一边顺着劫川的毛,一边端着杯子喂水,“试探我的武功,有求于我?” 悠扬的眉眼轻挑,看向对面缓缓走上来的男女,男的二十出头,很是年轻,回忆了一番刚刚一掌下去试探出的内力,她不由轻笑,又是个武学奇才啊。 再看这女子,东方既白挠了挠劫川的颈毛,萧若瑾是不是还看上人家好颜色了。 美人见美人,春日的艳丽都沦为背景,不知是头顶的日光太炽热,还是人比花娇迷了眼。 易文君看向桌边张扬却又不失优雅坐着的女子,红衣烈烈如火,衬得白皙的肤色更加洁白泛光,柔情缱绻的眉眼有种自己身上没有的气质,那是被一个男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的韵味。 洛青阳向前走出一步,“的确是有求于琅琊王妃。” 东方既白打量着这对师兄妹,随后慢悠悠道:“不帮。” 洛青阳抿了下唇,冷静道:“王妃还未听我们所求为何。” 东方既白笑了笑,“看你们这样子,再看看这日子,不就是一个不想嫁,一个没办法,病急乱投医呗。” 洛青阳的面色倏而一变,“王妃……” “不帮。”东方既白仍旧用那两个字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她又不傻,她搅了这门亲事,岂不是率先动手坏了萧若瑾和萧若风的兄弟感情,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还是会撕破脸,但她要萧若瑾是那个走出第一步的人。 身旁的易文君隐隐露出焦急之色,“我若成功加入景玉王府,便会分走景玉王的宠爱,你和景玉王妃交好,难道乐意看到她被冷落?” 东方既白一掀唇,唇角渐渐翻出冷意,“这就不劳易姑娘担心了,毕竟只要皇嫂眼不见心不烦,这日子还是能过的。” 易文君悄悄攥紧了帕子,自打婚事定下开始,她就被困在这座别院里出不去,眼看婚期将近,她心底的惊慌一日多过一日,影宗的势力遍布整座天启城,就算她想逃,逃不出百步就会被人抓回来。 别看这座别院没什么人看守,但却有无形的枷锁将里外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要想在逃出影宗的魔爪,前有学堂李先生或可一助,但人家岂会插手这些事,且现在人也已经离开天启了,李先生走后,也就只有面前的这名女子最有可能帮她。 谁料,她竟会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 易文君动了动唇,有什么想脱口而出,却见东方既白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语笑嫣嫣,笑意却不达眼底,“易姑娘,我怕你接下去说的话会让我生气,劝你还是别说为好。” 心头蓦地蹿上一股寒意,那双蓝灰色的眼眸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似乎能将她心底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她原想说万一景玉王和影宗联姻,势必会影响琅琊王在这个阵营中的地位,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东方既白见她心生怯意,唇角一勾,起身带着白虎翩然离去,留下师兄妹两人在原地神色怔忪。 离开那座别院没多久,东方既白不咸不淡地说:“别院的事同萧若风说说就好,不必特意告诉景玉王爷,免得惹麻烦。” “是。”霜却低声应道,他看了眼神色如常的东方既白,小心问道,“王妃,您现在可还好?” “嗯?我很好啊。”东方既白轻轻眨了下眼,“有什么不好的?” “属下是怕您动了胎气。”现在这女主子金贵着呢,就算以前没经验,霜却也知道怀孕的女子最怕磕着碰着,或是心情不好动了胎气。 东方既白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东方既白的孩子,皮实得很,也就你们会觉得我一碰就碎,其实我现在抓个人来打一架都不带喘气的,哎,最想的还是喝酒……” 听到后面,霜却选择失聪。 没走多远,两人就停了下来,劫川伏下脑袋朝着前方低低地吼了一声,东方既白顺了顺它的毛,“看来,麻烦还是自己找上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布袍的老人出现在了景玉王府的花园里,他满头白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就像个步履蹒跚的寻常老人,但他的目光却无比锐利。 东方既白熟悉那样的眼神,每次劫海锁定自己的猎物时都会如他一样紧盯着猎物不放,眼底俨然一种胜券在握,逃不出它掌心的模样。 她轻笑了笑,在霜却试图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的时候伸手拦了拦,“真是巧了,之前来景玉王府从未单独多走几步,今天心情尚可趁皇嫂休息出来逛逛,偶遇的人一个接一个还全是冲着我来的。” 东方既白站在原地未动,高挑的身形居高临下地看着有些佝偻的老人,她平时还是很尊老爱幼的,可谁来对方来者不善呢? 老人走到她面前站定,双方四目相对,谁也说不出谁更无礼,容色卓绝的女子嘴角含笑带着玩味儿,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面对当朝皇子妃还不行礼,这老头子也真真是挺把自己当一回事的。 “你就是之前嫁给琅琊王的那名女子?”老者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倾城的美貌在他眼里更像骷髅脓血,牵扯不起半分波澜。 东方既白含笑道:“不知先生是哪位宗亲,我这刚嫁入皇家不久,还没把各位叔伯认全。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第260章 霜却在旁脸色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赶忙低声道:“王妃,这位是影宗的易宗主。” “啊?”东方既白状作没听清,“谁?” 霜却轻咳了一声,没等他再次将老者的身份道明,老者已经捋了捋袖子双手交叠行了一个礼,“老朽易卜,见过琅琊王妃。” 东方既白嫁给了萧若风,那就是皇子妃,他自恃身份态度倨傲不把她放眼里,她还真就非得要压他一头,让他按规矩行礼不可。 毕竟这事闹大了,可是易卜失礼在先。 见这老头低头,东方既白微微一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易先生,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老朽亦是,久仰王妃大名。”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和新晋的琅琊王妃打交道,易卜深深地看了眼东方既白,心中对这位琅琊王妃的脾气有了几分计较,“那不孝女许是冲撞了王妃,老朽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 “先生客气,不过小孩子玩闹罢了,我本也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先生颇受景玉王爷器重,如今景玉王爷不在府中,先生居然能在后院来去自如。”东方既白含笑道。 易卜暗道好一张利嘴,脸上却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机锋,再次一拱手算是作别,便朝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看样子是要去别院训诫一通,易文君会不会被骂,就和东方既白无关了。 逛了一会,侍女来报胡错杨醒了,东方既白便折回正妃居住的院落,一进门就看胡错杨神色紧张地在翠珠的陪同下朝门口张望,一见她出现就快步朝她走来,“怎么逛到别院去了?那地方平时王爷不让人去,你去了可有遇上什么事?听说易先生入府了,他可有为难你?” 东方既白拍了拍胡错杨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又奈何不了我。” 见霜却在背后点了点头,胡错杨微微松了口气,“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就别到处乱跑了,万一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可怎么好?” 东方既白看了眼所谓的大肚子,这才两个月,要是等到以后他们是不是要把她摁在床上躺着才放心? 第154章 上一回喝酒 ◎等孩子出生就好了,我们就要这一个,以后不拘着你喝酒。◎ 夜里,萧若风从宫里应酬完来景玉王府接人,东方既白正四平八稳地靠着躺椅闭目养神,胡错杨在旁边拿着针线专注地做着女工,气氛极为和谐。 见萧若瑾和萧若风从两侧侍女撩起的帘子中间走进来,胡错杨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待人走近后才柔声细语:“弟妹用过晚膳又困了,这会已经睡了两刻钟了。” 萧若风冲嫂嫂垂首致谢,随后理了理东方既白的鬓发,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怀里,同兄嫂道别后转身离开,劫川摇了摇尾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进夜色里。 他们走后,萧若瑾看向胡错杨手里的布料,上好的丝光锦,又透气又柔滑,最适合给小孩子做衣服,他目光一凝,“怎么开始做这个?” 胡错杨捏了捏手里还未成形的衣服,“弟妹不懂针线,我便想着给她还没出生的孩子做些衣服。” “哪用得着你劳心,九弟府上……” 胡错杨打断了他的话,屈膝行了一礼,“今日王爷四处奔波想必是累了,妾身就不留王爷了。” 还没说完的话悉数咽了回去,萧若瑾看着神色淡淡不欲多言的妻子,嗓子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他张了张嘴,“错杨……” 胡错杨一垂眸,轻声道:“恭送王爷。” 他的发妻看似温顺实则极为执拗,萧若瑾看着她,心中落寞,最终还是讷讷道:“那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萧若风抱着东方既白出了景玉王府,暮初早就料到他们的主母肯定在睡觉,所以特地派人回府赶了马车过来。 小心翼翼地抱着人上车,车帘落下之后萧若风仔细地检查她的脉象,又查了查她身上可能会受伤的地方,衣服掀到一半,一只柔荑拍在他的猪蹄子上,他把手一放,搂着怀里的娇妻问道:“今日无碍?” “能有什么事。”东方既白撇撇嘴,“你儿子好着呢。” “那你呢?” 东方既白把头一仰,看着雕花的车顶满脸忧愁,“上一回喝酒还是在上一回,唉……” 萧若风默了默,环着人把脑袋搁在她肩窝里,“好既白,再忍几个月就好了。” “一坛也不行吗?”东方既白瘪起的嘴角都能挂壶了。 “不行。”萧若风态度很坚决。 “那就一两。” “不行。”萧若风握住了她竖起的小指头,“一滴都不行。” 东方姑娘气得牙痒痒,一转身就把人扑倒在车底板上,咚的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外头赶车的暮初立刻停了下来,“殿下,可有碍?” “无碍。” 马车继续走。 东方既白垂头丧气地趴在萧若风胸口,这个车厢里都飘荡着她的怨念。萧若风无奈地顺着她纤细的脊背,“乖,等孩子出生就好了,我们就要这一个,以后不拘着你喝酒。” 四月十七,景玉王纳妃。 因为这侧妃已经提前住进了景玉王府,虽说有点不合规矩,但却给今日的婚仪省下很多力气,接亲的流程都略过了,只等吉时一到把人请去正厅拜堂。 琅琊王府里,东方既白午睡被人叫醒,一睁眼就见萧若风那张温润如水的面容,眼皮子一耷翻过身就要继续睡。 第261章 萧若风好笑地挠了挠她的胳肢窝,“夫人,该去前头赴宴了。” 东方既白没怀孕之前是不怕痒的,怀孕之后身体莫名地敏感起来,挠了两下就一个劲地往床帐里头躲,“又不是你成亲,我去干嘛?” 要是今天成亲的是他,这会儿尸体都已经浮到湖面上了。 萧若风无奈地坐在她身边,“婚宴上人潮涌动,你不去也好,只是今天这日子,嫂嫂怕是心里难过,她不会出席,我想你去陪陪她,婚宴结束之后我来接你,可好?” 景玉王府,易文君端坐在床上,盖着红色的盖头,沉默无言。 屋外,人来人去,声音喧哗。 屋内,唯有她一人,安静得可怕。 虽然从得知婚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想逃离这场婚姻,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过了这一日,她就是尊贵的景玉王侧妃,按照父亲的说法,未来或许还会成为皇妃。 如果天启城是座牢笼,那么王府,皇宫,就更是牢笼中的牢笼了。 她手心冒汗,愈发地觉得慌乱了,她抬起头,终于唤了一声:“师兄!” 无人回应。 于是她又喊了一次,依然无人回应。 自打她记事以来,只要自己遇到危险,师兄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自己被送到景玉王府之后师兄更是寸步不离,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他反而消失了? “师兄……”易文君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那天她见过琅琊王妃后没多久父亲就来了,他来得很快,和她料想得一模一样。 这座别院看似无人监守,但王府里的风吹草动却全有影宗护卫的监守,隔了一道墙就是王府外的大街,可街上更不安全。她只要从这座别院里跨出去一步,立刻就会有人将消息传到她父亲耳朵里。 她主动找上琅琊王妃的事瞒不过父亲,那天,父亲一进门便将师兄掀翻在地,随后亦是对她大声斥责让她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只想要自由而已,难道那是生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吗? 萧若风好不容易哄了东方既白出门,就见另一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听到王府门口有动静传来,车帘一撩,雷梦杀的脑袋露了出来,“哟,总算出来了。” 这头车帘也是一撩,萧若风目光深远地望向对方的马车,“世子爷在吗?” “在。”雷梦杀一笑,让出身后被挡住的人影,赫然是千里迢迢前来赴宴的百里成风。 萧若风回头看向直打哈欠的东方既白,“我过去和世子爷商谈几句。” “去吧。”素手揉揉在她脚边挤成一团的两只小狮子,东方既白突发奇想带两小只过去给景玉王妃解闷,因而临走时直接把它们俩抱上了马车。 萧若风在她的唇上亲了亲,随后下车上了另一辆马车,不多时,两辆马车同时动了起来,前后朝景玉王府驶去。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一手揉着小狮子的毛,脑海中不由忆起那日见到的洛青阳和易文君,按他们俩那个心思,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今日这景玉王大婚,不出意外的话必然会出意外。 她伸手挠了挠凌珑的下巴,“有好戏看咯。” 另一辆马车上,车帘垂下,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萧若风看着端坐着的百里成风,“世子今日一去,可就代表着镇西侯府上了我们的船了。” 百里成风笑笑,没有回话。 “侯爷为什么选择我们?”萧若风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不同以往和人交谈时那如沐春风的感觉,而是如同出鞘的利剑,甚至有些不像萧若风自己。 百里成风微微抿唇,“不是父亲选择了你们,而是我选择了你们。” 雷梦杀不由笑道:“这句话就有意思了,不是镇西侯选择我们,而是世子?这个意思是说镇西侯还有可能选择别人?” “不,这句话的意思是……”百里成风眼神中同样闪过一道锐利的光,“镇西侯府接下来的所有事,由我说了算!” 马车距景玉王府还有一半路的时候,一名黑衣的侍卫轻功疾驰而来,在马车边半跪落地,“殿下,出事了。” 车帘一撩,露出东方既白那张绝色的面容,还有凌泉趴在脚边因为犯懒张了个狮子大口,美人轻轻挑眉,丝毫不意外,“什么事?” 报信的侍卫一愣,旋即另一辆没有挂着琅琊王府标识的马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萧若风大步从车上踏了下来,“出的什么事?” 侍卫只愣了一瞬,连忙转了个方向,“有人闯城。” 萧若风疑惑,天启城并未闭城,若想进城,直接入城就好了,何来闯城一说? 除非那个人……萧若风低声问道:“他是往这边来的?” “是。”侍卫点头。 “影宗的人呢?”萧若风问道,今日这婚事,萧若风并没有出太多的人手,只因这桩婚事是影宗宗主和兄长一力促成,双方共赢的结果。 有影宗在,就不会让这桩婚事发生差池。 侍卫环顾四周,凑到了萧若风的耳边,“那人是有备而来,一路都避开了影宗,入城一半了才被发现,如今影宗正在拦截,但是……” “来人是谁?” “对方蒙着面,不知道是谁,但剑法很高。”侍卫低声道。 耳力甚佳的东方既白听着他们的悄悄话,侍卫一说她脑子就浮出了一个名字,洛青阳。 第262章 都说影宗的势力遍布整个天启,如今他强行闯城,就如同以一人之力和整个天启对抗,东方既白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不就是话本里常说的甘愿为一个人对抗全世界嘛,勇气可嘉。” 第155章 少年闯城 ◎我若是易文君,直接翻墙一人一剑杀出去,可不会在那座院子里等着人来救。◎ 萧若风听到了东方既白的轻笑,他挥退侍卫坐进自家的马车,“今日的场面或许有些乱,你和皇嫂一处也要注意安全。” 蓝灰色的眸子朝他一睨,“谁注意安全?” 萧若风抚了抚她的鬓发,笑容不乏宠溺,“好,那就让不长眼的小贼自求多福吧。” “有人抢亲,你倒是半点不着急。”东方既白挑了挑眉,看着神色从容的男子。 “易先生会解决的。”萧若风淡淡道。 她托着腮想了想,也是,那日先后见到了洛青阳和易卜,虽然洛青阳是天纵奇才,但易卜的武功也不差,且多吃几十年的饭,总是不一样的。 “留心点易文君吧,我看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萧若风看了她一眼,深思片刻,颔了颔首。 马车行到了景玉王府门口,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萧若风扶着东方既白下车的时候收获了不少注意,紧接着百里成风和雷梦杀也下车同他们走到一起,瞬间成了宾客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萧若风先将东方既白送到了二门上,见她带着凌泉和凌珑熟门熟路地朝着正妃寝殿去才放心地收回视线。 还没等东方既白走到寝殿,翠珠就已经得了消息半路接到了她,“见过王妃,我家主子知道您来了特地派我来迎。” 低头一见凌泉和凌珑在抓着她的裙摆,翠珠也没有最初见到的时候那般惊慌了,“今日怎么不带那只白虎来了?” “它俩年纪小,活泼爱动,特地带来给皇嫂解解闷。” 翠珠闻言脸上顿时挂满了笑,“王妃有心了。” 东方既白到了正妃住处,胡错杨正在树荫底下煮茶,一见她出现便不由露出笑意,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胡错杨的神色,见她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郁郁,暗自点了点头,在铺了软垫的石凳坐下来,“今日又要打扰皇嫂了。” “怎会是打扰,你能来陪我,我很开心。”胡错杨微微一笑,唇角倒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跟着东方既白到了新地方的两小只见她不再告诫便在这个崭新的庭院里到处跑了起来,胡错杨见有些胆小的侍女们害怕便干脆将她们都遣退了,就留了翠珠一个人在跟前伺候。 景玉王大婚是景玉王妃胡错杨亲自操持的,可真正进行婚礼的这一天,正妃寝殿却从王府中一片喜庆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喧闹的喜乐似乎离这里很远,远到听不见。 东方既白伸了手指在胡错杨的手腕上把了脉,片刻之后收回手,“皇嫂的病症只要心情纾解便无碍,眼下这般就很好。” 自她那日当着翠珠的面给胡错杨诊过脉之后东方既白又私下给她诊过几回,胡错杨的身体早年落下了病根,虽然萧若瑾一直派人仔细调理着,但心病难除,这么多年都是时好时坏。 “既白,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场面话。”胡错杨手捧精致的茶盏,垂眸看着里头根根立起的茶叶,“其实我最近,总能听到当年那个孩子在和我说话,仔细去听的时候,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许是说想我了。” 翠珠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东方既白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皇嫂。” 胡错杨笑笑,“无碍,我知道的,不必担心,既白,你告诉我实话吧。” 东方既白迟疑了一下,道:“皇嫂天生弱症,之后又郁结难解,这几年应当愈发力不从心了吧?” “是啊。”胡错杨叹了口气,看着院外挂着的红绸,它挂在阳春四月的树梢上,红绿交相辉映,是最好的颜色,可她却如冬日枯死的老树,那红绸系得再用力一些就能把她的枝桠勒断,她承受不起了。 “只要皇嫂看开一些,三年总是没问题的。”东方既白沉沉地说。 翠珠眼圈一红,胡错杨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温和地看着东方既白的肚子,“我还想看着你和九弟的孩子出生呢,你和九弟都长得这般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从小就标致。” 凌泉和凌珑在院子里呼啦啦跑了一圈,恰在这时跑回了东方既白身边,一左一右趴上她的膝盖,兴高采烈地嗷嗷叫。 胡错杨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俩小家伙黏你就跟孩子似的。” 东方既白揉了揉俩小只的脖颈示意它们去找胡错杨玩,幼崽们很亲近温和中带着母性的女子,三下两下就和胡错杨亲昵了起来。 看着目光温柔地逗弄着小狮子的胡错杨,东方既白垂了垂眼眸,压下眼底的暗色,等晚上回去得和萧若风说说,以免将来发生意外。 景玉王府百丈之外的长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哀嚎不止的人,兵器散落一地,唯一还能保持站立的人一身白衣尽数被鲜血染红,他提着滴答滴答淌血的剑缓缓向前,路过一人身边的时候那人喘着粗气叫住了他,“洛师兄,没用的,你阻止不了的。” 洛青阳握紧了手里的剑,咬了咬牙,“我知道的,但是如果不试一下,这辈子都会一直后悔的。” 今日之事他已经筹谋许久了,为此他走遍天启城里所有的影宗据点,以及城内所有的军事布防,为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就算没有人帮他,他也要强闯一次。 第263章 然而走了没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前方,黑衣白发的老人静静的站在那,虽然只有一个人,却有着一整只军队的气势。 影宗宗主易卜,也是洛青阳的师父。 易卜看了他许久,叹道:“青阳,我对你很失望。” 洛青阳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师父,我也对你很失望。” 易卜看着他,“你要对我拔剑吗?”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天要对着师父拔剑。我想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就不再畏惧师父。”洛青阳一手按住剑柄,身体里仅剩的内力在此刻疯狂运转起来,他一句一顿掷地有声道,“也敢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事物了!” 血色的长袍纷飞,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砸在地上,剑气在那个瞬间暴涨,空气中满是刀割一般的疼痛,洛青阳的眼神开始变得通红,“得罪了,师父!” 剑气如虹,贯穿了整条长街。 正在王府后院看胡错杨逗狮子的东方既白忽然抬眼朝远处光华闪现的方向看去,“这是入逍遥天境了,果然是武学奇才。” 胡错杨听到了她的话,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天边的异样,“这是……” “有人抢亲呢。”东方既白好整以暇地托着腮,“可惜了,单凭一个逍遥天境,抢不走他的心上人。” 胡错杨怔了一瞬,迟疑道:“是那个叫洛青阳的人?” “嗯,他喜欢他师妹。”那天在院子里,她从洛青阳看易文君的几个眼神里就看出了那种情愫。 胡错杨不语,这桩婚事是权势的结盟,陷入其中的女子只是一场交易的对象,她想不想嫁给景玉王,想不想当王妃,都由不得她自己。 “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东方既白却扯唇一笑,“我若是易文君,直接翻墙一人一剑杀出去,可不会在那座院子里等着人来救。” 她眼睛一扫就能看出那对师兄妹的武功深浅,易文君的武功也是不差的,师兄妹联手,挑个市集人多的日子强闯离城,足以在天启城闹出很大一番动静了,动静越大,最后景玉王的脸面越挂不住。 景玉王在百姓中有仁德之名,他爱惜羽毛,总不会在自己脑门上扣一个强娶民女的帽子。 不懂得利用人心,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还是单纯了一些。 “也就挑些破罐子破摔的路子了。”东方既白淡淡道。 王府外的那道剑气最终还是弱了下去,洛青阳的剑断成了两截,他跪倒在地,仰头看着自己的师父,沉默不语。 易卜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了,但手上犹然握着剑,眼神依然如同鹰一样锐利,他也看着跪倒在地的洛青阳,沉声道:“结束了。” 洛青阳挣扎着,试图握住那柄断了的剑,可才握到,整个人就脱力地向前倒去。易卜一脚踩住了他的手,“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明白,当自己还不够强的时候,不要试图去挑战你做不到的事情。” 洛青阳努力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那所宅院,缓缓闭上了眼,“杀了我吧。” “杀了你?难道你不想着以后终有一日来找我复仇,把文君带走吗?输了就要死,真是弱者的作风。”易卜将他手中的剑一脚踢开,“你不是说想成为天下第一?” “的确,你是我影宗这几十年来最强的弟子了。”他轻轻抬起脚,随后又重重地落下去,“但还不够强!” 洛青阳的神色痛苦不堪,易卜却完全不在意地使劲碾了碾,“你要变得更强!” 他收回了脚转身,手臂轻轻一挥,“把人带走,让人给他疗伤,但拷上锁天链,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1 23:54:47~2023-08-03 00: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19瓶;晴天 3瓶;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遇刺 ◎影宗到底是来结亲的还是来搞刺杀的,怎么送一个不愿意嫁人还会武功的姑娘过来?◎ 王府外的事情尘埃落定,萧若风收到洛青阳被易卜带走的消息定了定神,随后看向王府深处,现在这个时间,府中管家应该已经带着花轿去迎接易文君了,如果可以,他本想亲自去盯着,但这不合规矩。 既白说的没错,他也早就知道易文君并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只是碍于易卜和影宗的压力不得不顺从。 虽然易文君的处境让人很无奈,但作为站在兄长这边的他也只能如此。 这十年来,这样的无奈他遇到过很多。 吉时到了,玫瑰花瓣一路铺满整个景玉王府,易文君坐在花轿中面无表情地听着外面的锣鼓声、祝贺声、谈笑声、喧闹声,心里却无比平静。 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静。 花轿从别院到景玉王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易文君却感觉像是走完了这一生般漫长,她回想了从小到大发生的那些事情。 第一次见到洛师兄,第一次和父亲一起习武,第一次去天启城之外执行任务,第一次踏上高山,第一次遇见大海,第一次被父亲斥责,第一次对洛师兄失望…… “到了。”王府管家低声道。 花轿停了下来,易文君搭着侍女的手踏出花轿,前方,一身吉服身姿挺拔的萧若瑾站在那里,他长得算不上俊秀,但身上带着皇家天生的庄重坚毅,年轻时也是许多世家贵族小姐青睐的对象。 第264章 萧若风目送着兄长走向他的新娘,和王府管家遥遥对视一眼,确定如今来的的确是易文君本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旋即,他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他看到兄长牵住了易文君的手,而那双纤纤白玉的手上却青筋暴起,经脉凸胀,这是在强行汇聚真气,若是她爆体而亡,那她和牵着她手的兄长一个都活不了! 萧若风面色顿时紧绷,此时他顾不得婚堂礼节,一跃而起直取易文君的手腕,“住手!” 萧若瑾一脸喜色骤变,只见弟弟一阵风似的掠到眼前,刚要拦住他,却发觉自己的手腕瞬间被人扣住,尖锐的指甲顷刻就在他的皮肤上抓出血痕,如同铁钳般紧紧地扣住他的手。 那是他铺张许久,在今日娶进门的侧妃。 满堂宾客济济无法拔剑,萧若风只能挥掌,掌风掀起了大红盖头,露出底下的人决绝而阴冷的笑容。 “一起死吧。”红唇翕动,如恶魔低语。 树下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闷起来,东方既白一手支额状作认真地听着胡错杨拿着针线教她做小孩衣服,实则魂飞天外开始睁眼打瞌睡。 正妃院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在院门处张望着,进退两难,蹲在墙头的霜却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将他拎到一旁问话。 霜却听后神色骤变,旋即看向院内的身影,面露不安。 东方既白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轻垂下眼帘,缓缓放下手臂,再抬眼时蓝灰色的眸子满是冷色。 景玉王府门口,王府管家带着客气的笑容送走一位位前来贺喜的宾客,有些人表情压得很好,有些人却面色极为古怪,还有些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待送走最后一批人,管家叹了口气,随后面色一冷,挥袖道:“关门。” 王府大门骤然紧闭,只剩下地上随风翻滚的爆竹碎屑。 正厅内,萧若瑾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府医正在动作小心地给萧若风包扎手掌,另一侧的百里成风端着下人递上来的茶水不咸不淡地啜饮了一口。 雷梦杀从隔壁走了过来,冲堂内诸人耸耸肩,“不肯叫人医治,任由伤口流血呢,我把人打晕交给医女了。” 萧若瑾紧绷着脸,“去请易先生。”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人未到,声先至,易卜走到正厅前,还没跨进门槛就见园径上飘过来一袭红衣。 说是飘,是真的飘,脚不见落地,一晃眼百步外的人就到眼前了。 两人在门槛处相遇。 “闪开。”红衣人淡淡开口。 厅内的萧若风顿时起身,推开府医上前,“你怎么到前面来了?” 东方既白不答,只皱着眉头瞧他被纱布包起来的手,萧若风将手往身后一藏,“不碍事,小伤而已。” 许是东方既白的脸色不好看,雷梦杀连忙探头替自家师弟说话,“真是小伤,我看过的,不出一个月绝对能好。” 冷然的眸子一斜,灼墨公子讪讪地缩回脑袋。 “手。” 东方既白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跨进去的样子,易卜就像被她堵在门外似的,萧若风再一迎出来,就没他进门的缝隙了,甚至都没人理他。 萧若风叹了口气,把受了伤的手伸出去,“我和师兄拦得及时,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骨头受到了点伤。” 东方既白可不听他的,一手搭上他的手臂捏了捏,的确没捏出什么损伤,再看他掌心里还在沁血的纱布,朱唇抿了抿,红袖一扬,唰的一声拔出了他腰间的昊阙。 厅内原本还坐着的萧若瑾闻声倏地起立,眼皮直跳,“你要做什么!” 萧若风和易卜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萧若风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环住了东方既白把人往怀里带,另一侧的易卜则是拂掌要来拦她。 本要去砍易文君一剑的东方既白一皱眉,见易卜还敢动手顿时抬脚朝他的腰腹狠狠踹了一脚,原本和亲传弟子大战一场了的易卜还没缓下身上的伤势就遭此神来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漆红的廊柱上口吐鲜血,整个人仿佛散架似的滑落。 “岳父大人!”萧若瑾骤然色变,连忙脚步匆匆地上前查看易卜的伤势。 这下,连淡定喝茶的百里成风也不好意思继续喝茶了,跟着出门看好像出气多进气少的易卜,一搭脉象眉头便不自觉皱起,“之前好像受了极重的伤。” 萧若风头皮一紧,看着怀里挑眉瞪眼的祖宗额穴突突跳了两下,“既白,别生气。” “我没生气。”东方既白面无表情地说道。 才怪。 萧若风不着痕迹地将她手里的昊阙夺回来丢给身后的雷梦杀,又示意府医赶紧上前给易卜看看,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死了。 萧若瑾给府医让开了位置,随后面色冷厉地看向东方既白,正要出声斥责就看见胡错杨带着侍女急匆匆走了过来,训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料东方既白还不领情,锐利的视线如刀一般剜了他一眼。 萧若风打断了他们的眼神官司,拉着东方既白直接进厅内坐下,“事情我会处理,你安心坐着。” 胡错杨是跟着东方既白来的,可东方既白有轻功,眨眼就不见了,她只得脚步仓促地追过来。到正厅的时候见萧若风正哄着心气不顺的人,胡错杨的视线在他缠满纱布的手上一带,略微皱了下眉,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和萧若瑾行了个礼,“妾身见过王爷。” 第265章 深吸了一口气,萧若瑾平复了一下语气,“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里有我,你先去隔壁看看文君。” 胡错杨愣了一下,随后恭敬地应了声是。 萧若风眼看着东方既白的脸一寸寸冷下来,心中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它覆在自己受了伤的掌心里。 东方既白一扯唇,垂眸轻轻抚着缠了一圈圈的纱布,指腹滑过他虎口的位置,察觉到了些不寻常,她抬眼看着神色自若的萧若风,哼了一声。 他低头在她覆掌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东方既白愈发忿忿,冷眼瞥向廊下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的易卜,讥讽道:“影宗到底是来结亲的还是来搞刺杀的,怎么送一个不愿意嫁人还会武功的姑娘过来?” 萧若瑾沉声道:“弟妹,休要胡言。” 有些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东方既白便冷笑一声:“要我说,若是王爷真看中了那副皮囊想把人弄到手,一开始就该把她的武功废了,她既然百般不愿,难道王爷就不怕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人直接往你心口上插刀子?” 萧若瑾脸色铁青,她的手背被人轻轻捏了捏,扭过头,就见萧若风满脸无奈。 她撇撇嘴,就此闭口不言。 脸色发白的易卜推开旁人的搀扶,双手拢袖朝萧若瑾拱了拱手,“今日之事,是老朽教女无方了,还请王爷准允老朽将文君带回去。” 萧若瑾面色一僵,“岳父大人……” 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联姻,就这么…… “王爷放心。”易卜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婚约还是作数的。” 毕竟没有谁比萧若瑾更适合当影宗的伙伴了。 萧若瑾如同服下一颗定心丸,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偏厅敞开的房门,神色不由又多了几分郁郁。 “王爷!王爷!”王府侍卫急匆匆地从前门跑来,跑到近处才改成小步快走,“王爷,宫里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3 00:31:21~2023-08-04 00:4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睡觉的小仙女 20瓶;朱颜不改 10瓶;卿问 5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上上下下连头发丝都是我的,我不许你受伤,要是再有下回,我要那人拿命来偿。◎ 是了,景玉王大婚遇刺,这是足够惊动宫中的消息。 正厅内的人神色肃穆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王府的管家陪着两名黄衣太监带着一小队禁军出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是他们?”萧若风略微拧了拧眉。 掌印监浊心,掌剑监浊森,五大监来了两位,还是这两位。 “陛下听闻景玉王府发生的事,特命我二人前来调查情况。”浊心朝萧若瑾行了个礼,“王爷可有受伤?” 萧若瑾脸色平静了下来,“本王并未受伤,倒是九弟,一时不慎划伤了手掌。” 咔嚓。 背后传来扶手断裂的声音,浊心在萧若瑾僵硬的神色中举目跃过他的肩膀望去,只见身姿窈窕的红衣美人手心向下洒了许多木屑,上好的黄花梨椅子就那么被她徒手捏碎了一边的扶手。 东方既白轻飘飘地说道:“抱歉,一时不慎。” 萧若瑾扯了扯唇角,“若风,弟妹怀有身孕,莫叫她在这里费神了,免得动了胎气。” 小祖宗脾气上来了人前不好哄,说一句怼一句,不说话就动手,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她要把这景玉王府都给拆了,“既白,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东方既白睨了他一眼,起身。 萧若风顿时松了口气,没受伤的左手牵着她从厅中走出去,霜却带着两只小狮子守在琅琊王府的马车上,见主子们出来立刻将他们迎上去。 车帘一落,萧若风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以后会小心的。”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本是不想理他的,偏生他双眼温温柔柔地望着她,隐约透出了一丝乖巧,她又忍不住一撇嘴,“你上上下下连头发丝都是我的,我不许你受伤,要是再有下回,我要那人拿命来偿。” 萧若风心中一片柔软,拉着她把人揽进怀里,低头亲吻着她的发际,“好,我知道。” 东方既白窝在他怀里捧着他受伤的手掌,嘟哝了一句:“你这样都不能抱我了。” 萧若风一愣,随后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失笑道:“是啊,得辛苦夫人这两天自己走路了。” 回到自家王府里,萧若风的手掌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东方既白就着水盆小心翼翼地擦洗着他的伤口,拇指断裂的指骨刺穿了皮肉,虽然骨头已经接回去了,但伤口没有愈合仍旧可以看到森森白骨,东方既白皱着眉到最后忍不住把帕子一摔,“就这还小伤?” 萧若风哭笑不得地摁住又想提剑砍人的媳妇,都说妇人怀孕之后情绪波动大,看来连既白也不例外。 暮初翻箱倒柜找出一管药膏,“咱们有军中最好的伤药,用这个,血肯定能止住。” 东方既白打开来闻了闻,清凉的药香让她躁动的情绪平复少许,她一边嘀咕一边给萧若风上药,寻着血腥味来的劫川在房门口徘徊,伸出脑袋往里一探,劫财和劫色带着自家儿女也堵在门口,时不时地吼一声。 第266章 暮初见这一幕有点吓人,以为血腥味引得猛兽激发了凶性,端起满是血水的水盆子凌空跃了出去,落地之后一扭头,见它们仍旧挤在门口大声密谋,对他手里的“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屋里,萧若风也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一群,那几双属于猛兽的眼睛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扫过,他能感觉到它们是在叨叨跟他有关的事,“它们怎么了?” “知道你受伤了,在撺掇着给你报仇呢。”东方既白手上给萧若风缠着纱布,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它们眼里我也很重要么?”萧若风有点受宠若惊。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我是它们的妈,你当然是它们的爹了。” 喜提儿孙满堂的萧若风看着门口的大猫小猫,猛兽虽然凶狠,但感情却是纯粹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怪不得既白喜欢和它们相处,“劫海呢?好久不见它了。” “哦,我上次跟它说我有孩子了,让它赶紧下个蛋,它一听就跑了。”怕萧若风听岔了,她顿了顿,补充道:“逃跑。” 萧若风一想,“凌霄也很久没见了。” “这两个月是它们筑巢的时候,指不定在外面给你找儿媳妇了。”东方既白哼了哼。 待伤口重新包扎好,前头派了人来说要萧若风进宫一趟去太安帝面前回话,对此他早有预料,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是免不了要一番交待的。 萧若风在半路赶上了萧若瑾进宫的车驾,两位太监,还有易卜父女也都在,察觉到沿路暗中打探的视线不少,萧若风一弯腰就上了萧若瑾所在的车辇。 萧若瑾的脸色原本不算好看,但在萧若风进来之后又忍不住缓和下来,见他手掌上新缠的纱布,“你的伤又处理过了?” “嗯,伤口没有愈合一直在流血,用了凝血膏,暂时先把血止住。” 萧若瑾闻言多看了几眼,关心道:“等会儿进宫,要不还是宣个太医给你看看,这伤在右手,往后多有不便。” “我明白。” “今日……多谢你了。”若不是萧若风出来制止的及时,他未必能发现易文君的不对劲,他的武功稀松平常,若是易文君得手,这会儿他早就没命了,“还有你那位师兄,回头也替我多谢他。” 易文君不肯松手一定要拉着他陪葬,是雷梦杀当机立断出手一指点在她的手臂上才把两人分开。 萧若风垂了垂眸,“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萧若瑾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媳妇怎么样?” 之前他只觉得那个极美的女子话不算太多,和错杨倒是谈得来,可也没想到她一口一句呛人的话,更是二话不说把他的老丈人踹翻在地,要不是有人拦着,她提剑去杀易文君都有可能。 “既白她……” “孕妇易怒,我理解的,而且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你。”萧若瑾抬手按住他的话,“别动了胎气就好,你多哄哄。” 萧若风点点头,他原以为兄长要指责既白几句,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或许既白和兄长之间还是可以像一家人一样好好相处的。 萧若瑾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离见到父皇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来说说今日之事该如何善了吧。” 隔天,京兆府放出了消息,昨夜景玉王大婚,婚礼上有人行刺,行刺之人是那位侧妃身边的侍女,真的侧妃被捆在王府别院的暗室里,事后才被人发现。 东方既白听着旁边的白发男子将京兆府告示念了一遍,嗤笑一声:“这也有人信?” “不信的人当然有,信的人也不是没有。毕竟你的好夫君没在婚堂上把易文君的盖头揭下来,可见当时就想过这件事该怎么收场。”白发男子不顾劫川对他的警告席地而坐,屁股一沾湖边的置石就被猛然发力的白虎一头攒进了湖里。 姬若风脚尖连点在湖面上掠出几丈远随后又掠了回来,忿忿道:“你这白虎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每次都排挤我?” 东方既白低头瞄了眼虎视眈眈盯着姬若风的劫川,最近它们几个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和之前一样反应强烈,“是你来的次数太少了,它总觉得你是生人,对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西北风。”姬若风手提无极棍拨开劫川的爪子给自己腾落脚的地,劫川一口咬在这挑衅它的破棍子上,两者互不相让,他乐了,抓着无极棍往上提了提,“信不信我把你的牙全崩了。” 东方既白无语地看着一人一虎较劲,“什么西北风?” “你家那位之前让我留意北蛮的动静,刚好我的人去天外天探路回来顺路得了些消息,北蛮的确有游骑小队活动的痕迹。”姬若风耸耸肩。 是了,之前萧若风说过,北蛮冬天极为寒冷,北蛮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忍受了一个冬天的饥荒之后,等战马吃够了春天新发的野草就要南下掠夺粮食,算算日子或许就在这两个月了。 东方既白皱了下眉,萧若风不会要出征吧? 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萧若风的手昨天刚受了伤,短时间内提剑都困难,再者她还怀着孕,太安帝对萧若风向来青睐,应该不会不顾及这些,派其他人带兵的可能性很大。 只要萧若风自己不主动请缨。 想到这里,东方既白摸了摸鼻子,“他现在人不在这里,百晓堂的消息那么灵通,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267章 姬若风干脆拄着无极棍把死咬着不松口的劫川挤开,那张赤鬼面具诡异地多了些嚣张的神态,“琅琊王是天启城里多炙手可热的人物,每日拜见他的官员很多,但不管人再怎么多,每日申时七刻,他都会回到王府,陪他的王妃用晚饭。” 东方既白啧了一声,“你们还跟踪他。” “百晓堂既然号称天下百晓,所有人的消息我们都应该知道,更何况是琅琊王萧若风。”姬若风轻哼一声,“虽然连着老祖宗的关系,我不会把对他不利的消息贩卖给别人,但并不意味着百晓堂会失去他的资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4 00:48:10~2023-08-05 00:0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源雪焰、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塞上牛羊空许约 ◎虽然九弟很好,但嫁给皇室的人,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像我一样。◎ 正说着,果然听到了马嘶,是追风的声音,萧若风回来了。 姬若风来了就大喇喇地站在湖边,萧若风一下马就有人上前禀报,料到姬若风来的目的,他的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等着侍女上膳的功夫,萧若风和姬若风就在书房里把事情谈完了,一开门,就见劫川盘桓在门口,姬若风的声音一扬,“这老虎是不是跟我过不去了?” 萧若风轻咳一声:“劫川是来叫我吃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姬若风的错觉,白虎像是扳回一局似的斜了他一眼,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了用膳的花厅。 “姬堂主,不如留下一同用膳?”萧若风客气地邀请道。 姬若风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怕没吃多少就饱了。” 萧若风挑挑眉,就见姬若风运起轻功眨眼就消失了。 花厅里,东方既白见只有萧若风一个人过来便吩咐霜却把多加的碗筷撤掉,萧若风撩袍坐下,“姬堂主和劫川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怪怪的?” 东方既白看了眼趴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之后甩甩脑袋的劫川,弯了弯唇,“玩儿呢。” 萧若风正欲细问,却见她举箸夹了一筷子菜到他嘴边,细眉朝他挑了挑,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还缠着纱布的右手掌心,顺从地张嘴。 蓝灰色的眼眸一眨,东方既白干脆搬着自己的凳子和他挨到一起,兴致颇浓地一口饭一口菜亲自喂他,看得旁边的暮初嘴角直抽,他很想说咱家殿下可以用左手,但看殿下好像也乐在其中的样子,便识趣地不再多言了。 萧若风吃着吃着想起姬若风临走前说怕没吃多少就饱了,忽然就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他不免笑了笑。 东方既白一直瞧着他,“笑什么?” “想这姬堂主说的话有几分意思。”萧若风也不隐瞒,如实将他说过的话告诉她。 “他这是嫉妒,我看他成天戴着赤鬼面具,不光能让小孩止啼,还能叫姑娘退避三舍,想来一大把年纪是还没有成亲的。” 正慢悠悠回到百晓堂的姬若风背后忽然发寒,脚底踩空从屋脊上滑了下去。 琅琊王府里,萧若风享受了一会儿媳妇的投喂之后让她自己先吃,东方既白却放下筷子,“北蛮,你要去么?” 萧若风怔了一瞬,旋即便明白今日姬若风应当是和她说了什么,“不去。” 若北蛮发兵,他带兵出征没有半年回不来,既白一个人在家待产,他不放心。 再则,他打算向父皇上折子举荐薛断云和肖斩江等人,他们都是将才,在他麾下做个副将太可惜了,北离需要大将军,需要在他离开天启之后能够支撑起北离边境的人。 知道他不去,东方既白便放心了,没有多问他的打算,而是提起了易文君的事,“你兄长还要娶她么?” 萧若风抿了抿唇,“虽然有幌子遮掩,但事情的真相父皇心知肚明,易文君往后会成为一个空有侧妃头衔的后宅妇人,废去武功幽闭于景玉王府。” “影宗能答应?”东方既白一挑眉,对影宗来说,为了联姻付出的代价过于巨大了。 “易先生答应了,而且,”萧若风顿了顿,“这是父皇亲自下的密旨,连兄长也无法提出异议。” 东方既白手指轻轻叩了下桌面,影宗赔了夫人又折兵,易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仍旧要维持的结盟一定对他非常重要,哪怕毁掉自己的女儿也在所不惜。 易文君最后是被一顶轿子趁夜抬进景玉王府的,轿夫是个个孔武有力的禁军,一送进院子就被严加看管了起来。 听说她被废去武功的时候很平静,在那座富丽堂皇的侧妃寝殿里闭门不出,安静得就好像景玉王府里没有这个人。 东方既白坐在湖边的摇椅上远远地看着王府的侍卫搭建葡萄棚,手边放着一盆粒大鲜艳的荔枝,底下用冰镇着,她随手拿起一个咬破了壳,鲜嫩的汁水顿时流得满嘴都是,灵巧的舌头三下两下舔得一干二净,吃了一个又拿起一颗。 四五颗下肚,东方姑娘洗了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是顺刚刚下肚的荔枝,还是在给肚子里的小家伙顺毛。 来琅琊王府闲坐的胡错杨看她满脸轻松惬意的模样,笑道:“满京城都找不出比你更悠闲的了,今年岁贡的荔枝,陛下给后妃和朝中大臣分了一些,余下的都赏赐给九弟了,我也只能到你这里过过嘴瘾。” 第268章 东方既白暗暗挑了下眉,皇帝在想什么?是开始明目张胆地偏爱萧若风还是看中她肚子揣的这个? “皇嫂若是喜欢,等下便带一篮子回去,荔枝虽好,我怀着孕也不能多吃,听萧若风说这东西放久了便不新鲜了。”中原地大物博,很多东西是东海没有的,她也就尝个鲜,吃不了多少。 胡错杨微笑着摇头,“我也吃不了几颗,尝过就好。” 东方既白一想也是,荔枝性热容易上火,胡错杨原本身体就不好,还真不能多吃。她抬手落在胡错杨的手腕上,眉头稍微皱了一下,“皇嫂最近没休息好么?” 按说易文君已经空顶一个侧妃头衔幽禁于景玉王府,这侧妃是娶了但又不是真娶,胡错杨就算心情没有大好也不会很差才对。 “最近王爷老是来王妃面前晃……”翠珠在旁边小声嘀咕。 胡错杨急声打断了她,“翠珠!” 东方既白暗暗咋舌,相爱的时候少看一眼会觉得难熬,不爱的时候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这天,萧若风下值回来的时候胡错杨还在,侍女进进出出在整理旁边的客院,他一问才知既白邀嫂嫂留宿,嫂嫂应下了。 不光应下了,还住了好几天。 每日上朝时萧若风都自家兄长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北离官员五日一休沐,第五日的时候萧若瑾和萧若风下值以后一道去了琅琊王府,晚膳时分正院里头不见人,门前的葡萄藤架已经搭好了,底下栽了几颗歪歪扭扭的葡萄苗,叶子有些破烂,可见没少被小家伙们霍霍。 霜却上来回话道:“两位王妃去游湖了。” 游湖,自然不是外面的湖,而是琅琊王府里的湖。东方既白给它取了个名字,落星湖,萧若风原本已经替她想好了一批候选,听到她说落星湖的时候还挺意外,毕竟东方姑娘取出正常名字的次数不多。 落星湖的一角,翠珠手里提着一盏没有蜡烛的灯笼,也不知道东方既白变了什么戏法,天色暗下来之后湖面上飞来不少黄色发光的小虫,争先恐后地钻进了灯罩里。 在翠珠欣喜的声音中,胡错杨感慨道:“这些萤虫比往年飞来得要早一些。” 东方既白笑笑,“那今夜便提着它回府吧。” 胡错杨轻叹了一口气,在琅琊王府的这几天过得很自在,没有府中的庶务要打理,不用调解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之间的纠纷,更不用见到萧若瑾,仿佛一身的束缚都在瞬间被卸去了。 她托着飞满萤火的底座,眼底露出回忆之色,“当年,我和王爷是在上元灯会时认识的,我因体弱常年闭门不出,那一年我好不容易央得爹娘同意允我出门游玩,身边虽然带了护卫,但灯会上人多,还是走散了。遇到小偷抢走了荷包还把我撞倒,差点要被人踩踏的时候是王爷路过帮了我。” “我自幼生在这天启城,也知道话本里的海誓山盟不过是塞上牛羊空许约,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可能发生在我和王爷之间,可饶是如此,我也幻想过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离。”胡错杨微微抿了抿唇,“当初我也以为我得到了……” “我在他身边见证了他多年谋算,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他慕权,想要皇位,在他的大业面前我只能退让,又或者……”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更是带上了一丝低嘲,“或许王爷当年费尽心思求娶我一个家道中落的御史千金,不过是早期蛰伏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 翠珠原先还喜于一盏萤火,听着胡错杨低声诉说,渐渐地跪在她身边红了眼眶。 胡错杨闭了闭眼,“其实,我也变了,那些未出阁的我都不曾坚信的东西,居然成了婚后的我心中的泥淖,我陷在其中,越来越累,越来越无法挣脱。” “既白,虽然九弟很好,但嫁给皇室的人,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像我一样。” 萧若瑾见到自己的发妻是在晚膳之前,暮初进门禀报说两位王妃游湖回来,身边的弟弟放下手里的奏折便从书房走了出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艘红漆描金的小船载着两主一仆慢悠悠地朝岸边过来,船尾的一盏会动的灯火格外得亮。 待小船靠岸,萧若风伸出手,东方既白便搭着他的手背上了岸,他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腰,“今天又吃了多少?晚膳还吃得下么?” 东方既白也顺手搂住他连带着掐了一把,“你这话怎么说得好似我只会吃一样?” 她现在两张嘴,多吃一点怎么啦! 第159章 禅师忘忧 ◎尘土微小,亦有凡尘俗世之意,将来这个孩子出生,名字里可带一个尘字。◎ 萧若风笑笑,也是无奈,垂眸看了眼抵在他身前初显轮廓的肚子,“黄老昨日看了你的食谱,说你每日吃的多了又不爱动,要我劝劝你。” 瞧瞧,两个月下来腰上的肉都多了,再这么胖下去她那件鲛绡就穿不回去了。 东方既白瞪了他一眼,回头去看胡错杨,萧若瑾正扶着她下船,举止中可见温柔细心,一双眼睛更是钉在她身上。 其实这两日萧若瑾每天都有来过,像是知道胡错杨心中症结所在,一直都没靠近,只是让萧若风转告她,等她心情好些了便通知他来接她回府。 东方既白想了想,或许萧若瑾对胡错杨的真心并不是没有,但不多。而且他明明知道胡错杨在难过什么,却无法讨她欢心,可见的确如胡错杨所说,在他的大业面前,所有事情都是要退让的,哪怕是她也一样。 第269章 也正是因为这样,胡错杨才会一直郁郁寡欢吧。 萧若瑾没有留下用晚膳,带着胡错杨直接回府去了,萧若风送了兄嫂出门,回来的时候看到东方既白提着那盏萤火照亮的灯。 胡错杨没有带走它,而是说:“在这里,连风都是自由的,要是跟我回到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岂不是彻底被困住了。” 东方既白掀开了灯罩,上下翩飞的萤火虫绕着她转了几圈,随后四散飞向湖面,在湖水里落下星星点点的倒影,“你同你兄长说了么?” “说了,兄长说他会为嫂嫂寻访名医……” “没用的。”她用力抿了下唇,“要是真为嫂子好,他应该放了她。” 萧若风沉默了,以他对兄长的认识看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东方既白料想也是如此,有点气闷,望着萤火倒影已经消失不见的湖水,许久之后才道:“看到嫂子这样,我总会想起我的师娘……我师父为了追求武道巅峰抛妻弃子十几年,你兄长为了追求权力巅峰一样让嫂子郁郁多年,她们都是被抛下的女人。” 萧若风深吸一口气,从后环住她在夜风中发冷的身躯,“我不会抛下你的。” 五指收拢,甚至嵌进了他缠着纱布的虎口,东方既白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定定地望着湖面,“萧若风,我的血是冷的,既然你给我焐热了,就要负责到底。” “我知道,我会一直焐着你。”他轻吻着她的鬓角,“不会让你觉着冷的。” 话音缠绕着耳根,带着温热的气息,东方既白收回神,这才垂眸看见他被抓得鲜血四溢的手掌,有些慌乱地放开,把人拉到跟前瞧了瞧伤口,一边喊暮初拿药一边瞪眼,“你干嘛不吭声!” 萧若风笑笑,“你不开心,自然哄你最重要。” 东方既白听得心里熨帖,可一看他又裂开的伤口,笑容还没溢出来就收了回去,多看几眼反而觉得刚下去的气又提上来了,“哦?全都是哄我的,做不得真?” 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越看越懊恼,萧若风觉得那股钻心的痛感一下子少去大半,面对她欲盖弥彰的发怒,他反而唇角含笑,“自然都是真心的,夫人若是不信,可将为夫的心剖出来看看。” 她又抬头瞪了他一眼,却被萧若风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搂到近前,“没事,不疼的,重新上药就好了。”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最后嘴角一瘪,看得萧若风莞尔一笑,捧起她绝色的容颜低头吻上轻抿的唇,“还盼夫人往后,多多垂怜。” 隔日休沐,萧若风带着东方既白出城,天启城外有一座慕云山,上面有座风晓寺。从这座寺庙往下俯瞰能看遍整个天启城,但因为地势太高,寺中僧人也不多,就一个方丈带着一个小沙弥,方丈一不给人看姻缘,二不帮人算财运,所以这里香水不旺,很少有人来。 马车驶到半山腰便不能前行了,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沿着台阶步行上山,爬到山顶的时候东方既白鲜见地出了薄汗,他拿着帕子仔细地帮她擦了擦,顺便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体力还是变差了。”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是你不让我用轻功。” 萧若风笑笑,“要见忘忧大师,总要心诚一些。” 风晓寺的方丈法号忘忧,虽然在普通人眼里很是寻常,但在江湖上却十分有名,据说佛道精深,能观想过去未来。今日他们上山,就是来拜见这位大师。 东方既白站在山顶的台阶上,一边任由萧若风给她擦汗一边打量着前方的寺庙,牌匾上风晓寺三个字已经因为长年的日晒雨淋破损脱落了,虽然香客极少,但地面却扫得很干净,而且,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很不一样的气息。 萧若风扶着她的手走到寺门前,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悠长的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音直入脑海,闻者精神一震,仿佛顷刻被人度化了一般。 东方既白捏了捏耳垂,瞧了萧若风一眼,“道行还挺高。” 萧若风笑笑,带着她继续往里走,大雄宝殿内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个子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岁月压弯了他的脊背,佝偻的身形一步一步走得很平稳,矮个子的是个小沙弥,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们。 “忘忧大师。”萧若风松开东方既白的手,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萧某不请自来,叨扰大师了。” 东方既白看着忘忧禅师,随后也恭敬地合掌行礼。 忘忧禅师微笑着回了一礼,“贵客临门,谈何叨扰,无禅,看茶。” 小沙弥应了一声,转身朝殿后走去。 夫妻俩在佛像前拜了拜,便随忘忧禅师朝殿后的厢房走去,风晓寺建在山崖之巅,崖边有一间小木屋,望出去的视野非常开阔。名叫无禅的小沙弥在小木屋前的石桌上摆好了茶盏,提起红泥小炉上新煮的茶一一斟到八分满。 “是新鲜的晨露。”东方既白轻嗅了嗅,晨露煮茶她不是第一次闻到了,之前在景玉王府的别院她还随手倒了一杯喂劫川,不过风晓寺的这盏茶格外不同一些,她不爱喝茶,但也觉得这茶香格外清透。 忘忧禅师微笑着说道:“寺中只有这些粗茶,招待不周了。” “大师客气了。”东方既白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春风化雨,风晓寺地势如此之高,收集到的晨露竟有风的味道。 第270章 原本还想着给她倒杯清水的萧若风见状又坐了回去,还得了她一个白眼,她是不爱喝茶,又不是滴茶不沾。 “原本老衲在这风晓寺是为了等一桩缘分,怎料时间已过那人却迟迟没有出现,看来是无缘了。”忘忧禅师抿了一口茶,随后轻轻一叹,“姑苏城外有座寒山寺,那里的方丈圆寂前写了封信邀我去那里接替他。姑苏城是座好城,寒山寺也是座好寺,不日老衲便打算启程去那里,也许今日便是我和萧施主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大师要走?”萧若风讶异,他和忘忧禅师认识已经许久了,猝不及防的分别让他一时回不了神,何况忘忧禅师说的是此生最后一次。 忘忧禅师深深地看了一眼东方既白,“因缘际会也是有变数的,任何一个小插曲都可能导致有些人今后的轨迹再无交集。” “大师佛法高深,果真是能观想未来。”东方既白一挑眉,之前国师齐天尘就说她的到来会改变很多人的命数,忘忧禅师等的人难道也因为她改变了? 忘忧禅师笑笑,“夫人言重了,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他目光悠远地往下看着她还看不出什么的小腹,“这个孩子的父母身份贵重,若是不出意外,当是紫薇星转世。” 父亲是天命,母亲是真龙,普通人托生到这样的人家,命太薄根本压不住,不是流产便会早夭,但这个孩子生命力依然顽强,可见不是普通的孩子。 紫薇星是帝星,萧若风神色微变,和东方既白对视一眼,随后道:“我和既白打算将来隐退江湖,因而不希望这个孩子再和朝堂有所牵扯。” 忘忧禅师叹了叹,沉吟片刻,道:“尘土微小,亦有凡尘俗世之意,将来这个孩子出生,名字里可带一个尘字。” 萧若风起身拜谢,“多谢大师指点。” 忘忧禅师笑笑,山间的一只飞鸟掠上崖顶,绕着忘忧禅师飞了一圈,便停在他伸出的手指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东方既白一听便觉讶异,“大师听得懂鸟儿说话?” “我师父不光能听懂,还能和它们说话呢,师父经常一个人坐在崖边和它们说上一下午的话,鸟兽虫鱼都可以。”旁边的小沙弥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东方既白挑了下眉,那不就是和她在墟海里每天做的事一样么?不过这只飞鸟同忘忧禅师说的话……听得她忍不住扯了下唇角。 忘忧禅师笑呵呵地顺了顺鸟儿的毛,将它放飞出去,“风晓寺不大,但风景不错,二位远道而来,不若在这里走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6 02:37:28~2023-08-07 00:4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若隐、野人没m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若不管这天下 ◎你若生在太平时,以你的心肠会是一位仁德贤明的君主,可生在大厦将倾的现在,你只能做一把一往无前的利刃,既是利刃,自然有刺伤自己的时候。◎ 一盏茶已经饮完了,二人欣然应允,萧若风扶起东方既白,后者便说要去崖边的松树下看看,萧若风起初不明所以,到了之后便看见那崖壁上生着一颗枝干虬结的松树,那松树的枝杈上不知道套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摇摇欲坠,“这是……” 东方既白略微扶了下额,“劫海的巢。” 巢? 猝不及防一阵强风掠过,松垮垮的枯枝顿时七零八落地掉了下去,松树的枝干上最后只勉勉强强勾着几根分叉比较明显的树枝。 萧若风:…… 他轻吸了一口气,“要不,给它搭回去?” “这里没有海雕,搭了也是白搭。”东方既白吹了声口哨,许久之后阔别多日的大白雕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飞到跟前没先和他们打招呼,一见自己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巢又毁了顿时气得吱哇乱叫,吵得她脑仁疼。 她一撇嘴,“让你当初跟别人多学学你又不学,这搭的都是什么东西。” 劫海气呼呼地张开翅膀朝她扑了过来,萧若风见状连忙护在她身前,“劫海。” 雕爪落地,气愤地刨着底下的泥撒气,劫海背着翅膀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萧若风听不懂,东方既白倒是听得脸色起了变化。 她拍了拍萧若风的胸口,“恭喜啊,当爷爷了。” 萧若风:? 很快萧若风就明白了,东方既白拉着他走向另一边更为陡峭的崖壁,俯身向下望去只见茂密的森林,还有一个搭在峭壁上的鹰巢,里面有几只毛茸茸的刚孵化不久的幼崽。 萧若风沉默了一下,“凌霄的?” “嗯……”东方既白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瞧,吓得萧若风连忙拉紧她,“爹娘都不在啊,奇怪。” 劫海在空中一边盘旋一边怪叫,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真是天天帮别人带孩子。” 雪白的海雕顿时懊恼地尖啸几声,没过一会眼熟的雀鹰就扇着翅膀急忙从底下的树丛里飞了上来,见自己的孩子们什么事都没有,一抬头就看见主人在崖顶,它连忙飞上来,叫声欣喜地落在了萧若风的手上。 萧若风颇为感慨地摸了摸它的羽毛,“好久不见,你也有自己的家了。” 一只略带灰色的雀鹰飞了上来,警惕地停在峭壁的岩石上看着他们,低叫了几声,像是在呼唤自己的丈夫。 第271章 “这好像是之前在澜江的时候跟着凌霄飞的小家伙。”东方既白记忆力不错,“还真是看上了凌霄千里追夫啊。” 萧若风检查了凌霄的身体,翅膀完好,爪子锋利,身形也愈发健壮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舍,但还是抬手将凌霄放了出去,“等你的孩子长大了,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的话我以后找人来看你。” 凌霄很快落地,转过身子看着萧若风啾啾两声,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东方既白用唤灵术把话重复了一遍,凌霄跳到了萧若风脚边低鸣,后面那只雌鹰有些焦急地唤着,它恋恋不舍地转过身,飞向它的妻子。 看着两只雀鹰会合飞回它们的爱巢,萧若风不由喃喃道:“看来今天是一个道别的日子。” 今天的确是个道别的日子。 两人回城不久就收到了侍卫送来的帖子,清歌公子洛轩宴请了几位同门师兄弟,“明日,我便要离开天启城了。” 东方既白一愣,反观席间的其他人神色没有太大波动,像是早就已经知晓,“先生已经走了,我们也算学成归家,今日许是我们师兄弟最后一次在天启城里喝酒。下次再见,便身在江湖了。” 柳月和墨晓黑没有说话,显然他们也有了离开的打算,雷梦杀的神色很是惋惜,“等你们到了地方,记得写信,师兄弟一场,不能就这么断了联系。” “这是自然。” 雷梦杀抿了一口酒,又看了萧若风一眼,随后道:“其实有件事我还没同你们说……”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东方既白身边坐着的红衣妇人,心剑传人李心月,后者被他这一眼看得微微皱眉,在他接下来的话中更是皱紧了眉头。 “我打算投军了,今年和北蛮打仗,我跟着琅琊军一起去。” 一语出,四座皆惊。 虽然早就知道雷梦杀在和萧若风一起谋事,和琅琊军中的兄弟关系也很好,但真的听说他要从军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雷梦杀一口抿尽杯中的酒,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志在天下,当年我拜师先生,就是因为雷家堡一家固守,容不下我的志向。十年后我仍旧志在天下,守护这天下,走出这一步,绝不后悔!” 东方既白看着身边的李心月,她手握成拳,却已经渐渐松开了,旁边的小女童虽然皱着圆圆的小脸,但罕见地没有开口拆自家爹爹的台。 宴席散罢已是半夜,萧若风牵着东方既白的手上了仙人指路台,那是天启城最高的地方,他提着一壶酒在石台上坐下,俯瞰着城中万千灯火,“既白,你觉得天启城繁华吗?”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歪头看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的萧若风,想了想他的问题,答道:“平生所见之最。” 萧若风闻言一笑,“它被称为万城之城,集天下荣华于一身的城。可是越美丽的东西也就越容易破碎,在有些人的眼里,天启城的组成是三十二乐坊,六十四酒廊,豪赌天下的千金台,冠绝北离的长玉楼。” “可在我的眼里,天启城的组成是一个皇宫,三个王爷府,五大监,钦天监,淮玉侯府,六部尚书府,太师府,藏在暗处的影宗,驻扎在城外的王离天军,种种势力错综复杂,普通人羡慕天启的繁华,追名逐利的人贪慕天启的权势,剩下的,全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嫂嫂是这样,我也是如此,和我有关的人,也会逐渐被拉进这个漩涡。”萧若风饮了一口酒,“我此次不出征北蛮,让断云他们前去,但啸鹰生性冲动不服管教,在战场上会是极大的隐患,军中除了我没人能压得住他,二师兄便提议他随军前行,如此一来,心月姐姐和寒衣……” 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要是真想去北蛮,我不拦你。” 她就不跟去了,留在天启城吃吃睡睡多舒服,萧若风也安心。 萧若风摇了摇头,“我不去北蛮还有一个原因,南诀新帝登基迅速平稳了内乱,江南的水患过去还不到半年,最近两月一直没下过雨,若是江南面临大旱,南诀肯定会趁这个时候发兵北离。” 他不去北方的边境,是要防着南诀。北离最善战的将军被灭了门,最有威势的军侯远离开了朝堂,太安帝年迈,皇子内斗不断,若是再加上天灾,这种时候外敌最易趁虚而入。 东方既白抿唇,“不想当皇帝,还操着皇帝的心,我们的琅琊王殿下还真是心系天下。” 他闻言苦笑,“既白,我若不管这天下,会如何?” “你不会。”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他已经醉了,清醒的萧若风不会说这样的话。 她伸手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一双混沌朦胧的眼眸望着前方,完全没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她又戳了戳他的心口,他下意识地低头,顺着那只白皙的手扭头望来。 东方既白挨上前揉了一把他的俊脸,“你若生在太平时,以你的心肠会是一位仁德贤明的君主,可生在大厦将倾的现在,你只能做一把一往无前的利刃,既是利刃,自然有刺伤自己的时候。” 萧若风闭了闭眼,徐徐吐出一口气,脑海恢复少许清明,视野里沐着月光的女子抬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伸出手去将人揽进怀里抱住,“搅你休息了,我们回去吧。” “可以啊,但是我走不动了,跳下去吧。” 啊? 第272章 东方既白却拉着萧若风站了起来,向前跨出一步,直接从仙人指路台上坠了下去,看得候在后面的暮初和霜却面露惊恐,“王爷!王妃!” 他们别是酒喝多了跳楼自尽吧! 暮初扑到高台边缘,底下黑黢黢一片,也不知道两人摔在什么地方,他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下去,霜却拉了他一把,提剑指着前方,只见两道相拥的人影正慢悠悠地荡在半空中,像极了御风而行的仙人。 萧若风在猛然间下坠的失重感中酒意醒了大半,耳畔风声猎猎,身边的人搂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根说道:“再不用想办法要摔死了。” 他头皮一紧,反手抽出腰间的昊阙挥剑劈向高台的石壁,在一阵金石碰撞的火花中缓住了下坠的速度,脚下忽然腾起一阵犹如实质的风,托住他们向着远方明月一晃眼便送出十几丈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7 00:49:47~2023-08-07 22: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翔 20瓶;深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养蛇秘籍 ◎狡兔死,走狗烹,萧家的人都惯用这一招,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不例外。◎ “哎,这仙人指路台还是矮了一点,今天爬的慕云山倒是挺高的。”肩膀上的脑袋一歪,风中传来她很是遗憾的声音。 萧若风深吸了一口气,将昊阙插回剑鞘抱起东方既白,选了最近的一处高阁楼顶上落了下去,“要是真摔死了明日天启城里就该流传起琅琊王夫妇酒后失足坠楼身亡的消息了。” 东方既白哼了哼,迈步走到扬起的飞檐上,“有人常说一醉解千愁,可我看你反而愁上加愁,便带你试试一跳解千愁,如何?” 萧若风走到整齐覆着的屋瓦边,俯瞰着周围纵横交错的街道,“答应我,别带嫂嫂来试。” 她闻言哈哈一笑,“嫂子没这胆量,怕是来一遭还得大病一场,不成的。” 红袖在夜风中翻飞,她张开双臂,“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乘风而起,而后从万丈高空中坠下,下坠时的风会从身上剥夺什么,可能是知觉也可能是意识,总之坠入海中的那一刻已经什么都忘了,脑海里是非常空旷的平静,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她扭过头,弯起笑眼,“你该试试那种感觉。” 萧若风无奈地回道:“怪不得夫人心胸常常如此开阔,为夫受教了。” 东方既白扬了扬眉,随后从飞檐上跳到他怀里,“现在在想什么?” “夜深了,该带夫人回去睡觉了。”萧若风抱起她不安分的两条腿,东方姑娘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半点没孕妇的自觉。 翌日,萧若风和雷梦杀在城门口送别了几位公子,又过半月,北境军报传来,北蛮最骁勇善战的骑兵营有集体活动的迹象,自大将军叶羽谋逆灭门,镇西侯百里洛陈远走乾东之后,朝中的武将衰微,萧若风在太安帝面前举荐了雷梦杀、薛断云等人带兵前往北境布防备战。 “北蛮还有多久会打起来?”东方既白在棋盘上随意地丢了一颗白子。 黑子落在了纵横交错的棋盘线上,白发的年轻人淡淡说道:“按以往的情形,半个月到一个月吧。” 今天是萧若风去京畿大营送别将士的日子,雷梦杀也要在今日和他们告别了。 “现在这皇帝卸磨杀驴的本事有一手,二十年前亲自带兵征战四方,开疆拓土,功成之后杀了得用的将领,逼走镇西侯,我看天启城里的一个个将军府,养到如今也全都是废物。” “狡兔死,走狗烹,萧家的人都惯用这一招。”姬若风耸耸肩,“将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不例外。” 东方既白挑了下眉,手指夹起一颗白子落下,“你想说什么?” “最近五大监和景玉王走得很近,易卜身边也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许是从天外天来的,你要小心了。” 她注意到姬若风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她眯眸想了想,“这种时候招惹脾气暴躁的孕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姬若风看着面前这位面带微笑的孕妇,心里默念了一遍脾气暴躁,随后落子道:“那些太监大概是怀疑你是杀了浊清的凶手,至于天外天的人,我看是为了那些旧怨来的。”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挺会挑人的,正好我闲着无聊呢,让他们唱几出戏看看也是好的。” 艺高人胆大,她真是半点不带慌的。 姬若风又默念了一遍脾气暴躁,随后再看棋盘,发现他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败局已定,他舒了口气,放下棋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喏,你弟给你寄来的。” “哟,百晓堂还带送信这服务呢?”东方既白看到那厚厚的信封,心想子游这混小子还知道报个信回来,真是欣慰。 姬若风冷笑一声:“你那好徒弟随手丢给百晓堂的探子屁话不说就走,当我们百晓堂是给他干活的?” 东方既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看来叶鼎之轻功肯定进步得不错。” 姬若风:…… 呵,什么脾气暴躁的孕妇,见到这孕妇的人才脾气暴躁! 入了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即便是东方既白这样平素喜欢晒太阳的人也转移阵地挪到了葡萄藤架下,劫海隔着冰盆时不时地扇一下翅膀,凉风习习,别提有多舒服了,就是扇风的大鸟这阵子一直蔫蔫的。 第273章 自打上次把它从慕云山上逮回来之后就这样了,没精打采的,连和劫川争宠的兴致都没有了,东方既白看着好笑。 “等以后回了东海,你看上哪只我帮你做媒。”她单手托腮冲它扬了扬眉,“荧惑的儿子不愁嫁。” 劫海唰的一下支棱起来叽喳乱叫,它是要娶媳妇的!娶! 东方既白假装听不到它的抗议,“不过你这搭巢的本事实在是很成问题,让你去和掠海学肯定是不可能了,不如我找萧若风给你做一个吧。” “纯金的,绝对不会坏。”她很是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 劫海一扭头拿屁股对着她,这主人说话简直就是放屁。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望着天上飘荡的云,“那可是金窝窝诶。” “夫人要是喜欢,为夫可以给夫人做一个。”男子温润的嗓音从后传来,一袭蟒袍在她身旁半蹲下来,来人眉眼含笑,“要多大的?” 东方既白假装思考了一会,旋即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儿子够睡就行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琅琊王殿下给我当被窝。” 萧若风闷笑一声,起身在她身边坐下,“今天孩子有没有闹你?” 有天半夜环着既白睡的的时候,这小崽子隔着肚皮踹了一脚,刚好揣在他扶着既白的掌心里,他猛然惊醒,见揣着崽的亲娘依旧睡得香,他疑心是幻觉,摸了摸既白的肚子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正要闭眼的时候小崽子感受到了大人的忽视很是不满地踹了一脚。 萧若风很是震惊,随后便意识到这是胎动,心中甚喜,正要和小崽子再互动一下的时候被吵得半睡半醒的既白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当爹的和没出生的崽瞬间老实了。 “没有。”东方既白瞅了眼圆滚滚的肚皮,“乖着呢。” 萧若风覆手在她的肚子上揉了揉,里头的小家伙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对亲娘认怂,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作,心里有点遗憾。 蓝灰色的眸子睨向他,仿佛看出了他的惋惜,伸手捏了他一把,“怎么,儿子不理你你不高兴啊?” 萧若风失笑,岔开了话题,“你好像一直说是儿子。” “嗯,我自己怀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么,难不成……”东方既白凑到他眼前,“你喜欢女儿?” 萧若风轻咳一声:“只要你生的,都好。” “生个蛋你也觉得好?”她轻轻挑了下眉毛。 萧若风:…… 沉默半晌,他神色复杂地问:“真的……会生蛋吗?” 闻言,东方既白抿起唇静静地看着他,霎时勾起了他心中的忐忑,正当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女子笑出了声,“你还真以为我会生个蛋呢?我是人,生的自然也是人,你想哪儿去了?” 萧若风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的时候就见她笑盈盈的,“我前几天在你书房发现了一本书,上面写着养蛇秘籍,你……” 琅琊王殿下略略有点尴尬,“找不到养龙的。” 这种东西有就怪了。 东方既白摸了摸上扬的嘴角,“那找养蛇的书也太埋汰了。” 好歹有犄角不是。 “夫人教训的是。”萧若风心想找养蛟的也找不到,既然既白说生的不是蛋,那他就放心了。 东方既白理了理裙子,往后一仰,小腹圆润的形状顿时凸显了出来,“夫君,要不要来听听你儿子在做什么?” 萧若风一愣,“他没睡?” 她垂眸看了看,“他觉少,一大半时间都醒着,肯定是随你的,小小年纪老头作息。” 既白可不止一次这么念叨他,萧若风有些哭笑不得,他蹲下身把耳朵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原本没听出什么,但习武之人耳清,渐渐地就听到了微小但强壮的心跳以及一些奇怪的声音,琅琊王殿下俊美无俦的面容渐渐变得迷茫起来,“他在做什么?” 东方既白敲了敲额穴,闭目沉思了一会,“可能,在吐泡泡吧?” 萧若风:…… “有时候还会抖腿,甩甩胳膊。”她戳了戳自己硬硬的小腹,“翻身倒是少,不知道是不是个头太大地儿太小了。” 萧若风想了想,也有可能是儿子乖巧,翻身动静太大怕吵到他娘。不过,他还是顺着既白的意思道:“之前黄老说你进食过多……” 见那双妙目微微眯起,算无遗策的琅琊王殿下立刻改口:“儿子比较贪吃,你在府里可以带着他多锻炼锻炼。” 东方既白嘴角一撇,那可真是把儿子揣在肚子里带着锻炼了。 萧若风见她撇嘴,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听说孩子个头太大将来生产之时会遭罪,我便想着多提醒你几句。” “我又不怕疼。”东方既白耸耸肩,洗筋伐髓的痛她都熬过,生孩子算什么。 一只温暖中带着几分粗粝的手掌裹住了她的细指,“我心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7 22:47:50~2023-08-09 02:1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iichi 26瓶;阿七、倪克斯·巴恩斯、卿问 5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一个顶八个 ◎也不知谁家孩子启蒙用的是话本子,而且是山精鬼怪的话本子。◎ 她垂眸凝视着他握住她的手掌,正是之前受伤过的那只,伤口已经结痂了,骨头愈合得七七八八,但她叮嘱过萧若风不可提重物不可握剑,就是提笔写字每日也不能超过两个时辰。 第274章 他倒是乖乖记着。 东方既白眨眼间心神念转一个来回,“好吧。” 萧若风温柔一笑,见暮初出门来唤便扶着她起身去膳厅,既白如今怀孕五月有余,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会出生在今年冬天,名字已经定好了,叫萧凌尘。 忘忧大师给了一个尘字,但是东方既白嫌萧尘不好听,萧若风便多加了一个凌字。 名字定好的那天,东方既白就开始对着凌泉和凌珑两小只耳提面命,“再过几个月凌尘就出生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弟弟,要带他玩知道么?” 两小只乐颠乐颠地上来蹭既白的肚子,劫海在旁边哼哼唧唧,反正指望主人自己老老实实带孩子是不可能的。 几场雷雨之后天启城凉爽了几日,恰逢休沐的日子萧若风在家陪着妻子,又一场暴雨倾盆而至,东方既白坐在窗边伸手接住飘进来的雨丝,“江南下雨了么?” “没有。”萧若风整理好书桌上的信函,“不过开春之后我便派人暗中留意几条江流和河道里的水位,钦天监那边也同父皇进言,因此户部很早就开始向各地征收粮食,工部如今也在江南四处努力勘探水源,情况应该会比预计得要好一些。” 她手指一划,院中落下的雨水顷刻化作一条水龙,盘桓许久之后纵身跃入湖面消散为白蒙蒙的雾气,萧若风放下手里的书信走过来,“江南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不必为此伤神。” 东方既白不像萧若风,没他心里的那些天下大义,这里也不是她的国,不过江南的事情算是因她而起,这才多关注几分。萧若风既然这么说了,那定然会有法子的,以朝廷的名义出手自然最好。 她舒了口气,扶着肚子坐回软榻,萧若风把窗门稍稍关小了一些,既能透过凉爽的风又不至于让外面的雨水落进来,他在她腿上盖了条薄毯,这才在旁坐下问道:“今天想听什么?” 东方既白捡起小桌上的一本蓝皮小册子,“上回讲到书生帮白狐渡劫被劈断了三根手指,后面的还没讲完呢。” 萧若风瞥了眼她的肚子,之前他怕既白养胎无聊便让暮初寻了一些话本过来,谁料他的夫人兴致勃勃地挑了一些往他书房里搬,等着他有空念给她听,美其名曰给儿子启蒙。 也不知谁家孩子启蒙用的是话本子,而且是山精鬼怪的话本子。 他翻到上次讲到地方,书生因为被天雷劈断了右手的三根手指,无法提笔写字,因此无缘科举,而白狐也因渡劫失败奄奄一息,没多久就死了。 东方既白侧躺在软榻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垂眸念书的男子,温润如水的嗓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到白狐也死了的时候才动了动小腿,“这就死了?我以为狐狸会报恩的。” 萧若风习以为常地扫了眼怀里多出来的一双玉足,拉起被蹬开的毯子盖好,隔着毯子挠了挠她的脚心,不出意外地被她踩了几脚。 他笑了笑,一手揣着不安分的爪子,另一手往后翻过几页,“白狐死前说它会转世为人,十六年后来嫁他为妻。这书生自小有婚约,本不以为意,可女方得知他断指一事后没多久就毁婚另嫁。此后书生虽练习左手写字,但身体终归落下残疾,只能放弃科举当了教书先生。” “然后十六年后小狐狸来找他报恩了。”东方既白咂咂嘴。 萧若风挑了挑眉,“嗯,狐狸投胎到了一户富商家里,十六年后上门提亲,书生因手指残疾无缘科举,前半生贫困潦倒,两人成亲后倒是时来运转,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不是富甲一方便是官运亨通。” 歪在榻上的人小小地哇了一声:“一个人生八个,真能生。” 萧若瑾那么多小妾才生了八个呢。 萧若风轻笑,摸了摸她圆润的肚子,“我们的凌尘一个顶八个。” 风雨交加的夏夜,萧若风念完话本子,东方既白已经抱着肚子歪头躺在软榻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回卧室,刚要放下帘幔,窗下就传来暮初低促的声音,“主子,前头拿了令牌来请黄老御医。” 萧若风一皱眉,盖好锦被来到窗前,“出了什么事?是兄长还是嫂嫂?” “是景玉王妃,属下已经让人去传告黄老御医了,侍卫在备车,等下就过去。” 萧若风嗯了一声,“你亲自送黄老前去,看看怎么回事?” 暮初应声后就从窗下离开,一道电光划破长夜,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床榻上传来迷迷糊糊的低唤,萧若风折回床前,将床头的帐帘放下,“今夜有雷,我去隔壁看看劫川它们。” “好。”东方既白往被窝里缩了缩,“要是睡不着就让它们进卧室好了。” 萧若风去了没多久,嗖嗖嗖几道影子就蹿进了主卧,两条腿的人脚步稍慢一些,床榻就被四条腿的大猫们霸占了。劫财和劫色大喇喇横在床前,两小只直接跳到床上和东方既白挤在一起,劫川跟着萧若风一起走进来,看到这景象很是不满地吼了吼。 东方既白揉了揉可怜兮兮地挤在她身边的凌泉和凌珑,“算了,都怕打雷,等雷雨停了自己回窝睡去,劫海呢?” “在外面,刚看到它飞出去了,我让霜却在外面守着,它要进来就给它开门。”萧若风拍了拍劫川的脑袋,后者迈步走到床头不远的地方,慢悠悠地卧了下来。 “它就爱打雷的时候出去乱逛,随它吧。”东方既白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抱着凌珑一合眼就睡去了。 第275章 萧若风轻轻拂袖,重新将被子盖好,探头看了会睡得正沉的妻子,伸手将床尾的帘幔也放了下来,挡住所有外间透过的电光,劫财和劫色在他脚边哼哧了两声,他低头挨个摸了摸,小声道:“你们先陪她睡。” 也不知狮子们听没听懂,反正它们的脑袋都垂下去贴着床榻呼吸沉沉。 萧若风轻手轻脚地退出卧房,转身走向了还亮着灯的书房,他一出门,身后跟了条尾巴,一回头就看到了劫川那张线条分明的虎脸,“你不睡?” 劫川蹭了蹭他的裤腿,他一想既白身边也没位置了,老虎和狮子一样怕打雷,不挨着既白猛兽们都有些惶惶不安,它若觉得安心跟着自己倒也没什么。 他带着劫川进了书房,随手拿起桌上的邸报一边看一边等暮初带消息回来。劫川卧在他身边,四角宫灯里的暖光驱散了角落里的阴影,它低喘了口气,硕大的脑袋伏到地上,缓缓闭上了眼。 过了两刻钟,霜却叩门进来,“殿下,暮初传讯,景玉王妃有小产的先兆,黄老御医还在为其针治,一时回不来。” 萧若风倏然起身,旁边伏着的劫川顿时跟着起身,甩甩脑袋低吼一声,他伸手摸了摸它的颈毛,继而喜忧参半地问道:“皇嫂有孕了?” 霜却点头,“听侍女翠珠说,今日景玉王妃午后便精神不济,晚膳也不曾用过,半个时辰前翠珠去伺候洗漱的时候叫不醒王妃,还见了红,传了府医才知是有孕了。” 然而胡错杨因为体弱,夏天不敢用太多的冰,这几日天气闷热,中了暑气,这一遭下去母体和胎儿的情况都不太好。 萧若风揉了揉眉心,既白说皇嫂的身体最多只能坚持三年,若是有了孩子……“黄老可有说什么?” “太医们联手开了药,又为景玉王妃施了针,情况应当能稳住。之前景玉王殿下把天启城里所有名医还有不当值的几位太医都请去了,”霜却低声禀告道,“青王府似乎也在半夜请大夫,两边起了些冲突。” 青王府? 萧若风略微拧眉,“告诉暮初,等皇嫂情况稳定了再回来复命,另外你再去探探青王是怎么回事。” 霜却应声离去。 屋外,风雨大作,一道惊雷猛地从穹顶炸响,天启城某处仿佛破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倾泻而出,萧若风心头划过不安,他打开书房的门看着外头的滂沱大雨,雨水砸在岸边的置石上如同密集的鼓点,院内的青砖上遍地积水,和不远处的湖面仿佛连成一片。 强风袭过,所有烛火都在一瞬被扑灭了,劫川弓起了脊背,对着湖面发出了低低的呼喝。萧若风下意识地握住了昊阙的剑柄,一边目光留意四周一边朝主卧的房门行去。 刚走到房门口,屋内的烛光又倏地亮起,在夹杂着雨水的黑夜中散发出暖意。萧若风顿时收了剑推门进去,“既白?” 锦帐边,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肩后,东方既白一边用力揉着额角一边安抚着腿上惶惶不安的凌珑,被气息惊醒的雄狮们在床边辗转踱步,看着很是烦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9 02:18:49~2023-08-10 18: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0瓶;野人没m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青王之死 ◎这蛟龙之乱算是结束了,可天下之乱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萧若风关了房门快步走到她身边,见她脸色不是很好连忙伸手替她揉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外面有臭虫的味道。”东方既白深吸了口气,“劫海没飞回来吗?” “还未。”他握住了她发凉的手,“要不我派人去找?” 东方既白摇摇头,“那青王怕是要死了,躯壳一毁,魔蛟的残魂就会跑出来,国师的阵法不知道有没有用,我想去看看。” 萧若风看着外头极不寻常的雷雨,“外头雨大,你有孕在身,我已经让霜却去青王府打探了,过一会就有消息。” 她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抿了抿唇,“行。” 他扶着她起身走到屋檐下,斜风吹来的雨落在身上像被砸了石头一样疼,伞根本撑不住,萧若风把她护在怀里,远望着王府里一个个伫立的黑影,那是披着蓑衣的侍卫,“方才兄长派人来请黄老,嫂嫂怀孕了。” 东方既白愣了下,脑海中霎时浮现诸多不解,她惊讶地看着萧若风,见后者确定地点头,她问道:“情况可还好?” 萧若风叹了口气,将暮初送回来的消息同她一说,她隔着肚皮摸了摸悄悄翻身的儿子,思忖片刻道:“皇嫂底子不好,这时候怀孕,不管保不保得住对她而言都是生死关头走一遭,且以她的心结而言,若是这个孩子留不下来,怕是会跟着孩子一起去。” 这一点,萧若风也想过,“兄长请了诸多名医,也不知嫂嫂能不能平安度过。” 有孕本是喜事,可这事放在如今的胡错杨身上,总叫人无法满心欢喜。 听着他的忧虑,东方既白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问我能不能帮皇嫂保住这个孩子?” “若是以往,我兴许央你去替嫂嫂安胎,如今……”萧若风垂眸看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再过几个月凌尘就要出生了,你先顾好自己,若黄老也束手无策再做其他打算。” 第276章 她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既知嫂嫂怀孕,不论好坏也要上门探望一番,今夜过去的确不方便,明天雨停了我会去瞧瞧的。” 萧若风反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去。” 夫妻俩等了一炷香,便见一道飞驰的黑影掠过湖面,顷刻屋檐下便多出一个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狼狈少年,衣服吸饱了水光是站着都滴滴答答落个不停,暮初抹了把脸,拱手回道:“殿下,景玉王妃的情况暂时稳定,但御医说孩子随时有可能保不住且危及王妃性命,王妃坚持保下孩子,是以景玉王殿下还在拿主意。” 和所料的不差,萧若风轻拧着眉点了点头,“青王府如何?” 暮初望了一眼身后风雨飘摇的夜,“霜却还未回来,之前安插在青王府的探子也不曾回禀消息,情况未知。” “你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萧若风看着他被雨水打得发白的脸,“让厨房多煮些姜汤,分给今日值夜的侍卫,别忘了你自己和霜却的份。” 暮初咧嘴一笑,行礼之后便利落地朝厨房跑去了。 他走之后,东方既白眉心轻蹙地看着仿佛要天崩地裂的雷雨,“魔蛟残魂的气息外泄,王府纵横的巷子附近多被这不祥之气影响,今夜怕会有很多事情发生,天启城安生不了了。” 魔最擅蛊惑,何况青王府的位置就在这坐落着王府的街巷中心,不光是琅琊王府,景玉王府、落羽王府必然也受到了波及,不知有多少人会被鼓动出埋藏在心底的恶念和私欲。 “是安生不了了。”一道声音穿过风雨,紧接着一个头戴赤鬼面具的白发年轻人就拎着一个半昏半醒的黑衣少年出现在他们面前。 萧若风眉头一皱,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人,“霜却?” 姬若风随手一拧袖摆上的水,“青王死了。” 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唰的照亮雨夜,也照亮了赤鬼面具上的森森寒气,“府里的侍女小厮倒了一地,好像都陷入了某种梦魇,刚好看到这小子也倒在地上,就顺带拎过来了。” 东方既白皱了下眉,旋即便拎着裙子要出门。 “别去了,我去的时候国师已经在了,他还让我转告你,幼子微弱,你不能靠那里太近。”姬若风一棍拄在地上,舒了口气,旋即整个人脱力似的挨着墙根滑落,“该死的,那老头让我帮他点小忙,结果差点没把我一身内力吸干。” 东方既白下意识地扶了下肚子,的确,她如今怀有身孕,魔蛟残念脱离了青王的躯壳肯定会伺机再找一处,她腹中的胎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能冒险。 闻讯赶来的暮初一边派人把霜却扶下去一边帮忙架起姬若风让他坐到了花厅的圈椅上,姬若风靠在椅背上缓了口气,一口热茶下肚身体里那种空虚乏力的感觉方才好了一点。 “你怎么会在青王府?” “那附近负责收集情报的百晓堂探子超过十二时辰没有回讯,我趁夜探查一番,便进了青王府的院子。”姬若风想起自己所见,微微皱眉,“国师在青王府内布了很多道门阵法,我去时见他坐在阵眼之处,前方青王寝殿煞气冲天,靠近便觉头晕目眩。我在近处望了一眼,青王的尸身就横在寝殿门口,奇形怪状,身上还裹着黑气。” 东方既白给霜却把脉回来,冲萧若风点了点头,示意霜却无事,后者松了松神,“青王若是死了,那魔蛟……” 姬若风不语,水患背后乃蛟龙作乱的消息百晓堂自然有所了解,不过当真从萧若风口中听到有关的字眼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国师布的阵法有封魂锁魄之效,只要截住了出逃的魔蛟残魂,明日天一亮它就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东方既白淡淡地说,“既然国师亲自守阵,那就不用忧心了。” 事情还未展开详说,暮初便递了消息进来。 此前萧燮突发恶疾青王府满城求医和景玉王府起了冲突,青王府的下人拿了令牌冒雨进宫求见贵妃娘娘,如今贵妃的贴身宫女带着太医正在出宫的路上,怕是很快就会知道青王的死讯。 萧若风攥紧了手指,“青王之死旁的原因不说,贵妃定会直接怪到兄长头上,此事后果严重,我得和兄长知会且商议应对之法。” 东方既白目送萧若风冒雨出门,看着电闪雷鸣的夜空眉心不自觉拢起,浑身湿哒哒的劫海长鸣一声穿过风雨,它叫声急促地和东方既白说话,说的也是青王府里的变故,猛兽们纷纷朝她靠近,她叹了口气,真的要变天了。 次日,雨过天晴,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干净得看不到一丝阴霾,齐天尘盘坐在地看着面前最后一缕消散的黑雾,闭上眼长舒了口气。 这蛟龙之乱算是结束了,可天下之乱却才刚刚拉开序幕。 青王暴毙的消息传开,太安帝罢了早朝,下令礼部料理青王的后事,承受丧子之痛的贵妃跪在帝王寝宫前哭求,一字一句皆是斥骂三皇子萧若瑾为一己之私不顾手足延误了萧燮的最佳救命机会。 萧若瑾一早便进宫请罪了,此刻亦是跪在寝宫门前,但无论是萧若瑾还是贵妃,太安帝都一概不见。 迟暮的帝王满脸疲惫地坐在靠椅上,目光呆呆地望着透过晨曦的朱红窗棂,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青王府上……都干净了么?” 一身白袍的齐天尘手捧拂尘行了一礼,“已无残留的魔气。” 第277章 太安帝颤巍巍地闭上了眼,长叹一声:“昨夜辛苦国师了。” 自萧燮回到天启的那个晚上,他就从国师口中得知了真相,堂堂萧氏皇子却被恶蛟附身,为保皇室颜面他将其圈禁在青王府中,又暗中命钦天监和禁军严加看守,可还没等解救之法奏效便等来了恶蛟将萧燮的身体彻底占据的这一天。 听着贵妃在外面字字泣血,他深吸了一口气,“燮儿的后事还要多劳烦国师,孤不想他死后还被邪祟扰了安宁。” “请陛下放心,微臣自当尽力。”齐天尘道。 青王府挂起了白幡,尽管有些权贵之家昨夜便收到了风声,但真的确证萧燮暴毙内心还是十分震惊的。 这青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南下平定水患是大功一件,可回来陛下非但没有赏赐反而将他变相圈禁在府中,这半年过去,居然暴毙了。 难道真的是恶疾?还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皇家秘辛?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偷偷议论此事,挂着琅琊王府锦旗的马车慢悠悠地在青王府门前停留了一下,东方既白掀起窗帘略瞧了一眼,青王府仍旧大门紧闭,但门前的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门梁上挂着白幡,门口站着一个个面容严肃的禁军,对着过往的一片落叶都是不许靠近的神色。 “昨夜贵妃的人带着太医来过,但在大门口就被禁军拦下了,直说了青王已死。”坐在她身旁的萧若风道,“看来父皇早就知道会有此事。” “萧燮这个儿子,是被你爹舍弃了。”她神色淡淡地说。 第164章 这讨厌的皇权 ◎他能感觉到东方既白不喜他这位兄长,特别是在和错杨关心亲厚起来以后,这次错杨意外怀孕,眼见着对他的意见愈发大了。◎ 萧若风闭了闭眼,换上任何一个皇子被魔蛟附身之后难以脱出,都会是这个下场,他也一样,天家无父子。 “那个贵妃怕是也知道一些,但她不可能去怨皇帝,你兄长这回怕是要被刁难一番了。” 他点点头,敲了敲车厢壁示意马车继续走,“兄长这回不能辩解,待事件平息,父皇会有所补偿的。” 青王的死因父皇知情,贵妃丧子胡乱攀咬,兄长无疑是撞到枪头上了,他越是保持沉默,越能激发父皇心底的愧疚。 马车行到景玉王府门前,萧若瑾还在宫中没有回来,萧若风扶着东方既白下车,一步一步缓缓进了门,暮初捧了一些补品跟在身后,他们是来探望胡错杨的。 到了正妃寝殿,兄长不在萧若风不好进内室,只让东方既白进去看看。 这个月胡错杨时常身体不适没有过多来往,东方既白看着大半个月不见完完全全瘦了一圈的胡错杨吓了一跳,翠珠引她进门的声响都没有吵醒她,眉心紧蹙睡得很是昏沉。 东方既白坐下之后直接把她的手腕拉出来诊脉,眉头不由拧成一团,翠珠见她如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娘娘,您可劝劝我家王妃吧,昨日御医说她身体不宜受孕,这头三个月更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可王妃坚持要留下孩子,还请琅琊王妃劝劝我家王妃。” 萧若风隔着帘子听到翠珠的哭声,不由紧张地问道:“既白,嫂嫂如何?” 东方既白轻吸一口气,起身拉着泪流满面的翠珠出门,外头候着的萧若风立刻上前来扶着她,她示意先到外面说话,二人便到了庭院里,刚好碰上闻讯而来的几位御医。 “生子凶险,皇嫂已经油尽灯枯了,经不起这般折损。”东方既白抿了抿唇,“但若只需要保住孩子,可有九成把握。” 黄老御医身后跟着的是现下还在太医院供职的两位御医,一人姓胡,一人姓张,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昨夜他们三人彻夜探讨,保下景玉王妃这胎也只有三成把握。 黄老斟酌着开口,“老朽以为,景玉王妃的身体不宜受孕,胎儿在母体中一日便会消耗母体的精气,为着王妃娘娘好,还是应该劝说她拿掉这个孩子。” 老御医的话昨夜萧若风来景玉王府时已经从萧若瑾口中得知了,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拿掉孩子再精心调理一番,胡错杨还能活上两三年,可怕就怕胡错杨接受不了。 萧若风夫妇在景玉王府坐了一个早上,胡错杨清醒了一个时辰,但用了药之后又很快睡了回去,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头三个月怕是要尽量躺着才能把胎坐稳。 临近午时,萧若瑾一身疲惫地从宫里回来,他在寝宫前跪了一上午,太安帝最终没有召见他,只是隔着门罚他禁足三月闭门思过,也算是让他避开了贵妃的追究。 一回府,萧若瑾便在侍卫的搀扶下步入胡错杨的院子,见弟弟和弟妹都在,略微正了正神色,“错杨呢?” “嫂嫂服了一帖药,又睡着了。”萧若风见他步伐缓慢,知道他在宫门前跪了一上午必然是受罪的,“兄长不若先让人帮你上药,以免双腿疼痛。” 萧若瑾摆摆手,“我先去看看你嫂子。” 说着,便迈步朝寝殿走去。 东方既白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目光淡淡地一扫萧若瑾的背影,心里的谜团又冒了出来,胡错杨在这个时候怀孕,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天启城,何成当铺。 一人披着黑色斗笠缓缓走进了昏暗的店铺内,当铺没有营业,只有两个年轻人,一人饶有兴致地转着一根巨大的判官笔,另一人无精打采地坐着。 第278章 来人声音尖细,看到他们的时候不由露出几丝轻蔑,“魂官飞离,魄官飞盏,天外天既然想合作,应该派四尊使来才对。” “怕是要让公公失望了,如今我们的四位尊使,除了身在天外天的无相使外,其他的人都已经命丧在那位东方姑娘的手里了。” 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笠下的人轻嗤一声,不等他说话,另一个无精打采的年轻人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北离五大监实力真正达到大逍遥境之上的不过浊清公公一人,我们三位尊使尚且能在那人手里撑过几个回合,不知浊心公公能坚持多久。” 披着黑袍的浊心当场一噎,提着判官笔的飞离笑了笑缓和气氛,“天外天和五大监都有想要达成的目标,而我们的目标都和同一个人有关,既然如此,合作并不是不可以,就看浊心公公的诚意如何了。” 青王暴毙的当天,景玉王府却传出了喜事,这此消彼长的趋势看得人心里唏嘘,青王的生母林贵妃每日咬牙切齿地咒骂,听闻胡错杨怀相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她大呼活该,继而又对着儿子的遗物不住哭嚎。 景玉王府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主母怀孕有所欢喜,反而日日沉凝,正妃殿里的汤药不断,几位受邀而来的御医更是直接住在了侧边的厢房里,以免胡错杨发生不测。 东方既白听萧若风说起,萧若瑾一直在劝胡错杨拿掉孩子,但胡错杨不同意,甚至把人赶出了院子,唯恐端来的药被他们换成落胎药,干脆连药也不肯喝了。见萧若风说着说着面色愁苦,事关胡错杨的性命,这真是让人两难的抉择。 “与其这么一天天地闹着,不如想办法把孩子保下,然后竭尽所能地在生产之日保皇嫂平安。” 萧若风揉了揉眉,“保下孩子便是弃嫂嫂性命于不顾,兄长如何舍得。” “那倒是别让嫂子怀孕啊……”她小声嘟哝一句,参比自己的师父师娘,感情淡了见面都很疏离,这么多年一直是分开住的,萧若瑾夫妇倒是让她费解,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胡错杨不是她师娘那样的人,和萧若瑾的地位、实力都差别太大了。 都是这讨厌的皇权。 萧若风听到了她的嘀咕,脸色也有些莫名,嫂嫂对兄长冷淡他也是知道的,但……总之他不好说兄长的房中事,这几日看兄长每日忧心懊悔,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夫妻俩正说这话,前头府上派人来请,说胡错杨想见她,两人对视一眼,旋即东方既白便搭着萧若风的手起身,命人套了马车去景玉王府。 到的时候萧若瑾正站在院子里,见他们夫妻俩进来刚和萧若风打过招呼,想再同东方既白交待几句,可后者眼风都没给他一个径直进屋去了。 萧若风在旁轻咳一声:“既白忧心嫂嫂,兄长莫怪。” 萧若瑾在皇室摸爬滚打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能感觉到东方既白不喜他这位兄长,特别是在和错杨关心亲厚起来以后,这次错杨意外怀孕,眼见着对他的意见愈发大了。 “……只盼着她能劝劝错杨。”萧若瑾喃喃道。 萧若风心想她来之前说的话,暗道这可能性太小了,“兄长,嫂嫂若是实在不愿,不如我们先和几位御医一起想办法把孩子保住,如今嫂嫂日渐消瘦,只怕小产对性命的威胁也是极大。” 萧若瑾失神地望着寝殿的房门,“我也想保,可是……” 寝殿内,东方既白进到里屋时胡错杨还醒着,见到她进来下意识便要起身,她快走几步把人按在床上,“怀相不好就别动了,看你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的,若是什么都不吃,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想保也保不住的。” 胡错杨眼圈一红,她双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也不想现在这样,我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可他们每个人都说这个孩子不能留,既白,你帮帮我,也救救我的孩子。” 东方既白再次给胡错杨诊脉,发现她这次的脉象比上一次不知差了多少,她余光一扫看见角落里翠珠端着的药,“那药是干什么的?” “是黄御医开的,给王妃养气的。”翠珠亦是眼眶红红的,“可是王妃不肯喝,怕里面下了旁的药。”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穴,“拿来,我尝尝。” 翠珠忙不迭地把药碗端到她面前,她低头嗅了嗅,分辨出里面的几味药材,的确是补药不假,对胎儿没有坏处,她浅尝了一口。 胡错杨见她喝了一口顿时脸色发白,“那药……” “不是落胎的,安心喝吧。” 翠珠流着泪把药端到胡错杨面前,“王妃,奴婢真的没有骗您,您快喝药吧。” 孕妇本就多疑,这下可好,若是连翠珠都不信,以后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0 20:15:47~2023-08-13 01:0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10瓶;野人没ma 5瓶;桑榆晚 2瓶;颩筝芣浍飛、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我就要这个孩子 ◎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但只要能够生下他,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愿意。◎ 兄弟俩在外面见翠珠突然疾奔出来吩咐厨房给胡错杨准备清粥小菜,想是她终于肯吃东西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萧若风看着翠珠的身影,轻声道:“若要嫂嫂安心,兄长需尽快下决定了,不然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折磨。” 第279章 萧若瑾捏了捏拳,“我……” 屋里,胡错杨紧紧地拉着东方既白的手,“既白,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你如今亦有孕在身,可我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前阵子我时常梦到第一个孩子,如今突然有孕,我想定是那个孩子又托生回到我肚子里,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既白,求求你帮我,帮我说服御医和王爷,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但只要能够生下他,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愿意。” 胡错杨虽然身体虚弱,但抓着她的手却极为用力,她目光里满是希冀地看着她,都说人死如灯灭,心死亦然,之前东方既白在她身上看到了心如死灰,如今得知自己怀孕,那盏灯似乎又亮了起来。 她垂了垂眼,旋即耳朵一动,朝着身后帘幔的方向看,只见萧若瑾正站在珠帘外,神色怔怔地望着这边。 胡错杨顺着她的视线,夫妻俩四目相对,她抿了抿苍白的唇,挣扎着想要起身,萧若瑾连忙撩开帘子快步走进来,“错杨!” “夫妻十几载,我也没跟你求过什么,”胡错杨红着眼一句一顿地对着他说,“我就想要这个孩子,好不好?” 留下孩子,放弃她的性命。 被放弃的哪是她的命,是她决意弃他而去了。 东方既白微微侧过身,悄悄地退出了里屋,帘帐外,萧若风见她出来便上前扶住了她,低声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 萧若风见她神色不好看,于是扶着她出门到外面透气,“若是不舒服我们先回家,嫂嫂的事情我来安排。” 东方既白皱着眉,像是在思索什么事,仍旧用摇头回答了对方。 萧若风见她出神,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石桌旁坐下,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等着她回神。 屋内忽然传来瓷盏摔碎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只听得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萧若瑾神色很差地走了出来,他连忙起身,“兄长,嫂嫂她……” 东方既白听到动静回过神来,亦看着面如菜色的萧若瑾。 萧若瑾摆摆手,“我需要静一静,午膳就不留你们了。” 东方既白再进门的时候,翠珠正蹲在地上清理碎裂的瓷片,胡错杨面容悲戚地躺在榻上,眼前人影晃动,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是谁,只低低地问道:“为什么……” “以你现在的身子,把孩子拿掉所面临的风险更大,黄御医他们不敢给你开落胎的药,翠珠送来的,嫂子放心用吧,都是对身体好的。” 听出东方既白的声音,胡错杨从恍惚中脱出,眼底泪光点点,她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怅然道:“哪怕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的,这些年的力不从心不是假的,我很清楚我如今的情形,但更因如此,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平安来到这个世上,替我好好活下去。” 夏日落幕,琅琊王妃的月份大了,不爱动,又回到了以前足不出户的状态,只偶尔会应景玉王府的邀请去看看妯娌。 萧若风休沐的日子就坐在院子里倒腾几块木料,东方既白就坐在葡萄藤架下一边吃着现摘的葡萄一边看她夫君做木活。 “你还会做这个?”第一眼看到他在锯木头的时候她是非常震惊的,看他那熟练的样子完全不像门外汉。 暮初笑嘻嘻地在旁一边帮工一边帮腔,“王妃不知道,咱们殿下当初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可是改良了好一些床弩和战车,那时候研究了大半个月呢,现在就做几个小玩意儿那是手到擒来的。” 东方既白挑了挑眉,看着卷起袖口认真修着凹槽的萧若风,越看越觉得满意。 琅琊王殿下将几块零件拼装好后,抽空回了眼那道亮晶晶的视线,冲她笑了笑,低头继续拼装这张小床。 既然是小床,当然是给儿子用的。 小床做好以后,一群大猫小猫围了过来,这个蹭一下那个碰一下,可以左右摇晃的小床荡来荡去,荡到一定高度就会被卡住降下来,倒不用担心它们忽然没个轻重。 萧若风满意地点了点头,挨个揉了揉猫脑袋,示意暮初拿下去先放着,等回头做几个小玩具再一起拿去刷漆,刷了漆还要放上一段时间去味,在孩子出生前铁定能用。 东方既白勉强当一回贤妻给辛苦了一天的夫君倒了杯茶,“怎么这么早开始做这个?” “我休沐的日子不多,能做就提前做了。”萧若风端起茶抿了一口,再者,他不确定既白生产的时候他还在不在天启。 东方既白揉了揉紧实的肚子,“皇嫂最近怎么样了?” “气色还是不太好,加上害喜的反应很大,一闻药味就吐,黄老说药补不如食补,兄长便派人找了专做补膳的名厨,这几天再看看效果如何。”萧若风看着面色红润的妻子,幸好他的既白怀孕到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希望凌尘将来出生的时候也懂事,不让既白受罪。 远见霜却朝这边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沓公文,前线的军报和各地的密报可不管萧若风今天休不休沐,日日不断地往府里送。 萧若风拣着要紧的信函先拆了,剩下的让霜却送进书房,北境如今已经有不少小规模的战役,但是说来也奇,北蛮的铁骑像是打游击似的,行动得毫无规律,没有大规模的作战,而是分散着兵力不断骚扰边境。 见萧若风的神情有些费解,东方既白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第280章 “琅琊军和二师兄出征数月,两军交锋,虚虚实实,北蛮的举动和以往举兵南下的行径十分不同,显得颇为可疑,断云寄信回来询问我的意见。” 北离陈兵边境自然是不怕蛮族来袭,可蛮族这个打法却多多少少叫人有些烦躁了。 假若北蛮只是佯攻,那他们必然在等待一个时机,是什么时机呢? “南诀也迟迟未动,他们在等什么……”他喃喃道。 如果双方同时大举进攻,北离国门一破,兵临天启也不过弹指之间。 东方既白好奇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怕你?” 琅琊军去了北境,但萧若风没去,他既然要防着南诀,南诀也必然能想到他不去是等着应对南诀可能的出兵。 萧若风失笑,摇头道:“我少时从军,虽然卓有功绩,但还不至于让两国国主害怕到不敢派兵出征的地步。若说畏惧,还不如镇西侯爷……” 他停顿了一下,镇西侯有二十万破风军,且麾下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他们不听从朝廷的差遣,只听镇西侯一人的命令,父皇畏惧镇西侯的军权不是没有道理,南诀和北蛮自然更是畏惧这位杀神。 “他们会不会……想先除掉镇西侯?”萧若风若有所思地问自己,镇西侯是父皇的心病,若想扳倒他,朝中必须有人助力,主动站出来做父皇的刀。 可如今的北离朝堂太混乱了,谁会去做这把刀?青王在的时候青王是最可能的,如今青王死了,那剩下的……落羽王? “镇西侯我看不是那么好除,你爹想动他,怕是会引火烧身。”东方既白伸出三根指头,“到时候就是三面告急了。” 萧若风摇摇头,“可有人就是想要这北离乱起来,他们心中没有家国天下,只有自己想掌握的权势。” 数千里外的深山,两个白衣少年在火堆旁围坐着烤刚打回来的猎物,其中一人衣衫已经有些破损了,面色冷峻得像一尊冰雕,另一人倒是仍旧光鲜亮丽,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 叶鼎之凝神细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片刻之后睁眼看到方子游两眼放光地盯着肉,不由一阵无言,“我们现在在逃难,你倒是一点不紧张。” “嗐,有什么紧张的。”方子游举着烤肉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以前我不小心惹了一窝海盗,十几艘船的贼寇追着我打,现在这些都是小意思。” 见少年郎轻松写意的模样,叶鼎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比东君还心大。” 方子游耸耸肩,“我们东海方家的人,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他们几天前还在南诀,那天晚上忽然有个模样甚是漂亮的姑娘来找叶鼎之,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方子游以为是叶鼎之的风流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和叶鼎之就被满城通缉了,成了北离的细作。 他们东躲西藏地回了北离,没几天那漂亮姑娘又来了,再次和叶鼎之不欢而散之后北离的边城一夜之间贴满了告示,说他们是南诀的细作。 这风流债的劲头有点猛。 第166章 出来玩的 ◎这叶大哥背负着家仇,前不久又死了师父,好像现在跟他提自在两个字,有点强人所难。◎ “此处是边境,天外天行事肆无忌惮,看来早有勾结,也许过不了多久北离和南诀就要打仗了。”叶鼎之沉声说道。 方子游挠了挠头,“那我们要不要回天启给姐姐和姐夫报信啊?” “不用。”见方子游愣愣地望着他,叶鼎之又解释道,“萧若风既号称算无遗策,南诀的这点动静他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叶鼎之想了想, “这里地处西南,我们可以去雪月城,之前东君和司空兄弟说他们在那里修行,我们先去那里找他们。” 两人踏上前往雪月城的路,两三天后萧若风就收到了他们被两国通缉的消息,拿给东方既白看的时候她忍不住嗤笑,“连中原人都不是,还细作。” “消息上说他们朝雪月城去了,许是去找小师弟和司空兄弟,但我之前听说他们一个去了东及海练枪一个回了乾东城,连师父都不在雪月城里,怕是要白跑一趟。” 东方既白仔细看着萧若风收到的线报,“天外天的人又找上叶鼎之了,他们可真是贼心不死。” “说起这个,我前几日翻到,北阙皇室有一门武功,名为虚念功,非先天武脉之人不可习得,天外天四处搜寻先天武脉的人,许是和这虚念功有关系。” 东方既白不解地问:“北阙的武功,他们为什么要找外人来练?” “这个……就要问天外天了。”萧若风沉声道。 她略一思索,“现在城里还有天外天的人么?” 萧若风摇了摇头,“姬堂主跟我提过,一个月前还有重要人物出现过,但那之后就不曾见到踪影,应该已经离开天启了。” 他看向不见焦躁的东方既白,“子游和叶鼎之遇到了麻烦,你看着一点都不紧张。” “年轻人嘛,总要被追着撵几回,凡事都有我去撑腰,他们怎么成长得起来呢?”她打了个哈欠,“他们两个武功摆在那儿,打不过肯定跑得过。” 他们蓬莱的轻功,没那么容易被追上。 可不是,叶鼎之和方子游两人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在西南道蹿了几圈,愣是把天外天的人甩没了影,叶鼎之看着飞掠在前时不时欢呼几声的方子游,托他的福,眼下他们虽然被人盯上了,却不像是逃难,反而是出来玩儿的。 第281章 他顿了一下,旋即想道,他们本就是出来游玩的。 “崖岸穿云卷怒涛,清风三尺削蓬蒿。古来侠客俱已矣,天下谁人共萧骚!”方子游撑伞一个旋身便掠出去十几丈,黑色的海雕伸开翅膀跟着他一同滑翔,“什么天外天,我可是从天尽头来的,整个中原大陆都被海水包裹其中,我堂堂东海小霸王,才不怕这种毛贼。” 叶鼎之撑伞前行的步伐还不算熟练,他手里的伞是师父雨生魔的遗物,伞面是恶龙罩,伞柄内藏玄风剑,雨生魔重夺南诀第一高手的头衔之后殒命,师父的四大家奴找到了他并将这把伞送到他手上。 “子游兄弟,你慢点。” 方子游闻声放慢了速度扭头看向缓缓跟上的叶鼎之,“叶大哥,你这九霄踏云步还是不够快啊。” 叶鼎之苦笑道,他们打小就练,自然是比不上的。 “既白姐姐说你是天生武脉,不管学什么武功都是极快的,这九霄踏云步不算难,关窍就在于……”方子游眼皮子跳了跳,“自在。” 这叶大哥背负着家仇,前不久又死了师父,好像现在跟他提自在两个字,有点强人所难。 “我知道。”叶鼎之点了点头,眼见身后没了动静,他干脆跳到地上朝前走去,“之前在茶肆里喝茶的时候,我听到路人说青王死了,官府也发了通告,想来不会作假。” 方子游也跟着落地,“那不挺好,这仇就算报了。” 报了吗? 并没有,叶家灭门一案的背后,太安帝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且只要谋逆案一日不推翻,他就得背负叛臣贼子的罪名隐姓埋名地活着,他的父亲,北离的军神,也要戴着污名长眠于地下。 “天外天的人想要我帮他们救出闭了死关的北阙旧主玥风城,等玥风城出关之时,蛮族铁骑便会真正举兵,到时天外天三十六宗族也会集结南下,虚念功大成的玥风城拥有不逊色于学堂李先生的绝世武功,北阙以武立国,宗门之人都是能以一敌千的高手。” 方子游听着吃惊,学堂李先生他虽没见过,但他也听过,连阿姐也说遇到李先生她不是对手,那万一这什么玥风城出来了,岂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横扫北离? “叶大哥,你可不能帮着他们救啊。”方子游瞪着他,“这人一出来就要打仗,北离这么多百姓可都要遭殃了!” 叶鼎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虽然痛恨萧氏皇族,但我还没有把几千万的黎民百姓牵扯到恩怨中来的想法。”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许有。”方子游用力地点点头。 叶鼎之轻笑一声,这傻小子,心思倒是和东君一样单纯,人心最是复杂,哪能这么容易就确定以后呢? “走吧,前面应该就快到雪月城了,我们得写封信给师父,让她和九殿下心里有数。” 夏末秋凉,越临近秋收时节王府里的气氛便越凝重,北蛮再怎么佯攻,秋收之后肯定会发兵,蛮族铁骑南下就是为了掠夺过冬的粮食,越到这个时间时局便越是紧张。 叶鼎之寄了信回来,说了一些天外天在他面前透露的消息,北阙旧主为了练虚念功陷入死关,南诀和北蛮或许都在等这个人出关,而天外天屡次说服不得,情绪也已经十分急躁了。 萧若风安慰她道:“你安心,我之前让人转告他们,如果西南不太平,可以去乾东城找东君。以叶鼎之的身份,镇西侯绝对会保护他们的。” 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她生完这个小崽子就去把天外天给掀了。 见她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萧若风哭笑不得地覆上她的手背,“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你别乱来。” 怀孕的时候纵也就纵着她了,但月子不坐好是会落下病根的,他可得把她摁住了。 拐角处有人同暮初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暮初匆匆上前来和萧若风禀告道:“宫里有变。” 萧若风神色一肃,看向东方既白,后者点了点头,他便起身跟着暮初去了书房,“说吧。” “宫里的线人传回来消息,陛下似乎有意要给您赐侧妃。”暮初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外面,特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萧若风脸一沉,“谁提的?” 父皇这些年并不管他们这些儿子的家事,定是有人在旁说了什么才叫父皇起了心思。 “是丽妃娘娘。”见萧若风一脸莫名,暮初继续低声道,“丽妃是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姐,她有一侄女年前和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定了亲。” 萧若风抿了抿唇,“我知道了,这件事别和既白说。父皇若真有意赐侧妃,会传我进宫去的。” “属下明白。”给暮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东方既白面前提这个事。 萧若风想了想,“你去替我找一样东西。” 没过几天,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落水被督察院右督御史的小儿子救上来的事情闹得天启城沸沸扬扬的,被救上来的嫡小姐苏晴气得脸色当场发白,对着救了人还有点不好意思的年轻公子狠狠地甩了个巴掌,在众人的哗然声中忿忿离去。 远处的茶楼上,萧若风放下掀起一角的窗帘,暮初在旁不满地说道:“这苏尚书家的姑娘也太不知礼数了,人家好心救她她不道谢就算了,怎么还反手打人耳光。” 幸好这人不是他们的主母,他们可不待见这样的王妃。 第282章 萧若风则是在想,督御史和礼部尚书同属正一品官员,两人算是门当户对,且他们家教严明,出了这样的事不日定会派人登门求娶。 暮初看着那年轻公子低头离去,有些替他打抱不平,“亏殿下翻了那么多青年才俊的名册给这苏小姐找夫婿,我看殿下当初就应该找个街头乞丐,叫她哭都没地哭去!” “若是乞丐,礼部尚书暗地里动些手脚就能叫人死得不明不白,总得找个苏家拿捏不了又会动心的人。”萧若风叹了口气,“督御史夫人这么多年能将后宅管得服服帖帖的,手段可见一般,而且这位是幺子,嫁过去之后上面还有诸多妯娌,也不算好相与。”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督御史家的小儿子至今亲事都还没着落,如今有了一桩送上门的婚事,又是如此门当户对,肯定会打主意的。 暮初仔细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哪一边,“万一苏家不愿嫁女呢?” “他们会的。”萧若风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就冲今天这一巴掌,得罪御史,没有好处。” “把这苏小姐嫁出去,殿下也算是少了一个情敌,啊不对,是王妃少了一个情敌,啊也不对,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3 01:02:33~2023-08-14 02: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醴岁月 9瓶;桑榆晚 3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有求必应的菩萨 ◎路过的人一想琅琊王妃这么深居简出的人自打怀孕以后已经去了两回云居寺了,看来对一举得男势在必得。◎ 萧若风斜了他一眼,“宫里的事,打听得怎么样?” 暮初闻言正色道:“陛下久不入后宫,那日是掌印监提议去御花园赏秋,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丽妃娘娘。” 掌印监,浊心公公。 五大监自从浊清死后,低调了一阵又开始活跃起来了……萧若风抿了抿唇,“百晓堂此前说五大监私下寻过兄长,这消息可属实?” “这……”暮初有些为难,“殿下,两座王府的侍卫和探子都是从一处出来的,大家都认识,属下要是探了,景玉王爷说不定就知道了,您确定……要属下去吗?” 萧若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之后,“先盯宫里。” 天启城的皇宫分前殿和后宫,前殿两旁还有偏门三十二房,在西边十六房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其中,四周没有灯烛黯淡无光,他一身黑袍仿佛和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门前一阵细微的落地声,有人跪地低声禀报了宫外发生的事情,老人的面色微沉,他抬手挥了挥,禀报的影卫顿时退回暗处。 “看来我们的琅琊王殿下也是手眼通天啊。”一身紫衣的太监慢悠悠地踱进来,“或许我们暗中的动作也瞒不了他。” “百晓堂的人在背后帮他,他知道点什么不足为奇。” “学堂李先生,琅琊军,百晓堂,还有诸多江湖势力的认可,加上那位武功绝世的王妃,相比起来,萧若瑾可不知逊色了多少。”太监啧啧两声。 “萧若风没有野心,但萧若瑾有,要坐那个位置,没有野心和狠心是坐不长久的。” 做皇帝,心要够狠,譬如如今龙椅上的那位。 太监冷笑两声:“就是不知道我们未来的皇帝陛下能不能狠下心对他的亲兄弟动手。” 入夜,景玉王府的书房里亮着灯。 胡错杨的胎相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许是东方既白的话给了她定心丸,这一月她按时用药和补膳,害喜的反应有所减退,人的气色终于好转起来,只是她还是不大爱见萧若瑾。 想到那时胡错杨说的话,萧若瑾便不由闭了闭眼。 “王爷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王爷也不会给,这些年看着王爷越走越远,可我却怎么也追不上。王爷不觉得累,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而我累了,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王爷,放过我吧。” 回想夫妻十几载,情浓之时的记忆犹在昨日,也不知从几时起变成了相敬如宾,客气平淡的场景,是从他第一次纳妾开始,还是从他和错杨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开始? 他的唇角微微一扯,旋即揉着额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景玉王殿下这多愁善感的,可不像是要谋夺大位的人。”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帘幔后传出来,继而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灯下。 萧若瑾神色一紧,看清来人后才微微松下心神,语气颇为平淡道:“浊心公公。” 浊心笑笑,装作没看到他脸上的平淡,“天启如今的局势瞬息而变,留给殿下悲伤春秋的时间可不多了。” 萧若瑾瞥了他一眼,“公公何出此言?” “琅琊王妃,再过两个多月就该生产了。” “所以?”萧若瑾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好端端地提起弟弟的孩子做什么? “算上坐月子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浊心不紧不慢地说道,“琅琊王殿下曾经和王妃许诺,最快半年便会带她离开天启回到东及。” 萧若瑾一愣。 浊心见他这模样就知萧若风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这还是二人成亲之前的约定,若不是琅琊王妃突然怀了身孕,这会儿他们早就已经离开朝堂了。” 第283章 萧若瑾抿紧了唇,“此事,若风从未和我提起,公公从何而知?” 浊心的笑容有些微妙,“许是只有殿下不知情了,琅琊王的那些兄弟,琅琊王府的贴身侍卫,甚至还有陛下,以及您的王妃,都知道这件事。” 萧若瑾袖袍下的手指微微攥起,“公公休要胡言,若风不会向我隐瞒这么大的事。” 浊心哈哈一笑,笑声有些刺耳,“殿下莫要天真,琅琊王如今成了家,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小家的,即便殿下和琅琊王过去关系如何亲厚,终究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何况隔着两座王府的高墙。我名浊心,自然知道人心最不可定性。” 见萧若瑾脸色难看,浊心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当初还是九皇子的琅琊王进宫请旨赐婚,虽有先前学堂李先生的话做媒,但陛下还是没拿定主意,是九皇子在御前跪请,说他此生无意权势,不求高门贵女,只求将来能带着妻子江湖远游。” 他啧啧两声,“陛下当初听了可是气得把御批的朱笔都摔断,殿下要知道,陛下向来属意九皇子,那时候九皇子说这话是真叫陛下气得只想把人撵出宫去。” 属意九皇子。 萧若瑾的脸色变了又变,脑海中只觉天崩地裂,一瞬间什么都乱了。 又过两日,太安帝早朝结束以后叫萧若风去御书房提起纳侧妃的事,“你媳妇快临盆了,也不叫你现在就娶侧妃进门,选中了人家三书六礼要走好些日子,最快也要半年以后。” 萧若风一听这话便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答应过既白此生只娶她一人。既然已经许诺,不可违背誓言。” 隔着御案,太安帝沉沉的目光落了下来,“你不娶?” 萧若风垂首,“不娶,还请父皇恕罪。” 太安帝停顿片刻,“此事孤昨日问过瑾儿,瑾儿是同意的。” 萧若风抿了抿唇,“父皇和兄长都是为儿臣好,但儿臣此生一人足矣。” 太安帝眯眸审视着这个儿子,许久之后没说这侧妃到底是纳还是不纳,只叫他先出宫去。 马车上,萧若风脸色沉凝地想着太安帝的话,昨日父皇的内侍去了景玉王府,兄长对此并未提起什么。 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先将这件事情放着,继而仔细琢磨起太安帝的态度来,今日他虽然表了态,但是父皇最终也没个准话,他总觉得父皇看他的视线颇有深意,仿佛侧妃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连几天,东方既白觉得萧若风脸上的心事一日重过一日,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发现他一个人坐在窗前出神,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白天的时候她问霜却,“萧若风最近遇到什么难事了?” 霜却想着暮初的再三警告,一板一眼地说:“没有。” 东方既白瞅着这个面瘫小孩,瞅得他平平无奇的表情出现一丝皲裂,他铆足了力气憋出三个字,“真没有。” 她微微一笑,霜却的脑门突突一跳,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是你现在直接告诉我,还是等萧若风回来我揍他一顿让他说,你选吧。” 霜却的脸倏地黑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自家王妃七个月大的肚子,好吧,这种事情不分王妃怀不怀孕,只分她心情好坏。 他垂下头,“陛下想给殿下赐侧妃。”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就这?” 霜却也愣了,脸上写满了三个大字:不然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自打萧若风把霜却派到她身边,他见到萧若风的时间还没她多。 东方既白想了想,“今天天气不错,出个门吧。” 琅琊王妃的车架慢悠悠地走出定安街,没有拐弯去景玉王府,而是像是上街遛马似的朝云居寺去了。 路过的人一想琅琊王妃这么深居简出的人自打怀孕以后已经去了两回云居寺了,看来对一举得男势在必得。 百晓堂,听着铁面官递进来的消息,姬若风赤鬼面具后的脸一抽,这是专程出来找他的,他要不要去? 那夫妻俩每次找他都是麻烦事,没完没了的,还都跟朝廷有关。 想了想,他决定不去,堂堂百晓堂堂主,不能像个小厮一样呼来喝去。 半炷香后,铁面官再朝内堂里看,呵,人影都没一个。 怎么能叫小厮呢,有求必应的那叫菩萨。 东方既白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马车不敢走得太快,慢悠悠地到云居寺的时候,长着鬼脸的菩萨已经坐在上次的凉亭里喝了两盏茶了,就算戴着面具她都能感觉出一股子怨气。 “巧啊,姬堂主,你也来求子啊?”她笑眯眯地说。 姬若风差点没被一口茶呛死。 东方既白打量他一圈,“我看姬堂主英年白发,眉眼下垂,鼻梁低瘪,人中无须,有些阳气不足,是生女儿的面相呢。” 他下意识一摸脸,却摸到了自己的面具,旋即就意识到她是对着这鬼脸说的,真是说了个鬼,“你三番两次来云居寺找我,也不怕萧若风误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4 02:48:30~2023-08-15 00: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 15瓶;zlw、lacul、47863218 10瓶;那颗星星 8瓶;晴天 2瓶;霜源雪焰、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4章 第168章 心照不宣 ◎执掌天下是兄长此生最大的梦想,我会帮他达成这个愿望,至于兄长怎么对我,我并不在意。◎ “你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东方既白施施然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揉了揉腰,“我喜欢听话懂事的。” 姬若风把听话懂事四个字往萧若风头顶上一戴,脸颊的肌肉抽搐到僵硬,萧若风和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见姬若风僵在那里像被雷劈了一样,她还没说什么,就见他起身朝外走,“你干嘛?” “当然是不要太听话。”姬若风扛起无极棍就走。 东方既白抬脚把旁边的石凳踹了过去。 人影一闪,姬若风大马金刀地坐在凉亭边缘的长椅上,“说,什么事。” 东方既白瞥了眼又退到远处树下的霜却,“萧若瑾最近在干什么?” 就知道她要问,姬若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朝她丢过去。 东方既白手指一划,薄薄的纸片如落叶般落到她掌心,她看完后轻轻挑眉,随即指尖内力一弹,纸片顿时碎成齑粉。 “喂。”无极棍点了点地,“百晓堂的消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次就算了,三番两次那可是要收钱的,百晓堂的消息从来不白给。 “行。”她笑笑。 回去的马车上,东方既白一直在思索什么,直到马车进了琅琊王府,在主院外停下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劫海飞了过来,缓缓收拢翅膀停在车架上。 她摸了摸它的脑袋,“凌霄不在身边是不是没人陪你玩了?” 劫海不明所以地扭了扭头。 “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她用唤灵术吩咐了它几句。 琥珀色的雕瞳转了转,唰的一声张开翅膀飞上了高空不知去向。 东方既白不紧不慢地走回主院,走到半路的时候扭头问霜却:“之前我和萧若风成亲的时候有没有人送过那种东西……” 霜却面露愕然。 半天之后,姬若风坐在天下百晓的牌匾下,看着面前摆着的玉观音,还是尊送子观音,面容扭曲得险些把面具挤下来,他抬手就想一巴掌把这玩意拍碎,铁面官在旁边幽幽地说:“这尊送子观音,市价少说一万两银。” 姬若风的手指抖了抖,最终还是握成拳砸在桌面上,这娘们…… 铁面官摇了摇头,转身回去和几位同僚继续梳理手中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报,半晌之后才像回过神一般感慨道:“堂主还是个年轻人啊。” 景玉王府,萧若瑾禁足未解,赋闲在家,皇子入六部磨练担的是虚职,除非太安帝指派任务下来,因而他不上朝也无要事,但萧若风除外,可见太安帝的器重。 他虽出不去王府,但王府的其他人进出并无限制。 一个黑衣侍卫几个闪身之后出现在了萧若瑾的书房内,向他递上一份密报,“宗主派人前往青州,的确查到琅琊王殿下有一处私宅,没有主人,只有一些看管库房的侍卫和签了死契的下人。据传从一年前开始这座宅子的人就在各地购买囤积货物,皆为出海之用。” 萧若瑾面色僵硬,他接过密报速速浏览了一遍,指尖微微用力,一年前,这么早就…… “殿下,还有几个影卫留在那里,宗主问您,需不需要处理了?” “你先回去吧。”萧若瑾道。 影卫抬头,见萧若瑾的脸上满是挣扎,垂下眼,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在他快要走到房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伪装成劫匪,做干净些。” 脚步一顿,影卫转过身,又行一礼,随后快速消失。 萧若瑾颓唐地坐回太师椅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呢……” 错杨是这样,若风也是…… 萧若风这日回府的时候已经知道既白出门去见姬若风的事,“怎么突然去寻姬堂主?” 东方既白轻轻地揉着腰,语气随意地答道:“最近看你心事重重的,就去问些你不想过问的事。” 萧若风双唇不由紧抿了一瞬,随后在她身旁蹲下来,拿过靠枕垫在了她的腰后,垂眸道:“其实不用问。” 她歪了歪头,“的确。” 他最了解他的兄长,不用问也知道他兄长会怎么做。 萧若风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望着前方波澜迭起的湖水出神。 东方既白想了想,伸手覆上他的头顶难得温柔地摸了摸。 片刻之后,他轻笑了笑,“你这像是在给劫海顺毛。” 她并不掩饰地点点头,“当初劫海觉得掠海见色忘兄把它撇下的时候我的确是这么安慰它的。” 话中有些许深意,萧若风没有细想,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 然而东方既白却抽出一只手来拉住他,“萧若风,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要记得,你的家在这里。” 萧若风顺着手的方向看着既白隆起的肚子,小小的凌尘许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掌温,隔着娘亲的肚皮轻轻靠近蹭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环过自己的妻子渐渐拥紧了她。 几天之后,萧若瑾不敢置信地问面前跪着的影卫,“失败了?” “是,那宅子隔壁住了个每日去海边练枪的少年,白天不好动手,夜里上门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给惊动了,我们的人还没靠近库房就被他翻墙拦路,全部打伤还被送了官。” 第285章 开什么玩笑,那全是影卫,护卫皇城的影卫,比禁军还要优秀数倍的影卫,被一个少年? 回话的人犹豫半晌,“那少年,细查身份是一个江湖浪客,但是半年前曾来天启参加琅琊王的婚礼,再往前曾在学堂大考之后入天启,和镇西侯独孙百里东君是至交好友,和琅琊王殿下还有琅琊王妃也算交好。” 萧若瑾脸色变来变去,一人之力就把影卫精锐打退,他这个弟弟,背后到底有多少高手? 青州的书信很快就飞到了萧若风的案头,因为没出大事所以没加紧急的记号,萧若风忙完一天的公务最后才看到信函。 他拆开封口看完里面的内容,青州的私宅遭了贼,管家把劫匪扭送到官府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影字令牌,那是独属于天启城影宗的标志。 他视线倏地一黯,许久,他捏着信纸在燃起的烛台上看着它化为黑烟。 “你不打算和景玉王摊牌么?”身后的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白发赤鬼面,手里的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掂着。 “兄长既然已经知道我打算离开天启,这牌摊不摊不重要了。”萧若风淡淡地说。 姬若风轻轻一哼,“这叫心照不宣,你是打算维持这份表面的兄友弟恭到结束吗?” “我知道兄长不会轻易放我走,与其时机未至就开始相互折磨拉扯,”萧若风垂了垂眸,“不如就这样到最后一刻。” 姬若风啧啧两声,“你还怕自己会被他说的什么话动摇么?瞧你这嫁衣做的,到头来人家还不领情。” 萧若风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执掌天下是兄长此生最大的梦想,我会帮他达成这个愿望,至于兄长怎么对我,我并不在意。” 只要他别伤害到既白和凌尘。 姬若风隔着鬼面具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名的人,多么无怨无悔的一个人,萧若瑾听信那些蛊惑之言猜忌他,真是蠢笨得可以。 不过萧若瑾那样的人变成现在这局面只是早晚的问题,只因他自己心底沟壑难平,不是今日也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牵引出内心的自惭形秽和不甘妒忌。 “行吧,你们兄弟情深的戏码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是来告诉你,最近江湖上杀手频频活动,其中不乏暗河的高手,我看这轨迹,多半是朝乾东城去的。” 萧若风心神一凛,“乾东城?” 姬若风耸耸肩,“杀手的嘴巴都很死,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是冲着谁去的,毕竟那里面的人,人头价值不菲的不在少数。” 次日,太安帝称病不出,罢了早朝,宫里却没有传出召见太医的消息,群臣议论纷纷,不知陛下是何缘故。 第三日,太安帝仍旧称病不出,今上年迈,早些年就有些体力不支,满朝文武都在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皇子们的动向顿时变得格外惹人关注。 可景玉王被禁足,落羽王是个无能庸才,宫门落锁谢绝探视,他也就缩在自己王府里不出门了,至于琅琊王,亦是没有出门。 午后,暮初得到外头的消息立刻转身进了书房,“殿下,御史台的左右都御史和副都御史都被叫进宫了。” 萧若风一拧眉,心里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没几天,大将军叶羽就被指谋逆入狱,满门灭族。 又一日早朝,太安帝已经三日没有出现,各大宫门除了禁军也不见其他人员出入,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午后太安帝下了一道旨,朝野上下皆惊。 镇西侯百里洛陈被指谋逆,指令御史台侦查此事,因百里洛陈多年平叛有功,暂不收监,但需应召入京,且随行之人不能超过十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5 00:41:54~2023-08-16 01:2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发谷的花花 11瓶;流醴岁月 9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两封圣旨 ◎陛下说,若殿下对这密旨的内容有异议也不是不可,密旨可以收回来,只是这儿还有一封,咱家就得一路宣过去了。◎ 圣旨一出立刻快马加鞭,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乾东城了。 景玉王府,萧若瑾听到这个消息惊得顿时坐不住了,“怎么回事?和镇西侯府结盟的事被透露出去了?” “属下不知。”书房里除了传报消息的侍卫,没有人回答他。 他下意识地想叫弟弟拿个主意,却恍然意识到萧若风有好些日子没来王府了。就算他如今被禁足,但太安帝没有下旨说不允许探视,萧若风以往就算再忙每日也会过来一趟,但这段时间…… 萧若瑾慌了。 琅琊王府。 萧若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不敢置信,“北境如今并不太平,父皇怎会在此时做出这种打压武将的决定?!” 百里洛陈是北离最有名望的军侯,更是杀神,若是动了百里洛陈,南诀必然会有所动作,父皇怎么可以…… 他努力定下心神,“父皇不会无缘无故在此刻做出这种决定,去查,把背后的人查出来!” 暮初领命出门,跨过门槛的时候刚好看到东方既白扶着腰慢吞吞地挪过来,连忙同萧若风禀告一声,后者疾步从书房走出上前搀扶,“怎么不在屋里躺着?” “听你突然高声说话,我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见他扶着自己像扶个摇摇欲坠的瓷器,东方既白有点嫌弃地拍了拍他的手,“我就这么走两步又不会摔,你信不信我现在扎个马步下盘比你还稳。” 第286章 早前还让她多动动,现在又巴不得她不动,多变的男人。 萧若风被她一句话怼得差点噎住,“好,夫人身体康健为夫自然最放心不过。” 刚来的时候还见暮初在,一句话的功夫人就没影了,想是办急事去了,“朝堂出事了?” 萧若风犹豫片刻,将圣旨的事情同她一说,东方既白想了想,“你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糊涂,说不定背后的人有什么让他动心的说法。” 冷静下来后的萧若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点点头,“所以我让暮初去查,父皇在决策之前宫门一直落锁,唯有禁军出入,同父皇提议的应该是宫内的人。” 虽然太安帝这些年一直有打压百里洛陈的想法,但他从来不会直接对镇西侯发难,如同当年的大将军叶羽,也是青王冲在前面做了他手里的刀。而如今青王已死,谁会替太安帝去做这柄利刃,谁有那个胆子? 东方既白看着天际掠过的飞鸟,“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宫里有嫔妃,有未成年的皇子,但他们不涉及朝堂,没有政治根基,做不出这样的事,那就是留在宫中的朝臣,禁军,五大监…… 萧若风一边思索着可疑的人物一边道:“有人想搅乱这天下,我觉得此事并不单单是诬陷镇西侯谋逆这么简单。” 午后,一个突然造访的人打破了琅琊王府的安宁。 身穿蟒袍的李公公笑眯眯地率人站在王府的正厅前,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前去接旨,视线敏锐地发现李公公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背后的随从手里也拿着一卷。 “李公公,好久不见了。” 李公公笑了笑,“琅琊王殿下安好。” 萧若风看着两卷圣旨,“父皇这是……” “陛下的心思咱家也不能猜,王爷,接旨吧。” 萧若风跪下听旨,东方既白是王府女眷,圣旨驾临自然要随夫君接旨,不过李公公看着她那肚子也不敢让她跪,“王妃站着便好。” 东方既白颔了颔首,“多谢公公。” “是陛下体恤。”李公公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旋即就将手里的圣旨直接递到了萧若风手里,后者一愣,他随即道:“这是密旨,陛下虽然命咱家来送旨,可咱家也不能看里头的内容,王爷自己看吧。” 萧若风心里一紧,接过圣旨后苦笑道:“李公公,这圣旨可有些烫手啊。” 李公公叹了口气,甩了甩拂尘,“咱家虽不知圣旨上的内容,但见陛下书写时可是眉头紧皱,思虑良久,不过……陛下说,若殿下对这密旨的内容有异议也不是不可,密旨可以收回来,只是这儿还有一封,咱家就得一路宣过去了。” 他指了指随从手里捧着的那卷,“一并拿过来给王爷过目吧。” 正厅里,闲杂人等悉数退了出去,萧若风打开了那卷密旨,里面的内容让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东方既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拨开了另一卷圣旨,眉头轻挑,“两个侧妃,啧啧,艳福不浅啊。” 只是此时萧若风无心和她说笑,攥着密旨的手指微微用力,甚至能听到咔咔的关节声响,她敛了敛神色,蹙眉望去,“怎么了?” “父皇已经命六百金吾卫在天启城外候着。”萧若风深吸一口气,“他命我今日出发前往乾东城,把百里洛陈从乾东城带到天启城的这个重任,父皇说唯有我能做到,来回只给三十日的时间,片刻都不能耽搁。” 东方既白愣了愣,“今日?乾东城?” 让他去押解百里洛陈? “我还在想这一次为父皇持刀的人是谁,不成想……”萧若风抿了抿唇,他看向东方既白手里的明旨,“原是在这里等着。” 诬陷镇西侯谋逆,还把琅琊王拖下水,这手笔可真大。东方既白在心底思量一圈,倒也想不出什么人,天外天若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当初的北阙也不会亡国了,至于那几个太监……百里成风和萧若瑾兄弟私下结了盟,他们既然想上萧若瑾的船,干不出这种搬石头砸脚的活。 除非,他们不是真的想上这条船。 她敛起思绪,望向自己的夫君,“你怎么选?” 接了密旨,萧若风说不定就成了带头诬陷镇西侯谋逆的元凶,以镇西侯的军威和声望,就算琅琊王曾经战功几何放在一代军神面前都是不够看的,还会因此背上骂名。 这接了明旨看似简单,但太安帝是笃定了他不会接的。 东方既白见萧若风拿了她手里的圣旨出去,不由叫住了他,“你要是觉得为难……” “镇西侯爷的事我另外想办法,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萧若风低声说完,便走了出去,将那卷圣旨交还给了李公公,“还请公公把这封带回去吧,本王会尽快启程,不叫父皇失望。” 她坐在正厅里望着那道青松一般的身影,肩膀一松卸了口气,她摸了摸还没出生的儿子,“你爹是不是傻,就算真娶进来受委屈的也不可能是我。” 萧若风领旨去乾东城,暮初和霜却两人分头帮忙收拾行李,这一路疾行不能有片刻耽搁,东方既白怀孕将近八个月,自然不会跟去,萧若风在书案边一连写了好几封信安顿之后的事,她就在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默默地看着。 待到最后一笔墨迹干涸,萧若风把几封信装好交给侍卫传出去,他来到东方既白面前,“既白。” 第287章 “不用担心我什么,你安心去就是。”离别在即,她倒是很平静,“比你一早想的要好,我还怕你去跟南诀打仗,那可真是半年都不见得能回来,更赶不上凌尘出生。现在不过是一个月内跑个来回,凌尘还能在肚子里待着等你。” 萧若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天启这边的事我托给姬若风调查了,他有什么线索会同你说,你拿主意就好。” 东方既白望着他,那双蓝灰色的眸子格外安静,就像夜色下静谧无波的海。 她问:“镇西侯可会反?” 萧若风抿了抿唇,“不会。” 百里洛陈虽杀神之名在外,但心中装的是北离百姓,谋反的事,他不会做。 “那我就放心了。”她点点头,“要是镇西侯真的反了,说不定二十万破风军一拥而上拿你祭旗。” 不过就算百里洛陈没有反心,她料想这一路也不会太平就是了。 “我会平安回来的。”萧若风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我已经重新调派人手护卫王府安宁,你在府中万事小心,夜里睡时叫劫川它们陪在身边。” 东方既白耸耸肩,有些好笑,“该担心的可不是我的安危。” 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萧若风一句话在喉头滚了滚,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出来,“非必要别和兄长打交道。” 眸光星星点点,她颔首,“子游若还在乾东城逗留,记得告诉他就要当舅舅了。” 萧若风垂眸抚上她的肚子,低头亲了亲没出世的儿子,“好。” 落日之前,琅琊王率六百金吾卫西去乾东城,名为护送实为押解镇西侯百里洛陈入天启。东方既白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一溜烟尘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部融入西沉的落日中。 劫海在空中盘旋几圈,一个滑翔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上,“啾啾。” 去年这个时候,她入了天启,认识了萧若风,不久之后就跟他去了乾东城,“一眨眼就一年过去了,我是不是安分太久了……” 尖尖的脑袋一歪。 “搞得那些人以为我成亲之后从良了?” 劫海抖抖翅膀,张开双翼摆出一个摊手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6 01:21:03~2023-08-16 21: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 10瓶;野人没ma 5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救侯爷,救姐夫 ◎只要百里洛陈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提刀出门,任对方是什么琅琊王、金吾卫,不过就是刀起刀落的事情。◎ 东方既白转过身,看着日落时分隐隐有了万家灯火模样的天启城,余晖将她在城墙上的身影直直投影到了朱雀大街,被拉长的影子如同水波一荡,“既然大家都是魑魅魍魉,我们就来玩个鬼捉鬼的游戏吧。” 在钦天监内盘腿打坐的白袍道人缓缓睁开眼,捻指一叹:“琅琊王离京,可不是好事啊。” 十天后,一队军马行入了乾东城,他们穿着精美的轻甲,骑着高大的枣红马,行军整齐,且各个行军之人都样貌年轻,颇有风流之气,引得人人侧目。 这是整个北离外表最精致的一支军队——金吾卫,他们只归皇城所有,护卫皇城安宁,其中多为世家公子,很少远行,更没打过仗。 乾东城里有破风军的士卒正在路边酒铺上喝酒,看到后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头儿,这是哪来的军队?敢在乾东城纵马?” 为首的破风军将领眯起了眼睛,“萧氏皇族……金吾卫?” “金吾卫?金吾卫不在天启城里待着,跑来我们乾东城做什么?” “是啊,来我们乾东城做什么……”破风军将领拿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口。 两个举着旗帜的骑兵从他们身边掠过,上面那杆旗帜上,一只大鸟展翅而飞,栩栩如生。 萧氏皇族的族徽,神鸟大风。 为首的将军在一座府邸前停住了马,身后六百金吾卫同时停了下来。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仰头看着门前府邸的牌匾:镇西侯府。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戴着斗笠,穿着学堂的白色长袍,不代表萧氏皇族,只代表学堂弟子。 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再次踏入乾东城的,是琅琊王,萧若风。 镇西侯府的大门紧闭,门内门外一片肃杀,庭院之中站满了持刀的甲士,他们一身铠甲,目光如炬,一把长刀擦得比雪还要亮。 破风军的破风刀,从来都是最雷厉风行的,只要百里洛陈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提刀出门,任对方是什么琅琊王、金吾卫,不过就是刀起刀落的事情。 杀了以后祭起他们百里家的军旗,破风军直逼东边的天启城而去,赢了北离就姓百里,输了就马革裹尸,简单、粗暴、直接,就如当年的杀神百里洛陈,就如当年北离最令人恐怖的军队——破风军。 侯府的别院里,叶鼎之拦住了好事想要往外看热闹的方子游,“先不要轻举妄动。” “听说有军队入城,这边不是没打仗吗?哪来的军队?”方子游朝天上盘旋的掠海招了招手,黑色的海雕须臾就飞到眼前,乖乖停在他的手臂上。 “前天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声。”叶鼎之抿了抿唇,“有人指证镇西侯谋逆,朝廷派了人来收押他入京。” 第288章 方子游一惊,他在边陲逗留了那么久,自然知道镇西侯有多大的军威,光是听那些过去的故事都叫他心神振荡,“什么人敢来押侯爷啊?这不找死么?” 话音未落,叶鼎之就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心慌。 “九殿下,琅琊王。”叶鼎之托起他险些要掉下来的下巴,“你姐夫。” 片刻之后,两人各自皱着眉头琢磨这事,叶鼎之心底的波澜要比方子游大得多,如今这情形,和当初他的父亲被指谋逆入狱多么相像,几乎是一夕之间,叶家满门抄斩。 不行,这一次,他要救百里侯爷。 方子游心里拨着小算盘,北离朝廷是什么模样他不清楚,不过他相信阿姐的眼光,而且他来到乾东城后还从半年前从天启赴宴回来的百里成风口中得知阿姐已经怀孕了,阿姐的孩子可不能没有父亲。 虽不清楚镇西侯这案子到底是为哪般,但万一镇西侯对姐夫发了难,他一定救姐夫。 金吾卫已在镇西侯府前站了许久,可大门一直紧闭,里面的人未曾出来相应。副将略微有些不满:“这镇西侯府的派头也太大了,我们可是天启来使,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 萧若风笑笑,没有说话。 副将看了他一眼,有意捧他一番,继续道:“就算撇开天启来使这个名头,光是王爷您的身份,他百里洛陈也应该出城相迎!” 哐。 侯府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肃杀之气由内向外铺散开来,副将不由咽了话音。 萧若风的手轻轻触过剑柄,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门打开,那里只站着两个人,穿着红色长袍的百里洛陈,和穿着轻甲腰挂长刀的百里成风。 “怎么一个侯爷,穿大红色?”副将缓过神来低声笑道,带着几分嘲弄的意思。 “你应该庆幸你离得远,若是百里洛陈听到了的话,他可能会杀了你。”萧若风的手从剑柄上放了开来,他拉了一下马绳,淡淡道,“镇西侯当年有许多绰号,比如杀神,比如血衣侯。当他穿出这一件血衣而不是战甲的时候,就表示他今天不打算杀人,但却有一身杀气,聪明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惹怒他。” 副将看着那一件红色长袍,仿佛真的看到了它被鲜血染红的场景,说话的声音不由低了几分,“我们是天启来使,他难道敢杀我们?” “素闻金吾卫都是废物,这几日看下来,果真是废物!”一向性格温和的萧若风难得地很不客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策马向前,朗声道,“侯爷。” 父皇派这六百金吾卫随他押送镇西侯,若镇西侯真有反心,这六百人便是换成六千人也无用,若镇西侯没有反心,那么他们折回天启的路上,绝对是杀机重重,即便金吾卫有六百人之多,也不过蚍蜉撼树。 联想到此前姬若风说已有数不清的杀手在赶往乾东城,甚至就埋伏在他们离开乾东城的路上,萧若风就忍不住闭了闭眼,有人想杀镇西侯,或许,还想要他的命。 百里洛陈见到门前乌泱泱一片的金吾卫,面色不变,“琅琊王殿下。” “可能进府一叙?”萧若风问道。 百里洛陈点头道:“殿下若要进来,自然欢迎。” 萧若风笑笑,翻身下马,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副将忧道:“镇西侯这话的意思是只让王爷一个人进去啊。” 刚被萧若风训斥的副将瞅了瞅前面那如同劲松般的背影,低声道:“王爷这架势,是要自己去闯一闯了。” “我进去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等我。”萧若风果然说道。 年长的副将劝道:“王爷孤身涉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和陛下交代?” 萧若风却摇头道:“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应该也死了,还交代什么?” 两名副将心中皆是一紧,这一路上他们虽然有些忐忑,可看琅琊王总是一副淡然镇定的样子,还以为这趟差事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可现在听萧若风亲口说出来,才知道这真的是九死一生的差事。 萧若风跨过门槛,百里洛陈笑道:“半年前成风与你见面,相谈甚欢,回来还和我说多了一位不错的盟友。可没想到现在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关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朝堂之上,风云难测。” 大门徐徐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影壁前,百里成风冷哼道:“上一次在这里,王爷带走了我的儿子,这一次又要带走我的父亲。” 萧若风垂着头,旁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上一次我带走东君,最后平安地送回来了。这一次,我也尽力做到。” “王爷会帮本侯吗?”百里洛陈问道。 萧若风沉声道:“只要侯爷真的没有做过。” “本侯若真的做过,王爷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百里洛陈幽幽地叹了口气,“王爷希望我们何时出发?” 萧若风仰头看了一下天,“今晚月明风清,适合赶路,不妨就今晚吧。” “萧若风!你不要太过分了!”百里成风一听今天就走顿时怒喝出声。 “姐夫!” “侯爷!” 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听到百里成风的怒喝更是加快了脚步。 “子游。” “鼎之。” 两人落地,先是向唤自己的人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对方,叶鼎之见方子游的脸色微变,好像很是意外,心中波澜阵阵,却抿紧了唇没有解释。 第289章 方子游看了他一眼,有点失望,但还是朝萧若风走了过去,“姐夫,阿姐来了么?” 借着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脚步坚定地站在了萧若风身边。 “没有,她就要生了,赶路不方便,所以留在天启。”萧若风看到青葱年岁的少年郎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关切,不由笑笑,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既白让我告诉你,你很快就要做舅舅了。” 方子游浑身的紧张劲都被那轻轻一拍给拍散了,他肩膀一松,“阿姐可说了男孩女孩?” “男孩,名字已经取好了,叫萧凌尘。” 方子游大喜,男孩好啊,以后他就带着侄子出去天南地北地玩,女孩也不是不好,就是怕不小心磕坏了,到时候指不定要被阿姐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6 21:00:34~2023-08-17 20:4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h n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我信王爷 ◎王爷要是让我没了父亲,我也可以让王爷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父亲。◎ 和少年的喜气洋洋不同,百里成风冷着脸,寒声道:“王爷要是让我没了父亲,我也可以让王爷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父亲。” 萧若风的神色微微一变,百里洛陈呵了儿子一句,随后平静地对萧若风说道:“就按王爷的意思,今夜启程吧。” “爹!”百里成风顿时紧张了起来。 叶鼎之也忍不住上前唤了一声侯爷。 百里洛陈拍了拍自己的儿子和好友的儿子,旋即目光沉凝地望着萧若风,“我信王爷。” 萧若风在那一眼之下倍感压力,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在下必竭尽全力保侯爷平安归来。” 千里之外,东方既白一身缃色长裙,外披一件杏叶袖衫,坐在满园秋色里挨个儿给一窝大猫们修着指甲,修得极为尖锐锋利。 她捏了捏劫财的爪垫,“别挠了自家人,坏人来了不用客气。” 劫财龇了龇牙。 霜却亲眼看着修完爪子的劫财在旁边的假山石上刨出四道深深的爪痕,不由道:“这会不会太锋利了,万一抓伤了您可怎么办?” “不会。”东方既白招呼了劫色过来,抬起它的爪子继续修,“它们的爪子不捕猎的时候都是缩回去的。” 修完了三大两小的爪子,东方既白舒了口气,揉揉眼,正想闭目休息一下的时候耳畔落入了几片屋瓦的轻响,她回过头,就见姬若风站在屋顶上,“怎么不下来?” 开玩笑,当他不知道她给一群猛兽都修了爪子么,他可不想下去被那白毛老虎试试刚修的爪子有多锋利。 姬若风从怀里摸出一卷纸丢过去,“事情牵扯得太多了,先说你比较关心的。” 霜却接下那卷纸递到东方既白面前,里面全是人名,她一个都不认识,但霜却认得很多,他们是来自江湖上不同势力的杀手,其中首屈一指的,就是暗河。 “这么多人,都是冲着王爷他们去的?”霜却骇然。 “镇西侯百里洛陈的人头可值不少钱,且以他的身份,不光是北离,连北蛮和南诀都想除之而后快,杀手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不在乎百里洛陈死后这北离的国土能不能守住,他们只在乎金钱。”姬若风转着手里的无极棍,“北离皇帝弄出这么个绝佳的契机,这种时候买他的命,都可以说成是皇帝想要他死。” 东方既白思忖着道:“镇西侯入京只能带十名随从,破风军不得离开乾东城,萧若风身边有六百金吾卫,这些杀手……” “王妃。”霜却低声道,“金吾卫都是没见过血的世家公子,他们连琅琊军的万分之一都没有。” 她愣了愣,旋即看向姬若风,后者笑了一声:“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派的是金吾卫,可能他也想镇西侯在路上死于伏杀吧。毕竟在暗河面前,那些金吾卫太不堪一击了。” 百里洛陈不能死,以萧若风的性子,有他在,利刃在穿过百里洛陈的心脏之前必然会先穿过他的胸膛。 “他出发之前可有安排过什么?”东方既白盯着霜却。 霜却闻言看了屋顶上戴着赤鬼面具的姬若风一眼,随后弯腰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派暮初带着手令去了秦岭。” 东方既白眸色微动,轻轻颔了颔首。雪白的海雕从天而降,掠过湖面扇了扇翅膀停在离她最近的树枝上,“啾啾。” “你这海雕,最近是日日都出城啊。”姬若风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一耸肩,“天启城里没什么好玩的,它到城外山林里捕猎有什么稀奇。” 姬若风看着满地横卧的雄狮猛虎,又看了眼高昂着头的海雕,“你通鸟兽之语,寻常人眼中的飞鸟是最隐形的眼线。” 东方既白扫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问道:“太安帝那头你可有查到什么?” “都在上面了。”姬若风又摸出一本册子,不过他没有立刻给她,“我建议你等萧若风回来之后再打开。” 蓝灰色的眸子荡起一阵波澜,她盯着他手里的册子,“他走之前说让我拿主意。” 在她愈发锐利的视线下,姬若风叹了口气,松手把册子丢过去,“好吧,只是个小小的建议。” 入夜,天启城中一座无人居住的王府起了大火,火势大得惊人,王府所在整个城东都被那冲天的火光惊动了,空气中袭来的热浪让周遭一圈府邸都感受到逼人的灼热。 第290章 隔着平静的湖面,东方既白目光幽幽,霜却从黑暗中走出来,“王妃,都办妥了。” “嗯。” 起火的是青王府,作为贵妃之子,他的府邸最是富丽堂皇,萧燮死后太安帝保留了他的王府,因而大多数遗物还封存在王府之中,青王的姬妾全部殉了葬,那些见过萧燮死状的下人都在暗地里被灭了口,如今的青王府只有几名看守的侍卫。 夜风猎猎,戴着赤鬼面具的白发年轻人站在一座阁楼顶端,看着远方大片蔓延的火光,叹了口气,“但愿萧若风能平安回来,不然这座天启城可不够她烧的。” 皇宫里,林贵妃被人摇醒,“娘娘,青王殿下的王府走水了!” 贵妃林氏如同一盆冷水泼下当场清醒了过来,她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底下的人也不清楚,那火就像突然着起来似的,王府里的侍卫大多都撤走了,现在是巡防司的人在灭火。” 青王身死,但里头的东西还在,青王府是儿子生前住过的地方,那些都是儿子的遗物啊!林贵妃眼前一黑,“快!快多叫些人去帮忙!” 可大火一直烧到黎明,天亮以后林贵妃连忙向太安帝求了恩典出宫,看着遍地焦土的王府脑海阵阵晕眩,她急忙奔向原先萧燮寝殿的位置,烧成焦炭的房梁倒在地上断成了好几截,坍塌的墙垛之间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了。 “我的儿……” 林贵妃失魂落魄地从王府中走了出来,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她却觉得恍如隔世,寂静的长街上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四名带刀侍卫护着一辆马车从街头缓缓驶来,车厢侧面印了琅琊王府的标记。 琅琊王身在千里之外,如今天启城中能够坐着王府马车出门的只有那位琅琊王妃了。 马车仿佛是路过,但贵妃的仪仗堵在青王府前的大街上,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驱车的是一名冷面黑衣侍卫,他转头朝车厢里说了几句,随后下车恭恭敬敬地将车上的人请了下来。 身着缃黄色襦裙的美人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晨风中轻拂的裙摆掩盖不住她高挺的孕肚,骨感流畅的线条丝毫不显臃肿,修长的脖颈扬起优美的弧度,姣好的容颜看不出怀孕受累的痕迹,反倒添了一分别样的韵味。 林贵妃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琅琊王妃,她年轻时也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和眼前的人比起来仍是望尘莫及。 两人站得远,东方既白象征性地朝她欠了欠身,便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前面堵在路上的銮仪卫让道。 琅琊王是最受宠的王爷,琅琊王妃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里等,銮仪卫诚惶诚恐地连请示贵妃的步骤都省了,忙不迭地指挥卫兵将路面清出来好让琅琊王妃的车架通过。 林贵妃站在青王府的台阶上死死地看着那名雍容绝色的女子,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燮儿的府邸一夕之间化为焦土,是她吗?是琅琊王吗? 东方既白可不管她内心是如何心潮迭起,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马车旁,待前路可走之后便又朝林贵妃遥遥行了一礼,转身上了马车。 琅琊王府的马车和贵妃的马车擦身而过,窗帘晃动的缝隙中,一抹幽光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隔壁的车厢中。 东方既白弹了弹手指,懒洋洋地靠在了车厢上,“快些走吧,我想见皇嫂了。” 霜却在外面应了一声,马车嘚儿嘚儿地在景玉王府门前停下,守门的人见琅琊王妃来访,忙不迭地进去通报。 胡错杨这会儿才刚醒,正在翠珠的服侍下吃早膳,昨夜青王府大火,就像烧在自家门前似的,所有半夜惊醒的人直到天亮才阖眼,生怕那熊熊烈火随风吹到了自家府邸。 “既白不该在家待产么,怎么突然出门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胡错杨赶忙吩咐翠珠去叫小厨房加一份早点,“再叫人抬着轿子去接,她都八个月了,路上可得走慢些。” 翠珠连声应下,小半个时辰后,东方既白坐着软轿到了胡错杨的住处,一脸好笑地看着迎出来的胡错杨,“嫂嫂特地叫人走慢些,可真是为难我了。” 胡错杨一见她面色红润笑容和煦便料想没出什么大事,“如今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闲逛,九弟不在,可是没人治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7 20:45:18~2023-08-20 00: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不吃胡萝贝 8瓶;霜源雪焰、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你这样,很好。 ◎我以前很多时候都不知道王爷在做什么,他在背后行的事我一点都参与不进去,反而觉得自己累赘,追不上他的脚步。◎ “他在也管不住我。”东方既白耸了耸肩,在放了软垫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椅背前还贴心地放了个护腰的小枕头,靠着极为舒适,“嫂嫂这个月感觉如何?” 胡错杨的肚子比她小五个月,这会儿刚坐稳胎,害喜的反应也过去了,在几位御医和名厨的精心调养下脸颊终于多了些肉,没有最开始那样看着病恹恹的了。 “我好着呢,你才是最紧要的,别操心旁人,多看着点自己的肚子。”一想萧若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派出去做事,她在后宅消息闭塞,虽然不知道萧若风去做什么,但太安帝给他的任务从来都不是轻松的,“府上稳婆和奶娘可都找好了?” 第291章 东方既白接过翠珠端来的小米粥,低头喝了一口,随后道:“没找。” 胡错杨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这怎么行!” 这这这……这九弟也太粗心了! 见胡错杨脸上由惊转怒,东方既白连忙按住她生怕她动了胎气,“我身子特殊,外人接生我不放心,我打算自己生。” 不光胡错杨觉得十分震惊,连翠珠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就算王妃您精通医术,这风险也太大了……” 东方既白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嘘,我有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主仆俩瞪大了眼,见她神色淡然地小口小口饮粥,相视一眼便不再多问了。 一顿简单的早膳用完,东方既白顺手给胡错杨诊了脉,霜却忽然进门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随后凑到东方既白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细眉轻挑,东方既白点了点头,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对面前的胡错杨说:“嫂嫂的孩子很康健,若是仔细调养着平安出生不是问题,嫂嫂平日也要注重自己的身子,别光顾着孩子。” “我有分寸的。”胡错杨温柔地抚着还没显怀的小腹,“我也希望将来能够陪着这孩子再走一段。” 她看了眼旁边立着的黑衣少年,心神一转,“你今日是借着来看我的幌子出门的吧?” 东方既白笑笑,“瞒不过嫂嫂。” 胡错杨轻轻一叹,“你这样,很好。” 眸光微晃,她有点不明白胡错杨的意思。 “我以前很多时候都不知道王爷在做什么,他在背后行的事我一点都参与不进去,反而觉得自己累赘,追不上他的脚步。”胡错杨微笑地看着她,“你和九弟是能够携手前行的人。” 千里之外,同样是晨间,浩浩荡荡的金吾卫踩着晨露拔营而起,留下了几十座矮矮的小土包。 他们从帝都天启千里奔袭而来已经精疲力尽,而到了乾东城又是连一夜都没休息直接带上了镇西侯百里洛陈就返程上路了。 昨夜,他们在这座小山上被暗河苏家的杀手袭击,一下子就折了几十个弟兄,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些尸体上路,只能就地掩埋,立上草草的墓碑。 黑色的海雕在头顶盘旋,锐利的雕瞳审视着地面的每一寸动静,一圈圈逐渐降低高度,在马蹄飞扬的尘土中掠过白衣少年的身侧,长啸着复又冲上高空。 萧若风一身轻甲策马跑在最前,几百甲士动作迅速井然有序地跟在后面,他们神色肃然,面无表情,看不出连日奔袭的疲倦。 被军队护在中间的马车上,百里洛陈微微掀起车帘看了眼外面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疾行的士兵,颔首,“琅琊王短时间能够培养出这样一批兵已经很不错了。” 坐在车夫旁边的叶鼎之闻言看了眼跑在最前面的那个背影,昨夜若不是萧若风提前就把金吾卫换成了他自己的兵,怕是会死更多的人。 这数百金吾卫已经不是从天启城出来时的金吾卫了,而是奉萧若风之命从秦岭出来的深山猛虎,名为虎贲。 历史上的虎贲军最早由周武王亲自率领,仅凭三百辆战车和三百名虎贲就能荡平成汤,开创一代王朝,此后历朝历代都将骁勇善战的士兵称为虎贲。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萧若风还不想这么早暴露这些人。 “鼎之,还没和那位小公子和好么?”百里洛陈问着外面的年轻人。 叶鼎之的神色顿了顿,看向自打昨天和萧若风会合后就一直待在萧若风身边不再同他搭话的方子游,他垂了垂眼,“立场不同。” 百里洛陈笑了笑,“他姐姐是你师父,不和好的话到了天启怕是要被你师父责骂。” “她不会。” 坐在百里洛陈身边的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听到他们提起东方既白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白玉酒壶,这次去天启没有带上好酒,他会不会被东方姐姐打出来? 她都要临盆了,应该不能喝酒……了吧? 入夜,萧若风下令扎营,暮初送上了天启传来的密信,信上说百晓堂已经查到揭发镇西侯谋逆的幕后黑手不是其他人,正是青王的生母林贵妃,目的不是谋害镇西侯,而是想拉他下水,最好镇西侯一怒之下将他杀了祭旗,好叫萧若瑾痛失最大的助力。 青王萧燮之前受浊清的指点暗中搜集了不少所谓的镇西侯谋逆罪证,但他还没付诸行动浊清就一夜之间被人杀害,本就没有胆量去挑衅一等军侯的青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刚好那时出了江南水患的事,他便把这一茬搁置了。 等到青王死后,林贵妃派人整理儿子生前的遗物,她的亲信翻找出了那些绞尽脑汁收来的罪证,萧若瑾间接地害死了她的儿子,为什么只受到禁足三月这么轻的惩罚,林贵妃忍不下这口气,可萧若瑾在禁足,她就将矛头对准了萧若风。 篝火旁,萧若风捏着密信,忍了忍,但还是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蠢妇!” 他又想到了太安帝,后妃不得参政,父皇居然纵容林贵妃如此行径,难道看不出她的真正用意?还是说,对父皇而言,北离的江山稳固和他这个儿子的性命在他的猜忌面前就那么不值一提! 荒唐可笑! 方子游坐在树上给掠海梳毛,窥见萧若风那阴沉的神色有些不安,自打认识姐夫开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 第292章 他们昨日从乾东城出发,夜里就被精锐杀手奇袭,可见回天启的这一路极不太平,一天两夜下来萧若风几乎没合过眼,后面不知还有什么凶险在等着他们,他可得把姐夫给护好了,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随行的伙夫来分发晚饭,方子游放开掠海让它出去巡视,随后跳到地上准备去姐夫身边蹭点晚饭,却刚好和路过的叶鼎之打了个照面,他顿时想到不好的事,心里有气,板着一张脸扭头就当视而不见。 叶鼎之:…… 她这个弟弟是有点小孩脾气的。 萧若风见子游气鼓鼓地回来一屁股坐下,余光一扫看到了叶鼎之离开的背影,“还在和叶鼎之怄气?” 见萧若风并不在意的模样,方子游撇了撇嘴,“我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他还是阿姐的徒弟呢,居然不站在姐夫这边。” 萧若风摇摇头,“叶大将军和百里侯爷是结义兄弟,亦是生死之交,当初叶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叶鼎之心里有结,如今百里侯爷看似要步叶大将军的后尘,他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他想保护侯爷,是人之常情。” “道理我都懂。”方子游别扭极了,“就是不爽。” 萧若风拍了拍他的肩,“此行我必不会让镇西侯出意外,你和叶鼎之还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兄弟,莫因此事伤了情分。” 又过一日,青王府被人一把火烧了,所有东西一概不剩,林贵妃回宫之后就病了,一边发着高烧一边说胡话,言语疯癫,太安帝下令让她在寝宫里养病,后宫事务全部交给了长皇子的生母。 太医给林贵妃诊脉,诊来诊去结果都是心中悲痛过度,受了刺激。 太安帝听着太医的回禀略微皱眉,青王死的时候林贵妃都不曾如此,怎么青王府被烧了之后就忽然这样了? 回想起林氏带着那沓证据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林氏的那点心思他不必深想便猜透了,这些年镇西侯府在西境积威甚重,二十万骁勇善战的破风军枕戈待旦,若说他不疑心是不可能的,何况去岁在乾东城出现了西楚剑仙的踪迹,最后又消失无踪,这是让他最放心不下的。 他将萧若风派去乾东城,也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件事只有萧若风能做到,因为萧若瑾和萧若风在背地里同百里成风结盟的消息并没有瞒过他的耳目,只有萧若风亲自去乾东城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还能把百里洛陈一同带来。 换做其他人,怕是入了乾东城脖子上的脑袋就被摘了。 第173章 名册 ◎想要镇西侯命的是太安帝,可想要萧若风命的就太多太多了。◎ 太安帝在御案后思绪万千,睁眼的时候太医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下面等着他吩咐,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太医松了口气连忙退出去,李公公将人送走之后折回来,太安帝朝他问话:“贵妃昨日出宫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王府里的旧物被烧得一干二净,贵妃娘娘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能带走的东西,大哭了一场便被侍女扶出门了。”李公公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琅琊王妃,两边也没起什么冲突。” 太安帝愣了一下,“老九家的?” 李公公如实禀告道:“是,景玉王妃自打有孕之后一连几月都在卧床养胎,前天夜里起了大火,琅琊王妃怕她夜里受惊第二天一早就去景玉王府探望了。” 难为琅琊王妃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出门,看来不光景玉王和琅琊王二人手足情深,两位王妃之间的妯娌感情也是极好的。 琅琊王府,东方既白坐在书房里翻着姬若风给的小册子,上面记了很多名字,每个名字后面简要写了几句话说明这个人做了什么,分门别类,不愧是无所不知的百晓堂,查得是真详细。 她提笔在“林贵妃”的名字上打了个叉,随后看向写在林贵妃下面的几个名字,太安帝十几个儿子,从长皇子开始除了萧若瑾,差不多都在上面了。 想要镇西侯命的是太安帝,可想要萧若风命的就太多太多了。 “要不是皇帝和皇子杀不得……”她扯了扯唇,齐天尘当初给她的警告她还记着,这些人还真不是好动的,不过让他们不舒坦却是可以。 纤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东方既白正在低头想事情,霜却叩门进来,端来一碟精巧的点心放在案头,馥郁的桂花香气让她抬了抬眼,晶莹剔透的花瓣型糕点,桂花蜜的甜味扑鼻而来,上面还洒了新采的桂花。 “今天这点心倒是做得巧。”她评价了一句。 东方既白不睡觉的时候嘴巴不得闲,不是水果就是小点心,怕她不小心吃多,厨房每次送来的量都不多。 霜却放下点心后没打扰东方既白,默不作声地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她看了眼手里的小册子,抬手捻了块水晶桂花糕放进嘴里,刚咬一口窗边就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她一扭头,见劫海两爪抓在敞开的窗户上,伸着脖子打量她,“啾啾。” “味道是不错的。”东方既白慢条斯理地咽下,“你要不要尝尝?” 劫海收起翅膀跳进书房,蹦到案头就要啄一块,一只手赶在它前面把整碟糕点都端到自己这头,那没心没肺的主人笑眯眯地对它说道:“开个玩笑,你吃甜食会掉毛。” 它可是威风凛凛的海雕,不能掉毛掉成了秃鹫。 第293章 劫海顿时嫌弃地转身把屁股对准她,扭了扭就扇着翅膀飞出去了。 东方既白若有所思地发了会呆,半炷香后唤来了霜却,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少年侍卫在听了她说的话之后面露古怪,“您……确定吗?” 殿下走的时候可是特地叮嘱过的。 “确定,去安排吧。”她挥了挥手。 景玉王府,萧若瑾在书房里有些坐立不安,旁边一身黑袍的老人亦是眉头紧皱,在思索什么严肃的事。 侍从在门外回话,“王爷,琅琊王殿下已经接到了镇西侯爷离开了乾东城,再过一日就能上官道了。” 奔着乾东去的杀手众多,但是在官道上也不敢乱来,只要他们上了官道,好歹风险能小一半。 萧若瑾松了口气,转身看向白发黑袍的老人,“岳父大人,暗河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镇西侯被指谋逆之后有很多人都试图在他进京的路上将他伏杀,甚至动用了暗河这样的势力,而有人,不光买镇西侯的命,还想买萧若风的命。 “暗河虽背地里隶属影宗,但……”这见不得光的关系,在几代传承之后就显得和朝廷更加疏远了,如今的暗河,心思颇多,不如他的影宗来得忠诚可靠。 暗河已经发展成了一股无法掌控的势力。 “九弟不能出事。”萧若瑾咬了咬牙,狠下心道,“若是情况实在危急……” 那就杀了镇西侯,如此,便正中太安帝下怀,即使护送不利,但在太安帝心中必然是大功一件,当初青王走的就是这条路,那他们也可以,顶多……背些骂名。 易卜摇了摇头,“以琅琊王殿下的秉性,此事难成,且镇西侯一死,破风军必反,如今我们没有这个实力对抗。” 萧若瑾心中焦躁,“那如今可怎么办是好?”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团乱麻,易卜看了他一眼,淡声道:“王爷冷静,如今手头还有要做的事。” “若是九弟出了意外,那……那些都有何用?” 笃笃。 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萧若瑾脸色忽得一白,继而听到手下的探子在外低声道:“王爷,霜却过来了,说今夜王爷若有时间,琅琊王妃想私下见您一面。” 说完,那探子的脸上百思不得其解,琅琊王殿下不在,这做弟妹的和王爷见面,还要私下里,大晚上的,这可真的是…… 萧若瑾身上骤然冒出一身冷汗,“她……她怎么……难道……” 易卜拧了拧眉,“今夜我留在此处陪王爷。” 入夜,秋风萧瑟,王府之中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经过,亥时的梆声一起,书房里的灯火不由跳了跳,坐在主位上的萧若瑾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易卜坐在旁边的圈椅上神色凝重。 梆声远去,四周并没有什么动静,萧若瑾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房门却在拉长的吱呀声中开启,一个高挑的黑色人影踏着惨白的月光走了进来。 萧若瑾下意识地站起了身,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心跳咚咚咚地跳得飞快。 易卜抬了抬眼,没有说话,但经脉里的真气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运转。 披着黑色斗篷的东方既白进门之后就摘了兜帽,露出一张惊艳绝世的面容来,她轻轻扶了扶鬓发,继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王爷怎么好似做了亏心事一般。” 萧若瑾堪堪将一口唾沫艰难地咽了下去,这是他平日里绝对不会见到的东方既白,他虽然和这个弟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之前不会这样子同他说话的。 心思慌不择路转得飞快,等他好不容易定下神,东方既白已经扶着肚子自顾自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到底不是在自己的家也不是去胡错杨那儿,这里的凳子硬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也看见了她那高耸的腹部,不由道:“弟妹如今的月份,应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产。” 东方既白闻言笑了笑,“我夫君在外还不知面临怎样的生死险境,在家里我可待不住。” 青王府是她烧的,林贵妃是她弄疯的,的确是待不住。 易卜在此时开口了,“王妃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同王爷商量,秋深露重,不妨直说。” 她也的确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跟人客套,东方既白弯了弯唇,“确实是有要事,王爷的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不太安分,我稍微用了点小手段,希望王爷能够抓住机会……” 萧若瑾惊诧地看着她。 “把他们摁进泥里。”她微笑道。 萧若风不在天启,他那些朝廷里的关系单凭她一个王妃可使唤不了,哪怕霜却代替出面威信力也不够,但萧若瑾是王爷,是萧若风的亲兄长,他可以。 亥时三刻,东方既白说完要说的话,便起身告辞了。霜却在外候着,看到她出来的时候紧绷的脸下意识一松,上前递了个询问的视线。 东方既白看着好笑,也不知萧若风走的时候跟这面瘫小孩吩咐了什么,一听她说要来找萧若瑾,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萧若瑾和易卜走在后面,神色各自有些莫名。 她理了理斗篷盖住肚子,余光瞥见后面跟着的两条尾巴,一念忽起但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转过身笑盈盈地说:“王爷,易先生,不必送了。” 两人顿时止步,却见面前的女子唇角微勾,颇为诡谲。他们是下意识走出来的,并没有要相送的意思,萧若瑾压下去的慌乱心跳又冒了出来,他正了正神色,“夜路难走,弟妹一路小心。” 第294章 东方既白只带了霜却一人,同来时一样轻飘飘地跃上院墙,踏夜而去。 直到视野中看不见对方的身影,萧若瑾才松了口气,他放开攥紧的五指,才惊觉掌心里全是汗,“岳父大人,她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 “那药无色无味,且下的份量极少,即便她医术过人也不会发现,且这不是毒,银针是验不出来的。”易卜沉声道,“此药连下七日便会起效,王爷只需等待。” 萧若瑾的神色有些恍惚,“都说七活八不活,九弟的孩子才八个月……” 易卜见他如此,不由叹了口气,“王爷,要是拖到她足月生产,琅琊王殿下那时候已经回来了,我们动不了手。” 萧若瑾嗫嚅着唇,最后没再吭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0 00:56:41~2023-08-21 00:2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h n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暗河谢家 ◎苏家擅剑,谢家擅刀,苏家走了,这次来的是暗河谢家?◎ 琅琊王府,东方既白带着霜却慢悠悠地沿着湖边散步,劫海察觉到主人靠近从湖的另一头飞过来,停在落叶之后格外萧瑟的枝干上低鸣。 她笑了笑,“随他去。” 劫海怪叫一声,阴阳怪气的回应在静夜里显得鬼气森森,树下的女子却笑眯眯地问旁边的少年侍卫,“方才我在景玉王府没什么失礼的吧?” 霜却一愣,他又没进门,哪里知道屋里的情形。 东方既白也没指望他回答,而是对着月色幽幽一叹,“这年头像我这么温柔和善,尊敬兄嫂的妻子可是不多见了。” 霜却想了想今天她吩咐下去做的事,决定闭口不言。 隔天的天启城秋高气爽,风平浪静,但千里之外朝着天启城奔袭而来的队伍却每时每刻都在胆战心惊。 六百虎贲郎护送着一辆马车沿着蜿蜒的道路疾驰,威震天下的血衣镇西侯此刻就坐在马车里,圣旨上允许他带十个随从,这对于当年出征至少都是十万大军相随的侯爷来说着实有些寒酸了,但更寒酸的是,百里洛陈其实只带了六个人。 一个满脸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大汉,随身带着七把大大小小的刀,是整个侯府最有名的厨子,大家都称他为王师傅或王厨。 一个身材丰腴,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约莫三十左右,是乾东城万月阁唱小曲唱得最好的阿姐——苏媛。镇西侯丧妻几十年,愿意正眼看一下的女子可没有几个,这苏媛算一个。 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病弱少年,少年郎腰间的佩剑倒是成色不凡,只可惜和这弱不禁风如美玉般脆弱的少年放在一起怎么都觉得不过是拿来装饰的绣花枕头罢了。 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他在侯府中每日的工作只有一件——喂马,还只喂镇西侯骑的那匹马。 再就是坐在镇西侯身边的一个少年,相貌平平,腰间的白玉酒壶倒是价值不菲,他和镇西侯说话的语气却颇为熟稔。 马车里五个人坐着已经够挤了,叶鼎之坐在外面,看着天上盘旋的黑色海雕,身侧的风景不停倒退。 距离他们遭遇暗河的夜袭已经过去三天,期间他们遇到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暗杀,对方虽不是来自暗河的杀手,但如此频繁的偷袭让他们不得不处于时刻戒备的状态,对每个人的精神是极大的考验。 而且,叶鼎之认为,以暗河的行事作风,他们一定还在观察着这一支队伍,寻找着最适合出手的时机。 队伍的最前方,萧若风一边策马一边在心中算着接下去的路,再走一个时辰就是龙安郡,他身后的这批人三天下来已经疲惫不堪,过了龙安郡就是官道,他若是暗河的人,定会选在他们经过龙安郡的时候出手。 “进城吧,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一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和四名骑着马的年轻人缓缓进了龙安郡的城门,马车是最普通的马车,四名年轻人无一例外是白衣佩剑,颇有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 虎贲郎得了萧若风的命令,在城外四散隐蔽,不一会儿就消失了,任凭风吹草动都看不出有人埋伏的痕迹,而剩下的人加上车夫一行十个人进了城。 方子游坐在马上扫了眼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次他和叶鼎之走进一座和这样差不多的城池的时候,刚找了地方坐下来没多久就被人袭击了。 “姐夫,我感觉不太妙。” 萧若风的视线扫过街道两旁的门面,“这一路的感觉,都不会太妙。” 方子游一想,也是,来都来了,方家人脑子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他们选了一处门面较大的客栈,里面还有些人气,大堂里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车夫留在外面喂马,剩下的人则进了客栈找座位坐下。 “时间不多,点些吃的应付应付吧。” 连日赶路,白天全军疾行,中间只休息两炷香,匆匆忙忙啃点干粮果腹就得出发,唯有夜里休息之前能吃顿饱的。 方子游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嘟哝道:“快饿死了。” 萧若风和他单独坐在一桌,见少年蔫蔫的样子也是无奈,抬手帮他倒了一杯水,“先喝些热的,等会儿出城的时候有看中什么吃的可以随手带一点。” 第295章 “好——” 话音刚落,就听得王厨怒不可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破地方弄的破菜单,没一道菜可以吃的,咱们走!” 二人回过头,只见王厨气愤地站了起来,作为镇西侯府里最有名的厨子,他越看这蹩脚的菜单越来气。 一个肩上挂着白毛巾的小二诡魅地出现在他身后,伸手就把他按回了座位,他微微一笑,“客官不要急,墙上的菜单只是给普通的客人看的,我看几位都是贵客,自然有不一样的菜单招待。” 王厨挑了挑眉,“哦?什么菜?” “生食猴脑如何?”小二笑道。 方子游状作呕吐地吐了吐舌头,“我去,猴脑,太重口了!” 王厨亦是愣了一下,“什么猴脑?” “自然是镇西侯!”小二手中的毛巾一甩,转身就直奔隔壁桌的百里洛陈而去。 同桌的俊秀少年瞬间拔出放在桌上的长剑一剑劈出,却被毛巾整个卷住,小二轻轻一甩,将那柄剑甩到了墙上。 旁边的年轻人顿时站起来,抬起一拳就朝前挥了过去,小二被那拳风一震,立刻退出了七丈之外。 霎时间,店内其余四桌,十六名客人全都拔出了藏在袖中的武器,一共十六柄,全是刀,没有剑。 萧若风扫了一眼,“苏家擅剑,谢家擅刀,苏家走了,这次来的是暗河谢家?” “琅琊王殿下好眼力。”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身形魁梧的白发老人从门外踏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金背砍刀,煞是显眼。 萧若风按着手中的剑,低声道:“这个人不好对付。” 方子游看着那人背上的大砍刀,“要是一个人不行,两个人总能解决他。” 要是他阿姐在,这种人一脚就踹出去了。 “好不好对付你们现在还说没有资格说!”小二将手中毛巾一丢,从袖中掏出两柄细长的苗刀,“先与我过个手吧!” 白衣玉面的公子挡在了他面前,淡声道:“只是过手就太简单了,拿命来吧。” 杀手是不讲规矩的,见叶鼎之出手,其他人还坐在原地,小二在背后比了个手势,十六名刀客也各自提着刀朝叶鼎之袭来。 一把飞旋的伞倏地冲进十六人中转了一圈,锋利的银伞边缘带起了道道血光,魁梧老人顿时眯了眯眼,“刀丝。” 长伞转回少年手上,方子游撑着伞往肩上一扛,冷冷地扫了一眼在边上散成一圈的十六名刀客,有几人身上已经被刀丝割出了血光,“算你见多识广。” 那老人笑了,“你可知这刀丝是我们暗河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话音刚落,老人身上爆出一阵杀意,提起那把金背大砍刀便朝方子游砍来。旁边的萧若风见状,昊阙瞬时出鞘,剑鸣声响彻整个大堂,他纵身跃出,剑锋划出一道几近完全的圆。 好强的剑气。 方子游在老人抽刀而来的瞬间便收起了伞,一把握住了背后的流采剑,背后杀气骤至,他余光一扫,吹了声口哨。 客栈的屋顶忽然破了一个大洞,漆黑的海雕尖啸着俯冲而下,强壮的翅膀带起两道风旋,锐利的尖爪顺着风向朝背后突袭的刀客们脸上抓去。 客栈大堂内瞬时刀气纵横,数不清的刀光朝从天而降的海雕劈去,一阵横扫的剑气经过,最近的两人直接被拦腰斩断,其后六七人亦被排山倒海般的剑气震了几个踉跄。 “嘶——”猝不及防的尸体和撒了一地的鲜血惊得方子游别过眼,“哎我不是故意的!” 掠海急促的厉啸传来,方子游转过眼,就见一柄血红色的长刀忽然出现在头顶,距离近得几乎贴到头皮,刀锋上传来的内力告诉他,这和他刚刚砍翻的几个杀手完全不是同一个水平的。 “退后!”叶鼎之的声音猛地在耳边炸响,强势袭来的劲风刮到眼前,方子游退后半步,面前的长刀被人踢飞出去,他蹲了蹲腰,那人的脚底擦过发冠,最后落到了自己旁边。 他不由道:“你这九霄踏云步,有我阿姐的风范了。” 叶鼎之喘了喘气,双腿因为紧张过度还在略略发抖,闻言不由瞪了他一眼。 方子游想起他们好像还在冷战,他怎么能主动和他说话,脸色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 叶鼎之瞪完他,又把目光钉到了另一边那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身上,随手踢了脚边的凳子过去,“百里东君,你就干看着!” 同样被两具一劈两半的尸体惊住的年轻人一愣,被那条凳子踢了个正着,“哎!” 他明明没带不染尘,脸上还易了容,声音都改变了一些,怎么就被认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1 00:24:44~2023-08-22 01:1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石头 20瓶;霜源雪焰、卿问、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一千万两 ◎又是放火又是抢劫的,不会是要杀人吧?◎ 同叶鼎之交手的店小二没留给他太多时间,提着细长的双刀朝叶鼎之追击而来,“死吧!” “死的是你!”方子游身形一闪,流采剑在客栈中一划,剑锋所过之处划开了一道流光溢彩的波纹,蓬勃的剑意溅射而出,直扑小二面门。 叶鼎之提剑转身,瞥了眼那边和魁梧老人战在一处的萧若风,随后将目光放到方才偷袭方子游的中年男子身上,他是跟着那谢家的为首之人一起进来的,瞧着比方才的小二还要强上几分。 第296章 百里东君一把扯下自己的人皮面具,“你啥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叶鼎之回了句。 方子游一剑劈退小二,闻言点了点头,“就百里兄身上那独特的酒味,一闻就闻出来了。” 啊?亏他还戴了那么久的面具,敢情他们早就知道了! 萧若风余光扫见方子游安然无恙,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魁梧老人身上,这老人的刀法应该是最强的,至少不会比前几日 遇到的那名苏家杀手要弱,和自己相争应该在伯仲之间。 剩下的就是叶鼎之面前那个拿着血红色长刀的中年男子,在场的虽然还有一些暗河普通的杀手,但若是那三个少年联手,应当不在话下。 就是不知道暗河还有没有后手。 龙安郡城中的一间茶铺中,三个人正在那里喝茶。 一个背着伞,一个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第三个人则戴着斗笠,身形瘦高看不清面目。 “苏喆老叔,什么事能把你从总堂请出来?”手中把玩着匕首的年轻人笑道,他和坐在他旁边背伞的年轻人是暗河年轻一代最强的杀手,送葬师苏昌河,执伞鬼苏暮雨,也是最开始袭击金吾卫的暗河杀手。 “我来泽里搜丝。”戴着斗笠的男人名为苏喆,他嘴里嚼着槟榔,嚼完后又猛地吸了一口旱烟,随后满足地吐出了一口气,“好寺轮不到我。” 苏昌河无奈地笑了笑:“老叔,你这官话我听了这么多年,还是听不太懂。” “收尸?看来总堂已经放弃谢三爷了。”苏暮雨淡淡地说道。 “谢家辣些人都是撒子,就凭他们也想撒百里洛陈?百里洛陈似个什么怪物,暗河三位家祖粗来才擦不多。”苏喆在地上吐了口槟榔渣子,随后又塞了一个进去,“谢三辣撒子,死定了哦!” 苏昌河微微皱眉,“既然明知杀不了,为什么还要走这一趟?” 苏喆又抽了一口烟准备继续说,却被苏暮雨挥手打断,“喆叔,还是我来说吧。” “里说里说,我再抽个烟。”苏喆挥了挥手。 “关于这次的事,大家长先后接到了两个单,第一单是要杀百里洛陈,第二单是要救百里洛陈。”苏暮雨缓缓道,“思考过后,大家长决定接第二单。” “暗河向来一单不接二主,既然已经接了第一单,第二人出再高的价也不会变节,这次是什么改变了那老头的主意?”苏昌河好奇地问道。 “第一,杀百里洛陈本身太难了。第二,这第二个雇主……确实出了很高的价。”苏暮雨解释道。 很高?高到让暗河违反自己的规矩? 苏昌河更好奇了,“出了多少价?” “一千万两。”苏暮雨平静地说道。 苏昌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记得,杀百里洛陈的单子,酬金是一百万两?” 他当初还觉得一百万可真是天价买命钱,一千万,这是把北离的国库搬出来了么? 苏暮雨却还没把话说完,他看着苏昌河,“一千万两,加大家主的一条命。” 这意思很明显,若是不收下这一千万让人安安稳稳到天启,就要了暗河大家主的命。 “这是在威胁暗河。”苏昌河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他们以为那老头的命是那么好取的,光是暗河的总堂他们就找不到。” 这时,旁边的苏喆敲了敲烟杆,“可人家就寺造来了噻。” 他叹了口气,“搜到单子的那天,人家滴大鸟从总堂天桑飞过来又飞过去,还拉了一坨鸟四在地上哦。” 天启,琅琊王府。 东方既白一边翻着手上的账目,一边吃着厨房刚刚蒸出来的桂花酥酪,一碗甜甜的酥酪下肚,她略略咂嘴,“你说要是把景玉王府的私库抢了,会不会也有这么多钱?” 霜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没回话。 实在是这段时间东方既白交待他做的事情太过魔幻了,他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烧了青王府的那夜,东方既白就叫他摸进落羽王府和剩下的几座皇子府,把所有银票和存钱庄的票据全都洗劫一空。 她的意思是,既然他们出钱买萧若风的命,就让他们再出钱把萧若风的命买回来。 至于为什么东方既白能非常精准地告诉他那些东西在哪儿,霜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唉。”东方既白合上账册,丢进旁边的火盆里,“不义之财,还是用来做点好事比较安心。” 霜却轻轻拨了拨逐渐燃起的账册,火苗顿时蹿了起来,直到它当着东方既白的面全部烧为灰烬他才将火盆端出去。 “哦对了,昨天和景玉王爷说的那事,今天可以去办了。” 霜却脚步一顿,低声应是,内心毫无波澜。 “接下去还要做什么?”书房里冒出另一人的声音,“又是放火又是抢劫的,不会是要杀人吧?” 东方既白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倒是想杀。” “还是别了,萧氏皇族一下子死那么多皇子,南诀和北蛮不动才怪。”来人自来熟地在圈椅上坐下,“暗河苏家的杀手退了,看来他们的大家长已经接了你的单子。” 她嗯了一声,眼皮照旧没抬。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我收到消息,镇西侯他虽然表面只带了六个人,但实际上还安排了不少随行的影卫,而且……”姬若风语气微微严肃了几分,“他出发之前还给雪月城寄了一封信。” 第297章 百里东君就在乾东城他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百里洛陈写信给雪月城还能写给谁呢,只能是他那位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祖宗,天下第一的李长生。只不过李长生有没有收到信,以及他收到信之后会不会动身,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要是老祖宗来了,没人能再威胁他们的性命。而且你那夫君本也不是省油的灯,随行之人里还有叶鼎之,你弟弟,他们几个再加上镇西侯身边的高手,暗河想要杀他们,起码得三姓家主出动才行。” 东方既白闻言,仍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姬若风见她手里拿着本蓝皮册子看得认真,忍不住眯眸朝书的封皮看去。 《狐仙少妇俏郎君》。 姬若风:…… 早就听说琅琊王每日在府中给孕妻念话本子,敢情是这种话本子,萧若风那家伙怎么念得出口? 他扫见她桌前空了的琉璃盏,“这么多天你怎么吃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当然没有,还得再过几天呢。”东方既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自己看书就是费眼睛,她有点怀念萧若风在的时候了。 “我的意思是真的对你一点影响都没吗?”姬若风说着,视线瞥了一眼她的肚子。 “先不说这下药之人减了药量,就算翻十倍这药对我也没用。我的身体就是这么不讲理,酒也没用,药也没用,毒就更没用了。”东方既白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歪,“我要是不每天尝尝他到底给我下了多少,我哪知道他决定哪天动手啊?” 龙安郡,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了东城门,出城之后一里地,周围便凭空出现了几百名着装统一的金衣甲士,百里洛陈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虎贲郎换人了,看来琅琊王殿下的底牌颇为丰厚。” 先前有五百人,如今又有五百人,看剩下的路程,如此精锐的士兵绝对不止一千,也不知萧若风是在何时开始准备这样一批兵的。 “谢家的杀手都被几个小子们解决了,看来你们这趟跟我出来是要空手回去了。”百里洛陈微笑地看着随自己出门的几个老伙计。 王厨粗声粗气地回道:“那不正好,我还是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厨子。” “我也只会养马。”另一个老人耸耸肩。 苏媛坐在一旁娇笑道:“这样不好么?我们随侯爷出来,看看乾东到天启的这一路风光,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玉剑少年只抱着他自己的剑,没有吭声。 百里东君在旁边一直不停地提笔画画,没有接话。 百里洛陈凑过去看了一眼,“你在画什么?” 百里东君打开车门,把画了个轮廓的人像塞到挤在前室的少年面前,“你看看像不像?” 原本坐在旁边的车夫被挤到了中间,幸好马车宽敞,他的一左一右如今都坐了一个人,百里东君这趟跟着爷爷上天启也是叫了帮手的,学堂的师兄们云游天下,雷梦杀在北边打仗,他的小师兄就搁眼前押着他爷爷上京呢,如今他能找的助力也就只有在东及海边练枪的司空长风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2 01:18:19~2023-08-24 02: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20瓶;玄巧 6瓶;兔子不吃胡萝贝 5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臭糟老头子 ◎学堂李先生我还真有幸见过,但你这……如果不说我还以为画的是陈虎老爷子呢。◎ 千里迢迢赶来气都没喘匀的司空长风一边看着他的画稿一边皱眉,犹豫道:“好像不是特别像?” “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百里洛陈见他满脸一言难尽,不由笑问道。 “我们要去天启城,自然需要有帮手啊,光一个司空长风还不够,我得请一尊大神出来。”百里东君得意地说道。 百里洛陈眉毛轻动,“一尊大神,难道是你师父?” 天下第一的李长生,那就真是大神了。 百里东君看向苏媛:“你很会做人皮面具对吧?” 苏媛一愣,随后点了点头,“自然,但只看一幅画怕是不够,最好是见过真人。” 百里东君摇了摇头,要是真人会来,那还用面具做什么,不过就算真人来了,也不长这样了,“你放心,我的画画得很像,根据我的画做准没错,你看!” 苏媛接过他的画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司空长风会露出那副表情了,“这……是谁?” “天下第一,学堂李先生。”百里东君自傲地说道,“你没见过自然不认识。” 苏媛愣了愣,半晌之后才道:“学堂李先生我还真有幸见过,但你这……如果不说我还以为画的是陈虎老爷子呢。” 百里洛陈看着那幅画也是哭笑不得,“我见过的李先生虽已中年,却是风流俊逸,令人神往的,你怎么画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本来就是个臭糟老头子啊!” 马车的车顶上忽然有个声音传来,“说谁是糟老头子呢?” 这一声恍若惊雷炸响。 疾行中的虎贲郎停了下来,方子游回头的时候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顶棚上的年轻人惊诧得不行,他刚想拔剑,旁边的萧若风就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按住了,“不可妄动,那是我师父。” 第298章 天下第一的李长生,师父离开天启之后换了相貌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名字也一同换了,如今应该叫他南宫春水了。 啊? 啊? 啊? 方子游愣神地看着那好像顶多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俊秀少年,再看看已经二十五六的萧若风,“真师父啊?” 萧若风颔了颔首,挥手让虎贲郎原地警戒,自己则策马缓缓行至马车边,看着那翻身落下的年轻人,下意识地便要抬手行礼。 南宫春水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摆了摆手就钻进了马车里,“别磨叽了,不是赶着回天启城么,继续走吧。” “是。”萧若风垂下眼,恭敬地应了一声。 这一幕落在后面跟来的方子游眼里格外奇怪,好奇的目光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仔细一查之后竟骇然发觉这人的内力深不可 测,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有的修为。 不光是他,坐在车架上的叶鼎之也在此人突然靠近时下意识地运起了全身真气,见司空长风起身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他便只是隐而不发。这人给他的感觉,和东方既白站在面前是一样的。 怕不是个神游玄境的高手。 怎么现在江湖上百年难遇的玄境高手,个个都如此年轻吗?而且刚才听百里和司空忽然格外老实地喊了一句:师父? 百里东君又拜了个什么师父?还是和司空长风一起拜的。 马车里挤了六个人空气有点沉闷,王厨和陈虎主动离开了马车去外面骑马,队伍调整完毕后萧若风便挥手下令继续前进,只是速度却比之前放慢了不少。 有师父在,他们就不必急于奔命了。 暮初见行军速度放缓,便递上来一封信报,是天启城寄来的。 今日他们击退了暗河谢家,苏家的人在最后关头忽然出现了,不是来杀他们的,而是来给谢家的人收尸的。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另外得了某种吩咐,这让萧若风有些不解,或许这封信会给他答案。 信是霜却写的,里面详细说了这几日天启城发生的事情,青王府被烧了,贵妃整日疯言疯语神志不清,太安帝已经下令夺了她的贵妃之位幽禁在宫中,林家是彻底倒了。 落羽王和几个皇子的私产被人劫掠一空,可身为受害人的他们遮遮掩掩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资产暴露出来,不是放弃报官就是报了个虚假的损失,因此不管京兆府怎么查都是无头案。 霜却在信上隐晦地提及暗河接了一笔大单子,萧若风略一深思,料想应是既白在背后把人抢了还用他们的银子去暗河下了单子,怪不得苏家退走的时候是那个态度。 既白素来大胆,换作是他怕不会如此行事。现在的天启城,明面上镇西侯入京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暗地里怕是皇家的人都要疯了,偏偏表面上都要维持脸面强装无事,有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感觉。 萧若风无奈地揉了揉眉,继续往下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待他看完之后,他只吩咐了一句,“原速前进,不做停歇。” 原本因为南宫春水的到来放松下来的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察觉到车速变快,马车上的人撩了一下车帘子,只看到萧若风远远离去的背影。 “师兄突然间怎么了?”百里东君不解地问。 百里洛陈看了眼两侧倒退的风景,沉声道:“怕不是天启那边出了变故。” 南宫春水一屁股在名闻天下的杀神旁边坐了下来,“天大的事也没有你镇西侯入京的事来得大。侯爷啊侯爷,其实这一遭我真不需要走。不过是个天启城,不过是个太安帝,难道你还搞不定?” “当年他们能弄死叶兄,这一次要弄死我,岂不也是势在必得?”百里洛陈回道。 南宫春水冷笑了一声,“叶羽那小子就是个愚忠的家伙,士为知己者死,可姓萧的那个王八蛋是他的知己者吗?他为了所谓的忠诚坦然赴死,还带上了一家老小。当年他若是誓死不从听他手下的话杀出天启,来乾东城找你合兵,抬手一挥,天下现在姓叶还是姓百里?” 反正不姓萧。 坐在马车外面的叶鼎之脊背紧了紧,虽然南宫春水的话大逆不道,但当年若是父亲如他所说的那样,叶家必然不会落得一个灭族的下场,然而天下战事一起,百姓受苦,父亲为了天下大义做出那样的选择,想必他是不悔的。 “萧家那小王八蛋也是这般没意思的,唉。”南宫春水叹了口气,“还好给找了个媳妇是有意思的,萧家那王八蛋想给他儿子铺路,我也给他儿子铺了条路,且看这小王八走谁铺的路,现在看来么……还是我胜一筹。” 他说了一连串的话有些口干,咂摸咂摸嘴,随手抄过了百里东君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大口,惬意地眯了眯眼,又绕回到原先的话题上,“侯爷你和叶羽可不一样,他是军神,你是杀神。他以仁治军,你以杀治敌,对付叶羽的那一套对你行不通。你是给你皇帝你也不想当,但要杀你,你十个皇帝都能杀的那种。” 太安帝不傻,在朝堂上他动不了镇西侯,此番命百里洛陈上京只是为了杀杀镇西侯府的威风罢了,而有些人伺机而动,自以为替他排忧解难地在暗地里谋划刺杀,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可见针对百里家的心思是有的。 天启城,京兆尹在府卫的带领下来到了王府的会客厅,没多久一名缃色衣裙的美妇人就慢吞吞地扶着腰从帘后走了出来,京兆尹立刻起身朝她恭敬一拜,“下官见过王妃。” 第299章 东方既白扫了眼面前的乌纱帽,“不必多礼,大人公务繁忙,不知来王府中有何要事?” 京兆尹听着那个温和如水的声音没有抬头,而是略略直起腰,他料想琅琊王不在京中,王妃一个足不出户的深宅妇人消息闭塞,许是还不知道最近几位皇子府上遭窃,那胆大包天的贼人甚至把故去青王的府邸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这是何等猖狂! 兹事体大,报案的人一多,他便想到来其他几家没报案的府上走一趟询问一番,其他府邸的当家人都在,但是琅琊王不在,他只能硬着头皮求见琅琊王妃了。 东方既白不由抬手掩了掩唇挡住微翘的嘴角,一双蓝灰色的眸子却稍稍瞪大了些做出惊讶的表情,“那贼人是专门盯着王府的吗?” “那倒不是,还有不少一品大员和豪绅的府中也多多少少都丢了贵重的东西,各府的损失加起来已经不是小数了。”京兆尹这几天光是整理线索都整理得头快秃了,偏偏一点有用的都没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4 02:08:24~2023-08-25 01:4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iichi 28瓶;任平生 5瓶;莺声似故山 2瓶;霜源雪焰、潘扶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动了胎气 ◎魔气只散了一瞬,却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生了这么多阴暗。◎ 东方既白心道那不然银子是怎么凑出来的,一千万两呢,她可全塞给暗河了,就百里洛陈这件事,杀他的救他的又是拼武力又是拼财力,纵观全局反而是暗河捡了个大便宜。 “怕不是遇上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江洋大盗了,只是我家王爷不在,我又是个不会管事的,这府上……”她顿了顿,转身对身旁抱剑而立的黑衣侍卫道,“霜却,你叫人去点点咱们的库房,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霜却应了声是,随后便出门去吩咐人了。 东方既白坐在主位上,紧张地问道:“大人,不知景玉王府可有失窃?” 京兆尹拱手道:“景玉王府上也丢了不少,是王妃还有几位侧妃的陪嫁之物,下官去的时候王爷说丢了有几日了,只因景玉王妃怀胎不易,景玉王爷怕她动胎气把所有动静压下了没有报官,还特别叮嘱下官不要打扰王妃。” “啪!” 上好的紫檀雕花方桌应声四分五裂,会客厅内寂静了一瞬,东方既白默默地收回了手,转而生气道:“这贼人也太嚣张了。” 京兆尹颤巍巍看着她脚边碎了一地的木屑,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突,“确……确实。” 差不多一年过去了,他险些忘了这位琅琊王妃可是曾经在天启城里和南诀剑仙雨生魔打了一架的人。 过了一刻钟,霜却回来了,瞥见东方既白手边的桌子碎裂在地,眼角不由一抽,继而神色严肃地禀告道:“方才检查库房没发现贼人出入的痕迹,但主院中殿下此前给王妃买的一些钗環首饰不见了,还有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被人换成了假的。” “岂有此理!那尊白玉观音是在云居寺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香火才请回府中的。”东方既白蹭的一下站起来,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和王爷这么快有孩子全托菩萨保佑,说它是王府里最贵重的东西也不为过!那贼人居然打它的主意,简直可恶!” 面前的妇人猛地挺着个大肚子站起来,没几息脸色就白了起来,京兆尹看得吓了一跳,“王……王妃,您……” 东方既白倒抽了一口冷气,扶着肚子皱紧了眉头,“那小贼……” “王妃莫动气,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帮王妃追回失物,还请放心!”京兆尹听到霜却喊大夫的声音慌得六神无主,这琅琊王妃肚子里的小殿下可金贵着呢,要是被气出个好歹他这失窃案也不必查了,直接去御案前跪着等死就是了。 “王妃许是动了胎气,陈大人……”霜却唤了两个侍女进来扶起东方既白离开,神色冷峻地挡在京兆尹面前。 京兆尹手指哆嗦地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本官只是前来了解情况,王妃身子不便本官就不继续打扰了,这位小兄弟还是去看顾王妃吧,本官……本官可以自行离去。” 霜却目送着京兆尹脚步略显踉跄地离去,转身撩起珠帘进入里屋,两名侍女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见他进来后立刻躬身退走。东方既白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神色哪有刚刚那副要发作的模样。 “时机正好,接下去几日便替我称病谢绝所有访客,外面的局也该开了,我们看戏就好。”东方既白想了想,“萧若风这会儿应该收到信了吧?” “算算路程,应是差不多。殿下带的人多,即便日夜赶路也没有我们单人单骑的速度快,殿下到龙安郡附近应该就能收到天启的传信。” 她点点头,“王府即日起上下戒严,不过要给那条虫子留条能钻出去的缝。” “属下明白。” 东方既白看了眼外面金黄的秋色,“去抬一顶软轿来,动了胎气的人怎能健步如飞呢?” 霜却应了声是,却知道这纯粹是主母又不想走路了。 琅琊王府的大门口,京兆尹战战兢兢地跨出门槛,看着王府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心里忐忑不已,要是琅琊王妃真动了胎气,届时琅琊王殿下回来怪罪于他,他可就完了。 第300章 没等京兆尹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下来,一名下属忽然急匆匆地策马而来,马蹄声嘚儿嘚儿得就像踏在他的心口上,不安的预感格外强烈,“什么事?” 下属想起自己要禀报的事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五殿下和七殿下……昨晚在教坊司听曲儿,那个……” 见他说得支支吾吾,京兆尹顿时烦躁起来,“把话说清楚!” 下属激灵灵一个颤,“五殿下和七殿下昨夜在教坊司待了一宿。”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太安帝的几个成年开府的皇子里就属老五和老七最是风流,整日流连勾栏瓦舍,不务正业。 “今早教坊司的小厮去叩门,见门开着,便进了里间,看见两位殿下衣衫不整地睡在一张床上,那个……”下属又有些说不下去了,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向自己的上司挤了挤眼。 京兆尹如遭雷劈,周围一圈跟着自家大人出来公干的京兆府官兵也是满脸色彩纷呈。 好一会京兆尹才缓过神来,“你来禀告此事,可是有人报官?为何报官?” “五殿下和七殿下惊醒之后发生了口角打起来了,顿时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的人,两位殿下打得凶,去劝架的人也被弄伤了几个,司丞没有办法便派人来请大人了。” 京兆尹脸都绿了,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别人没有办法难道他就有办法吗!那可不是两位普通的世家公子,那可是陛下的两个亲儿子! 今日的天启城热闹极了,街头巷尾都在说还没封王的五殿下和七殿下在教坊司惊世骇俗的一夜,还有人在偷偷猜测这两位殿下那啥的时候谁上谁下,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教坊司流出来的消息,说五殿下是在下面的那个,传消息的人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太安帝得了消息之后直接出动禁军去教坊司把两个打得遍体鳞伤的儿子绑进宫里,御案上的镇纸和砚台都砸碎了好几个。 长皇子和五皇子一母同胞,得知自己的亲弟弟被更小的弟弟睡了,整个人走路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不可置信,急急忙忙就让人备车进宫面见父皇去了。 两位殿下的生母在后宫得了消息当场晕了过去,被人掐着人中清醒后也是急匆匆往太安帝那里去看儿子了,结果路上相遇,两边的人就像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还没到帝王寝宫就吵起来了。 太安帝这头还没骂完儿子,那头自己的后妃吵架吵得仪态全失的消息就递了进来,气得他又砸了好几个茶盏。 听完皇宫里的鸡飞狗跳,东方既白啧啧不断,她举目眺望远方巍峨高耸的宫墙,只见那皇城上方的天空阴阴的,在这凉爽的天给人无端的沉闷之感。 与此同时,有人也在看着同一片天空。 钦天监,齐天尘手捧拂尘远眺着宫墙,叹了口气,“魔气只散了一瞬,却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生了这么多阴暗。” “北离三代的国运啊……”他摇头道,若三代之内没有明主,萧氏皇族的气数就要尽了。 可偏偏无奈的就是,眼下明明有个最合适的人选,那个人却不想当皇帝。 景玉王府,萧若瑾还在禁足中,但这并不妨碍他接收外面的消息,“九弟府上那位真的动了胎气?可曾请了大夫?” “琅琊王殿下离开天启之前将王府的侍卫全部换了,都是生面孔,嘴巴很严。咱们的人在大厨房,琅琊王妃又在主院一直不出来,只有霜却能见到她,因此没法亲眼确认。” 萧若瑾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此前两座王府的侍卫亲如一家,如今弟弟把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守得跟铁桶一般,这是作何用意? 弟弟……居然防备他至此吗? 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发酵了一整天,太安帝雷霆震怒到最后吐了口血晕了过去,太医院一群人提心吊胆地给陛下诊脉,又是下针又是服药,也只是让太安帝短暂地清醒了一炷香。 太安帝在这一炷香里接连下了几道旨意,一是给五皇子和七皇子各打五十大板,一个罚去守皇陵一个罚去扫太庙,连给弟弟求情的长皇子也被一同连坐赶回了落羽王府禁足,两位皇子生母则是以教子不严的罪名纷纷贬了位份,长皇子和五皇子的生母刚到手不久的管理后宫之权还没捂热乎,又被迫交出去了。 此事一出,太安帝被气得大病一场,一连罢了多日的早朝,太师董祝监国。董祝看着案头雪片一般的折子,里面一大半是弹劾涉事的几位皇子的,比起被罚去皇陵和太庙的五皇子和七皇子,反而是封了王的长皇子遭的殃最多。 想了想太安帝剩下的几个儿子,董祝不由叹了口气,怀念起在外奔波的琅琊王来,皇子之中就属九殿下最为出众,还是盼着九殿下早日回来为陛下分忧吧。 第178章 不是下药就是打劫 ◎想想最初的大监浊清,就因为骂了劫海一句畜生,当天晚上就去见太祖皇帝了。◎ 董祝思绪至此,便想到琅琊王此次出门的目的,他回天启的那天镇西侯那个烫手山芋也必然是跟着一起回来的,分忧或许是算不上了。 历经两朝的元老看着桌面上的折子,唯有长长的叹息。 琅琊王府主院里,霜却将消息禀告给东方既白,“景玉王殿下已经让人安排了人在清算长皇子派系的官员,只是陛下如今抱恙,这三位皇子也已经受罚,太师无法越权处置,因此暂时不能把他们彻底解决。” 第301章 “无妨,反正墙倒众人推,一旦细查没有人是干净的,皇帝病的日子越久,痊愈的时候只会更加大动肝火。”东方既白顿了一下,太安帝年纪那么大了,说不定就气嗝屁了。 她稍稍琢磨了会,觉得眼下这节骨眼上皇帝还是再活一段时间得好,萧若风如此忧心南诀和北蛮,万一老皇帝死了,怕是会让人寻到机会大规模攻城,“让盯着四皇子的人撤了吧,绝事做得太频繁会遭人起疑。” 霜却低声应是。 东方既白听到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不由瞥了他一眼,“替我做事是不是很紧张?” 霜却垂首道:“殿下离京前交待属下一切听王妃吩咐。” 这段时间他替王妃办的事加起来可远超他过去一年,而且怎么说呢……王妃和殿下行事完全是两个风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按王妃的路子,这会儿景玉王爷早就坐上皇位了。 他们家殿下为人光明磊落,做事都讲个证据,徐徐图之,行事前必然把所有人都安排得稳稳当当的。他们家王妃……爱在背地里来阴的,不是下药就是打劫,有一种今天想整死你就绝不会等到明天的味道。 想想最初的大监浊清,就因为骂了劫海一句畜生,当天晚上就去见太祖皇帝了。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是不是觉得我做事很绝?” 霜却面露迟疑,没有吭声。 “我是江湖人,江湖人快意恩仇,做事没你们殿下那么多顾虑。”她做事才不去管后果,闯了祸就跑呗,反正师父师娘都不在,打不着她。 但萧若风要是和她一个德行,这北离迟早玩完。 东方既白闭目静静地坐了一会,主院外的侍卫探头探脑的,手里拎着个食盒,霜却往那边一瞥,知道是王妃的零嘴来了,便悄无声息地取了回来。 甜腻腻的香味飘荡过来,鼻尖轻嗅了嗅,蓝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可惜了,这么可口的点心,过几日便要尝不到了。” 萧若风离开前为了保护妻子和没出世的儿子,将王府里的人几乎换了个干净,王府里就他和既白两个正经主子,其他下人不多,能换的就都换了,但烧菜的厨子很熟悉既白的口味,且做出来的点心既白也喜欢,怕新厨子做的不合她胃口才放着没动,谁料这就被人钻了空子。 “殿下会为王妃寻更好的。” 这一点东方既白倒是不怀疑,她笑了笑,“这几日辛苦,你可以休息了。” 霜却犹豫了一下,“殿下交待过……” “我心里有数。”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朝他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景玉王府,萧若瑾得知东方既白撤了其他几座皇子府身边的人,心中惊疑,眼见长皇子派失势,他正是欣喜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看着剩下的人落马,可事到临头她怎么又变卦了? “听说最近都没瞧见琅琊王妃出过房门,送去的饭菜也没动多少。”底下的侍卫低声禀告道。 “是不是病了?难道那天真的动了胎气?”萧若瑾心口一跳,暗暗算了下日子,好像也就在三日后了。 挥退了侍卫,萧若瑾有些坐立不安,连书房里几时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王爷可是不忍心?” 前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他猛然抬头,才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紫衣蟒袍的太监。萧若瑾定了定神,道:“我只是在想这计划是否可行。” “女子武功再高,也避免不了生产之后的气血亏损,她生下孩子力竭之时,才是我们动手的唯一机会。”太监神色淡然,“听说琅琊王府至今连稳婆都没有准备,她若是早产必然会面临生死险境,届时王府大乱,正好趁机闯进去。” 萧若瑾嗫嚅着唇,“若是杀不了她,此事败露,若风会恨死我的。” 太监瞥了他一眼,心底净是轻蔑,这景玉王难道不知道就算事成了,琅琊王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查出真相,到时候他们兄弟反目成仇是迟早的事。 不过想归想,但他表面上仍是镇定,“王爷以为,我们几个师兄弟联手,加上易宗主和天外天的高手,难道还拿不下一个产后虚弱的妇人吗?” 萧若瑾捏了捏手指,“好,但是必须要在东方既白生下孩子之后再动手。” 太监在心中冷笑,“这是自然,那个孩子于王爷还大有用处,一定会让他平安的。” 书房归于平静,萧若瑾慢慢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双目失神地喃喃道:“弟弟,不要怪哥哥,要怪就怪那个女人迷惑了你,只要她死了,你也就不会想着离开天启了……” 枝头上的夜莺扇动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入夜,越过几堵院墙,最终停在了一只雪白的海雕面前,叽叽咕咕地跟它说了一阵。 海雕啾啾两声,飞掠过湖面,停在了亮着暖黄烛光的湖心院落里。灯下的美人闭目躺在躺椅上,手掌覆在隆起的腹部上,神色安详。 旁边卧着的白虎看见劫海回来,抬头轻轻咬住垂下的袖摆扯了扯,美人恍然惊醒,见劫海已经蹦跶到面前,缓缓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劫川的脑袋,“有什么动静?” 劫海将小弟们听见的事情一说,伸长脖子在她的孕肚上蹭了蹭,难得提出了一回质疑。 “天启城的冬天来得早,没办法。”东方既白轻抚了下它光滑的羽毛,“萧若风平日里事多,等凌尘真的生出来了,你们多看着点。” 第302章 劫海扬了扬头,小主子出生在冬天,好惨。 一连几日,琅琊王府的主院里外十分安静,若非夜里亮灯的时候偶尔会看到投在窗纸上的人影,都要以为这里没住人。 第三天的时候,霜却带来了一个人,彼时东方既白正在翻一本札记,没有封皮,纸张是上好的龙潭纸,墨是清香四溢的徽山墨,上好的纸上好的墨,还有这铁画银钩的字,写的东西却叫人啼笑皆非,都是怀孕女子的注意事项。 东方既白第一次看萧若风这本札记的时候哭笑不得,戏言她的琅琊王殿下经此一役往后可以专门支个医馆专门照顾孕妇。 “他怎么能搞得那么清楚……”琅琊王妃甚是不解地敲了敲额穴,见霜却把人带来之后,她便将这两天闲得无聊誊抄出来的几页示意他拿过去,“就照着上面来吧。” 至于原稿,她打算传给儿子,老爹亲手写的,虽然没几条能用在她身上,但怎么也得是个传家宝了。 霜却把那几张纸递到他带来的人面前,那人看了以后眼角也是轻轻一抽,“王妃只需隔着门喊几嗓子便是了,其实用不到我。” “是这个道理,”东方既白点了点头,然后神情随意地一手托腮,“但是我懒。” 要她一个人演戏,太累了,她比较喜欢看戏。 霜却带来的是萧若风底下的人,去年学堂大考的时候他曾经以谢苍山的身份混入二考,后来东方既白又亲眼目睹此人摇身一变变成了风华庄的花魁柳惠,身形和声音都能在男女之间来回切换,天衣无缝。 东方既白找她来,是让她来假扮自己。 柳惠看着笑眯眯的琅琊王妃,深吸一口气,声色变换,已然和东方既白说话的声音一般无二,“王妃人美,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东方既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外面却忽然传来一番动静,劫海尖锐的叫声响起,霜却当即持剑掠了出去。 有外人闯入! 这一天,数不清的眼睛在盯着琅琊王不在琅琊王府。景玉王府里,一宿没睡的萧若瑾从晨起坐到正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皮一直在狂跳,看着日头升至当空,又渐渐西斜,他忍不住问道:“真的可行么?” 天启城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不久前还在商谈合作的人,不久后就能弄个你死我活。 萧若瑾忐忑不安地等到日落西山,焦躁的情绪越来越烈,“东方既白的武功很高,若是她的医术和武功一样好,会不会早就被发现了?” 没人能回答他。 “王爷!”这时,管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九殿下府上的……” “什么?”萧若瑾连忙上前问道。 管家喘匀了气,“霜却来了,说琅琊王妃有些不好,来请黄老御医,事态紧急,这会已经直接往黄老御医暂住的地方去了!” 萧若瑾神色一紧,一把抓住了管家的衣领,直勾勾地问:“是怎么不好?她要生了?” 管家被那锐利的眸子盯着,背后忽然淋下一阵冷汗,“许是……许是这样的。” 第179章 畜生喊畜生 ◎五大监里也就浊清能看,剩下的不过废物。◎ 萧若瑾手一松,整个人后退几步,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那……那就让黄老赶紧去吧,九弟的孩子要紧。” 事实是,管家来禀告的功夫,没从正门走的霜却已经冲到了黄老的住处,直接把一头雾水的老御医往肩上一扛,运起轻功朝琅琊王府走了。来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可见琅琊王妃的情况很紧急。 暗中,四名戴着玄色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一起,看着霜却背着老头急匆匆跃进了琅琊王的府邸,浊心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今日所有人都得死,包括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不是答应了萧若瑾把那个孩子留下吗?” “一个孩子而已,留着无用,而且我们还要把真相告诉萧若风。”浊心的语气阴冷无比,“等萧若风回来,看到妻儿惨死,罪魁祸首却是自己的亲兄长,大概会疯吧。” 大监浊清在的时候,萧若风就自恃清正,不与他们五大监合谋,他们要的东西,若萧若风在世定是得不到,只有彻底离间了萧若瑾和萧若风这对兄弟,他们借此机会在萧若瑾背后站稳脚跟,之后再想办法让萧若瑾杀了萧若风。 “影宗那个老不死的,不知道对萧若瑾有几分真心,为免节外生枝,等会儿动起手来把他也借机杀了。”浊心眼底划过一丝暗芒,“他之前在他女儿的婚礼之后被东方既白一掌打成重伤,想来定是在暗中记恨,一时失手把萧若风的孩子打死也是可能的,这样我们也可以和萧若瑾那个蠢货交差了。” 琅琊王府内,主院乱做一团,女子痛苦的呻吟不断,低头的侍女进进出出,从主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的都是一盆血水。嗅到血腥味的劫财和劫色抖了抖鬃毛,在院子里不耐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吼几声。 屋内,进门的侍女端着干净的水盆跪在地上,拿着抹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带血的抹布水盆中晕开浓烈的红,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躺在旁边,身下是一片蜿蜒流淌的血水,凝固的面容还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震惊之色。 琅琊王府里打杂的下人少,相互之间很熟悉,死的人她们都认得,是厨房里的一个厨子。 尸体前方坐在一个人,面色沉冷,不眠不休昼夜赶路让他下颌上长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和他此刻的眼睛一样红。 第303章 月上梢头,却渐渐隐入飘过的乌云之中,夜色下的琅琊王府灯火晦暗,唯有主院一片明亮喧哗,十几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掠进王府,笔直地往湖面上那处照亮一小方天地的院落袭去。 靠到近处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是时候了,他们踏上岸边的置石,彼此之间相互看了一眼,却发现院中走动的人比他们原先预想的要少很多,心头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时,房门开了,两个黑衣侍卫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了出来,见到他们竟也没有意外之色,只是顺手把尸体丢到了他们面前,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咕噜噜从白布底下滚了出来,那竟是一颗人头。 隐在主院外围的王府侍卫唰的一声提着手中的长刀从黑暗中走出,月色在银亮的刀刃上反射出一片寒光。三只庞然大物从侍卫分开的道路中走了出来,狠戾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猛虎和雄狮接二连三地发出震天的吼声,锐利的爪子在地面上刨出一道道爪痕。 蒙着面的易卜一见那两个侍卫心底便咯噔一声,这两人,一人是霜却,还有一人,是萧若风一直带在身边的暮初。 萧若风此次前往乾东城是带着暮初一起走的,如今暮初在这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一道身影自暮初和霜却之后缓缓走出房门,看得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琅琊王,萧若风。 他手中的昊阙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遮掩了身份的黑衣人,视线停在其中一人身上,不语。 身姿妖娆的女子跟着他走出来,“唉,喊了几个时辰可累死了,没想到我在这一行上最后干的几单居然是假扮产妇和婴儿。” 夜风拂过带来沁骨的凉意,无人接她的话。 柳惠眉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朝面容紧绷的萧若风福了福身,“奴家就不打扰殿下处理家事了,奴家先行告退。” 说罢,她轻盈地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之后便融入夜色。 她走之后,萧若风缓缓开口,“易先生。” 易卜摘下了兜帽,露出满头白发和苍老的脸,“琅琊王殿下。” “是兄长的意思吗?” 易卜不答,只是沉默地思索着如今的局面,萧若风今夜此时出现在这里,东方既白却不知所踪,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始末,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后果非常糟糕。 易卜不吭声不代表其他人不说话,玄色斗笠之下传来冷厉的斥声:“萧若风,你应在护送镇西侯进京的路上,此刻出现在这里是擅离职守!” 萧若风扫了那几个戴着斗笠的人一眼,即便他们凭借内力将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但仍是遮掩不了那份尖细和阴柔,“几位公公又是为何今夜擅闯王府,行迹鬼祟?” 见身份被戳穿,浊心便将斗笠摘了下来,冷觑着萧若风,“殿下还是考虑考虑明日如何与陛下交差吧。” “本王会与父皇交差的,但不是明日。”萧若风淡淡地说,他余光一扫另一边想趁机偷偷溜走的几人,“北阙余孽既然来了我北离皇都,就不要走了。” 话音刚落,暮初和霜却同时拔出佩剑,王府的侍卫挥刀而上,将那几人团团围住。 浊心等人见势不对,亦想趁机离去,而此时萧若风持剑往前走了一步,“五大监与北阙余孽勾结,可以叛国罪论处,斩。” 一队侍卫飞快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浊心冷笑着回过头,“萧若风,你以为凭这些人就能拦住我们吗?” 回答他的是猛然劈落的一道剑风,贴面而过的剑锋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心底一惊,随后笑道:“好,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北离几十年来最强的萧氏皇族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掌剑监浊森等人见状也各自摆起攻势向萧若风袭去,三道健硕的身影一跃而起,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尖锐森白的牙齿,怒吼声中带着浓烈的腥气。 “畜生罢了。”浊森冷嗤一声,手中用黑布包裹着的长剑豁然亮相,寻常人用的剑不过三四尺,而他手中的剑却有七尺,只有帝王家的礼器才敢造出这么长的剑,而他作为掌剑监,手中的佩剑便是萧氏皇族的镇国宝剑,渊眼。 掌剑监浊森,是五大监中仅次于浊清的高手。渊眼剑尚未出鞘,那剑鞘便裹挟了锋利的剑气,朝扑到他身前的白虎斩去,“死吧。” “畜生喊畜生,妙哉妙哉。”夜风中传来一个轻狂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不愧是一个师门的人,专在一条道上找死。” 一根长棍飞旋着落在渊眼剑上,脱手而出却有雷霆万钧之势,砸得浊森的虎口一阵发麻,险些握不住剑柄。心神更是一阵发颤。 来者是谁,好深的内力! 只是稍一迟疑,白虎的利爪就抓上了他的黑袍,他惊觉之后身形骤退,手中的长剑猛然聚起一道血红色的光芒,朝近在咫尺的虎头落下。 劫川顿时怒吼一声,另外两只雄狮一左一右朝浊森包抄过来,另一旁的浊洛见状,忽然抬手朝身后挥起,夜色下的湖水猛然射出几道激流,他一拂袖,激流化作了道道冰刃,分别朝这几只庞然大物刺去。 他们早就知道琅琊王妃身边豢养了不少猛兽,只是再凶恶的猛兽,在武功高强的人面前也不过是摆设罢了。 耳畔忽然响起长箭离弦之声,嗡嗡一片破空而来,几人不由扭头望去,却并没有看到漫天箭雨,而是剑气如瀑的长剑,横扫的剑风刮过半个庭院,浊森的剑意和浊洛的冰刃瞬间被瓦解。 第304章 这是萧氏皇族的裂国剑法。 “居然有破风境,不知道有没有惊龙。”戴着赤鬼面具的人捡起自己的长棍往肩上一扛,他对裂国剑法也是慕名已久了,但是这剑法只传萧氏皇族子弟,且剑法极难练成,放眼过去的数十年,练成的也就只有萧若风一个人而已。 剑气凝结如罡风一般,浊心的右手鲜血狂涌,断掉的手掌落在地上激发了猛兽的凶性,白虎和雄狮直接咬上了身形踉跄的几个太监,霎时间惨叫不断,姬若风提棍一扫,掀翻了他们的双腿,“五大监里也就浊清能看,剩下的不过废物。” 萧若风瞥了一眼被劫川它们咬住要害的五大监,“别吃下去了,消化不好。” 劫川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松口退到一边低吼,劫财和劫色呼噜噜地回应了一声,起身放开它们咬着的太监,就地坐下开始舔带血的毛和爪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6 01:27:37~2023-08-26 23: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蛊惑 ◎浊清当年还有陪着太安帝征战四方,开疆拓土的情谊在,其他几位大监,也不过是身份略高一点的太监罢了。◎ 浊心被萧若风一剑砍断了手,浊森还好一些,剩下两人就惨了,他们被狮子咬破了喉管,这会儿瘫在地上汩汩地流着血,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浊森面色苍白地捂住被咬伤的腹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面前的萧若风忽然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萧氏皇族中最惊才绝艳的皇子,年纪轻轻便步入了逍遥天境,李长生的得意门生,他的武功真的有这么强么? 随后,他心神恍惚地意识到,不是萧若风太过高强,而是他变弱了,丹田仿佛遇到天降大旱一般迅速枯涸,经脉中游走的真气如同蒸发一般,这是……这是…… 东方既白走之前给劫川几个家伙每个爪子的爪缝里都填了化功散,她养了那么久的宝贝们哪能这么容易就被人打杀了,平时它们跟着王府侍卫一起在后面的校场训练,在主院的时候偶尔也会撵着霜却挠几把,遇上武功一般的人它们可不怕,若是武功再高一点的,不还有萧若风他们护着呢。 浊心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掌,“萧若风,你当众杀害五大监,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浊清大监已经死了,你们以为父皇还会念着多少情分?”萧若风反问道,浊清当年还有陪着太安帝征战四方,开疆拓土的情谊在,其他几位大监,也不过是身份略高一点的太监罢了。 “你……”浊心的手一哆嗦,萧若风说的没错,浊清大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便是他们师出同门,但浊心对着这位师兄,却有着本能的畏惧。当初浊清死的时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从灵魂深处松了口气。 萧若风淡淡地说道:“你们既然蛊惑兄长与我反目,就该知道自己活不长久。” 浊心猛然大笑起来,“蛊惑?你以为萧若瑾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罢了!你看这天启城里,三公九卿谁人不称赞琅琊王一声好,位高权重的人眼里哪有景玉王的一片衣角!” “你甘愿替萧若瑾做棋子,却不知道萧若瑾活在你的盛名之下,他嫉妒你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没有东方既白横插一脚,你们将来也必然手足离心。萧若风,你迟早会死在你兄长的剑下……” 一道剑光飞过,浊心的喉间霎时血涌如注,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癫狂之色逐渐凝固,扑通一声倒在了脸色发白的浊森旁边。 萧若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他如坠冰窟,他听到那个不带感情的声音冷漠地说道:“不留活口。” 浊森强烈的求生意志爆发,他奋力举剑劈退朝他围上来的持刀侍卫,转身就运起轻功朝湖面上掠去,可才走出一息便整个人摔落下来,他的内力枯竭了。 一道棍影横扫过来,将浊森的身体打回岸边,姬若风甩了甩棍子,“要练的是踏云步说不定今天还有可能逃出去,那姑奶奶配的化功散可不是吹的。” 萧若风看了一眼被长刀刺穿的浊森,冷漠地收回视线。 姬若风在心里啧啧一声,这位琅琊王,今日戾气甚重啊。 那一头,霜却和暮初带着侍卫将天外天的爪牙一网打尽,“殿下,一个不落。” “嗯。”萧若风走到从始至终站在原地束手而立的易卜面前,“我要见兄长。” 在厮杀声中闭目的易卜缓缓睁开了眼,“九殿下会杀了王爷吗?” 萧若风的神色微微变换,话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苦涩的味道,“我不会对兄长动刀。” 天空忽然下起了雷雨,水桶粗的闪电划过长空,倾盆而下的水瀑将天启城泼了个透心凉,沉闷的雷声震耳欲聋。 雷苑。 李心月吩咐丫鬟收拾出一间厢房,走到外面的时候看见一身长裙的美人靠在檐下的美人靠上,六岁的女儿李寒衣正支着耳朵趴在她的肚子上,“这小孩真的会动吗?” “会,你仔细听听。” 李寒衣又听了会,半点动静也无,正打算放弃的时候里头的臭小子咚的一脚踹在了她的耳根子上,她揉了揉发痒的耳朵,“这软绵绵的,是不是没吃饱饭?” 第305章 东方既白笑了笑。 “寒衣,子时都过了,快去睡。” 见娘亲来了,李寒衣乖巧地小跑到她身边,冲东方既白道了声晚安。 等李心月把女儿收拾好,再出来的时候东方既白还坐在那里,斜风将雨水送到了阶前,她走过去,“你要等若风回来么?” “我本来是想着趁他不在把萧若瑾教训一顿让他乖一点,这下好了。”东方既白一撇嘴,“萧若风要难过死了。” 定是霜却那小兔崽子干的,她只让他在信里写她敛了一千万两让暗河撤了追杀百里洛陈的单子,说不定有暗河在其他那些想杀百里洛陈的杀手都被他们给解决了,这一路上至少能放一半的心。 结果,路上是放心了,得知王府出事的萧若风居然乔装打扮偷偷回了天启,也不怕百里洛陈半道自己跑回乾东城去。 几个时辰前,东方既白刚和柳惠交待完就有人闯进主院,王府现在这么多侍卫,想悄无声息闯进来那武功得多高,偏偏劫海发现之后叫唤了一声就没气了,霜却出去查看,进来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 离他最近的柳惠下意识地握住了袖中的短刀,可东方既白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和熟悉的轮廓,一双血丝遍布的眼,不太确定地问道:“萧若风?” 那人揭下了面具,露出熟悉的五官,只是大半月没见,居然憔悴了许多。 东方既白有些怔神,“你怎么,在这儿?” 萧若风看到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红润的妻子,和自己离开时一样,他走过去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干裂的唇颤动片刻,“没有事?” 那嗓音,干涩得就像刀片割过一样难受。 东方既白顿时没心思收拾萧若瑾了,她抿了抿唇,“我能有什么事?” 现在他跟她,谁更像是有事的? 萧若风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扶上肩膀,最后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还有她安安稳稳的肚子,东方既白被他掌心里的粗粝刮得很不舒服,拉下他的手一看,那提笔江山,提剑安邦的手全都被缰绳磨破了,一道道血痂看得人瘆得慌。 正磨了磨牙想骂人呢,萧若风忽然把她整个人紧紧地抱进了怀里,那点子怒气顿时偃旗息鼓,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非常疲惫,但精神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回抱着他,掌心一下一下地抚着后脊,他的心跳快得厉害,仿佛再猛烈几下就能炸裂。 柳惠已经自觉地退出去了,房门关上,霜却在外面和久别重逢的暮初说话,跟着一同回来的暮初瘫在地上连气都喘不动,“我们出了龙安郡就和镇西侯他们分开了,快马要走十天的路,殿下一刻都没歇过,跑死了四匹马,硬生生压缩到五天,好不容易混进城门,咱们王府外面怎么那么多高手,我和殿下绕了好几圈才找到空档跳进来。” 东方既白支着耳朵听外面的说话声,再看自己身边沉默不语的男子,似是心底踏实了一些终于平静下来了,她屈起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你傻不傻,我有那么多眼睛,怎么会让人伤到我?” 至于萧若瑾,她还真能杀了他不成? 萧若风闭上了眼,东方既白正想再唠叨几句,后颈忽然一麻,整个人昏沉了起来。她被点了睡穴,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雷苑了,身边坐着李心月和李寒衣,劫海站在床头,歪着脑袋看她,那小眼神似乎在笑她,居然有被人弄晕的一天。 “若风拜托我照顾你一阵,他回王府去了。”李心月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待她双目清明之后便直接告诉了她。 东方既白揉了揉额角,她原先的打算可不是让萧若风亲自去面对这一切,她想给萧若瑾一个教训,然后顺带把那几个蹦跶的小人收拾了。 见她有些头疼,李心月似是也无奈笑笑,“若风向来如此,习惯了自己一人承担,因此作为他的兄弟和朋友,总会不自觉地想要替他分担一些。” 这一点东方既白倒是清楚,在大事上他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不要担心,他会安排。 李心月安慰道:“虽然不知道王府里出了什么事,但他急匆匆把你送到这里来,许是有不想让你看见的一面吧。” 景玉王府,萧若瑾自易卜和其他人进入琅琊王府之后便没有再收到消息了,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茶续了一盏又一盏,外头忽然划过一道闪亮的电光,照得室内亮如白昼,他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息,随后疯狂鼓动了起来。 萧若瑾捏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来人!” 门外的侍卫应声进门,萧若瑾盯着他问道:“琅琊王府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影宗还没有传话过来。” 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6 23:35:28~2023-08-28 02: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栖 10瓶;桑榆晚 5瓶;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都别自欺欺人了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才相识一年的女子?◎ 都过去那么久了,难道是东方既白难产了? 一想到那个没出世的孩子,萧若瑾背后淋下了一阵冷汗,“你拿着本王的名帖去请之前的那位胡太医,请他去琅琊王府看看。” 第306章 侍卫领命离去,然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萧若瑾看着去而复返的侍卫,皱了皱眉,“怎么还不去?” “王爷,易宗主回来了。” 萧若瑾松了口气,“快请。” 然而,易卜进门之后只是站在门边,正在他疑惑的时候,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迈过了门槛,带着一身雨水站在他面前。 萧若瑾的眉头皱得紧了些,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却更让他感到不安,“岳父大人,这是……” “兄长。”那个年轻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这声音,让萧若瑾心头咯噔了一声。 他喊得很轻,却在风雷交加的雨夜中透着如临深渊般的孤冷。面具揭落,窗外又亮起一道电光,照得两人的脸色煞白。 萧若瑾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你……你怎么在天启?” “那兄长认为,我此刻应该在哪里?”萧若风定定地看着他。 萧若瑾抿住唇,目光看向门边的易卜,后者低垂着头,并没有看他。他又看向目光幽邃的弟弟,“弟妹……如何了?” 萧若风扯出一抹笑容,有些嘲弄,只是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人,“不牢兄长挂心了,她很好,孩子也好好的。” 萧若瑾微微捏拳,东方既白若是无事,若风此时又出现在这里,定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动作,只是一直没有戳穿罢了。 这么一想,那东方既白是故意将计就计,要当着若风的面亲自拆穿这一切,好让他们的兄弟关系彻底破裂,事到如今……萧若瑾松开了拳头,“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没什么想问的,但我知道兄长有很多想问,所以我来了。” 萧若风的回答让萧若瑾有一种其实自己的心思一直都暴露在对方面前的窘迫,他脸颊不由僵硬了几分,“你成家之后,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我还是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萧若风抬眼,幽深的眼神背后是无边的落寞,“许是兄长并没有真正了解过我。” “我不了解你?”萧若瑾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才相识一年的女子?” 萧若风苦笑了一下,“那兄长以为,若是既白今夜死了,我会如何?” 萧若瑾的唇颤了颤,没有回答。 “莫要自欺欺人了,兄长。”萧若风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都别自欺欺人了。” 萧若瑾神色变换,最后还是低喃道:“我早就觉得那女子姿容过盛,不想你竟如此执迷。” 他的声音虽轻,但就习武之人的耳力而言仍旧清晰可闻,萧若风闭目摇了摇头,“兄长可知我心中所愿?” 萧若瑾迟疑了一下,随后紧皱着眉道:“当初我们说过,将来我为治国之君,你为护国之臣,共创这北离的太平盛世,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萧若风喉头滚了滚,“天下未定之前,我愿为兄长平定这天下,但天下太平之后,我想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萧若瑾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你想要的生活?离开这天启?我们是亲兄弟!你要留我一个人?错杨是这样,你也这样,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一个为了孩子,一个为了女子,都不要他了! “那兄长可知,嫂嫂的身体为何如今会垮成这样么?”萧若风轻轻道。 当初兄长诚心求娶嫂嫂,可后来为了权势联姻,虽不至于冷落嫂嫂,但却无形之中在她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嫂嫂的一再退让,到最终便是将那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彻底磨灭,心灰意冷求个解脱。 萧若瑾面色一僵。 “其实变的,是兄长才对。”萧若风垂下眼,从他六岁那年病重开始,兄长就渐渐变了。从他要成为掌控这天下权势之人开始,就变了。 他说北离四境不稳百姓深受滋扰,他便自幼习武从军。 他说要得父皇青睐才能站稳脚跟,他便主动请命领兵。 他说朝堂内外需有助力方可成事,他便苦心栽培人手。 很多事情都是兄长在说,他在做。 “也是我让兄长变成这样的。”萧若风叹了口气。 “这样?这样是怎样?”萧若瑾看着他,“在你眼中,如今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若风不答,而是道:“大业未成,我知兄长必然不会同意放我离去,是以一直没有告知将来的打算,只等来日北离四境安稳,兄长稳坐高位,飞鸟尽良弓藏,想必到那时兄长对于我的决定会更乐见其成。” 萧若瑾重重地一拍案桌,脸上浮现怒容,“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像父皇对大将军,对镇西侯那样对你吗!” “那兄长如今为何断我退路,祸我妻儿?”萧若风抬眼回望着他,血丝遍布的眼睛猩红一片,“兄长需要的不是弟弟,而是听话的棋子。” “我,嫂嫂,还有这座王府里的人,”他一句一顿地说道,“都是兄长的棋子。” 哗啦! 萧若瑾将手边的茶盏拂到地上摔得粉碎,“你就是被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了!我早该想到那女子江湖中人来历不明,你和她成了亲,居然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你是受她蛊惑了!” “蛊惑?”萧若风怔怔地重复这两个字,随后苍凉一笑,他想起了浊心死前说的话。 第307章 “是,是蛊惑了,可若不是心中本就潜藏这念头,又岂会受人蛊惑?兄长听信小人之言对既白动刀,不就是因为她是我身边的人,而我身边,有太多太多像既白这样的人吗?父皇畏惧李先生,而兄长还未坐上那个位置,便已经成为了父皇。” 萧若瑾脸色铁青,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看着默然不语的兄长,萧若风垂了垂眼,轻声道:“五大监已死,私通北阙余孽,祸国乱政,天外天的一干杀手已经伏诛,待镇西侯入京之日,刑部和大理寺会提审此案,兄长记得把自己撇干净些。” 他看着听到五大监死讯而面露震惊的兄长,“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往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经过易卜身边的时候,他看了眼对方,视线一低便瞥见他暗暗凝聚了指力的手掌,轻嘲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夜。 外头,影宗把整个萧若瑾住的主院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看着萧若风走出来,手中的长刀下意识出鞘。 那声音极为刺耳,萧若风顿住脚步,看着雨幕中的重重黑影,忽然觉得很是可笑。 “让他走。”萧若瑾疲惫的声音传来。 影宗看向他们的主子,易卜沉默片刻,比了个手势,最终,那个人安然无恙地离去了。 易卜叹了口气,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他今夜动了很多次念头,但一次都没有付诸行动,五大监在他边上一个个死去的时候,他没有动手,萧若风和萧若瑾在对峙的时候,他也没有动手,萧若风是独自前来,方才是最后的机会了。 放了萧若风也罢,兄弟反目,必会为将来留下隐患,但那个人是萧若风,哪怕他今日和萧若瑾撕破了脸,以萧若风的为人,顶多便是往后不再帮衬萧若瑾,总不会落井下石。 屋里,萧若瑾一身疲惫地椅凳上坐了下来,神情恍惚。 他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弟,拜了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为师,又和北离八公子是同门师兄弟,还有数不清的至交好友,百晓堂帮他,镇西侯也因他之故愿与结盟。在朝在野,一呼百应,论文论武,惊才绝艳,做哥哥的怎么也比不上。 父皇对他萧若瑾不过是爱屋及乌,因着弟弟的优秀多看他两眼,将来那龙封卷轴上写的必然不是他的名字。外人提起琅琊王,总有夸不完的话,而提起景玉王,却以一句素有仁德之名带过。 他比起落羽王青王之流,不过是有一个好弟弟罢了。 “好……” “好……” 脸颊的肌肉抽动着,他看着烛光将自己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好啊。” 如今的他,和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没有半分区别了。 雨越下越大,东方既白瞄了眼屋子里的更漏,子时已经过半了,该来的人还是没出现,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她略微皱了下眉头,萧若瑾还不至于一点良心都没有,他不会动萧若风的,可为什么过那么久还不来? 李心月已经回屋去了,走廊上就她和劫海一人一雕,海雕脖子一歪凑到她跟前,“啾啾?” “再等一会吧。”东方既白摸了摸肚子,儿子也没睡,“一个重情重义的爹,一个冷心冷肺的娘,你小子可得给我均衡一点儿,别学你爹,太傻,也别学我,太寂寞。” 也不知道没出世的孩子听不听得懂这个,多半是听不懂的。 劫海在旁边长长地叽了一声,表示鄙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8 02:03:42~2023-08-29 22: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iichi 20瓶;笑红尘 10瓶;任平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来讨债的 ◎他不像弟弟那样可以从军,只能借姻亲的助力一步步积攒人脉,他想给妻子和弟弟更好的生活,还能有什么办法?◎ 东方既白可不听它阴阳怪气,她的注意力都在院墙的另外一边,雷苑就是一座二进的小宅子,和王府比起来小很多,翻过那堵墙就是大街。 水桶粗的闪电划过长夜,风雨扑面而来,她撑开伞斜斜地挡了一下,便听到院子里落进了脚步声,抬起伞的边缘,她望向那个站在风雨里的人,嫣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扶着廊柱走到台阶前,正要下去的时候站在墙根处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抬手阻止了她要下台阶的动作。隔着衣料传过来的掌温格外得冰冷,他还穿着他乔装打扮赶回来时穿的那身布衣,此刻已经被雨水打湿得不成样子,向来梳得齐整的头发凝成一缕一缕,让她想起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银色的伞面在电闪雷鸣中轻旋,风雨被阻隔在外,世界霎时安静了下去。她抬手擦了擦他颊边的雨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僵硬无比,唯有眼周还有些许热度和柔软,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沾满雨水的眼睫一动不动,好似一尊空洞没有灵魂的雕塑。 指尖传来黏腻的感觉,她扯了扯唇,还哭了啊? 这尊雕塑小幅度地垂了下头,握住了她的一截手腕,嗓音生涩,“既白,我没有哥哥了。” 东方既白接过劫海从屋里叼来的毛巾,伸手用力在他那张麻木的脸上擦了几把,“天家无父子,也无兄弟,没就没吧。萧若风,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第308章 “没忘。”淋成落汤鸡的萧若风低头看了眼她安安稳稳的肚子。 他的家,在这里。 呆站着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东方既白一抿唇,湿漉漉的衣料下他的体温冰凉得可怕,就像她当初刚换完血的那个冬天,她明明靠着火炉却什么温度都感觉不到,还差点把手伸进火里。 她如今穿的不是鲛绡不防水,被他一抱抱得也浑身湿哒哒的,她拧了拧眉,但还是伸手绕到他的后背上拍了拍,“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泡个热水洗洗干净。” 话音一落,萧若风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东方既白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只是没几下过去,抱着她的人忽然手劲一松,整个人从她身上滑了下来。 劫海高声尖啸起来。 主屋里的李心月被惊醒,连忙出来查看,见状立刻上前帮忙把萧若风扶进了屋子,东方既白给他把了脉,本就一路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又同人打了一架,身体累了,真气也空了,再加上心灰意冷,淋这一场雨,不多时就起了高热。 暮初和霜却很快赶来,李心月把丫鬟叫起来烧水,让小厮拿了药方出去配药,暮初留在房里给萧若风换衣服擦身,霜却跪在东方既白面前一声不吭。 若不是他写信向殿下透露此事,就不会把事情闹这么大了。 东方既白看着他,“你是萧若风的侍卫,心向着他是自然,这事儿等他日后问起定不会怪罪你,但我会,自己去领罚吧。” 霜却的衣摆上还有血迹,他重重地磕了个头,而后起身沉默着出去了。 卧室里人员进进出出,李心月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外间一动不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摩挲着什么,她走过去在一旁坐下,“出大事了吧?” “嗯,对他来讲,天大的事。”东方既白垂了垂眼,目光落在指尖,似乎想从上面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萧若瑾想去母留子,被他撞见了。” 原先东方既白一直没说琅琊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东方既白神色凝重,李心月便没有多问,如今听她将来,心中亦是十分震惊,“他疯了不成?” 这个他,自然不是萧若风,而是萧若瑾。 “许是疯了吧。”东方既白淡淡地说,看来魔蛟的死对天启城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这天变得还真是彻底,萧若瑾如不是这么着急忙慌地出手,至少在她和萧若风瞒天过海离开天启之前都不会有今夜这一场变故。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存在,所以导致了很多事情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国师齐天尘和忘忧禅师都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东方既白瞥眼看向外面风雷呼啸的雨夜,你是想叫我收敛,可我偏偏……不知收敛。 李心月见东方既白忽然站起来往外走,心里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若风在这里,你还要去哪儿?” “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东方既白一手撑开那把绘着红梅傲雪的伞,一手朝身后摆了摆,“不必担心。” 这岂是她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的,再过半个多月就足月了,如今随时来点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导致孩子提早出生,偏偏这个即将当娘的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李心月的额头有点疼,她想追出去,可她一走,雷苑便没有能做主的人,萧若风还高烧不醒,她如何走得开? 作为萧若风的妻子,东方既白怎么这么放心得就走了呢? “这对夫妻,就是来讨债的。”李心月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我都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一屁股债。老祖宗哪是让我帮把手,这简直是给送了个更大的祖宗过来。” 门口有个声音插了句嘴,她一扭头,就见一个白发赤鬼面的年轻人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李心月一抬手,一道剑光猛地掠入她手中,光华退去,是一把娟秀剔透的长剑。 名剑谱上赫赫有名的名剑,心。 “你是什么人?”李心月冷声问道。 虽然他很想和这传说中的心剑传人打一架,不过姬若风瞥了眼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到影子的伞,他摆了摆手,“下次有机会再打,她那架势像是要去杀人,我得跟去看看。” 说完,他一溜烟掠到了院墙上,暴雨和黑夜很快将他的身影吞没。 景玉王府,萧若风走后易卜将琅琊王府里的情况仔细一说,萧若瑾听后没什么太大反应,易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留太久便告辞了。 屋里终于只剩萧若瑾一个人了,他扶住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十几年光阴匆匆流过,身为母族凋敝的皇子,他在朝中毫无支持,又不得父皇青眼,他不像弟弟那样可以从军,只能借姻亲的助力一步步积攒人脉,他想给妻子和弟弟更好的生活,还能有什么办法? 可为什么到头来,不管是结发妻子,还是至亲兄弟,一个个都想着离开? 既如此,当初为何选择陪他走这条路? 想着想着,萧若瑾的意识跌入混沌,整个人失去了知觉。他在黑暗中如孤魂野鬼般飘荡许久,某个瞬间,脸上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一滴黏腻的液体从眉心蜿蜒流了下来,就像一条肥硕的肉虫沿着皮肤缓缓爬过。 他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胳膊怎么都动不了,紧接着又是一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使劲地举起胳膊想看看那是什么,周围的环境忽然亮了起来,有光线落入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面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 第309章 鲜血浸透的地砖上,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整整齐齐地码在他面前,每一张脸他都十分熟悉,个个都是死不瞑目的样子,被卸了关节的下颌耷拉着,露出里头一团模糊的血肉。 是五大监,他们都被人拔了舌头。 萧若瑾顿时面露惊恐,随即更让他惊慌失措的是他发现自己仍在书房里,而世界却天旋地转,他被仰面绑在一条长凳上,一袭红衣的女子正端着一杯浓稠的血水一滴一滴地倒在他的脸上。 “你……”他抖了抖唇,脸上的血色尽退。 “嘘——”红衣美人竖起一根指头挡在唇前,“不要太大声哦,我这人嫌吵,小心我像对他们一样拔了你的舌头。” 纤白的手指点了点他前方正对的几个人头。 萧若瑾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自己不那么颤抖,这人是他的弟妹,琅琊王妃,东方既白。 可他却像从未见过她一般,她完全不是自己所知的那样,绝色的面容格外妖冶,那日她暗中来找他和易卜商量事情时对他露出的笑容,竟诡异和面前这张脸重合了,他的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你是人是鬼!” “嗯?”东方既白略略站直了身子,因俯身的动作而被遮掩的孕肚顿时露了出来,她冷嘲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怀着鬼胎么?” 她放下那杯血水,扶着肚子慢悠悠地绕开那四颗人头坐到了正前方放着的一把椅子上,“萧若瑾,我给过你机会了。那日我登门,便是想着你若亲眼见到了身怀六甲的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很可惜,你虽然心虚愧疚,但却还是纵容他们继续做了。” 第183章 他没有哥哥了 ◎只要我不杀了你,就算我给你下毒,他都不会说我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到萧若瑾这么问,东方既白倒还真的回忆了一下,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琅琊王如今成了家,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小家的。” “即便殿下和琅琊王过去关系如何亲厚,终究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何况隔着两座王府的高墙。” “宗主派人前往青州,的确查到琅琊王殿下有一处私宅,宗主问您,需不需要处理了?” 东方既白轻描淡写地模仿着别人说过的话,视线扫了眼萧若瑾勃然大变的脸色,“伪装成劫匪,做干净些。” “你监视我!” 百晓堂,是不是百晓堂!他身边,他的王府里有百晓堂的人?! “我可不得监视你么?那自以为是的天外天是冲着我来的,几个太监更是愚蠢到以为能搅乱这场局,影宗那老头儿想利用我这个弟媳打磨你这把刀。”她微笑道,“所以,我不防着你防谁啊。” 她慢悠悠地往后一靠,“萧若瑾,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萧若风,你身边的人,还有谁对你是真心的?” “这几个太监?”她瞥了眼地上死状可怖的四个人头,“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图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萧若风不喜欢他们,他们向你投诚想在你背后站稳脚跟,必然要除掉站在同一阵营又地位颇高的萧若风。我猜他们今夜,必然是抱着让我一尸两命的念头来的。” “影宗的那个老头么……”东方既白想了想,“他倒是想让你成为皇帝,因为只有你成了皇帝,才能给他的影宗,还有他的女儿铺路。他支持你,是知道有萧若风帮你,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你的囊中之物,而当皇帝的人心越狠,影宗的份量就越重。这一点,萧若风可不对他的胃口。” “至于那些天外天的人,”东方既白冷嗤一声,“天外天想除掉我,是因为他们找的天生武脉之人为我所护。而他们找天生武脉之人,是要把北阙皇帝玥风城从死关中救出,这亡了国的皇帝重新出世,联合南诀与北蛮,复国,灭北离,是你想过的局面吗?” “萧若瑾,与其问别人为什么对你死心想着离开你,不如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东方既白脚一踢,浊心的脑袋顿时咕噜噜 滚到了萧若瑾面前。 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死不瞑目的双眼,霎时间所有毛孔都张开了,寒气直飕飕地往身体里蹿,长椅咔嚓一声断裂,萧若瑾摔下来倒在蜿蜒的血泊中,被倒挂了许久的大脑因为充血而发昏,一不留神倒抽了口冷气,口鼻之中全是污血,他张了张嘴,每一个字眼都像是硬逼出来的,“你如此对我,不怕若风知道吗?” 东方既白的手指一顿,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捻了捻,“可是他已经没有哥哥了。” 萧若瑾面色一僵。 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只要我不杀了你,就算我给你下毒,他都不会说我的。”东方既白冲脸色霎时灰败的男子冷淡地说道。 “你给我下毒?”萧若瑾难以置信地问,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脚好像动不了了,究竟是因为被捆得太久发麻,还是因为她给他下了毒。 她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袖口里滑出一个青绿色的瓶子,拇指揭开了瓶塞,当着萧若瑾的面,倒在了脚边摆着的人头上,那惨白的皮肉顿时连着头发一起自上而下迅速变绿变黑,随后消融。 萧若瑾虽没见过,但也听说过江湖上毁尸灭迹的时候有一种东西,叫做化尸水,滴上几滴就能化去人的身体发肤,尸骨无存。 只见那化尸水融化了几人的头颅之后,沿着蜿蜒的血水而来,所过之处一片焦黑,身体里许久不用的内力猛然爆发,他用力震断了身上的绳索,身形踉跄地朝后退去。 第310章 “呀,忘了,你是会一点点武功的,但不多。”红袖一拂,直接把人朝书房中立着的多宝阁上撞去,各种珍奇异宝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学堂李先生说北离之内只有他能打赢我,浊清死的时候,在我手上只走了三招,天外天那些个什么尊使,挨了我一脚就废了,你说你这水平,能撑多久?” 精致的绣鞋踏过滋滋冒烟的血水,滋滋的声响更大了,东方既白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留下一个个黑色渐淡的鞋印,“我真的很好奇,是谁给你自信,觉得能杀了我?” 萧若瑾深吸了一口气,他抬眼看向面前高傲冷艳的女子,“你不能杀我。” 东方既白扯出一抹冷笑,“你是懂威胁的。” 不等萧若瑾悬着的那颗心放下来,她又道:“不过我本来就不打算杀你。” 说着,她猛地抬腿一脚踩在了他胸口,重压之下心跳仿佛骤停了一瞬,随后是蚀骨的灼痛从胸口传来,萧若瑾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凸起的青筋脉络毕显,他疼得在地上挣扎,可东方既白的脚就像钉在他胸口似的,怎么都挣不脱,窒息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怒吼。 那是境界的绝对压制。 闪烁着幽光的蓝灰色眼眸,让萧若瑾产生了一种她不是人的感觉,她到底是什么人! “杀你太便宜了。”东方既白狠狠左右碾了碾,“有些东西能让你比死还难受。” 她收回了脚,蟒袍上被踩过的地方焦黑一片,碳化的衣料碎屑剥落下来,露出一片腐烂的皮肉。 东方既白抬了抬手,萧若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脖子提了起来,四目相对,她冷冷一勾唇,“你让萧若风难过,我就让你难堪,你以后再对我或是对萧若风动手,下次我这脚踩的,就是你的脸了。” 景玉王书房里的灯熄了,房门打开,一把银伞,一袭红衣,慢条斯理地穿过倒了一地侍卫的庭院,走了十几步,身后跟来一个声音,“你这打扮,真的很像索命的厉鬼。” 东方既白余光扫了身后一眼,“谁也别说谁像鬼。” 姬若风想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戴着的恶鬼面具,“今日斩草不除根,你就不怕萧若瑾这一刺激以后对你怀恨在心,想尽办法杀你?” “你跟来的目的,不就是怕我把人杀了么?” “是,也不是。”姬若风的视线往下一移,“这位女鬼,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还揣着一个快出世的孩子。” 东方既白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冷硬的表情缓和了几分,“我回了,你自便。” 清晨,景玉王府的大管家带着端早膳的小厮来到萧若瑾住的院子,却见院子里遍地都是尸体,他脸色煞白,“王爷!” 主屋的房门紧闭,书房的屋顶却破了一个大洞,管家连忙带人闯了进去,只见书房被打砸得一塌糊涂,萧若瑾被拦腰吊在房梁上,生死不知。 从别处调来的侍卫进门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神色骇然,王爷住的地方周围都是武功高强的影卫啊,是什么样的人闯进来还悄无声息地全部灭了口! 萧若瑾被人放了下来,淋了一夜的雨他如今整个人的身体都是滚烫的,管家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把昏迷不醒的萧若瑾七手八脚扶到尚且完好的椅子上坐着,领口随着身体的摆动拂到一边,露出他胸口一个清晰的深色脚印,管家脸色大变。 这一看就知是女子的鞋印。 景玉王府从清晨开始便乱成了一锅粥,报官的报官,请大夫的请大夫,一直到中午都没有消停。 午后,雷苑中萧若风幽幽转醒,暮初守在床边,见他睁眼顿时大喜过望,“殿下,您可算醒了,属下这就去叫人。” “既白……” “您等等啊!等等!”暮初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蹿起身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慢腾腾地走进来,居然是黄老御医,他手指搭脉诊了一段时间,眉头轻轻皱起,“殿下这回伤了身子需要好好将养一阵,不然又要演变成寒症。” “既白呢?” 为何既白不在? “王妃昨夜……出去了。”暮初犹豫了一下,说得很小声,“大概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雷夫人见她神色不太好,殿下您这儿又病着,便另外准备了厢房让她休息,到现在还没醒。” 黄老御医倒是实诚,“王妃略略动了些胎气,歇息好了便好了。” 眼见萧若风要起身,他又老神在在道:“殿下还是莫动了,若要去见王妃,许是会将病气过给她。” 萧若风只得躺了回去,暮初端来熬好的药和一些点心,萧若风见他忙前忙后的有些不忍,“你这一路跟着我回京也受苦了,去歇着吧,让霜却来。” 暮初神色有些闪躲,“霜却……暂时来不了。” 萧若风看他,他垂首道:“他昨夜领了一百军棍,也得休息一阵。” 暮初超小声地补充:“是王妃让他去领罚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9 22:43:07~2023-08-31 01: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11瓶;笑红尘 10瓶;爱吃樱桃的喵喵 6瓶;子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王府昨夜遭了贼 第311章 ◎就算是我,当初怀着寒衣的时候也没有挺着个大肚子,大半夜提剑出去砍人的◎ 萧若风沉默片刻,开口道:“你回头拿最好的伤药给他。” “属下明白。”暮初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外面暂时没人走动,便将景玉王府一早的鸡飞狗跳说给萧若风听,这一看就是他们家王妃的手笔,不得不说,听着是有些解气的。 萧若风听完怔了好一会,随后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东方既白一睡便从黎明睡到黄昏,醒的时候李心月过来看她,“就算是我,当初怀着寒衣的时候也没有挺着个大肚子,大半夜提剑出去砍人的,往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现在感觉如何?” “困。”东方既白没精打采地回道。 “困也还是别睡了,醒醒神。”李心月递来黄老御医给的冰片,“这会儿再睡,不到半夜就会醒,又要睡不着了。” 东方既白接过来道了谢,看着外面灰暗的天,“外面怎么样了?” “你们夫妻俩都躺着,我哪有精力出门去,你若想知道,我叫个人给你回话。”李心月起身出去,不一会暮初就进来了。 “见过王妃。” 见来的人是他,东方既白便问了萧若风的情况,暮初指了指隔壁,“属下刚从殿下那儿来呢,殿下也让属下问王妃如何。” “就是夜里没睡白天特别困罢了,不碍事。”东方既白揉了揉作痛的额头。 以前这种情况可太常见了,暮初替萧若风放了放心,又道:“殿下服了四帖药已经退热,这会儿精神好多了,怕过病气给您才没亲自过来。” 说完,他便开始汇报今日天启城的动静,“五大监的死目前还没有人发现,不过有心人或许已经开始调查五大监为何整日不见踪影。昨夜殿下的意思是能拖就拖,属下找了四个人假扮他们的模样暂时糊弄着,现在陛下卧病不理朝政,应当是能应付一阵的。” 再就是景玉王府了,暮初回禀时的神色颇为复杂,他得知景玉王爷想趁自家王爷不在暗害王妃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想不通那位为什么要害王妃,昨夜自家的王爷那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看得他额角突突狂跳,生怕主子一时想不开。 “景玉王府昨夜遭了匪贼。”暮初抬头悄悄看了眼面前靠坐在床头直打哈欠的匪贼本贼,“王府主院的侍卫全被灭了口,主院书房里的东西连同地砖全都碎了,景玉王爷被人吊在房梁上淋了一夜的雨,管家带人把他救下来的时候已经烧糊涂了。” 他暗搓搓地搓了搓手,补充道:“比咱王爷烧得还凶,午后收到的消息,人还没醒呢。”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暮初嘿嘿一笑,随后稍稍收敛幸灾乐祸的语气,继续道:“不过这事闹得挺大的,太师董祝责令刑部、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上门调查,也不知道最后会查出什么来。” 之前青王府被烧了,其他王爷皇子的府上接连失窃,风波还没过去,景玉王府忽然遭此横祸,足以让朝野震动,纷纷揣测是不是有什么萧家的仇人寻上门,才如此针对萧氏皇子。 “哦对了,为了不叫其他人疑心,殿下叫咱们府里的人把那几具天外天高手的尸体送到大理寺去了,就说昨夜也有贼想闯琅琊王府,不过被王妃您杀了。”暮初憨厚一笑,“大理寺的几位大人想上门查案,留在王府里的人以王妃您动了胎气为由闭门谢客,等属下回头写个口供,下回他们想见您了解情况的时候,您照着背就是了。” “嗯。”东方既白淡淡地应了声。 暮初眼珠滴溜溜一转,试探着开口:“王妃,那霜却……” 蓝灰色的眸子斜睨了过来。 暮初顶着她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殿下吩咐过霜却,旁的事情可以不报,涉及王妃您的安危不论大小都要及时禀报。这次的事情变成这样,霜却心里不好受,他已经去领过罚了,一百军棍一棍都不少,但这事分不了对错,还请王妃看在霜却往日伺候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回罢。” 说着,他跪下来向东方既白磕了个头。 她微微扯了下唇,“你们又不是我的人,该如何不是我说了算的。” 暮初苦哈哈地抬起头来,就算他们是殿下的人,可殿下不是听王妃的嘛,是谁的人有区别吗? 东方既白撇开眼,有点看不下去他委屈巴巴的表情,“随便。” 暮初顿时喜笑颜开,麻溜地又磕了个头,“多谢王妃!” 萧若风病着,东方既白又是一个待产的孕妇,一直借住在雷苑不好,歇过一夜之后次日一早便套了马车回自家王府去了。 当然,打的是李心月带着女儿去探望琅琊王妃的名头。 马车一路驶进琅琊王府,到了主院附近,大白雕就憋不住从马车飞了出去,啾啾啾啾叫得欢唱,一道道矫健的身影从屋里蹿了出来,暮初跳下去把它们往边上赶了赶,先出来的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看见那一张张毛脸倒也不怕,跳到地上绕着它们走了几圈,早就知道萧家叔叔家里养了白老虎和大狮子,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李心月在女儿之后下车,落地转身把东方既白慢慢扶了下来,萧若风最后出现,迎着湖面上掠来的晨风忍不住咳了咳。 东方既白看着他略略皱眉,镇西侯的队伍还要三五日才进京,他指不定身体好一点就要悄悄离京去和他们汇合,到时又是昼夜不停地赶路,病情岂不是会加重? 第312章 “你们夫妻俩先休息吧,我带着寒衣走走逛一会,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去。” 萧若风抬手行了个礼,“这回给心月姐姐添麻烦了。” 李心月按下了他的手,“既叫我姐姐,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快进屋吧。既白若是要生了,不放心别人可以喊我来帮忙。” 对东方既白的身份她隐约知道一点,自家那个话唠丈夫有时候不小心嘴瓢了几句,细问又死活不肯说,能让雷梦杀闭口不言的肯定是大秘密,这两日东方既白在雷苑借住,她也得知了东方既白没让请稳婆的事情,想来是碍于身份。 “那就多谢嫂子了。”东方既白微微欠身。 回到卧房,暮初翻出了去岁的狐裘给萧若风披上,见他时不时地握拳闷咳,东方既白叹了口气,“你是要出天启去和上京的队伍汇合,还是在这里等他们快到的时候再潜回去。” 萧若风望着她,见她眉心蹙起,不由无奈地笑了笑:“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留在天启先养一阵子了。” 再有就是,出了这回的事,他也不太敢离开既白身边了。 东方既白丢给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随后垂眸摸了摸紧实的肚子,半晌道:“也就这半个月的功夫了。” 萧若风的目光有了些许温度,他轻轻扶住她的肚子,眼里有些许贪恋的味道。 但东方既白却不轻不重地在他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我跟你说好,要是凌尘出生的时候你病没好,我可不许你抱他,我虽不会生病,但他是你儿子。” 万一随爹了呢? 萧若风不见紧张,反而肩膀一松,“好,我会顾好自己的。” 他如是说,似乎又有别的味道在里面。 东方既白凝望着他,极轻极缓地点了下头。 等镇西侯的队伍抵达天启的日子不长,比起其他王府的草木皆兵,琅琊王府因为男主人不在女主人静养而格外安静,东方既白抽空见了查案的官员,照着暮初给的说辞背了一遍,萧若风和暮初都是乔装回京的,不能现于外人面前,故而霜却拖着刚刚挨过军棍的身体出来陪侍。 查案的官员见琅琊王妃一脸倦容精神不济,随身的侍卫又是脸色苍白,满身金疮药的味,一看就是受了不轻的伤,问清事情的经过便不敢多留,匆匆走了。 琅琊王妃的孩子就快足月了,琅琊王不在府中,天知道他们这些当朝臣的人要顶着多大的风险来拜访,特别是来了两回的京兆尹,光看着东方既白那肚子都是小腿一颤一颤的。 有了琅琊王府提供的“线索”,在天启造成一系列烧杀抢掠的凶手隐隐指向了北阙余孽。上一回在天启城中出现北阙的人还是在去年的学堂大考上,他们杀了十几名参加学堂大考的考生,还有五大监之首浊清公公,这回出现在天启城,行事更加猖狂过分。 有人说他们上次杀了太安帝身边的浊清大监,接下去就要杀国师齐天尘,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不在,只要除掉天子驾边的两大高手,想杀太安帝就是易如反掌。 也有人说他们这次是要对付的是太安帝,皇宫里守卫森严他们进不去,就专挑成年出宫开府的皇子下手,一步步都在向太安帝示威,他们是代表北阙来开战的。 还有人说,上次杀了浊清公公,这回说不定就轮到剩下的那几位了,一时间仅存的几位浊字辈公公收到了诸多关注,仔细一想,上次看到他们是在昨日,还是在前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31 01:19:54~2023-09-01 00: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0瓶;飞翔、晴天 2瓶;霜源雪焰、颩筝芣浍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最初的最初 ◎你儿孙满堂,又何必惦记那孤家寡人。◎ “每次都让天外天背锅,就当是收点利息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上,纤细的手指落下一颗白子,懒怠的身影斜倚在棋案边,茜色的袖摆上绣了几枝浅浅的白梅,开得亦是极为慵懒。 棋盘的另一边,萧若风端坐着落子,“据我所知玥风城仍旧在死关中未出,其他几个所谓的尊使都已经死了,天外天目前做主的人应该那位无相使,无相无作,无法无天,是玥风城身边的几大高手,和本朝的五大监差不多。” 东方既白轻哼了哼,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不会又是太监吧?怎么哪朝哪代都少不了宦官当道。” 当然,她不是看不起宦官的意思,而是就中原的这几个太监,真的都不是好人。 “五大监是历代传承的,不过前朝出过一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祸乱朝纲,险些将北离逼至灭国,自那以后的皇帝便规定,每一任五大监在侍奉的皇帝殡天之后都必须入皇陵守陵,终身不得出。”萧若风淡淡道,“但凡贪慕权势的人,都不愿意在皇陵里等死。” 东方既白挑挑眉,“噢,太安帝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这几个浊字辈的太监是想通过讨好新帝,给自己找退路么?” 讨好新帝。 萧若风不答,而是缓缓放下棋子,轻叹了一声。 落入棋盘的棋子,除非死,否则一辈子都跳不出这棋盘,兄长待他有执念,若他没有遇到既白而是留在天启城,许是只有死亡才能让这一切结束吧。 第313章 幼时他和兄长相依为命,少时他和兄长相互扶持,到如今,却物是人非。 仔细一想,兄长的变化其实就在前两年,他在边境打了很长时间的仗,和兄长之间只有书信联系,班师回朝之后忽然发觉,许久未见,兄长待他虽有温情,但却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最终成了如今的模样。 最初的他相信兄长,对那些流言并不入耳,可同门师兄一再相劝,军中下属也欲言又止,他渐渐地看出兄长的一些想法,却不敢深究。 他仍是愿意相信兄长的,只是他放低了自己的位置,甘愿成为一枚棋子,因为做一枚棋子只需要筹谋,不需要在背后审视出那残酷的人心。 萧若风垂首闭目,心中分外苦涩,滴水穿石,最初的最初,不过是些流言罢了。 一只白皙的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你儿孙满堂,又何必惦记那孤家寡人。” 换做之前,萧若风听到这话神色或许已经变了,而如今他只是反手握住了她,掌心相对,她的手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温中带凉,天气一冷那凉意便越发明显,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握在手里的温度了。 他笑了笑,“凌尘还没出生,哪来的儿孙满堂。” 嗯?没有吗? 她向窗外吹了声口哨,劫海是最先飞过来的,收拢翅膀站在走廊上,瞪着大眼问她这是要干嘛。东方既白端起棋案旁边一盘米粉虫拌着的肉丝,点了点劫海对他说:“喏,这是你兄弟。” 劫海看着那还在蠕动的虫子嫌弃地扭过头,作呕吐状。 随后飞过来两大四小,因为个头小,呼啦啦一排直接飞到了窗台上落下,其中黄褐色的雀鹰显得同他们格外亲近一些,直接跳到了东方既白手边蹭了蹭,“喏,你儿子。” 她又点了点那四只围着盘子争先恐后吃饭的小家伙,大致都随了它们亲爹,但因为还是幼鸟,毛色有点杂,“这都是你孙子。” 萧若风被这阵仗弄得哑然失笑,先前的那一点郁结不知不觉就散了,“就没有孙女吗?” 东方既白的表情有点微妙,她挨个儿看了眼那一只只黄黄的雀鹰,“确实……没有。” 凌霄和它媳妇一共生了五只,它们住在慕云山上,起初有老大哥帮忙看孩子,夫妻俩都出去觅食,后来劫海跟着主人回城,夫妻俩得留下一个,捕食的压力一下子大了不少,饿死了一只后凌霄不得不来找主人求援。眼看着冬天快到了,干脆一家子直接搬回王府了。 凌霄的媳妇体型比它大多了,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似乎有一种媳妇在公婆家里束手束脚的感觉,只等儿子们都吃饱了才最后上来吃几口。 晚膳的时候到了,暮初也提着食盒进来,这一窝雀鹰前天刚来现在还格外怕生,旁人靠近立刻呼啦啦飞走了。劫海嫌弃地看着它们见到牛鬼蛇神似的跑远,然后转身屁颠屁颠地跟在暮初后面进屋,等暮初摆完主人的饭菜,最下面那一层全是它吃的。 “殿下,镇西侯他们预计明日申时入城。” 萧若风扶着东方既白到膳桌边坐下,闻言微顿了一下,她抬眼瞧去,“你打算几时动身?” “如今叶鼎之暂时化作我的相貌顶替着,入城时应当不会对他的身份进行盘查,怕只怕将镇西侯护送到行馆之后父皇或是董太师会召我入宫,时间匆忙又众目睽睽不好调换身份。他们既然是午后到,那明早开城门后乔装出城也来得及。” 明早出城,和镇西侯一行人会合约莫要走两三百里路,不过这事非同小可,她也不能拦着他,不是今夜匆匆忙忙赶路就好。 暮初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王妃坐在这里,他觉得不好开口。 晚膳之后,萧若风把他叫到书房,暮初才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景玉王爷似乎有点不太好。” 萧若风神色一顿,“何意?” “前几天他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抓着大夫让他们给他诊脉,非说自己中毒了,大夫们诊不出来,他就大发雷霆。京兆府的人上门求见,景玉王爷也不出面,都是叫王府管家代为传话的,管家顶不住,最后还把景玉王妃惊动了。” 嫂嫂…… 指尖微微攥紧,萧若风轻吸了口气,嫂嫂这些年是真心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他成亲之后对既白也分外关心,“想个办法和翠珠联系上,问问嫂嫂的情况,不要惊动其他人。” “明白。”暮初心里也唏嘘,以前他们打听景玉王府的消息哪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问就是了。这要是两位王爷不和了,那往后这谋夺帝位的事儿…… “还有一事。”暮初想了想,“大理寺在搜查凶……额,作案之人的痕迹,属下听说景玉王爷可能掌握了一条重要线索,但一直没有透露给外界,知道的人都被死死封了口,殿下您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是真是假,传闻的源头是事发那天早上进了萧若瑾书房的人都被封口了,这才惹得人议论纷纷。 暮初觉得,这条线索若真的有,那定然和自家王妃有关系,要是景玉王爷哪天出来指证,那他们肯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他眨巴眨巴眼看着萧若风,那眼神虽说是请示,但好奇心占了一大半。景玉王不开口,其他人嘴巴闭得死紧,可让他抓心挠肝地想了好久是什么情况。 总不至于……景玉王被阉了吧?他们王妃会干这事吗? 第314章 应该……不会吧? 想到这儿,暮初不禁打了个寒噤,回神之后就见萧若风幽幽地看着他。 “下去吧。” 暮初规规矩矩地退下了,萧若风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待心情平复些才起身回卧房,东方既白原本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微微抬起一丝眼缝,见是他又放心地把眼皮子合了回去。 萧若风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拉起掉在一旁的毯子仔细地盖在她的肚子上,他在旁边腾出的空位上慢慢坐了下来,他知道她没睡着,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也许是气氛太过安静,东方既白原先阖眼假寐,到后来竟不知不觉地真睡了过去,萧若风轻轻抚着她安详的睡颜,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东方既白向来起得迟,醒的时候萧若风已经不见了,霜却守在屋外,见她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王妃。” 东方既白打量了他一眼,“伤好了?” “已经不碍事了。”霜却垂首道。 她没说往后该当如何如何,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日午后,从西往北的官道上出现大批人马,连绵的烟尘朝着天启城门飞奔而来,他们穿着金色的铠甲,配备着精良的武器,从他们精神昂扬的状态上完全看不出是从乾东城千里奔袭而来的金吾卫。 一袭轻甲的将军身骑白马跑在队伍最前,黑色的海雕在空中盘旋,先他们一步飞过了天启的城墙。 城墙上的守卫看到那些金甲骑兵和为首之人顿时让人将城门大开,“动作快,琅琊王殿下带着杀神镇西侯到了!” 所有入城查验的队伍都避让开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天启城,霎时间,等候在城门处的各府暗卫全都开始了行动,御史台,六部尚书府,钦天监,大理寺,各大王府,还有萧氏皇族专属的影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1 00:21:33~2023-09-03 01:2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20瓶;任平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我胖了吗 ◎刚要上前的少年顿时止住脚步,唯恐这脾气不好的姑奶奶又给他踹下水,别人都说孕妇脾气大,原来是真的。◎ 百里洛陈卸甲随金吾卫入天启,其孙百里东君,还有琅琊王萧若风随侍左右,只是那出城时的六百金吾卫,如今安然无恙回来的只有五百。 载着百里洛陈的马车到了行馆外面,按照太安帝的意思,百里洛陈在这段时间里只能入住行馆,同时接受御史台的调查和询问,外面派金吾卫把守,严禁任何人随意进出。 马车一停,萧若风掩唇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少年连忙递来关切的目光,“姐夫,还好么?” 这一路姐夫来来回回的,方子游料想天启城一定出了大事,若不是天大的事,哪用得着萧若风这日夜不歇地奔波,今早和他会合之后咳嗽就没停过,可把他担心坏了,“等下回府,让阿姐给你好好诊一诊脉吧。” “无碍,休息一阵便好了。” 行馆门前,叶鼎之和司空长风站立在马车两旁,百里东君掀开了帷幕,一身红衣的军侯缓缓走了下来,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 直到下了车的百里洛陈转过身,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一垂首。 马车之内还有一人?是什么样的人,值得百里洛陈为其弯腰? 围观的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他们很快有了答案,一个风流翩翩的中年男子在万众瞩目中走了下来,一身白衣,满头白发。 中年男子伸了个懒腰,随后打了个喷嚏,“这里的空气啊,还是那么难闻。” 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他回来了。 消息再次像纸片一样传遍了整个天启城。 司空长风有些羡慕地问百里东君:“你说哪一日我们能和先生一样,打个喷嚏,整个天启城就震一震?” 百里东君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再有两年,最多了。” “这么有信心?”李长生过来搭住两个人的肩膀,“天启城啊,不过尔尔。” “皇帝病了,侯爷这案子怎么办?”叶鼎之看着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包围的行馆,虽说住的是行馆,但太安帝要软禁百里洛陈,这行馆也不过是个宽敞些的牢房罢了。 李长生闻言嗤笑一声:“皇帝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他那人死要面子,知道百里洛陈来了,硬撑着一口气也要到侯爷面前来彰显他的天子之威。” 这话声音很大,丝毫不管龙床上那位会不会因为听到这话背过气去,在场的人不敢接话,因为他们不是李长生,没这个本事。 行馆中走出一个小太监,绕开那群显眼的人悄悄来到萧若风身边,小声地对他说了几句。方子游就站在他旁边,听得清楚,是宫里有人召他进去。 “姐夫,要不我陪你去?”他虽然对皇宫好奇,但并没有太多好感,只是姐夫着了风寒,本就病着了,万一有人趁机欺负他怎么办? 萧若风摇头道:“不必,是太师想同我商议侯爷的事,你离开大半年,既白心中很挂念,还是早点回去见既白吧。” 方子游心道阿姐是不可能挂念他的,但凡知道他还在喘气儿就不会管。他正想反驳几句,就见街头驶来一辆琅琊王府标记的马车,一黑一白两只显眼的海雕在车顶上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 第315章 霜却跳下马车,朝萧若风和方子游行了个礼,“属下奉王妃之命,来接小公子回家。” 方子游:…… 最终,他还是在萧若风的注视下上了马车,顺手逮了劫海进车厢问话,没人跟掠海吹毛瞪眼,黑色的海雕便安分地站在车顶上。 见琅琊王府的马车远去,百里东君推了推叶鼎之,“喂,你不跟他回去吗?” 叶鼎之之前住在琅琊王府,又是东方既白的徒弟,这一路上虽然因为立场关系和方子游闹了点不快,但说实在的,萧若风既然保证不会让百里洛陈出意外,那百里东君也愿意相信这位小师兄,且东方姐姐待他们好着呢,可别为了这事坏了情分。 叶鼎之犹豫了一下,看向百里洛陈,后者对他摆了摆手,“进了行馆可没那么容易出来,你既然在琅琊王殿下的府上能落脚,便先去吧,再说了,那是你师父。” 方子游一路跟劫海套话想问点什么,但这大雕被阿姐养得可鸡贼了,他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伸出脑袋和霜却打听。 可霜却刚挨过罚,方子游再怎么问,他都闭口不提。 是以,他到琅琊王府主院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千头万绪的,看见那个靠在软榻上吃橘子的貌□□一句话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好胖。” 东方既白一挑眉,周围顿时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方子游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急忙找补,可迎面而来的一脚内劲直接把他踹进了琅琊王府的人工湖里。 水花惊天。 在侍从的引领下刚刚进门的叶鼎之见状默了默,看来她怀孕了身体也是很好。 弟弟在水里扑腾,没她的吩咐没人敢上去捞,反正他自己最终也会爬上来的。她一转头看向走进门的徒弟,那蓝灰色的眼眸锐利地盯着他的嘴皮子,颇有一分要瞧瞧他的狗嘴里会吐出个什么象牙来的样子。 叶鼎之抿了抿唇,拱手行了一礼,“弟子拜见师父。” 东方既白瞄了他一眼,“没别的什么想说?” 叶鼎之的余光扫了眼全身湿淋淋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方子游,“师父……气色不错。” 东海小霸王拧了把衣服上的水一屁股坐在了岸边,听到他说的话顿时气愤道:“叶鼎之,你休想糊弄我阿姐!” 叶鼎之:…… 他摇了摇头,神仙难救。 扑通。 刚爬上来的小霸王又被拍到了水里。 东方既白一手托腮笑眯眯地问:“我看起来可有哪里不好?” 叶鼎之硬着头皮答道:“师父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弟子猜想师父怀孕之后胎相稳固,孩子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嘭。 身后溅起一道水柱,方子游的身影从水中一掠而起,激荡的水花被内力震碎成了数不清的细小水滴,霎时间水雾包围了湖边的主院。 东方既白眼底划过略微满意的神色,“出去被人撵了一圈,境界涨了。” 她抬了抬手,王府自东向西吹过来一阵风,顷刻便卷起了所有水雾,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呼啦啦将飞起的少年淋了个透心凉。 “但就是还不够。”她懒懒一笑。 劫海在一旁的树上猖狂大笑,掠海看着自己的主人第三次从水里爬上来,无奈地叹气。 “听说你和子游闹了点不愉快?”叶鼎之正在出神,面前的人一句话就将他拉了回来。 他微微垂眸,“小事而已。” 其实这几天他扮作萧若风的模样,那别扭的少年跟着他这个“姐夫”,感觉多多少少有点子微妙,某个瞬间好像真成了他姐夫似的。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看着气呼呼上岸的弟弟跟下了水的狗子抖毛似的把衣服上的水全甩出去,“所以我胖了吗?” 刚要上前的少年顿时止住脚步,唯恐这脾气不好的姑奶奶又给他踹下水,别人都说孕妇脾气大,原来是真的。 方子游的眉毛揪了揪,最后选了个折中的说辞,“我这大侄子长得真壮实,哈……哈哈。” 听着他的干笑,叶鼎之狠狠地抽了下嘴角。 东方既白懒洋洋地靠到另一边的扶手上,“你姐夫呢?” “进宫去了。”方子游接过甩来的干布意思意思擦了擦水,“姐夫这是怎么了?好似大病一场,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以前的姐夫,待人温和有礼,说话都是笑着的,但是从今天见到他到现在,脸上一丝笑容也无,整个人格外冷肃。 东方既白抬头望天,“人嘛,一辈子总有几道跨不过去的坎,可要是跨过去了,这人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叶鼎之忍不住问:“天启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瞥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叶鼎之:??? 方子游:……哼! 夜里,偷溜出门的方子游打算自己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翻出琅琊王府的外墙就发觉后头有人跟着,一回头,是叶鼎之。 他站住脚步,不作声。 叶鼎之走过他身边,“我知道天启城哪里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他知道百晓堂在背后帮着琅琊王府,若是东方既白不让他们管,百晓堂肯定也不会说,既然如此找百晓堂肯定没用,那就只能用些寻常的路子。 方子游撇撇嘴,背着剑闷头跟着他来到一家嘈杂的酒肆。天启城最不缺的就是茶楼酒肆,而茶楼酒肆最不缺的就是谈资,天启城大大小小的事,只要上面没人管,他们能把三人成虎这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316章 两人在喧闹的大堂中找了个位置坐下,叶鼎之叫了两壶酒,小二送酒上来的时候他随意地问了句:“我们刚从外地回来,不知道这天启城最近可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 第187章 若是他们反目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景玉王被那啥了?方子游不由摸了摸胳膊上竖起的鸡皮疙瘩,那好像确实挺让人难过的哈……◎ “哎唷,二位客官看着眼生得很。”小二擦了擦桌子把汗巾往肩上一背,“最近天启城闹的事可大,二位居然不知,难道今日刚到天启?” 叶鼎之点头道:“是啊,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瞧着街上的守卫都多了不少,心里正奇怪呢。” “是戒严了,特别是东边那块,夜里巡查的侍卫都多了好多。”小二唏嘘一声,“就头几天的事,听说景玉王府遭人偷袭,景玉王身边的人都给杀光了,那位王爷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说是脱光了给人吊在房梁上,听说还被那什么了……” 小二神神秘秘地凑到叶鼎之身边,往下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方子游见状一口酒喷了出来,叶鼎之黑了黑脸,把小二不着痕迹地推远了些,“是什么样的贼,竟如此胆大包天,公然袭击当朝王爷?” 小二摆了摆手,“可不就是胆大包天么,听说同一天晚上还有一波人去袭击了琅琊王府。” 旁边桌子坐着的大汉粗声道:“琅琊王府里住着那位呢,这些个人上门就是送死。” “可不是?”小二伸手比了个弧,方子游愣是没看出那个弧代表什么,不过他料想十有八九是在说他姐姐,“没得逞不说,还给反杀了,尸体第二天就送到大理寺了,听说是什么北阙的……” 小二想了想,“天外天?” 酒肆里又有人嚷嚷开了,“这北阙也真是够嚣张的了,把咱们的王爷皇子挨个儿烧杀抢掠了一番,要老子说,现在就该发兵去那什么破地方把这群残党一锅端了!” 方子游狐疑,天外天逮着他和叶鼎之这软柿子捏就算了,还敢袭击他阿姐,脑子坏了? 他看着叶鼎之,眼神里在问:你问的这些消息靠谱么?这群醉汉几口酒下去舌头都捋不直了,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能信? 叶鼎之轻咳一声,随意塞了一些碎银给小二,后者掂了掂银子的份量,随后眯着笑眼把银子往腰带里塞,“客官吃好喝好,有什么需要再叫小的。” 方子游只想翻白眼。 叶鼎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别的说法还有待考证,但琅琊王府进了贼人应该是真的。” 毕竟琅琊王府送了几具尸体到大理寺这事造不了假。 “所以,真有人闯琅琊王府?”方子游皱了皱眉,“天外天有那么没脑子?” “如果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呢?比如……”叶鼎之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们在王府中做了什么手脚,能保证师父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方子游眉头皱得更死了,“可阿姐不是好好的么?” 那脚劲,比之前还狠。 叶鼎之瞥了他一眼,“也许是师父早就识破了呢?你想想你姐夫是什么时候走的。” 方子游一算时间,那可有八九天了,贼人夜闯王府也就三天前,姐夫和他们分开独自赶回天启可在这之前。 可他还是不解,“既然我阿姐好好的,那为什么姐夫的心情那么糟糕?”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景玉王被那啥了? 方子游不由摸了摸胳膊上竖起的鸡皮疙瘩,那好像确实挺让人难过的哈…… 两人从酒肆里出来,在天启的大街上慢吞吞地朝琅琊王府的方向走,即将穿过青龙门的时候,叶鼎之忽的顿住脚步,“既然师父早就发现了端倪,景玉王应该也出不了事才对。” “啊?” “除非,师父放着没管。”叶鼎之轻飘飘地说,他想起了萧若风冷肃的神情,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九殿下既然提前回了天启,更加不会放着景玉王出事,除非他们都没管。” “不会吧,我听说姐夫和他哥哥关系好得很。”方子游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们是亲兄弟诶。” “若他们反目了呢?”叶鼎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天家的兄弟,又有几分真情,“如果跟师父无关,以她的性子只会当个故事说给我们听,没必要瞒着,因此这事绝对和她有关系。” “兄弟反目?跟阿姐有关?”方子游的脑瓜子嗡嗡响,随后咯噔一声,嗓门嗖的一下拔高了好几个度,“那景玉王不会喜欢我阿姐,想趁姐夫不在对姐姐图谋不轨吧!” 这么一想,景玉王被那啥了肯定是阿姐干的,她绝对下得去手! 叶鼎之满头黑线地看着他,“你可以再大点声,巡防司的人顶多离这里一条街,你是不是想大半夜因为污蔑皇室吃牢饭?” 方子游拉下了脸,“那能叫污蔑?” 叶鼎之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师父都快临盆了,正常人会这么变态?何况她连王府大门都不出,景玉王连见到她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图谋不轨?难道他明知道弟弟不在还登门去看望弟妹?” “万一他就是变态呢?”方子游撇撇嘴,虽然这么说,但他心底还是排除了这个可能。 “你们俩说相声呢?”头顶忽然砸下来一个东西,直直地朝叶鼎之的脑门飞来。 叶鼎之抬手就把那东西抓在手里,对着光一看,是个白玉酒壶,眼熟的很,这酒香闻着也是熟得很。 第317章 两人抬头,只见青龙门上坐了两个白衣少年,一个嘴里叼了根稻草满脸吊儿郎当的样子,一个就是刚刚朝他丢酒壶的家伙。 “不是说进了行馆就不能轻易出来吗?”叶鼎之拧开瓶塞抿了一口酒,把酒壶往人家手里丢回去。 “他是江湖浪客,来天启只是顺路,跟镇西侯府没半文钱关系。”百里东君接住自己的酒壶,挂在腰间拍了拍,“至于我,我可是学堂弟子,来天启只是回学堂拜访师友,又不是为了什么家事国事来的。” 所以软禁令对他们并不起作用,天启城对于他们来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百里东君伸了个懒腰,“我和司空在行馆里待着无聊,就出来赏赏月,一说赏月,就想到这儿了。” 这青龙门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当初他们可就是走到了这青龙门下,才真正迈出了名扬天下的一步。 叶鼎之和方子游先后飞身上了青龙门的檐角,百里东君看着他们,“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听起来和东方姐姐有关?” 司空长风倒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我在行馆,偶然间听到侯爷和先生说话,侯爷在叹气,言语之中似乎提及了琅琊王殿下和兄长决裂的字眼。” 镇西侯府与人结盟完全是看在和琅琊王的交情上,琅琊王和景玉王决裂对镇西侯府的影响可是很大的。 百里东君分外吃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正因为事大,没确定之前不能乱说。”司空长风别开头。 “世人皆知琅琊王殿下最是重情重义,同景玉王更是手足情深,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甚至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必然是发生了触及琅琊王底线的事。”叶鼎之深吸了一口气。 萧若风提前几天收到了传书,急匆匆地回了天启。 景玉王府出事的那天晚上琅琊王府也有贼人潜入,琅琊王不在,那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怀孕即将临盆的琅琊王妃。 若是萧若风身在天启,琅琊王府出事,他必然也会过问景玉王府的情况,那萧若瑾就不可能被吊了一个晚上。 “除非……”叶鼎之拧起了眉。 “景玉王出事,是阿姐做的。”方子游动了动唇。 两人对视一眼,东方既白睚眦必报,萧若瑾绝对做了什么让她对他下了狠手报复,而这件事也触及了萧若风的底限。想到那些天外天的杀手,难不成…… 萧若瑾要杀她? 这回轮到方子游深吸一口气,震惊的情绪平息过后涌起的是愤怒,那狗屁王爷居然想杀阿姐,什么混账东西! 阿姐还怀着他弟弟的孩子呢,怪不得姐夫看起来那么难过,他妈简直丧心病狂! 他怒骂了几声,转身就跳下了青龙门,叶鼎之连忙拽住他,“你干嘛去?” “这还问?”方子游睁着一双怒气冲冲的眼,“我今天非把那混蛋教训一顿不可!” 叶鼎之盯着他的眼睛问:“景玉王刚刚出了事,现在围着王府的侍卫肯定更多或者有更强的高手护卫,你又不是师父,怎么做到不惊动任何人闯进去?” 一炷香后,四颗脑袋趴在景玉王府的墙上,被硬拉来的司空长风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到底都什么事儿? 百里东君小声问:“这景玉王住哪儿啊?” 叶鼎之好歹在青王府里待过,对地形稍事熟悉一些,“王府的布局都是差不多的,西边是后花园和女眷住所,东边是王爷居所,正门正殿覆绿琉璃瓦,正殿脊上安有吻兽,正殿后为一组自成院落的屋宇,正面有五间正房及其配房,是王爷日常起居的地方。” 方子游听得迷糊,“可姐夫的王府不长这样啊。” 叶鼎之看了他一眼,“九殿下当初修葺王府的时候把工部和礼部的官员都赶走了,不然他们会被气死。” 毕竟那根本就不是按王府的礼制建的,像极了财大气粗的平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3 22:34:56~2023-09-06 02:1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红尘 10瓶;啦啦啦啦啦啦啦 5瓶;夏妍伊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大河之水天上来 ◎月黑风高的夜静悄悄的,月光勉强挣出乌云朝地面看了一眼,几人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望天,除了黑黢黢的夜,什么都没有。水呢?◎ 几人循着叶鼎之的说法去找,很快就找到屋脊上安着鸱吻的房子,不过没等他们靠近,那扑面而来的气息便叫他们止住了脚步。 叶鼎之皱了皱眉,里面有一个高手,看这气息怕是有逍遥天境,还有十几名自在地境的侍卫,他们四个人加起来,想要不惊动任何人闯进去,有点难。 他默默地摸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一转身,另外三个人像看另类似的看他,他不由反问:“你们没带?” “谁会随身带那东西啊?”百里东君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浑身上下一掏,除了酒瓶和剑,啥也没掏出来。 再看方子游和司空长风,他们都是两手空空。 看着那把惹眼的不染尘,那把惹眼的枪,还有那把惹眼的伞,叶鼎之深吸了口气,把面巾摘了下来,“我们回去准备准备,下次再来。” 琅琊王府,萧若风和东方既白已经睡下了,不过萧若风睡得浅,外面的人脚步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还在纠结着呢,里面的主子便轻悄悄地起身出来。 第318章 见到萧若风披衣出门,暮初大大地松了口气,赶忙踮着脚上前小声道:“蝶影的人在酒肆里见到了小公子和叶公子,他们在同人打听这段时间天启发生的事,属下刚才去他们房间看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哇,那小公子脾气可大得哩,万一叫他知道了什么,同他姐姐一样大半夜摸去景玉王府,一个手起刀落明天就要挂白事了。 萧若风微微皱起了眉,“可有派人跟着?” “这哪跟得住,两位公子那是什么境界,发觉有人跟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暮初汗颜,“现在景玉王府里可是影宗宗主亲自守着,殿下,要不您走一趟,或者……” 把王妃叫起来也行。 萧若风抿了抿唇,还未说话,就见霜却一闪身出现在旁,“殿下,百里公子和司空公子,同小公子还有叶公子,一起去景玉王府了。” 这四个人加起来,怕是能把天都给捅了。 景玉王府,一听叶鼎之说改日,方子游立刻不干了,“来都来了,怎么能打退堂鼓?” 百里东君也点点头,“不就是里面人多么,大不了我一把毒药下去,管他什么人,全都趴地上。” 叶鼎之挑眉看他,“你还带了毒药在身上?” “那当然,我娘姓温,温家家主温临是我外公,冠绝榜第四的温壶酒是我舅舅,区区几味毒药……”百里东君伸手往兜里一摸,表情立刻讪讪,“没带。” 他忘了,他刚刚还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破布都没摸出来,还能有药瓶子不成? 迎着叶鼎之将要叹气的神情,百里东君连忙推了推旁边的司空长风,“你不是拜过那药王辛百草学医么,就不能弄点用得上的东西?” 本就是被拖下水的司空长风无语地瞪着他,那老头硬要收他为徒,他在药王谷也不过学了些治人之术,哪会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方子游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他扭头朝墙的另一边小路上看去,那边有火把的光逐渐发亮,应当是王府里巡夜的侍卫。 叶鼎之也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心念一转,两道人影不约而同地蹿了出去,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还趴在墙上大眼瞪小眼,一低头就见两人轻手轻脚地放下几个软倒在地的侍卫。 百里东君忍不住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半炷香后,四人穿着景玉王府侍卫的衣装,扯着从他们身上撕下来的布料蒙脸,虽然有点不合身,但这种时候凑合凑合拉倒,他们重新趴上墙头,却见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老人。 白发黑袍,夜风撩起了他沉沉的衣摆,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冷嗤一声:“不过一群小辈,也敢擅闯景玉王府。” “被发现了,打?”司空长风握住了手里的银月枪。 “打!当然打,难不成还逃么?”百里东君索性抽剑而出,速度之快,连他拔剑的影子都未看清,剑气便已经来到跟前。 那是他父亲百里成风的瞬杀剑法。 易卜冷眼扫过那剑柄上一尘不染的莲花,挥袖一拂,凝聚内力的袖摆如同盾牌一般将他的剑荡到一边,“我道是谁,原来是百里家的小子。” 百里东君一愣,再看自己的剑,暗道一句糟糕。 果然,易卜又看向他身后持枪的年轻人,枪尖银亮,让他不由想起了之前折损在青州的手下,“那你就是司空长风了。” “原来我这么有名?”司空长风诧异地一挑眉。 “废话什么,打他!”方子游反手拔了流采剑出鞘,霎时间院中剑气纵横,草木在澎湃的剑意之下瑟瑟发抖。 “是我未曾见过的剑术,不过……”易卜扫过他背后的那把伞。 天底下以伞为武器的人不多,在天启城更是少见,江湖上出名的,前有南诀剑仙雨生魔,那位已经死了,再就是暗河的杀手执伞鬼苏暮雨,这可是个不可小觑的年轻人,但苏暮雨不在天启,不可能是他。 若要说天启城中还能有谁,非一年前名闻天启的那位琅琊王妃莫属,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她那个传说中的弟弟了。 易卜琢磨不准这几人今夜突然到此的目的,但总之来者不善,方子游的剑光落下,他照样抬袖一拂,袖摆却被两道交错的剑气割裂,那剑气割过他的手臂,霎时便带起一丝血光。 方子游瞪着旁边忽然插手的叶鼎之,后者只是轻飘飘地收回了剑,“要速战速决,动静闹大了就不好了。” “是这个道理。”司空长风抡起一道枪风,朝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黑衣侍卫一扫,明摆着来干坏事的,被人反过来逮住就不好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大河之水,”百里东君拍了拍手,“天上来!” 月黑风高的夜静悄悄的,月光勉强挣出乌云朝地面看了一眼,几人愣在原地,下意识地望天,除了黑黢黢的夜,什么都没有。 水呢? 百里东君尴尬地挠挠头,“好像……差了那么一点哈。” 方子游翻了个白眼,“又不是阿姐,说下雨就下雨。” 轰隆。 头顶滚过一闷雷,司空长风抽了抽嘴角,“我听错了?” 哗啦! 夜空就像破开了一道口子,天河里的水全部灌了下来,眨眼间疾风骤雨,百里东君哈哈大笑,抚掌在空中顷刻拉拽出一条咆哮的水龙,他学的内功心法是儒仙所传的秋水诀,遇水则强,水龙盘绕两圈,粗壮得能将这方小小的院落围困起来。 第319章 少年翻手往下一压,水龙便朝易卜怒砸而下,易卜双袖之中充斥着真气,他猛地一甩袖,将俯冲而下的水龙打散,那四散的水龙却并没有消散,而是分成八道水流,慢慢凝结成剑的模样,只是剑身出了,剑柄却差强人意。 百里东君已经运功运得满头是汗了,他低声道:“算了算了,差不多得了。” “落!”他振臂一挥。 八柄水剑再次落下,水汽中竟夹杂着剑气,看得叶鼎之眼底发亮,自己的这个好兄弟在乾东城闭关了那么久,如今居然已经能将剑气藏于水中,看来对剑法的领悟已经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 易卜不敢再小瞧这群少年,只听嗡的一声,他一旋身手中便已持了一柄长剑,他飞速地挥动着剑柄,交织的剑影将他的身形遮盖,落下的水剑被劈得四分五裂,飞溅的水珠被震散称数不清的细小水滴,庭院中顿时水雾弥漫,本就晦暗的夜色更加模糊不清。 “赢了?”司空长风下意识地问道。 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方子游皱了皱眉,也伸手学着他阿姐的模样用内力卷起一道长风,飞速收拢的风圈将四散的水雾裹挟凝聚,直到水球无法再缩小,里头也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举起了剑,叶鼎之立刻高声喝道:“小心!” 方子游直接撑开了背后的长伞,飞旋的伞面后内息澎湃,坚不可摧的蛟龙骨抵上了刺出的剑尖,他另一手执剑,一剑挑起地面上的水花,平地生潮,“起!” 雨水迸裂,源源不断落下的水珠推动着浪潮向前,到最后竟有一丈高,将易卜接连逼退了十余步,少年撑伞的身影自夜空中一闪而过,眨眼就收伞到了他跟前,挥剑在他身前重重一劈,刹那间,潮声震天动地,翻江倒海山为摧。 易卜只来得及举剑格挡,脚下在对方的冲击之下倒退着滑出两道沟壑,一直到正房的台阶前才停下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如此年轻便已经有了破境之势,剩下那个在旁观战的少年更是已经有了天境的实力,而面前这个年纪更小的少年,居然也是逍遥天境,比他那个最优秀的徒弟还要天资过人。 第189章 这不叫怂,这叫大度! ◎我爷爷说了,男人不能跟女人吵架,遇上什么事男人先低头就对了!◎ 方子游另一手聚起掌劲,猛地朝他胸口拍下,易卜也抬起一掌迎了上去,这时,那个观战的少年动了,他挥掌挡下易卜的对招,方子游的碧海缥缈掌直接落在了他胸口。 易卜顿时口吐鲜血,执剑的手一抖,流采剑立刻占了上风,笔直地劈下,他的手臂顷刻间血涌如注。 百里东君和司空长风挡下周围的杂兵,回头看见那一幕,这俩下手也是挺狠的哈。 叶鼎之拦住了要杀易卜的方子游,“他是影宗宗主,皇城司的首领,没和你姐夫通过气之前,不可杀。” 方子游只好收回剑,却又给了这糟老头子一脚,把人踹晕过去,“这老头一看就坏得很。” 叶鼎之看了眼前方紧闭的正房房门,“进去看看。” 他们在外面交手,里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有鬼。 方子游当即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屋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他怒骂一声:“人呢?” “易卜既然发现了我们的气息,想必是偷偷将景玉王转移了。”叶鼎之扫视着正房内的陈设。 脚下地面传来震动,从远及近的人不少,司空长风朝屋里喊:“王府别处的侍卫赶来了,我们得走。” 方子游拧眉,心里憋了口气怎么都撒不出去,他猛地扬起一剑,成片的屋瓦飞起,前两天刚修补好的房顶带着所有绿色的琉璃瓦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可恶!” 叶鼎之拉住了他,“先走。” 四人避开飞奔赶来的王府亲兵,跃出高墙的时候他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数不清的人从角落里出现将主院团团包裹,有人搀扶起了地上重伤昏迷的易卜,一名身着蟒袍的男子在侍卫的保护下走了出来。 “是他!” 几人站住脚步,方子游一见那人顿时气得牙痒痒,“就这么放过他了?” 胆敢欺负他阿姐,不狠狠教训一顿怎么行! 叶鼎之皱起了眉,他们既然来一趟,不能白来。 所有侍卫在一声令下之后,同时拉弓搭箭,冰冷的箭矢对准高墙上的四个年轻人,百里东君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在警告我们。” 叶鼎之深吸了口气,“借枪一用。” 司空长风一愣神,手里的银月枪就被人拿了过去,“喂,我的枪……” 叶鼎之一把握住枪身,随手转了一圈,内力透体而出裹住银月枪,枪尖嗡嗡颤鸣。 “你还会用枪?”百里东君诧异地看着他,他见过他用拳,用掌,用剑,还是第一次见他用枪。 “小的时候学过一点点。”叶鼎之攥紧了枪柄,掌心因为内力的急速流窜而显得通红,他要用的不是枪法,而是…… 他右脚朝后迈出一步,奋力将银月枪朝那个站在人群中间的男子掷去!银月枪银亮的枪尖划破长夜,如同一道稍纵即逝的闪电,数不清的箭矢在发颤的指尖中离弦。 “保护王爷!” “方子游!” 一声呼哨,夜空中坠下一道黑影,旋转着冲散利箭,携着气浪飞到他们身边,腾空而起,展开的双翼在云层下若隐若现的月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第320章 摧金断玉的银月枪接连冲断数柄砍落的刀剑,萧若瑾身边的侍从急忙脚步踉跄地扶着他后退,一枪掷地,整个王府的地面都抖了抖,强势的冲击力将面前的人成片掀倒在地,萧若瑾面色苍白地看着扎在自己脚前三寸的银月枪,背后爬满了冷汗。 “杀……杀了……” “嘘——”一个诡魅的声音从他耳根处响起,萧若瑾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只惊魂未定地看着院墙的方向。 云破月开,黑色的海雕在夜空下盘旋离去,斜插在地的银月枪忽然嗡嗡作响,在众人大变的神色中拔地而起,顺着来时的方向飞回少年手中。 司空长风拿回了自己的枪,略微挑了下眉,刚刚叶鼎之根本没冲着要害去,即便萧若瑾不躲,顶多也就肩膀被捅个对穿。 “走吧。”叶鼎之拍了下方子游的肩膀。 方子游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跃下院墙,他也知道不能真杀了萧若瑾,不然阿姐没法和姐夫交待。 只是,四个少年好不容易从景玉王府最外围的墙翻出去到大街上的时候,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一个等候许久的人。 琅琊王,萧若风。 他披着狐裘,手中撑着一把分外眼熟的伞,他独自一人站在王府外,静静地看着他们四人从里头翻出来。 方子游心头一紧,“姐……姐夫……”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觉得这场面好似不妙,叶鼎之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把事情全都揽下就见萧若风已经转过身,语气淡淡,“夜深了,回吧。” 四人面面相觑,方子游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有些摸不准姐夫的态度。他的视线无数次从萧若风手里的梅伞上扫过,他认得那是阿姐的雪海散华。 所以,阿姐也知道了? 琅琊王府里,东方既白懒懒地倚在窗边,看着飞回来的掠海,伸手微微一抬,天地间风雨骤歇,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躺下,侧身盖好被子继续睡,闭上眼之前还撇了撇嘴,“一群小屁孩。” 次日一早,夜里缺觉的东方既白不出意外地起迟了,萧若风坐在她身边看书,见她醒来便道:“他们两个跪在外面。” 东方既白一愣,“你让他们跪的?” 萧若风摇了摇头。 他们为既白出气,他哪有责怪的道理。 屋外,方子游拉着叶鼎之像两个墩子似的跪在门口,东海小霸王叭叭叭地同叶鼎之说:“你放心,只要我们赶在阿姐怪罪下来之前抢先认错,她肯定不会动手揍我们。” 叶鼎之:…… 他本是不想跪的,可一大早心虚了一宿的方子游就来拍他的房门,然后二话不说拉着他来琅琊王夫妻俩的房门口跪着。 对着疯狂传授心得的方子游,叶鼎之抿了抿唇,“其实我觉得,师父不会真罚什么。” “哎你是不了解我阿姐,阿姐就喜欢又乖又听话的,我们昨天闯了祸肯定要挨骂,再加上你看她现在还怀着我大侄子,脾气就更不好了。我爷爷说了,男人不能跟女人吵架,遇上什么事男人先低头就对了!这不叫怂,这叫大度!” 叶鼎之:…… 他想了想一大早方子游火烧屁股似的来找他,好像晚一刻钟就有人要提剑来砍他似的,那确定不叫怂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东方既白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跪着的两个少年,“才多大年纪,我们子游就懂要跟女人大度了?” 叶鼎之下意识要起身,背后就被方子游一拽,他不得不继续跪在地上,面无表情。 霜却搬来一条垫了软垫的靠椅,东方既白施施然一坐,“既然跪着就是知道错了,那我问你们,错哪儿了?” 方子游转了转小脑袋,“不该半夜三更闯别人家,给姐姐姐夫惹麻烦。” 虽然是认错的话,人也老老实实跪着,但这语气可全然不是认错的态度。 东方既白瞥向叶鼎之,后者在她的注视下低头,“弟子没拦着子游反而和子游一起行事,弟子认错。” 她又看方子游,方子游的表情顿时不好了,“那能怪你?这事全赖我,武功还是不够好,本想偷偷进去把人揍一顿,结果搞得人尽皆知。” 他一瘪嘴,耷拉着脑袋像斗败了的小公鸡,“还没揍到人。” 顶多就是吓唬吓唬人家,太亏了! 方子游一说,叶鼎之也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自己还不够,那就每天老老实实练功,什么时候能排到天下前十了,这皇城你们也能横着走了。”东方既白一垂眼,“还不滚去练功?” 两人立刻抬起屁股一溜烟跑没了。 她看着门前水波阵阵的湖面,“昨夜的动静闹得那么大,他们的身份指不定已经露馅了,真的没关系吗?” 萧若风从屋里缓缓走出来站到她身边,手指撩起她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会想办法遮掩,不必担心。” 东方既白抬眼看他,无奈道:“你总是说这样的话。” 萧若风笑笑,“用早膳吧,今日起得迟,你该是饿了。” 之后几天,天启城果然风平浪静,没有什么新的谈资出现,可也就太风平浪静了,反而显得不正常。 这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镇西侯的谋逆案怎么还不开审?人百里洛陈都千里迢迢从乾东到天启了,可怎么不管是御史台还是大理寺,都没有人去行馆问话呢? 第321章 东方既白也觉得这日子有点不正常,但她发觉的不正常在萧若风身上,她看着坐在身边的锦衣男子,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册,仔细看居然不是什么公文书函,而是她之前放在书房里的话本子。 “你不上朝了吗?”以前萧若风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她白天只有午膳的时间才见得到他,可现在,他这几天好像从早到晚都在府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6 02:11:53~2023-09-07 02: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啦啦啦 5瓶;兔子不吃胡萝贝 3瓶;霜源雪焰、颩筝芣浍飛、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真气暴走 ◎生个孩子都这么大动静,不愧是真龙啊◎ “父皇抱恙,太师监国,早朝已经免了,有事向内阁递折子就行。” “那你怎么兵部也不去?”东方既白疑惑地问。 “身为皇子,本就在六部领的虚职,可去可不去。”萧若风温柔的眸光裹住她,“凌尘已经足月了,你指不定这几日就要生产,我留在王府守着你。”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她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到了用膳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萧若风和别的皇子又不一样,他是有实职的呀! 她正要遣人问问,肚子忽然抽痛了一阵,她立刻坐回原位,闭目深吸了一口气。 萧若风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她捂着肚子皱眉的模样,脚步立刻加快来到她身边扶着她,“怎么了?” “叫人去烧热水。”东方既白的眉头微微松开一点,“把劫川它们带到后面去。” 暮初和霜却一听立刻分头去办事,萧若风手心里不自觉捏了一把汗,少时第一次上战场他都没这么紧张,“要生了?” 她摆了摆手,“还有好一阵,先吃饭。” 方子游一听到消息跑过来的时候只见他姐姐靠在躺椅上皱着眉很不舒服,姐夫端着饭菜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姐夫的手好像在抖。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人生孩子,但也听说过很多女人生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的说法,他虽然盼着侄儿出生,但阿姐生孩子…… 叶鼎之是跟在他身后一同来的,见状不由问:“没有稳婆吗?” 方子游压低了声音刚要说话,东方既白便闭着眼问道:“你们两个这么早跑过来干嘛?” 她正疼着呢,见不得眼前人多。 叶鼎之见她因为疼痛紧皱着就没有松开的眉,脚下走不动,方子游则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姐姐,好像他在这儿盯着就能让她少痛一点似的。 被两人,哦不,三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自在极了,抬脚踢了一下最近的家伙,“把他们俩弄走,杵这儿当门神吓唬谁呢?” 萧若风无奈地回头看那俩,叶鼎之深吸一口气,拉着不情不愿的方子游走了,但是他们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着,碍不着她的眼,又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她。 午膳之后,李心月来了,霜却带着人把主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侍女和侍卫严阵以待,可最核心的正房里只有两个人。 “疼多久了?”李心月让跟来的女儿在外面玩,一个人进了房门。 “快一个时辰了。”萧若风看着靠在榻上的妻子,她的手在他掌心里,他能感受到她每一次疼痛来袭时指尖的轻轻颤抖。 “那还早得很。”李心月看了眼外面的阵仗,就知道这是一个人都不让进来,“你确定就这么生?” “孩子胎位是正的,就这么生吧。”东方既白微微吸了口气,这几个月她一直盯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胎位不对她还能提前调整,还好这小崽子懂事,没给她这个当娘的添乱。 李心月看了眼目光始终落在东方既白身上的萧若风,“若风,你要不……” 她生孩子的时候雷梦杀当初也是陪着她的,给她接生的稳婆嫌他吵,拉着雷梦杀嘀咕了几句,那没出息的听了吓了一大跳,然后就被稀里糊涂地推出去了。 大致的说法是,亲眼看女人生孩子,会留下点后遗症什么的。 萧若风摇摇头,“我不走。” 既白坚持自己生孩子,是因为知道生产的时候她的身体会出现异样,她不相信其他的人,那他就在她身边守着她,这样她就能放心了。 他握紧她逐渐发凉的手,目光坚定地望进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我在这里,子游在外面,心月姐姐是自己人,不会有事的。” 屋外,叶鼎之在旁边闭目打坐,神色不见一丝波澜。方子游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瞅一眼紧闭的房门,申时李心月叫了侍女进去过一趟,随后一直到酉时都没有动静,暮初送了饭菜来,可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没胃口,倒是李寒衣自顾自地坐在凳子上扒饭。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方子游狠狠地挠了一把头发,“不是说会嗷嗷叫吗?阿姐是不是生不出来?” 李寒衣看着这个坐立不安的大哥哥,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已经抓了七次头发,他脑袋真的不会秃吗? 又等了一会儿,端着热水的侍女一个接着一个进门,方子游瞅见进去出来的侍女手中水盆逐渐带上了血色,等到后面端出来直接端出来一盆血水的时候他整个人脸都吓白了,他刚要进门去看看衣领就被人揪住,拎小鸡似的拎到石桌边。 第322章 “别捣乱。”叶鼎之扫了他一眼。 “可是……可是……”方子游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一盆血水,他阿姐是不是不好了? 叶鼎之默了默,这么久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的确很奇怪,他以前在北蛮生活的时候曾路过正在生产的女子的帐篷,那喊声撕心裂肺的,一去回想就仿佛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他深吸了一口气,“出了事九殿下会喊我们的,此刻安静,说明一切都很正常。” 房间里,东方既白已经浑身被汗水浸湿,一阵阵疼痛席卷而来,绝美的容颜上血色尽退,五指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她不敢再抓着萧若风的手,而是紧扣着床沿,可她的力气太大了,床沿被她抓得粉碎,碎裂的木屑直接扎进手心,但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手心的那点疼了。 萧若风连忙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却在扣住她手腕的时候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强冲而出的内力,汹涌澎湃,排山倒海。 砰! 不受控制的气劲透体而出,在场的两个人只觉得胸口闷痛了一瞬,精美的花鸟屏风摔在地上,桌面上的青瓷茶具四分五裂,屋外的两个少年倏然起身,暮色四合的天空陡然间阴暗了下去。 “她的真气暴走了,怎么会这样?”李心月抚着胸口运功片刻,幸亏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们,若是境界稍差一点的,这会儿已经被震晕过去了。 萧若风顾不得发白的脸色,死死地按住东方既白的手腕,“说来话长。” 既白之前同他说过,当年在濒死关头,蓬莱医宗的宗主将海兽的血转移到了她的身体里,以灵素中和之法将这股力量在她体内稳定下来,而她生产之时必会伤了元气,届时便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了。 此刻,东方既白紧闭着眼,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发和颈间滑落,暴涨的青筋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细小的鳞片从她胸口处蔓延,逐渐覆盖了她的脖颈,更有往脸和四肢发展的趋势。 屋顶上,劫海仰起脖子看着沉沉压下来的乌云,紫色的闪电时不时地从云层中一闪而过,它低啾了一声,随后振翅腾空,黑色的海雕紧跟着飞起,迎着激荡起来的风发出一声长鸣,随后,整个天启城栖居着的鸟儿全都飞了出来,成片的鸟鸣回荡在天启城上空。 远处一处视眼开阔的阁楼上,穿着白袍的道人手捧拂尘望着异变的天象,捋着胡须轻叹,“最近这段时间天打雷劈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也罢也罢。” 话音随风飘散,阁楼上的老人已然消失不见。 行馆之中,双手拢在袖中的李长生抬头看着在天上盘旋不断的飞鸟,“生个孩子都这么大动静,不愧是真龙啊。” 他身后的少年认出了飞在最高处的劫海和掠海,心里疑惑得很,没听老头讲话,“先生,刚刚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那小师兄要当爹了,你现在跑过去,说不定还能抢先抱一抱那新鲜热乎的奶娃娃。”李长生说完,抢过他腰间的酒壶拧开灌了一大口,很没形象地瘫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百里东君愣了一愣,随后脸色一喜,连忙转身去找司空长风去了。 他走之后,原本闭着眼的李长生懒洋洋地抬起一丝眼缝,好好的紫薇星,可惜命不属北离啊…… 琅琊王妃生产的消息正午的时候就已经递进百晓堂了,百晓堂的堂主翘着二郎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到了晚间,探子又一次送了消息进来,他听后来到户外,看着天上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鸟雀皱了皱眉,“这是要天塌了还是要地陷了,在干什么?” 随后,他就看到了从鸟雀群中飞出的一黑一白两只海雕,心里有点不太妙的预感,当即朝着琅琊王府的方向赶去。 琅琊王府内,萧若风将一颗红色的丹药喂进了东方既白的口中,随后运转功法将自己的真气渡入她体内,虽然他的修为在她面前还差得很远,但现在能想办法帮她压制住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令人胆寒的气息充斥着周围,李心月擦了把额上的汗,低声道:“再使点劲,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东方既白闷哼一声,另一只爬满鳞片的手扶着肚子,全身上下的肌肉绷紧着使力,感受着孩子一点点从自己身体里推出,整个人的意识都混沌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7 02:00:09~2023-09-08 01:0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酒趁年华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生孩子生得走火入魔? ◎这么红彤彤皱巴巴的,真的是阿姐生的吗?◎ 院子里,方子游和叶鼎之顶着格外沉重的威压守在门前,李寒衣早在第一次内力外泄的时候就被方子游丢上了停在湖边的小船直接送出老远。 叶鼎之深吸了一口气,“师父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生孩子生得走火入魔? 方子游摇头,“不要问。” 这时,从王府门口的方向拂来一阵风,两人身上的压力骤减,他们的肩膀刚一松,就见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的老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你是谁?”方子游警惕地盯着他,手掌已经按住了流采剑的剑柄。 老人甩了甩拂尘,微笑道:“钦天监,齐天尘。” 暮初和霜却显然是认得他的,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国师。” 第323章 齐天尘看着面前房门紧闭的屋舍,捋了捋胡须,叹道:“如此内力,单凭贫道一人想要压下不容易啊。” 忽的,他顿了顿,“嗯,现在就不差了。” 他回过头,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树梢的白发年轻人。 刚到的姬若风在人群中一见齐天尘就有些发怵,上次这老道士才一个照面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内力全部“借”走了,这国师一天到晚神神秘秘,从不涉及朝廷党争,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里面那祖宗? 齐天尘微笑地向他看来,“姬堂主,好久不见。” 姬若风面具后的嘴角微微抽搐,那点子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我和国师可算不上熟。” “可算,可算。”齐天尘笑呵呵地朝他招了招手。 也许是先前服下的丹药起了作用,萧若风察觉到东方既白体内乱窜的真气平息了许多,旋即,屋外拂来的风让他压力骤减,这是…… 李心月用布帕包好刚出生的孩子,她留了个心眼仔细检查了一下,随后俯身道:“孩子很正常。” 萧若风轻轻点了下头。李心月的视线跃过他的肩膀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挥掌聚起内力按在他后背上,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他不断汇入内力的脉络涌入了东方既白的身体。 “心月姐姐!”萧若风诧异地回过头,她已经很累了,若再替既白运功的话……外面他方才听到是国师齐天尘来了,既白已经服了之前师父讨来的丹药,想来应该能控制住事态。 “不妨事,让既白恢复正常要紧。” 东方既白绝色的面容被晶莹剔透的鳞片覆盖,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鳞片渐渐失去了光泽开始干枯卷边,随后脱落碎裂成鳞粉。 屋外,几人席地而坐,盘腿运功将四散的真气笼住,与里面的人合力联手将涌出的真气送回到屋内那人身体之中。 姬若风和叶鼎之的心中格外骇然,平时东方既白看着风淡云轻的,就没有动真格的时候,如今他们真正面临她的力量失去控制才知道那看似懒散的外表下究竟有多少万潮汹涌,这境界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这就是,神游玄境吗? 笼罩在琅琊王府上空那令人胆寒的气息终于散去了,屋内传来李心月的声音,暮初立刻吩咐侍女进去伺候,李心月用温水小心地将刚出生的凌尘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襁褓,其他人终于获许能进门看看。 方子游是第一个走进来的,李心月抱着孩子在外间,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凑上去仔细打量着孩子,看着看着不由皱起了眉,这么红彤彤皱巴巴的,真的是阿姐生的吗? 他拍了下脑门,忙问道:“我阿姐怎么样?” 李心月看向通往里间的房门,她方才叫了侍女在那里守着不让别人进去,但眼前的人是东方既白的弟弟,应该……知道那些吧。 “其他人就算了,你进去瞧瞧。” 方子游里面抬脚往里走,侍女不敢拦他,由着他探头进去,里间的桌椅东倒西歪,花瓶摆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像是刚有人打过一架似的,厚重的床帘垂着,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姐夫?” 萧若风一听是方子游的声音忙把他叫了进来,“你来看看既白。” 方子游从稍微掀起的床帘缝隙中看了眼,东方既白身上的鳞片还未退尽,他压低声音道:“我之前以为阿姐武功高强,从不会受伤,后来胁驱叔叔同我说,阿姐是不能受伤,在我回蓬莱岛以前她有一回伤得重了,是师父花了很大功夫才压下的。” 东方既白身上早就被汗打湿了,黏在身上很难受,可她太累,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连再交待几句的力气都没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意识模糊之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来放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流带走了身上的黏腻之感,疲惫的身体好似又活了过来。 “萧若风……” 怀中人轻声呢喃,萧若风垂下眼,指腹沿着她脸上鳞片脱落之后留下的纹路轻抚,子游知道得不全说不出应该怎么办,想了半天才道要不把人泡在水里试试,他仔细斟酌一番后便抱着既白直接来了浴池。 东方既白面色青白地靠在他的肩头,整个人的气息渐渐松弛下去,萧若风帮她擦洗了一番后也没有泡太久,把人套进干净的衣服里便抱回了卧室。 主卧内空无一人,侍女已经铺好床榻退了出去,萧若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刚要起身去拉被子给她盖上的时候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东方既白已经睡着了,拉住他完全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萧若风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虽然她不说,但他知道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子游之外最相信的人了。 “我不走。”萧若风伸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鬓发,“子游看着凌尘,我守着你。”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掌心里的手指一松,萧若风摩挲着她绵软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吻,“辛苦了,谢谢。” 东方既白这一觉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精神格外恍惚,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呆愣愣地看了好久的床顶才意识到孩子已经生了。 她身边趴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形佝着伏在低矮的床沿上,怎么看都有点委屈,换作是她脖子必然酸得不行。东方既白的手指一动就碰到了旁边的另一只手,趴在床边的人陡然惊醒过来,“你醒了?” 第324章 一开口,嗓音格外嘶哑。 她垂眸看着那人熬红的眼,抿了抿唇,“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三天。”萧若风清了清嗓子,说话间音色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带着干涩。 三天还不久吗?东方既白微微撑起上身,他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待她坐稳之后刚要松手就被东方既白拉拽着坐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给我靠一会。” 他自然有求必应,只是坐到她身边的动作有些僵硬,想来之前屈就在脚踏上让他的四肢有些麻木。 男人将肩膀递过来,她便歪着脑袋靠过去,萧若风握着她的双手问道:“饿不饿,我让暮初给你准备吃的?” “不饿。”东方既白靠在他的身上,“凌尘呢?” “在睡觉呢。”萧若风轻轻掀了掀床幔,露出放在床头的一张小床,那是他之前抽空了做的,他和既白的孩子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三天过去已经没有刚生出来的时候那么红了,软乎乎的皮肤娇嫩得让人不敢碰。 萧若风特地请国师齐天尘给儿子检查了一下,还好凌尘各方面都很正常,他便安心地照顾妻子了。 “原先怕他吵你,但凌尘很乖,不哭不闹的,我就让人把他抱过来了,昨日洗三他也一直在睡。”他顿了顿,“父皇来过了,不过他病得很重,没进来看孩子。” 琅琊王府添丁的消息满天飞,东方既白还昏睡着,三朝洗礼萧若风没有大办,但太安帝却来了,准确地说是路过门口。如李长生所言的那样,知道百里洛陈来了天启,那太安帝哪怕只有一口气也会强撑着出现在镇西侯这尊杀神面前。 百里洛陈到天启那么多天,谋逆案却一直没有头绪,一句疑罪从有,放在别的官吏头上这会儿早就满门抄斩了,可对象是百里洛陈,连御史台也不敢轻易盖棺定论。 病床上的太安帝也清楚这一点,他去行馆见了百里洛陈,两人密谈了些什么,离开的时候想起这日老九的儿子该洗三了,既然已经出了宫,便吩咐内侍驾车过来看看。 只是太安帝的病比萧若风想象中要严重很多,时隔许久见到父皇,涌上心头的第一反应是原来父皇已经这般苍老了,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努力支撑着帝王的威仪,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北离。 若是父皇在这个节骨眼上病逝,对北离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若风闭了闭眼,把那些朝事压到脑后,他伸手把身边的人圈进怀里,“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有李先生给的丹药,我再歇一阵就没事了。”东方既白说的那颗丹药,是去年李长生带着百里东君离开天启时交给她的,说是特地从青城山讨来的。 唔,也可能是抢来的。 第192章 你可真是我亲生的。 ◎我还没说嫌你长得丑,你还觉得我吓人了?再哭把你爹吵醒了我揍你知道不?◎ “回头我去好好谢谢师父。”萧若风抿了抿唇,还有国师和姬若风,还有心月姐姐。 他微微攥紧她的手,“既白,我们有凌尘一个就可以了。” 既白生产那日,虽然每一件事都是早有准备,但至今回想起来仍旧惊心动魄,他们有凌尘就够了,既白不用再受第二遍苦。 “我们好好把凌尘养大,过一家三口的日子。”他温声道。 “啾?”外头的大雕隔着窗户笃笃笃地敲了几下,因为主人暂时不能见风,劫海没和往常一样总往屋子里蹿,但每天都守在主卧最靠近床的窗外。 萧若风笑了笑,“嗯,还有它们。” “啾啾。”劫海的叫声颇有几分满意的味道。 东方既白好笑地垂下眼,“我可不来生第二个,除非你天天给我念话本子,要那种不是人的和不是东西的。” 听说昏睡了三天的阿姐醒了,方子游连忙一溜小跑过来探望,进门的时候床帐仍旧严严实实地遮着,他却瞥到一截裙摆从旁边飘过,跟着一扭头,就见他的好姐姐刚好走到妆台前坐下照镜子。 方子游吓了一跳,揉揉眼确定那是自己的姐姐,这才惊喜地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背对着他的东方既白抬手制止了他,“我刚给你姐夫点了睡穴,别嚷嚷。” 捂了捂忽然加快的小心脏,方子游凑到妆台边,“阿姐,你没事了?” 美人扭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绝色容颜,只是这张脸上却覆盖了一道道颜色还未淡去的鳞片状纹路,猝不及防正面对上,少年踮着脚嚓嚓后退两步,“这……” 原来泡水没用啊。 “生孩子是伤元气的事,休息一阵养好了就会消退的。”东方既白倒是淡定,毕竟这说起来也不是第一回。 方子游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又瞅了眼床帐的方向,脑子乍一想,不由联想起被抽干精气的青年男子和采阳补阴的千年老妖怪来,这千年老妖怪的精神……看着好像不是一般的好。 他小脑瓜子一琢磨,低声道:“姐姐,姐夫这几日可是一直守在你身边,就昨日洗三的时候才让我替了他一会。” 东方既白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子游眼见着阿姐突然发起了呆,心道姐姐这面热心冷的可得多疼疼姐夫才好,正要再给姐夫好男人的形象添几把火,就听到她说道:“会抱孩子么?把凌尘抱过来。” “哦……哦。”东海小霸王乖乖地走到小床边,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大侄子来到姐姐身边,以为她要抱孩子,却见她盯着他略微皱眉。 第325章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抱得不对,努力回想李心月是怎么教他们抱的,这么小的孩子骨头还没长好,要特别注意让脖颈有个支撑,他这一只手托着脖子,另一只手托着屁股,让小凌尘枕在弯曲的胳膊肘上,好像……没抱错吧? 被姐姐这么一盯,方子游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一紧张就感觉那胳膊酸酸的,好像抱了个一千斤的石墩子,好在东方既白只看了一会就移开了视线,“算了,这么小的孩子抱的时间长了以后不抱都不行,放回去吧。” 啊?不是她让他抱出来的吗? 方子游一头雾水地又把大侄子放回小床里,同姐姐说了没几句就被赶出了房门。他满脸困惑地从正房里走出来,刚好遇见了同样想来探望的叶鼎之,他干脆拉过好兄弟直接往外走,“你说我姐姐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伤到了这儿?”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叶鼎之抿了抿唇,“可能伤到了你的脑子吧?” “还真是……”方子游走出几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啊?” 两个少年人刚走出院门就打了起来,东方既白在他们越打越远的声音里起身走到儿子躺着的小床里,盯着他红嘟嘟的小脸,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她才伸出手,学着子游的样子把儿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软绵绵,热乎乎,但就是有点儿……挺丑的。 东方既白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小孩子要生下来退了红才慢慢好看起来,现在这样跟小猴子似的还是将就着看几天。 她轻吸了口气,再看自己儿子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皮子抖了抖,之后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东方既白算了算日子,猜想这小东西应该已经能睁眼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他这个亲娘是什么反应。 屋里的光线不亮,小凌尘渐渐睁开了眼,抱着他的是个很陌生的怀抱,冷冰冰的却透着一丝熟悉,还有一种他很喜欢的味道。 他看向了抱他的人,随后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挤到了一起。 哇! 嚎啕大哭! 东方既白浑身都僵硬了,抱着儿子格外手足无措,外头伺候的人听到里面孩子在哭顿时走进来,却看见几日不见的王妃背对着他们站在床前,手一拂,“没事,出去。” 孩子哭得很大声,侍女相视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屋里没了旁人,小凌尘还在哭,东方既白有种想给他也点个睡穴的抽动,可这么脆弱的孩子她怕一不小心给点断气了,只好瞪着他,“不许哭。” 怎料儿子哭得嗓门更大了,哭得她脑仁疼,她索性把他塞回小床里,“我还没说嫌你长得丑,你还觉得我吓人了?” 小凌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五官皱在一起哇哇大哭,东方既白无奈地抓着小床的边缘摇了摇,语气狠狠地说:“再哭把你爹吵醒了我揍你知道不?” 哭得稀里哗啦的幼崽猛地打了个哭嗝,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因为摇床的晃动还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亲娘的威胁,哭声倒是乖乖小了下去。 等儿子不哭了,东方既白松了口气,直起腰的时候眼前有点发黑,她平复了下气息才看向自己的好儿子,这好大儿哭了一阵又傻乎乎地睡着了,她在他脑门子上戳了戳,“你可真是我亲生的。” 东方既白如释重负地在床沿上坐下,床上的男人有转醒的迹象,她又一次点了他的睡穴,这回他睡得更沉了。她叹了口气,脱掉鞋子在他身边躺下来,儿子是来讨债的,倒也不假。 萧若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东方既白靠在他左边睡得很沉,怀孕这么长时间倒是把她闷头蜷睡的习惯改了过来,他轻手轻脚地侧过身将她揽进怀里,却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刺痛,他一低头,微微敞开的衣领下露出了一圈牙印。 呃……这大小,他哭笑不得地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妻子,她怎么突然还偷偷摸摸咬人呢? 对此,东方既白夜里睡醒之后呆了一会,随后撇嘴道:“替你儿子还债。” 萧若风起身后问过侍女凌尘有没有什么不对,侍女便把小殿下大哭一场的事情禀告了。 因为东方既白没醒,李心月这几天便带着女儿暂时住在王府里,只不过主院附近的两间院子给了叶鼎之和方子游,她们母女俩住得要稍远一些。李心月过来看他们的时候刚好听到侍女禀告,便问道:“是不是闻到既白身上的味道饿了?” 饿了? “他不是嫌我长得吓人?”听到萧若风的转述,东方既白愣愣地问。 萧若风好笑地捏了捏妻子和儿子一样睡得红扑扑的脸,“不是。” 那么小的孩子,哪有分辨美丑的能力,再说了……“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好看?” 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脸,鳞纹虽然淡了但还是没有退,“现在这样也不能算好看吧。” 萧若风搂着妻子在她的脸上亲吻,“等凌尘长大了就会知道,他的娘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东方既白醒来的日子刚刚好,有李心月在,她很快学会了给儿子喂奶,这小东西才这么点大,胃口倒是不小,还特别能睡,这算不算随她的地方。 萧若风让人在窗边放了一张宽敞的软榻,天气好的时候就抱着儿子陪着妻子隔着窗纸浅浅地晒一下太阳。 日子过了两三天,百里东君拉着司空长风来串过几次门,不是来看小凌尘的就是来拉叶鼎之和方子游出去喝酒的,东方既白不由问萧若风道:“侯爷的事情解决了吗?” 第326章 “侯爷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不怕查的,谋逆案的事情不了了之,父皇加封侯爷为君武侯,镇守西南两方国门,且爵位世袭罔替。” 这是千里迢迢把人抓过来,没治罪,还给升了官,出乎所有人意料。 太安帝这用意……东方既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若风,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哪怕她不对林贵妃动手,那个失去了儿子的女人也活不了多久。 随后,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你好像很久没去上朝了。” 萧若风垂眸道:“说了你身体不适,我向父皇告假了。” 东方既白有些欲言又止,他打断了她的思路,“既白,累了这么多年,让我休息一会吧。” 她微微抿唇,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9 01:56:55~2023-09-11 00:2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源雪焰、浮生若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三天?三年 ◎若是决定离开,就不要留遗憾。在到蓬莱仙岛之前,你都是北离的琅琊王。◎ 景玉王府里,胡错杨是在萧凌尘出生半个月后才知道琅琊王妃已经生产的消息,她十分震惊,“为何隔了那么久才报?孩子可还健康?既白如何?”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隔了半个月才收到消息,以两座王府的关系而言是不应该的,胡错杨的心跳忽然漏了几拍,“你去将管家 叫来,我有话问他。” 自从怀孕之后,她怀相不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打点偌大一个王府,萧若瑾也将王府的庶务交给了旁人打理,之前她先后听说王府遭了两次贼,正妃寝殿的护卫的确增派了许多,但还不至于让琅琊王府的喜事传不进来。 景玉王府的管家很快就来了,一听王妃问的是琅琊王府的事,脸上顿时浮现难色,对于王爷的事情他还是知道几分的,因此对着王妃的询问,他只能打圆场回避。 胡错杨见此,料想一定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打发走管家之后,她吩咐翠珠道:“下次霜却偷偷联系你的时候,你让他来见我。” 镇西侯百里洛陈谋逆的案子随着加官进爵的圣旨落下之后不了了之了,无人再去追究这场所谓的谋逆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大理寺和京兆府为了几座皇室子弟和宗亲的府邸被人洗劫打砸的案子抓了半个月的北阙余孽,结果可想而知,除了当初被丢下的尸体什么也没抓着。 半个月后,百里东君来辞行了,不过他不是和百里洛陈回乾东城的,而是要跟李长生到雪月城去,家里这一等公侯的爵位对他来讲没什么吸引力,他没有做官的天赋,也不像他父亲那样上过战场,打打架还行,继承家业就算了。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百里家一门三代一个比一个要人才,但对于朝中世家而言,三代太久了。他相信皇帝应该会很乐意见到他混迹江湖,什么事都不管。 “你一个人走?司空呢?” 百里东君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目光追着人看的小奶娃娃,顺口回了萧若风的话,“先生让他暂时留在天启,说是嘱托了一些事给他,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内容是什么。” “你们这一走,怕是往后很难再见面了。”萧若风轻轻叹道。 百里东君闻言,神色少见地正了正,“其实陛下的意思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一些,师兄,他想让你做皇帝。” 叶大将军之事后,太安帝和百里洛陈的关系本就算不上和睦,此番有人状告镇西侯谋逆,无论结果如何都只会让关系更坏。太安帝若治镇西侯的罪还能理解成下狠心想要收回军权,可他不治,那这是为了什么? 百里东君想来想去,太安帝钦点琅琊王萧若风一路护送,从乾东到天启,一路出生入死,皇帝想要让镇西侯站到琅琊王的背后,不算难猜。 但关键的问题是,熟悉萧若风的人都知道,他不想做皇帝。 和东方既白成了亲,那就更加不可能当皇帝了。 百里东君低声道:“师兄这段日子在王府避而不出,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但我看老皇帝并不一定会改变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萧若风抱着眼睛乌溜溜的儿子,他其实已经递了折子表示要辞去在六部中的任职,但父皇驳回了,他没有再递,一是考虑到父皇现在身子不好,二是既然下定决心要走,他递了折子表过态即可。 他们倘若要离开,还有人能拦住他们不成? “老皇帝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这回病得不轻,万一……师兄若是不做这皇帝,那北离的江山是要交到谁手中呢?”百里东君皱着眉道,他虽然不做官,但他的爷爷和父亲还是有军职的,肩负着护卫北离百姓的职责,于情于理他都希望接下去的是个好皇帝。 可他看着,天启的这些皇子真的不咋样,除了他师兄萧若风,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萧若风动了动唇,随后只是轻轻一叹:“这一年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的你可不会关心这些事。” 百里东君笑了笑,“怎么和陈儒先生说了一样的话,那天我和司空回学堂,他也是这么说的。这大半年我一直在古尘师父的旧宅中住着,看了许多他留下的旧书。以前不爱看书,现在想想还是有用的,书中自有天下。” 第327章 天下。 萧若风在心中喃喃着这两个字,许久不语。 百里东君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临走前他朝里间的方向喊道:“东方姐姐,后会有期。” 里头的人嗯了一声,“保重。” 今日之后,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送走小师弟,萧若风抱着儿子进门,东方既白懒洋洋地躺在窗下的软榻上晒太阳,金色的阳光落在精致的绸缎上分散成细碎的辉芒,波光粼粼如跃金的海面。 她起身接过了扑腾着两条小短腿的儿子,“你怎么想的?” “若狠心一点,就等到你出月子。” 东方既白却笑了笑,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小脸,“你从来就不是狠心的人。” 小凌尘抡起胳膊伸出肉嘟嘟的手指朝她的脸上抓来,她避开了儿子的小爪子,就这细胳膊细腿儿,乱抓什么呢? 萧若风在软榻边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温润的目光有些游离,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会如此,东方既白已经习惯了,一看就是走神去了。 “萧若风。”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待神思回笼之后他才看清她在他面前竖起的三根手指。 “你记不记得以前问过我愿意等你多久时间?” 她一说,他便想起来了,那次她在他面前也比了个三,告诉他只有三天。 “那时候我说三天,实际上是三年。”说着,东方既白放下了一根手指,“现在,还剩两年。” 皇权更迭,短可以短在一朝一夕,长也可以长达十几年。 谋杀君父,以萧若风的性子必然不会选择这条捷径,所以哪怕萧若风告诉她用不了太久,她给的期限也是以年为单位的。 “凌尘太小不适合赶路,你若还有什么打算,尽管去做。”北离的边境现在动荡不安,雷梦杀和琅琊军还在抵抗北蛮大军,她可不信他会就这么放着不管。 他要是狠得下心一走了之,他就不是萧若风了。 萧若风眼睫轻颤了颤,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不用两年,北蛮若大举进攻,成败便在这个冬季。镇西侯的破风军镇守西域和南诀两处国门,就算南诀伺机而动,百里家也会给他们迎头痛击。”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你看,这不是已经想好了嘛。” 萧若风脸色一僵,这些话仿佛在心底反复推敲了数百遍,熟稔得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便已然脱口而出。 温中带冷的掌心覆上他的脸颊,她轻声说:“若是决定离开,就不要留遗憾。在到蓬莱仙岛之前,你都是北离的琅琊王。” 薄唇蓦地抿紧,萧若风将她搂进怀里,“抱歉。” 两人相拥片刻,底下忽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被挤在爹娘中间喘不过气的小凌尘扯着大嗓门哭嚎了起来,小脸蛋涨得通红,东方既白见状连忙把儿子拎出来放到一边,“哎呀,把你忘了,现在好了,不许再哭。” 然而,就像爹娘方才只管他们抱抱一样,小凌尘只管自己大哭。 东方既白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萧若风赶在妻子对儿子挑眉瞪眼之前先把儿子抱回来。 在娘亲充满爱意的凝视中,小凌尘在爹爹怀里哆哆嗦嗦止住了哭,一双红肿的眼雾蒙蒙地看着娘亲,嚼吧了下嘴,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模样。 萧若风看到儿子咂嘴,“是不是饿了?” 东方既白凑到跟前,“一个时辰前不是刚喂过么?” 这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偏偏吃那么多还跟瘦猴似的。 小凌尘看到娘亲靠近,一眨眼就把刚刚那顿爱之凝视抛到脑后,又伸出小爪子朝娘亲脸上挠。 视线在妻子和儿子身上转了个来回,萧若风沉思片刻后道:“凌尘好像很喜欢你的眼睛。” 东方既白的瞳孔是罕见的蓝灰色,光线落入眼底的时候就像一道破开迷雾的光束,揭开朦胧面纱下的波澜起伏。 为了让儿子少招惹他杀人不眨眼的亲娘,隔天萧若风就在儿子的婴儿床里放了一对颜色透亮的蓝纹玛瑙,有着海水般的深蓝和白色波纹,像是海面上荡漾着浪潮。 小凌尘醒来之后果然爱不释手地又抱又舔,怕儿子不小心误食,萧若风特地找了对跟凌尘脑袋差不多大的玛瑙球。 东方既白沉默地看着牙都没长齐的儿子一直在啃但却啃了个寂寞的玛瑙,这么大的蓝纹玛瑙,怕不是原石直接打磨的,萧若风一出手就是两个,阔气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1 00:22:24~2023-09-12 00: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狼与山茶 200瓶;桑榆晚 14瓶;独顽 8瓶;墨槿昔年 7瓶;任平生 2瓶;颩筝芣浍飛、啦啦啦啦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满月宴 ◎这孩子真是神了,我见过很多刚生下来的孩子,像凌尘这样刚满月就会伸手抓东西的还是第一次见。◎ 方子游吃完饭过来抱大侄子玩,见姐姐一直目光幽幽地盯着那对蓝球,视线移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惊叹了一句:“这么大的玛瑙石,我还是第一次见。” “太乙仙宫的天花板上这种石头多了去了。”东方既白不咸不淡地说道。 “对哦,有一回我们还想从那顶上抠一颗拿去卖,结果被门中长老发现逮到奶奶面前跪了好久。”方子游回忆起旧事,一不留神就没注意东方既白微微抽搐的嘴角。 第328章 萧若风沐浴换完衣服出来,方子游已经抱着凌尘到外面去溜达了,就剩东方既白趴在婴儿床边扒拉着那两颗玛瑙,“在想什么?” “我之前在蓬莱的时候,听说中原有一户姓叶的富豪,人人腰缠万贯不说,身上穿的是珍珠玛瑙,起居用的是霞流宝石,就连他们用的佩剑也是镶金嵌玉,走在路上常常有人跟在后面捡钱。” 东方既白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深沉地说:“我现在在想,你和他们,谁更有钱。” 琅琊王府的小殿下满月,琅琊王终于大办了一次宴席,彼时天启已经入冬,穿得一身喜气的小凌尘已经褪去了胎红,白皙的皮肤就像软糯的奶糕,浓黑的大眼随着小舅舅的走动好奇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东海小霸王热衷于抱着大侄子显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亲儿子,叶鼎之的视线时不时地扫向主院的方向,东方既白已经一个月没踏出过房门了,虽说月子里不能见风,但不说他们几个男子,就连侍女都没有叫进去伺候过,萧若风和方子游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旁人只能隔着门听点声音。 主院里,东方既白对着镜子照了很久,休养了一个月她脸上的鳞纹总算退了许多,虽说还有一点点痕迹但颜色已经非常淡了,一般人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她只要稍微施点脂粉就能完全盖住。 霜却在门口等了半天,但王妃还没有出来,便只好差人去宴席上请萧若风。听说既白一直没出门,萧若风连忙回到住处,却见他的妻子正对着床上摊着的烟灰色长裙一脸深思。 “怎么不出门?” 东方既白收回了目光,碧波荡漾的眼眸里泛着一丝丝的……怨气? “我穿不上了。” 啊? 萧若风见她恨恨地捏着自己腰上的肉,回过神来顿时哭笑不得,这该怎么说呢…… 一炷香后,琅琊王殿下捂了捂自己又被咬出一圈牙印的胸口,牵着一身红裙的妻子到了宴会上,席间多是朝臣和勋贵。时至今日,夫妻俩认识的很多好友都不在天启,不过他们虽然没法到场,但礼还是送到的。 方子游兴致冲冲地抱着侄子转了一圈,叶鼎之被迫接了一路塞给凌尘的小礼物,好哥俩一扭头,就见琅琊王夫妇携手而来,方子游顿时欣喜地喊了一声:“阿姐!姐夫!” 都说这琅琊王妃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多人上一回见到她还是在琅琊王新婚的时候,这第二回见她,还是一身红裙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却已经给琅琊王生了一个儿子了。 那些暗搓搓期待着看到一个美人变成黄脸婆的女子又在背地里撕了好几张帕子,而男子见到她则是眼前一亮,已为人母的女子看起来又比记忆中的惊鸿一瞥多了许多韵味,琅琊王殿下真是好福气。 东方既白从弟弟手里接过溜达了一圈的儿子,小奶娃一见到娘亲又嗯嗯啊啊地上手想捏他娘的脸,琅琊王妃直接赏了他屁股一巴掌,“你爹给你那么大俩球还没摸够是不是?” 小凌尘哼哼唧唧的,不等娘亲凶凶,求生欲极强的两手扒着娘亲的肩膀,作乖巧状。 萧若风站在一旁一手环着妻子的腰另一手逗了逗儿子,眉眼间浮现得净是温柔,一家三口的温馨模样羡煞了一群人。 “殿下,景玉王妃来了。”暮初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在萧若风耳边低语。 方子游和叶鼎之一听到景玉王三个字就不自觉皱起了眉,东方既白听见来的是胡错杨,心中震惊之余注意到了两人的神色,丢给了他们一个乖乖待着的眼神。 见萧若风微微抿起唇,暮初机灵地补充道:“王爷称病没来。” 萧若风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低声对暮初吩咐道:“你亲自护着嫂嫂过来,别让嫂嫂被人冲撞了。” 以众人对景玉王和琅琊王的了解,这等重要的场合景玉王府是不可能不到场的,对于来的是王妃而不是景玉王本人这一现象则更有说法了。 若说琅琊王妃怀孕之后好歹还出过两次门,如今安安稳稳地生了个儿子,那景玉王妃可要折腾多了,本就是深居简出的人,听说胎相不好还差点连大人都保不住,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好几个月才下地,由此看来虽然景玉王没到,但王妃来了那意义也是非常重大的。 再说这景玉王,也不知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四月里娶侧妃就差点把命搭上,如今北阙的余孽在天启里横行,真要说起来景玉王府是最惨的,听说到现在景玉王还一病不起哩! 远远地见到胡错杨在一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东方既白把儿子丢给弟弟和萧若风一同迎了上去,宾客见到这位一步一小心的景玉王妃神色比她本人还紧张,纷纷避让到一边。 “嫂嫂安好。”萧若风是男子,在离胡错杨还有三步路的时候就停住了。 胡错杨微笑道:“凌尘出生的时候我刚巧感了些风寒没能及时过来,如今孩子满月了我总要过来看看的。” 一句话,很好地将洗三那日景玉王夫妻俩一个都没表示的事情解释了。 她目光温柔地看着东方既白,“看你气色不错,想来恢复得很好。” 东方既白则是上前从侍女手里扶住了胡错杨,不着痕迹地摸了把她的脉象,嘴角却是略略一扯,“好是好,可我今儿才发现穿不上以前的衣服了,心里难过着呢。” 胡错杨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怀孕的时候让你多动动,你总爱躺着,我这是没办法,你那是懒。” 第329章 “可不是,我刚回到天启的时候,瞧着阿姐的脸盘子都大了一圈。”方子游不知死活地抱怨了一句。 叶鼎之只想把他捂嘴拖走。 东方既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是弟弟,这是亲弟弟,深吸了一口气回到现实。 这还真不是亲弟弟。 萧若风握拳掩唇轻咳了几声,唇角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 胡错杨笑呵呵看着这个活泼的少年,“你就是既白的弟弟吧?之前在九弟成婚的时候见过一次,但是没打过招呼,真是个俊俏的好儿郎。” 景玉王妃说话温温柔柔的,和那个景玉王给他的感觉可不一样,方子游见自家姐姐和对方很熟,态度也和善了起来,“子游见过王妃。” 胡错杨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小凌尘,神色不免激动了几分,“我能不能看看孩子?”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满月宴本来就抱着这小崽子出来看人和被人看的,东方既白伸手拎起儿子的衣领,直接把他拎到自己手里,“来,给伯母问个好。” “诶诶诶你这……”胡错杨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么抱孩子的!” 小凌尘委屈巴巴地瘪了个嘴,小屁股垫在娘亲的掌心里,不敢多动,至于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皮实着呢。”东方既白调整了个正常的抱姿,小凌尘得以趴到娘亲的肩上,这下离她的眼睛更近了,小爪子笨拙地朝那对会动的蓝宝石霍霍。东方既白一歪脖子躲开,撇嘴道:“这臭小子我一抱他就想挠我眼睛。” 萧若风不得不上前把不停用手糊亲娘脸蛋的儿子抱过来,到了亲爹怀里自觉无望,奶娃娃又安分下来,张了张嘴,似乎在咿呀抱怨。 胡错杨讶异地看着小小的凌尘,“这孩子真是神了,我见过很多刚生下来的孩子,像凌尘这样刚满月就会伸手抓东西的还是第一次见。” 夫妻俩对视一眼,东方既白摸了摸鼻子,可能……这小东西随了她? 胡错杨也不疑有他,而是慈爱地摸了摸凌尘额前稀疏的头发,那双葡萄大小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不安分的爪子又开始抓起眼前的袖口来。 景玉王妃和琅琊王府的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天,倒也没有什么异常。满月宴结束后,胡错杨留了一会,东方既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儿子的小床,胡错杨就坐在她斜对面的软椅上。 “既白,你实话同我说,九弟是不是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胡错杨问这话的语气很是严肃,她在来之前的某日已经见过霜却了,但是霜却闭口不言,她没有从他嘴里问出有用的东西,愈发肯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东方既白依旧一下一下地推着小床。 见状,胡错杨叹了口气,“既白,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以王爷的心思,只怕是做了什么错事,你们谁都不说,岂不是叫我日夜为此忧思。” 东方既白的手一顿,缓缓收回来放在膝上,垂着眸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2 00:00:28~2023-09-13 22:2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倪克斯·巴恩斯 5瓶;霜源雪焰、卿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因为弟弟才走上这条路的,可这条路还未走到头,弟弟就背叛了他们当初的约定。◎ 胡错杨抿了下唇,轻声开口道:“之前王爷在府里被人袭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萧若瑾下了死令不许外传的消息,外人不知道,她作为景玉王正妃还是知道的,萧若瑾胸口有一个无法磨灭的鞋印,不管他用了怎样的伤药都无法消退,萧若瑾高烧不退的时候她身为正妃去探病,底下的人拦不住她,她因此见到了那个鞋印。 那是一个女子的鞋印。 她知道的人不多,天启城中能来去自如,谁都没有惊动做到这一步的,她能想到的只有东方既白。 “是。” 东方既白爽快地承认了。 听到这个答案,胡错杨不知是该让心继续悬着还是落下,她攥紧了手指,“那九弟和王爷之间……” “反目可以说,成仇还不至于。”东方既白抬了抬眼,“只是把所有事情揭开了而已。” 她起身道:“迟到会走到这一步的,时间早晚的问题,这是他们选的路,同道殊途。” 景玉王妃的马车在一众精良的护卫陪护下回到了景玉王府的门前,车帘揭开,胡错杨从车厢里望见写着景玉王府四个烫金大字的牌匾,脑海中有片刻的恍惚。翠珠在旁边轻轻唤了她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扶着翠珠的手下车迈过门槛。 王府的轿辇早就已经在等着了,胡错杨坐上软轿,侍卫起轿的时候轿内的王妃语气威严地吩咐道:“去见王爷。” 侍卫一愣,面面相觑了一阵,在胡错杨不容拒绝地重复了一遍之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抬着王妃去王爷的住处。 自打王妃怀孕以来,王爷和王妃的关系就陷入了僵局,以前还有嘘寒问暖的时候,如今几个月下来,王妃主动去见王爷的次数屈指可数,任凭他们怎么掰着指头数,加上今天出门这回也就两次。 而他们的王爷,想见王妃不是吃闭门羹,就是强行闯进去闹得不欢而散,阖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的王妃身体不好,每次王爷前脚拂袖离去,后脚翠珠姑娘就急急忙忙去请太医。 第330章 萧若瑾对此又是憋闷又是懊恼,时间一长,也不敢再去惹胡错杨不快了。 萧若瑾住的院落格外安静,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翠珠姑娘陪在轿辇身边走来就知道是正妃来了,一边派人进去通禀一边上前行礼。 翠珠仔细地扶着胡错杨下轿,胡错杨站稳之后看向静得落针可闻的院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王爷最近在做什么?” 萧若瑾的病早就好了,可这院子却一点人气都没有,影宗的宗主易卜自从上次被人打成重伤一直在闭关休养,也是已经很久没进过王府的门了。 “王爷成日待在书房里,对着棋盘出神。”侍卫看了眼身后静谧的庭院,低声说道。 书房里,胡错杨进门的时候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掩唇轻咳了几声,身后的翠珠得了她的眼色将四面八方的窗户全都打开,光线落进昏暗的房间,翠珠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一截白色的衣角,吓得她心神一震,回过神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案桌旁的人没吭声,甚至身形一丝晃动也无,翠珠斗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素来注重仪表的景玉王披头散发地坐在前方,面颊凹陷形容枯槁,和往日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颤颤地扭头看向胡错杨,“王妃,这……” 在王妃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见这个样子的王爷。 “去打盆热水给王爷梳洗。”胡错杨看着静默不动的萧若瑾,心底很不是滋味。 翠珠不敢离开胡错杨太久,出门叫了个小厮去做事很快就折回王妃身边,也正是她这一吩咐,她才发现偌大一座王爷的寝殿,除了守卫居然没几个人影。 王爷是王府最大的主子,必然不会有人苛待至此,唯一的说法就是这院子里的人都被萧若瑾赶出去了。 胡错杨一步一步走上前,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萧若瑾,随后缓缓掏出绢帕沿着他消瘦得有些脱相的脸颊擦拭。 似是终于被身边的动静惊回了神,萧若瑾的眼睛动了动,微微眯起眼看清了来人,随后干裂的唇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落在胡错杨眼里充满了嘲讽。 她的手一顿,然后渐渐地垂了下去。 “怎么到这儿来了?”萧若瑾动了动唇,干涩的嗓音像是撕纸一样粗糙,话音未落他就像是记起了什么,“该是刚从九弟那回来,你也是来质问我的?” 胡错杨抿紧了唇,攥着绢帕的手指微微用力。 萧若瑾听不到她的回答,却仿佛早就知道她的回答,他的眸光微动,毫无焦点的视线从虚空转移到了面前的女子身上,他已经许久未曾好好看过自己的结发妻子了,如今……她的气色倒是好多了。 只要不见到他,她就会很好。 他的视线略略下移看到了胡错杨隆起的小腹,灰暗的眸子涌起了些许神采,那是他和错杨的孩子,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摸,胡错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翠珠更是反应极大地挡在了王妃身前。 这一挡,挡得翠珠背后爬满了冷汗。她迎着萧若瑾霎时变得充满冷意的目光双腿颤巍巍地就要跪下来,身后的胡错杨扶了她一把,“翠珠,你先出去吧。” “王妃!”翠珠惊道。 “出去。”胡错杨平静地吩咐道。 翠珠又惊又惧地看着那一瞬间对她露出杀意的萧若瑾,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地挪到门口,生怕现在喜怒无常的王爷突然伤害王妃,她硬着头皮杵在了门槛边,坚决不让王妃离开视线范围。 胡错杨扫了眼翠珠站的位置,没出声再要求什么,而是扶着肚子在案桌的另一边缓缓坐了下来。 而萧若瑾只是冷冷地看了眼翠珠之后就收回了视线,他也没再看胡错杨,而是垂眼看着面前凌乱的棋局,嘴角挂着自嘲的笑,“你们都觉得我会伤害你们。” 他从未想过伤害他的至亲和至爱,可偏偏对他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却把他当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胡错杨垂眸抚着自己的小腹,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她想到了当年她满心倾慕的那个萧若瑾,温文尔雅,君子端方,人前人后对她呵护备至,望着她的时候心里和眼里都是她。 和面前的这个萧若瑾,判若两人。 萧若瑾捻起了一枚棋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低声道:“五个月了,孩子会动了吧?” “嗯。” 萧若瑾沉默了一会,“你既然从九弟那儿回来,弟妹应该给你诊过脉了,她怎么说?” 胡错杨微微舒了口气,“孩子很好,既白说凌尘在她肚子里时不及这孩子闹腾,他现在很健康。” 顿了下,她道:“既白把过脉,这是个男孩儿。” 萧若瑾心中霎时浮起思绪万千,落在胡错杨眼里显得他精神恍惚,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挺好。” 孩子好,她也好,都好,至于他好不好,已经不会有人在意了。 他目光怔忪地看着棋盘,胡错杨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这杂乱无章的棋局,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因为身体不便极少出门,整日与琴棋书画为伴,当年嫁给萧若瑾以后,他们夫妻二人也常常坐下对弈,只是后来萧若瑾忙了,总是在和弟弟,和幕僚谈公事,身边人来人往,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到一局棋下完了。 一只手将棋盘上散落的白子拣了出去,萧若瑾抿了抿唇,沉默地看着胡错杨将一方棋子拣出,最终留下满是空洞的黑子,他的指腹摩挲着指尖质地温润的棋子,而后将棋子放下,“于下棋一道,我从未赢过九弟。” 第331章 甚至在其他地方亦然,无怪乎旁人总说景玉王不及琅琊王,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论文,他不及萧若风满腹诗书气自华,论武,他区区一个金刚凡境,更比不过年纪轻轻就入了逍遥天境的萧若风。他没有李长生那样的师父,也没有萧若风那样的天赋,他有的只是平庸。 论朝政,他不及萧若风心思敏锐,走一步想百步,论军事,他更是没有萧若风那样领兵作战的本领。武将是刀口舔血的人,对和他们出生入死的琅琊王忠心耿耿,对他这个在天启城中无所事事的王爷向来不屑。 “其实他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听着萧若瑾的喃喃自语,胡错杨抿了抿唇,“在王爷忌惮九弟前,九弟对王爷从无二心。” 从无二心。 他当然知道,一手养大的弟弟,他还会不知道吗?可是…… 萧若瑾脸上浮现出苍凉的笑意,“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弟弟有了喜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而后将他这个兄长剔除在外,只想着将来远走高飞。他是因为弟弟才走上这条路的,可这条路还未走到头,弟弟就背叛了他们当初的约定。 第196章 他不该是这样的 ◎你们既然要弃我而去又何必再来问我这种问题!是你们一直推着我往前走,现在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萧若瑾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青色的血管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格外狰狞,似乎有什么情绪将要汹涌而出。而一案之隔,胡错杨却淡淡地道:“王爷和九殿下要的东西,从前或许一样,但现在的确已经不一样了。” 东方既白说他们同道殊途,就是这个意思罢。 “你我夫妻十几载,缘何成了如今这模样,王爷想过吗?”胡错杨抬眼看着堂上悬着的八相玲珑嵌玉挂灯,她初初嫁进这里的时候景玉王府还是个只有表面光鲜的空壳,如今他们穿得起千两一匹的锦缎,用的是名贵的汝窑瓷器,日子是好了,可人心却累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以前那种平淡朴素的生活,枕边人心里惦记着琢磨着的都是一家人的生活琐碎,而不是朝堂上的权势。 萧若瑾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王爷想过的。”她语气淡淡,神色却渐渐落寞下去,“我想,王爷许是还想过,只要最终能坐上那个位置,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所以九弟付出他的自由,而你,也消耗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王爷,你最开始走这条路是为什么,还记得吗?” 哗啦! 棋盘上的黑子猛然被全部拂到地上,玉质的棋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翠珠吓得连忙上前来想要护着胡错杨,管家也踉踉跄跄地进门来想要劝架。 胡错杨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举动,一双平静的眼眸注视着这个她用最好的年华去爱过的男子,“若瑾,我们之间,最先变了心的那个人是谁呢?” 萧若瑾哆哆嗦嗦的嘴唇逐渐发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歇斯底里地对着身边的人吼道:“你们既然要弃我而去又何必再来问我这种问题!是你们一直推着我往前走,现在我已经没法回头了!没法回到以前了!!” 的确,的确回不到以前了。 胡错杨的唇抖了抖,翠珠死死地抱着她后退,神色惊恐地看着萧若瑾,唯恐他会跨过那两三步的距离向对待那些棋子一样对待身后的主子,“王爷,王妃有孕在身,还请您息怒!” 管家颤巍巍地拉住萧若瑾的袖子,一个劲地提醒道:“王爷,那是王妃啊,王妃!” 萧若瑾这回连桌上沉重的棋盘也一同扫到了地上,砸得四分五裂,他双目赤红,“滚!” “都滚!” 胡错杨闭了闭眼,转身带着翠珠走出了书房,身后,一连串打砸的声音刺耳无比,她望着前方萧条的庭院,低声喃喃道:“他不该是这样的……” 翠珠被里头的场景吓坏了,只想扶着主子赶紧离开这儿,“王妃,我们回去吧,小主子要紧。” 胡错杨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唇角掀起一抹凄凉的笑,她如今也只有这个孩子了,一定要坚持到把他生下来。 景玉王府的动静顺着风声吹到了东方既白的耳朵里,她一手托腮一手推着婴儿床,里头的儿子抱着玩具睡得正香,萧若风在屋檐下听了暮初几句耳语,之后神色就不怎么美妙。 东方既白推了一会就懒得推了,招呼劫川进来,体型健硕的白虎绕着婴儿床走了一圈,然后挨着小床坐下,毛绒绒的尾巴勾着床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拽。 解放双手的琅琊王妃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到了萧若风身后,双手一抱,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萧若风听到她打哈欠的声音,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困了就睡吧,凌尘我来带。” 天气越来越冷,去年这个时候既白早就舒舒服服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今年他们有了孩子,既白一觉睡不了以前那么长,一天到晚都蔫蔫的。 东方既白靠在萧若风背上半晌没动,风有些喧嚣,她垂着眼,“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你哥哥交给我。” 话音刚落,萧若风的脊背蓦地绷紧了。 “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可以替你说,有些事你做不了,我帮你做。”蓝幽幽的眼眸看着空气里飘浮的细小尘埃,“你爹没多久好活了,你希望这北离的江山最后落到谁的手里,又希望看到一个怎样的北离?” 第332章 半个月后,北方边境急报,往年一入冬就退回河对岸的北蛮今年就像发了疯一样强攻北离边境,北离和北蛮已经在边境线上来回拉扯半年了,北离的军队在等,等北蛮入冬之后滚回他们的草原,而一反常态的是,北蛮今年非但没有退缩回去,而是将所有主力都压到了边境线上,军报送到天启的时候,北离已经连丢了三座城池。 “北蛮有多可怕?我怎么看暮初今天来送消息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方子游抱着侄子在晒太阳,旁边坐着叶鼎之。 提起北蛮,叶鼎之脑海中浮起诸多回忆,他在去南诀拜师雨生魔之前一直生活在北蛮,他还曾经和北蛮如今的大汗都觉一起摔过跤,那一年是北蛮的盛会羊神节,他假装摔跤输给了都觉,所以都觉才娶到了北蛮大贵族胡氏的长女,之后更是有了今天的地位。 叶鼎之沉吟片刻,随后答非所问道:“这不太像都觉的作风,我怀疑北蛮的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支持,给了他进攻北离的底气和粮草。” 东方既白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发现儿子不在,萧若风也不在,以为萧若风带儿子出去了,出门却发现儿子在弟弟怀里。 “萧若风呢?” 叶鼎之答道:“北蛮打过了边境,军情告急,太安帝将九殿下叫进宫去了。”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随后低声自语道:“那南诀是不是也要动了?” 小凌尘似乎察觉到了娘亲过来,咿呀一声醒了过来,在舅舅的怀里蹭蹭屁股,乌黑的眼睛睁开四下寻找着娘亲。 方子游连忙把侄子塞回姐姐手上,东方既白则是皱着眉在想事,手上忽然多了个小东西,可怜巴巴地趴在她胸口,她只好先进屋去给儿子喂奶,进门前叫来了霜却,让他把消息都整理好等着禀报。 霜却等主母出来后便道:“线报上说北蛮入冬之后不知从何处得了足够的补给,粮草的运输线路百晓堂还在查。北蛮铁骑素来骁勇凶狠,如今他们已经率兵过了漠河连夺北离三座边城,以北蛮如今的士气,若是不能及时阻拦,不出三日北蛮铁骑便会直捣皇城。” “北离如今正规军八十万,镇西侯掌破风军二十万,南境和北境守军十五万,东及海水师十万,皇城内外连同京畿大营有五万军队,剩下十五万都是零散的各地驻军。”霜却满脸冷肃,“但就算即日出发调兵北上也来不及。” 天启在北,北蛮也在北,以天启到北境的距离,时间根本不够。 “我见过蛮族的铁骑,他们是这片大陆上最可怕的战士,他们骑着巨兽席卷草原的时候,天地震动,万物畏惧。”叶鼎之深吸了一口气,“北蛮土地贫瘠只能放牧,一到冬天连吃都吃不饱,所以活下来的那些每一个都打倒了很多与他抢粮食的人,他们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等方子游明白了问题的严重之处,这才明白为什么暮初来禀告的时候脸色那么差劲。 皇宫里,年迈的帝王靠在象征着权力顶峰的龙椅上,目光疲惫地听着底下的朝中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争吵。 有说应该暂时迁都回避风险的,有说立刻征调兵力北上和北方军汇合誓死抵抗,还有说派人求和的。 吵来吵去,所有尖锐激昂的声音在太安帝脑海中盘绕成无尽的圈,耳边很快就听不到外面真正的声音了,他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周围的气氛霎时一滞,随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太安帝缓了缓,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视线逐个扫过方才争吵不休的朝臣,每一个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最终,他将目光落在了下首默然不语的男子身上,“风儿,你的想法呢?” 一时间,所有朝臣都将视线集中到那个身着蟒袍的男子身上,天启城最早被封王的皇子,却是最年轻的王爷。 琅琊王萧若风。 这种场合,作为唯一被叫进宫的皇子,太安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萧若风略微抿了下唇,“蛮族铁骑适合在地势开阔的草原上作战,天启以北有诸多山脉阻隔,蛮族铁骑发挥不了优势,只要北境守军重整旗鼓,抓住机会未必不能反攻。” 他顿了下,“北蛮多年骚扰北离边境,但对边城以南的地形并不熟悉,可调遣一部分镇西军北上,一边切断北蛮的后方补给一边与北境守军合力将蛮族逼入山林,围而杀之。” 殿内静悄悄的,一帮文臣琢磨着萧若风的话,好像……挺有道理。他们刚才说的迁都还有议和吵得就仿佛北离要被灭国了一样,简直是在太安帝的怒火上浇油。 想到这一点,一群人顿时个个把头低得像鹌鹑,生怕太安帝等会把他们都发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3 22:27:36~2023-09-16 19: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49瓶;笑红尘 10瓶;霜源雪焰、晴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千里海域的王 ◎只要在海上,阿姐就是海本身,她就是千里海域的王。◎ 太安帝总算听到一个满意的声音,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嗯。” 然而,萧若风却垂首继续道:“儿臣以为,此刻需要忧心的是北蛮的粮草究竟从何而来,以及南诀是否会借此机会大举进攻南方边境。” 第333章 刚才还偷偷松了口气的朝臣顿时连气都不敢喘了,比起年年开春到秋收来边境骚扰一下抢点粮食的北蛮,南诀和北离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十年一死战,南诀这个时候要是再来添一把火…… 这日直到夜深,萧若风也没有从皇宫里回来,破晓时分,一名自南而来的骑兵背着染血的令旗冲进了天启城门,带着八百里加急直入皇宫。 琅琊王府,东方既白看着天边即将升起的启明星,推了推身边睡得香甜的儿子,“你知道战火点燃一个国家需要多久吗?” 从北往南,只需要一夜。 夜里没怎么睡觉,东方既白在天亮以后毫不意外地颠倒了作息,被饿醒的小琅琊王咿呀了一声,婴儿床边忽然支起了一根毛绒绒的尾巴,在他头顶扫了扫,状作温柔地安抚。 小凌尘对这根会动的白色尾巴还是挺好奇的,想把它抓在手里捏住,奈何那尾巴上仿佛长眼睛似的,还比他灵活得多。 奶娃娃同尾巴玩了一会儿,可还是架不住饥饿,短小的胳膊捂着干瘪的肚皮,五官全挤在一起作势要哭。 一只手从他背后绕过去将他抱了起来,小凌尘脖子一动,看到了熟悉的人,顿时使劲儿伸了伸胳膊和小腿。 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小孩子看不懂,但他知道他很快就有吃的了。 劫川一甩尾巴起身让开了床榻边的位置,东方既白歪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来人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头发,轻手轻脚地解开她身前的衣服,视线微微一别,把嗷嗷待哺的儿子塞了过去。 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觉得怀里塞了个小不点,东方既白轻哼了一声,抬了抬胳膊把儿子抱好。 萧若风给母子俩盖好被子,既白这会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看就知道昨晚上没睡,回想着他和太安帝彻夜长谈的问题,在心中缓缓地叹了口气。 小凌尘喝饱后打了个嗝,萧若风把儿子收拾好抱出去换尿片,遇到早起的小舅子,后者立刻兴冲冲地带着吃饱喝足的小凌尘一起去晨练了。 东方既白正是困的时候,身边有人去而复返,坐在床沿望着她半晌也没别的动作,她一个人躺着空落落的,索性伸手拉着熟悉的衣袖往身边拽,有力的手臂将她一环,清冷的气息带着点寒风料峭的味道裹挟下来。 主院外面的空地上,方子游抱着小凌尘蹲在假山的山顶看叶鼎之练剑,四周剑气激荡,小不点安安稳稳地被小舅舅护在怀里,淳厚的内力将寒风阻隔在外,一双葡萄般透亮的大眼睛愣愣地瞧,小舅舅掂了掂他的屁股,“你这大哥哥的剑术是越来越精进了,这要放在我们东海呀,这天赋,也就只有你舅舅我能比得上了。” 小凌尘咿呀了一声。 叶鼎之将捭阖剑法完整地练了三遍,收剑站在原地,平息了内力后抬眼看向蹲在山顶的方子游,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猴子,那猴子拎着小猴子的两只脚拍了拍权当给他鼓掌,小猴子配合地咿咿呀呀,看得他脑门爬上了许多黑线。 这一家子人除了萧若风,剩下的真的会带孩子吗? 叶鼎之提气掠上假山,“捭阖剑法的第三重你练了多久?” 方子游把侄子揣好,仔细回忆了一下,“两年?” 他拜伯祖父方乾为师,将蓬莱的基础武学学了三年,之后才开始正式学习方家的捭阖剑,苦练一年便跨过二重境摸到了三重的门槛,可之后便没那么顺利了,两年过去别说第四重的门槛,第三重有时还会云里雾里,爷爷看出他到了瓶颈,便让他去参加东海霸王擂,和来自东海各家的高手对战。 方子游一屁股坐下来,“这捭阖剑虽是我们方家祖上传下来,但真正练的人挺少,将捭阖剑练到最高境界的,目前也就我师父。” “师父……我是说我师父,也没有吗?”叶鼎之疑惑道。 方子游反问:“你看她平时用剑吗?” 叶鼎之沉思片刻,“师父的剑境应当不差的。” 方子游耸耸肩,“我阿姐那个境界都天人合一了,用什么武器其实都没有区别,但她不爱用。” 平时就没什么值得动真格的对手,现在还惯出了爱踹人的癖好。 叶鼎之深吸一口气,望向远方,“我其实一直在想神游玄境是个什么境界。” 东方既白生萧凌尘那天给他的震撼太大了,比她厉害的学堂李先生他也见过,但他们不动手的时候气息内敛,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只有差距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才知道何为云泥之别,被那波涛万顷的内力冲击的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逍遥天境和神游玄境差的根本不是一个境界,他有感觉,哪怕他练到了逍遥天境的巅峰大逍遥境,在东方既白手里也走不过三掌。 心中思绪万千,平息下去的内力又微微发热了起来,叶鼎之长吁一声,看向目光澄澈的方子游,“蓬莱方家除了我师父和我师父的师父,还有神游玄境的高手吗?” 方子游眨眨眼,“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们这儿的神游玄境到底是以什么为界线的,不过在蓬莱,我阿姐是最特殊的存在。你们之前管阿姐和李先生叫神游玄境,我以为这个境界是把那神仙般的人物归到一起,要我说,我觉得就算是我师父离神仙也还差一点,他现在还是……挺像人的,至于方家的其他人,也都还是人。” 叶鼎之默了默。 第334章 “师父她不是人吗?” 方子游:…… 东海小霸王支支吾吾地说:“勉强……算吧……” 叶鼎之头上被扣了一团迷云,方子游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他一手揣着侄子一手拍了拍叶鼎之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只要在海上,阿姐就是海本身,她就是千里海域的王。” 眼角轻抽,方子游说话多半不靠谱,他说这话更觉离谱,叶鼎之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不说师父是东海龙王……” “啊对对对!”方子游眼前一亮,“叶大哥你真聪明!” 怀里的小不点伸了伸胳膊腿,“咿呀——” 叶鼎之:…… 他还是练剑吧。 凌尘在外面溜达的时间到了,暮初来将小主子抱回屋,叶鼎之趁机叫住了暮初,“九殿下会出征吗?” 暮初面色复杂地摇头,“还未听殿下决意,昨夜陛下将殿下留在宫中长谈,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殿下今早出来的时候脸色极为不好。” 顿了顿,他又道:“昨夜南境八百里加急,镇西侯的破风军虽然可以支援,但是距离太远了,且现在南北边境都在打仗,相隔几千里,破风军若想支援,也得南北的戍边军坚持住才行。” 东方既白一觉睡醒的时候,小凌尘已经趁着娘亲补觉偷吃完午饭,美滋滋地躺在小床里睡觉了,她一摸身旁的床单,早就凉透了。 萧若风回来过,但是又走了。 瞥了眼流着哈喇子的儿子,东方既白看见一张压在旁边枕头下的信纸,眉头轻挑,她拿起信纸看了一遍,视线渐渐起了变化,又伸手在枕头下摸索一阵,摸出了一枚虎符。 劫川的脑袋抬了起来,冲她低呼了一声。 她把玩着那枚虎符,放在白虎的脑袋下面比划一阵,“给你挂脖子上不错。” 劫川甩甩头,又趴回了小床边。 东方既白伸了个懒腰,理了理衣服出门,霜却候在门口,行礼道:“殿下召集文武大臣进宫议事了。” 屋顶上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她一抬头,就见劫海收拢双翼站稳,“啾——” “嗯,都知道了。”东方既白懒懒地看着皇宫的方向,看来老皇帝是不死心啊,不过……换做她是皇帝,估计也不会放手吧。 皇宫里,被太安帝的口谕召进宫的文武大臣和诸位皇子在平清殿前等候许久,等来的却不是太安帝,而是琅琊王萧若风,太安帝身边的李公公恭敬地陪在身侧,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哗然大变。 为什么出来的不是陛下而是九皇子,是陛下身体抱恙,还是……这北离的天已经不知不觉换了? 他们纷纷去看三公九卿和六部尚书的脸色,可几位昨日被叫进宫的重臣神色不辨喜怒,一时间他们再看萧若风的目光充满了忐忑。 “萧若风,为何是你,父皇呢!”长皇子自然对出现的萧若风又惊又惧,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琅琊王这一夺嫡的劲敌告假在家,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整日疑神疑鬼的,总觉得他在暗中谋划什么。 果然,这不声不响的功夫,萧若风就已经站在离龙椅最近的位置上了。 第198章 静候殿下凯旋 ◎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要是琅琊王这一去仍旧败了,那北离就真的败了。◎ 萧若风一脸冷肃地站在丹陛前,将朝臣的心思尽收眼底,他没回应长皇子的质问,而是看向身边的李公公,“公公,请。” “殿下客气了。”李公公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宣了太安帝的旨意。 南北边境告急,特命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带五万破风军北上支援,原北境戍防军及琅琊军死守太行,切不可让北蛮铁骑越过护卫天启的最后一道屏障。 派十万破风军南下,同各地驻军和南境守军合并,琅琊王萧若风任三军统帅,迎击南诀。 即日起天启城只进不出,二品以上官员及皇室宗亲一律不得出城,擅自潜逃者,斩。 斩字落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觉得后背爬上一阵冷汗,北蛮和南诀同时攻打北离,太安帝的意思很明显,萧氏皇族绝不会放弃天启。除了东及海的水师,北离剩下的军权都交给了琅琊王萧若风,天启乃至北离的安危,都在他手上了。 平清殿内寂静了一瞬,随后便炸开了锅,这这这…… 李公公合上圣旨,随后一摆拂尘,大殿两侧顿时涌入数不清的禁军,“各位殿下,各位大人,还请即刻回府,和家人静心等待吧,若陛下有什么吩咐,咱家会派人传召的。” 这岂止是不能出城,甚至是要将他们软禁在府中! 长皇子派的人愈发肯定琅琊王已经发动了政变,看着丹陛前神色凛然的男子,长皇子的心口惴惴,“萧若风!你把父皇藏到哪里去了!李公公手里的圣旨真的是父皇亲自下的吗!你若是假传圣旨,擅夺兵权,谋害父皇,数罪并举,琅琊王府上下一个人都逃不过!” 萧若风冷眼看向叫嚣的长皇子,“家国存亡之际,皇长兄还在心里盘算帝位!若是皇长兄有这个能力平定北离如今的战乱,我愿将兵权交出,且看皇长兄如何还天下太平!” 长皇子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噎住了喉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朝臣们习惯了琅琊王温和有礼的态度,突然声色俱厉的模样让他们心底一惊,随后才想起他除了是北离的皇子,还是一位在战场上厮杀过军功累累的将军。 第335章 萧若风挥了挥手,“请诸位大人回府。” 禁军整齐地向前一步,朝臣们下意识地退缩到一起,这时,百官之首的太师动了,董太师提起袖子朝萧若风躬身行了个礼,“老臣静候殿下凯旋。” 萧若风回了一礼,“父皇身体抱恙,还要辛苦太师监国,协理政务。” 太傅和太保紧随其后,“臣等静候殿下凯旋。” 有德高望重的三公开头,朝中清流和本就在琅琊王阵营中的臣子纷纷在禁军的护送下退出了平清殿,偌大的平清殿陆陆续续空出了些位置,萧若风抬眼一扫,留下的这些都是朝中党派和几位颇有根基的皇子。 他若想南下时没有后顾之忧,天启就不能乱,可他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天启,天启却是必乱的局面,而会造成这个局面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片刻之后,人群中又有人动了,萧若风举目望去,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景玉王萧若瑾。 他们自那夜决裂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彼此都大病一场,他有既白照顾恢复得很快,兄长却断断续续病了好几次,如今背影格外消瘦。 萧若风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那些消极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这一会功夫又有些人跟在萧若瑾之后出去了,他冷眼瞥向剩下的人,仍有半数之多,“看来几位皇兄和几位大人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四皇子冷笑一声,今年本该轮到他封王,可是父皇却没有下达任何封赏的旨意,目光全都集中在青王和琅琊王两人身上,青王子凭母贵就算了,而琅琊王,一个地位低下的嫔妃所生的贱种,居然也敢爬在他们头上妄想帝位,简直做梦! “九弟,你不会以为控制了父皇就能稳坐帝位了吧?”他扫了一眼如今仍旧留在平清殿内的朝臣,若要说起数量来还有一大半,没有朝臣的支持,就算萧若风控制了太安帝,这皇位也坐不下去。 萧若风没有理他,“李公公,请四皇兄去见父皇。” 李公公诺了一声,随后笑眯眯地捧着拂尘上前来,“四殿下,陛下就在殿后,请吧?”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太安帝居然就在平清殿后,那刚才他们说的话,还有他们留在这里的这些人,岂不是太安帝全都知道了? 四皇子脸色一白,在他眼里李公公的笑陡然变得狠戾,若是父皇在场,岂不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 李公公见四皇子不动,只好上前去扶,却怎么都推不动四皇子,只好硬拽起来,四皇子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平清殿后却传来一声怒斥:“还不赶紧滚进来!” 那是太安帝的声音! 大殿内顿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四皇子被两个禁军生拉硬拽地拖走,众人只听到他的求饶和哭声,再被禁军送出来的时候人是完好的,却狼狈得毫无皇子形象。 李公公走在他身旁,待禁军将四皇子丢出平清殿之后才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道:“传陛下旨意,四皇子心怀不轨意图篡位,即日起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收回皇子府,一应家产充入军饷,待南诀和北蛮战事平定后流放房县,不得回京。” 平清殿内顿时安静如鸡,萧若风淡淡一扫,“诸位皇兄还有何意见?” 长皇子的脸色铁青,他很想冲进平清殿的后殿去质问太安帝,甚至他还在幻想太安帝其实根本没来,而是早就被萧若风处置了,后殿中的那人是假扮的,但是他不敢,无论是太安帝的声音还是四皇子的下场,他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萧若风淡淡地说道:“送各位皇兄回府。” 禁军齐齐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几位皇子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纷纷看向了长皇子,而后者,看着萧若风按在昊阙剑上的手,抖了抖唇,带着满脸的不甘和颓唐转过身。 数倍于随同朝臣离开的禁军将包括落羽王在内的所有皇子押送回皇子府,那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了,而那些追随他们的朝臣,在看到他们屈服败北之后亦是作鸟兽散,垂头丧气地被押着回府了。 萧若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最后一个人走出平清殿,殿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的脸色终于起了些微的变换,他走回后殿,只见垂暮矣矣的太安帝靠在软榻上已经睡着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倚在软榻边担忧地看着年迈的帝王。 “九哥。”小孩惴惴不安地看着进来的萧若风。 “李公公。”萧若风朝李公公轻声吩咐了一句。 李公公上前拉起小孩,“十四殿下,该送陛下回寝宫歇息了。” 侍卫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熟睡的太安帝上了御辇,车轮滚动的时候太安帝嘶哑的声音从辇车中传来,“风儿。” 萧若风垂首立在辇车边。 “你是孤最优秀的儿子,孤其他的孩子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太安帝微微喘了口气,“孤把北离交给你了,这萧家的天下守不守得住,就看你了。” 帝王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和他式微的生机一样,萧若风不答,辇车从他面前离开,李公公捧着拂尘朝他一拜,“盼殿下凯旋。” 萧若风的袖子一松,拽着他的小男孩松手也朝他一拜,“盼九哥凯旋。” 鲜红的披风在寒风中舒展,飞奔的马蹄载着身披铠甲的男子穿梭在曲折的宫道中,沿途的禁军避让到一旁,那些被禁军看守的皇子王爷和文武大臣看着一骑绝尘而去,还在晃神的时候忽然发觉身边的禁军无一例外地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跪拜行礼。 第336章 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要是琅琊王这一去仍旧败了,那北离就真的败了。 萧若风策马疾驰到外宫门口,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再看看既白和凌尘的时候,就见宫门口出现一袭猎猎红衣,宫门大开,她就侧坐在白虎背上,一红一白的对比已然成了世间最鲜艳的色彩,旁边还有两只高大的雄狮威风凛凛地站着。 见状,萧若风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两步跨到劫川面前,将坐在上面的女子紧紧抱住,“抱歉。” “道什么歉,不是在信里都说了么。”东方既白笑笑,“是我赶巧,刚好醒了,不然才不来送你。” 萧若风用力抿住唇,搂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缓缓平静下来,“我其实是想带你一起去的。” 上次他留她在天启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再留她一个人他总是不放心。 “小东西还没断奶,我出海都不考虑还出征呢,做梦。”东方既白轻哼一声,“再说了,这都冬天了,我哪儿也不想去,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6 21:57:45~2023-09-18 01: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10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等我回来 ◎你回来的时候,该是鲜花簇拥,百姓夹道相送,三呼万岁了。◎ 眼睫颤了颤,萧若风拥紧了怀里的妻子,“这回暮初和霜却我都留给你,保护好自己和凌尘。” 她弯唇一笑,沿着他的背脊轻抚,“这世上能算计我的也只有黑心肝的风华公子,别的人你担心什么呢。倒是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别给我缺胳膊少腿的回来,不然,我可不管什么天道不天道。” “好,我答应你。”萧若风捧起她绝美的容颜,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嫣红的唇,直到旁边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管子咳断才松口。 两个白衣少年并肩立在一边,方子游耳根子都红了,叶鼎之直接把视线移上了天,方子游咳狠了还真的呛了口冷气,他连忙调匀呼吸,抱着怀里的大侄子硬着头皮挤上去,“姐夫,你要不要考虑和凌尘告个别?” 萧若风闻言放开东方既白走过去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小凌尘是在路上被掂醒的,头一回离开主院的他直接被带到了街上,而且还来了皇宫门口,小脑瓜子嗡嗡的,看到爹爹来抱他立刻咿呀了一声。 儿子出生之后他们没请奶娘,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自己带孩子,比起总是睡觉的东方既白,萧若风带儿子的时间要长得多,对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他倾注了别样的情感,可没想到儿子出生还没满两个月,他就要离开了。 “子游,既白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凌尘就拜托你了。” 方子游点点头,“姐夫放心就是。” “鼎之。” 叶鼎之听到声音的时候一愣,因为这是萧若风第一次这么叫他。 “拜托了。” 听出了语气中的沉沉托付,叶鼎之心里那点不自在很快就散了,他点头道:“殿下放心。” 东方既白揉揉劫川的脑袋,旁边的劫财和劫色先后低吼了一声,她望着萧若风,“让它们跟你去吧。” 这几个月它们仨和侍卫训练得不错,东方既白让人喂的也一直都是生肉,当初的夏侯家本就带它们去过战场,如今它们还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到战场上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劫川已经能听懂一些人话了,它们会听你的吩咐,不用担心它们乱来。”东方既白道,“我也问过它们,它们都是愿意的。” 劫川迈步走到萧若风身边,抬头蹭了蹭他的腿甲。劫财和劫色平时懒洋洋的总是打瞌睡,这会儿甩了甩浓密的鬃毛,一只两只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萧若风摸了摸白虎的脑袋,“好,我会把它们好好带回来的。” 东方既白蹲下身,两头雄狮迈着健步走了过来,她搂过它们的脖子,轻声叮嘱:“你们也给我把他好好带回来。” 劫财和劫色此起彼伏地应了声,她起身,萧若风用力抿了下唇,“等我回来。” 蓝灰色的眸子微光轻闪,东方既白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被寒风吹得冰凉的甲胄,“你回来的时候,该是鲜花簇拥,百姓夹道相送,三呼万岁了。” 萧若风将她重新拥入怀中,薄唇贴在她耳边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话,轻到站得最近的方子游和叶鼎之也没有听清。 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最后吻了一下,萧若风跨上了等候许久的凌风,皇城外数百金吾卫同时脱去原有的软胄,套上了纹着虎首的铠甲,从今天开始他们不再需要借着金吾卫的名字,而是堂堂正正的天启虎贲郎。 “出发!” 从皇宫到城门的大路早就被巡防营清空了,战马的铁蹄踏过青砖,萧若风骑着凌风一骑当先,白虎和雄狮几个飞跃跑在一旁,数百虎贲紧跟其后,穿过城门的那一刻,雪白的海雕从城墙上飞下,尖啸划破长风,双翼展开稳稳地在上空滑翔。 萧若风震惊地看着擦身而过的劫海,那鬼灵精的海雕还在凑近他的时候朝他眨了下眼,而后乘风而起,远远地把地上的人甩在身后。 “阿姐,劫海跑了。”方子游听到了熟悉的雕鸣。 “跑就跑吧,它在天启本就待不住,替我送送也行。”东方既白掂了掂怀里瞪着大眼的儿子,余光一扫,就见皇宫门口乌泱泱站着一群朝臣,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群中萧若瑾的身影,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还在远望着城门的方向。 第337章 她收回了目光,“回府。” 暮初牵来了马车让几人上马,方子游坐下之后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说北蛮的情况更严重吗?北边离我们这么近,姐夫怎么不先救北边呢?” 东方既白一边哄着儿子睡觉一边答道:“北边有琅琊军和雷梦杀,天启以北有太行山作为天堑,北蛮就算真打过来也翻不了山,而且北蛮的人不多,他们可以攻城,但却没有能力去守攻下来的城,他们不敢深入北离,只能在边境大肆抢夺罢了。” “而且南北的战事一起,南诀起兵的消息一路往北传,天启反而是最后知道的,这沿路的藩王但凡有点心思的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十万破风军会比他先到南境,萧若风从天启出发南下,更多的是为了震慑各地藩王。” 北离如今南北受敌,要是藩王再趁乱谋反,这国也别救了,干脆让它完蛋算了。 方子游唔了一声,这朝政太复杂了,他想不明白还是不想了。 萧若风带着虎贲郎离开后天启的城门便限行了,所有皇室宗亲都被禁军围在府中,除了琅琊王府。南北的战报频频传来,东方既白又一次坐在了萧若风的书房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那些焦灼的数字。 头戴鬼面的白发年轻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下首的圈椅里,“这粮道从南往北绕过半个北离,真是难为南诀的人动那么大手笔。” “南诀刚结束内乱,新帝登基自然是要做出一些成绩来驯服底下的人。”东方既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天外天也没少出力,他们自称武国,可见有脑子的人没几个。” 北阙被灭了国,和北蛮一样都没剩几个人,他们怎么不想想,偌大一个北离,哪是他们寥寥数人能掌控的。 姬若风见她破天荒地喝起了茶,不由挑了挑眉,语气颇为稀罕,“你不是不会喝茶?” “是不会。”东方既白垂了垂眼,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似的,“我想喝的还是酒,好久没喝我都快忘了什么味了。” 姬若风要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儿子还没断奶,喝什么酒。” “阿姐!阿姐!”方子游的大叫从隔壁传来,“快来看凌尘!阿姐!” 东方既白一下子站了起来,一闪身进了隔壁的正屋,入冬之后房间里烧了地龙,地上还铺了毛茸茸的毯子,只见东海小霸王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他的前方,小雄狮凌泉在地毯上两步三步小跑,后面裹成一个粽子的奶娃娃努力扒着地面往前……想抓凌泉的尾巴。 小凌尘的两条小短腿努力使劲,哼哧哼哧地挪了小半个巴掌的距离,凌珑大概是觉得它们的小兄弟爬得忒慢,伸出爪子摁着他的小屁屁往前推,奶娃娃顿时扑腾着腿往前啪的一个飞扑,连凌泉的尾巴毛都没揪到一根。 方子游趴在憋红了脸的小凌尘面前,“快爬快爬,这么慢可追不上凌泉呀。” 说着,凌泉又身形矫健地从小凌尘面前跳过,带着鬃毛的尾巴一甩一甩,急得这小娃娃咿呀一声蹬着腿又是一扑。 “哈哈哈哈哈……”小霸王忍不住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看见姐姐进来,连忙道:“阿姐你看到没,凌尘刚才好像吃撑了跳不起来的青蛙呀!” 跟在后面进来的姬若风:…… 东方既白瞥了捧腹大笑的弟弟一眼,上前拎起自己的儿子看了眼他的四肢,侍女们把他包得可结实了,见小东西冲着凌泉咿咿呀呀,她又把他丢回到小狮子身边让他们继续玩。 姬若风:…… 这萧若风去南诀打仗,有考虑过留下的人都不会带孩子吗?这些人养孩子纯粹靠这孩子命大吧? 等他过了半个月又来琅琊王府的时候,震惊地看着跟在两只小狮子身后窸窣窸窣爬得贼利索的小不点,“这小子生下来才三个月吧?” “是啊,怎么了?”东方既白在卧房里睡觉还没起,陪小凌尘玩的还是方子游,今天叶鼎之没在外面练剑,这会儿也在。 “他会爬了。”姬若风强调道。 方子游疑惑地看向姬若风,难道他不会爬吗? 叶鼎之也投去奇怪的一瞥。 姬若风扯了扯嘴角,“正常人这么点大才刚会翻身。” “唔……”方子游看着满地爬的侄子,“他这也挺正常的。” 阿姐的孩子嘛,天赋异禀才叫正常。 姬若风搞不懂哪里正常了,这时叶鼎之插了句嘴,“是不太正常。” 姬若风点点头,还是有懂行的人的。 叶鼎之指着这两日越爬越快的小凌尘,两条小腿拖在地上就是不直起来,“他现在完全是模仿狮子走路,我们应该给他示范教他用两条腿怎么走。” 姬若风:…… 懂个屁! 第200章 小青蛙精 ◎小凌尘蓦地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小胳膊小腿上下扑腾,像是在水里游的青蛙。◎ 李心月也早就被这群人带孩子的方式磨得没了脾气,不过她还是隐晦地提醒了东方既白一句,“凌尘好像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我儿子嘛,多少还是有点特殊的,不然怎么证明是我生的呢?”东方既白逗了逗抱着她的小腿试图站起来的儿子,“不过他太瘦弱了,等回到宗门之后我再想办法给他调理一下。” 李心月叹了口气,“若风带兵打仗,这战事也不知道几时能结束,我想,也许天下太平之后你们就要离开了。你们若是走了,这北离的皇位还不知道要留给谁……” 第338章 东方既白思索了一下,没有出声。 “梦杀走了大半年,他渴望建功立业,守护家国,可我不知道若风离开以后,将来的北离还值不值得他守护。” 这天李心月走后,东方既白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去了一个地方。 钦天监,摘星阁。 一身白袍的齐天尘从入定中醒来,眼底映入坐在高阁栏杆上的一袭倩影,他微微一笑,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王妃娘娘何故来此?” “来问一问北离的国运。” 齐天尘一挥手,手边的桌案飞到栏杆边落下,一眨眼的功夫,他撩袍在东方既白对面施施然坐下,一手执壶柄沏了一杯香茗,霎时间茶香四溢,“贫道才疏学浅,北离的国运已经看不清了。” 东方既白知道自己的存在更改了北离国运,但这些牛鼻子道士都是有道行的,不至于这都看不清,她在软垫上随意地坐下,“北离的下一任皇帝是谁?” “王妃娘娘有所不知,钦天监只卜吉凶,不涉党争。” 东方既白笑笑,“那好,我换个问法,除了萧若风,谁还是天命之人。” 齐天尘无奈道:“王妃娘娘的这个问题,和前一个问题并无区别。” 话音刚落,琅琊王妃频频点头,“那好,我现在去把萧若风打晕扛回东海,你们北离灭国就灭国吧,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齐天尘:…… 他哭笑不得地说:“王妃娘娘也是大境界的人,凡事要讲个顺应天道。” “道理我都懂,这不是正在顺么?”东方既白无辜地一摊手,“不然也不会特地跑来问国师。” 齐天尘无奈地摇头道:“原本学堂的李先生是北离的护国人,但到当今陛下这一代便结束了。王妃娘娘和琅琊王殿下成亲改了北离三代的国运,王妃娘娘身份特殊,琅琊王殿下本就是天命所归,府上的小殿下更是紫薇星转世,但……” 他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东方既白被这一本正经的老头忽然丢来的幽怨目光惊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合着他的意思是她拔萝卜带泥地把适合当皇帝的人全都拐跑了呗,这锅算在她身上是吧? 齐天尘见她想翻白眼,又微微一笑,“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她挑了下眉,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国师老神在在地说:“王妃娘娘身负真龙之气,琅琊王殿下更是文韬武略,只要……” 东方既白眯眸盯着那两片嘴皮子。 被那不怀好意的视线盯着,齐天尘轻咳一声,略感不自在,“贫道这一身修为虽不及学堂李先生,但好歹也能当点大用,北离二十年后若再无明君,那便是萧氏皇族的气数命尽了。” 北离三代的国运,若太安帝算一代,那二十年后,可算第三代。 她看着这仙风道骨的老头,他就差把你赶紧弄一个明君出来这句话写在脸上。 腊月里,太安帝每日清醒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因为闭城令和南北焦灼的战事,天启城一点都没有临近新年的喜庆氛围。 小凌尘已经会趁娘亲在躺椅上睡觉爬到她腿上了,东方既白对睡醒之后怀里多出个流口水的儿子见怪不怪,她揉揉小凌尘细软的头发,“没有你爹抱你,你倒是会自己来找吃的了。” 小不点咿呀咿呀地扒着娘亲的脖子,流着哈喇子的小嘴怼着他娘绝艳的容颜狠狠地亲了一口,“唔嘛!” 东方既白扯了扯嘴,嫌弃地拽着儿子的袖子把自己脸上的口水擦下去,她点了点嘻嘻嘻傻笑的儿子,“别乱亲,你爹不在,我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呀!”小凌尘挥了挥自己丁点儿大的巴掌朝亲娘脸上呼过去。 “哟,使劲儿了。”东方既白偏了偏头,躲过了这不孝儿的巴掌,“你这小东西还真敢使劲,嗯?” 小凌尘蓦地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小胳膊小腿上下扑腾,像是在水里游的青蛙,“捏呀!” 琅琊王妃翘着二郎腿看着不知道得了什么趣一边挠着空气一边兴奋的儿子,“看在你现在还小的份上,你打我,我只好先打你爹,你爹现在不在,那就先记账,等你长大了,再让你爹揍回来。” 等小凌尘玩累不扑腾了,老老实实趴在他娘身上睡着了。东方既白看着儿子,伸手拉了拉两侧的斗篷盖在他背上,轻轻地顺着他的脊背,“小青蛙。” 腊八夜里,东方既白的房门被人叩响,暮初小心翼翼地站在窗下禀告道:“王妃,陛下好像要不行了,太师和几位辅国大臣,还有国师都被传进宫去了。” 被吵醒之后正各种不舒服的东方既白闻言顿时冷静下来,“叫子游过来看凌尘,在我回来之前王府上下紧急戒严。” 宫里,弥留之际的太安帝正听着董太师低声禀告着如今南北两境的局势,“琅琊王殿下已经带着大军在赤水河迎上了南诀军,算上十万破风军和得了调令南下的驻军,北离陈兵三十五万,南诀兵力不足,必然不敢越过赤水河。” “西……”太安帝说话已经十分吃力了,“北阙,如何?” 董太师躬身道:“陛下放心,琅琊王殿下都安排过了,镇西侯带着五万破风军在乾东城留守,已有数拨探子潜入西域寻找北阙余孽的下落,势必将这一波残党一网打尽。” 太安帝缓缓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那北蛮呢?” 第339章 董太师迟疑了一下,“北蛮铁骑每夺一城便抢光一城的粮食,但他们人数不足,不敢深入北离国土,只在边境线上迂回游走,琅琊军和北境守军为了保护百姓,死伤惨重。” 太安帝蓦地剧烈咳嗽了起来,“传令……咳咳,让百里成风,用最快的速度支援!” “破风军的战马常年待在风沙干热之地,对北方的冰原还有些不适应,镇西侯世子已经在尽快赶路了。”董太师垂首道。 太安帝咳得更厉害了,李公公连忙上前想帮他顺顺气,却被他拂开了。垂死的帝王躺倒在龙榻上沉沉地呼吸着,寝殿内鸦雀无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想起了当年他忌惮百里洛陈,不放心将离天启最近的北境交给他,而是把他远远地打发到了西域,如今,也算自食其果吧。 寝殿内无人说话,只听到太安帝时断时续的呼吸,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执政四十年的太安帝许是挺不过这一夜了,董太师和身后的同僚们相视一眼,斟酌着语气低声开口道:“陛下,龙封卷轴……” 话未说完,房间摇曳的灯火陡然明亮了数倍,眼观鼻鼻观心一直站在旁边的齐天尘动了动眉,朝殿门处望去。 一名红衣女子步履从容地迈过门槛,外面层层守卫的禁军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神色淡淡地朝龙床的方向走来,惹得一干朝臣脸色惊慌无比。 她是怎么进来的? 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琅琊王妃,那位传说一般的女子。 太安帝的眼皮微抖,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红衣美人,这世上,有的人哪怕只匆匆见过一面,也会让人终身难忘。 这是风儿的妻子,还是李长生做的媒。 董太师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龙榻前,“琅琊王妃,可是受到陛下传召而来?” “不是。”东方既白轻轻一拂袖,董太师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到一旁,“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人能拦我不成?” 寝殿外,所有禁军都在寒风成立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像。 她在龙床前站定,“我想陛下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所以我来了。” 太安帝的目光蓦地锐利了几分。 董太师等人蓦地感觉耳朵好似被人堵住一般,面前的人明明在说话,他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东方既白垂眸不闪不避地俯视着龙榻上的帝王,“何必呢,你就算现在把那个位置给他,他也会给别人。与其闹得将来登基的那位心有芥蒂,不如做得大家都舒服一些。” “是你……蛊惑风儿……” 她弯唇笑了笑,“不愧是父子,说了和萧若瑾一样的话,你们都一样。” 神色微敛,东方既白的语气冷了下去,“从不考虑他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9 01:07:48~2023-09-20 23: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66瓶;啦啦啦啦啦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龙封卷轴 ◎杀你可太便宜了,我上次就说过,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难受的活法,就比如让你做一个看似拥有一切,却失去所有的皇帝。◎ 殿内的其他人和外面的禁军一样都成了雕塑,他们不能动,不能听,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琅琊王妃和行将就木的陛下说话,琅琊王妃背对着他们,无法通过唇形判断她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太安帝变化的神色。 “他太善良了,总是为身边的人考虑,为这天下百姓他可以出生入死,为了那个想当皇帝的哥哥他可以将人心拿起来算计,背叛自己的道义,他为别人活了二十几年,我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他的将来会怎样,但他现在遇到我了。”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儿子的父亲,他是我的人。”蓝灰色的眸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目光看着帝王,“天启于他而言是囚笼,而我,要他身上再无枷锁!” 太安帝攥紧了拳头,青灰的脸色仿佛回光返照般注入神采,“你杀了孤的五大监,还要夺走孤的儿子,当废!” 东方既白一耸肩,怪不得那几个太监的死一直没有爆出来,原来皇帝早就知道了,也是,当皇帝的人,不该这点事都不知道,“那几个死太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活着也不会安分的,我只是把他们提前送到下面去陪你。至于废不废的,就算你是皇帝,也没这个资格。” 太安帝目光死死地看着她,“萧氏子孙绝不能放弃北离!” 她笑了笑,“我也没说接下去当皇帝的人不姓萧,只是史书上萧若风这个名字前面缀的,只能是琅琊王。” 东方既白瞥了那一群不能动弹的老臣一眼,语气忽然莫测了起来,“你放心好了,我带走了一个好皇帝,将来会还你一个更好的。” 她又觑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国师,那全然静止的模样甚是逼真,好像真不能动似的,她扯了扯唇,装什么装呢。 在东方既白的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齐天尘的眼皮子忽然一眨,露出些许笑意。 东方既白直接把视线挪走。 等待是漫长的,好不容易董太师等人觉得身上一松,呼吸和心跳声都在瞬间找了回来,他们眼前的琅琊王妃就摊开了手,“辛苦诸位了,麻烦准备一下龙封卷轴。” “连同陛下原本就写好的那份,我要三份。” 第340章 天启的腊月北风呼啸,夜里的霜风就像刀刃一样吹得脸颊生疼,景玉王府里,萧若瑾负手站在园中,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 他收到太安帝病危的消息了,相比于其他府里的焦虑不安,景玉王府出奇得平静,萧若瑾以为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该是和那些与他相争的兄弟一样激动万分,立刻拉上幕僚在书房里谋夺大业。 可他没有。 王府的主院依旧萧条,空落落的好像一夕之间什么都不剩,未发迹之前,他觉得空有头衔内里一贫如洗的王府是个空壳,可拥有财富之后,他又觉得如今光鲜亮丽的王府仍是一个空壳。 他觉得很奇怪,空壳之后还是空壳,拥有与财富相匹敌的权力也无法满足,究竟要怎样才能填满呢? 是要像太安帝的皇宫一样,坐在权力的巅峰,拥有天底下最珍贵的财富珠宝,身边佳人美婢环绕,日日歌舞升平。 还是像九弟的王府一样,在偌大的天启城里构筑出一片世外桃源,平淡朴素地过着两人三餐四季的生活。 蓦地,他又想到,就算他想过九弟那样的生活,错杨也已经和他离了心,和妻子、弟弟的关系都已经名存实亡,他亦是一具空壳。 “萧若瑾。” 夜风送来一个冰凉如水的声音,他回过身,就看到弦月之下,一袭猎猎红衣站在屋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下一瞬,皇宫的方向传来丧钟,一连敲了四十五下,九五之数,陛下殡天。 夜里的天启城猛地惊醒了过来,家家户户都换上了白色的灯笼,皇室宗亲的府上主子们陆陆续续换上了白色的孝服。 后院里,胡错杨在翠珠的搀扶下起身,丧钟长鸣,她下意识地按了按慌乱的心跳,北离的将来,她的将来会如何呢? 萧若瑾站在庭院中,看着屋顶上容色绝美的女子,“父皇驾崩,九弟不在,你要杀我?” 东方既白闻言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杀你可太便宜了,我上次就说过,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难受的活法,就比如……” “让你做皇帝。”她的袖中滑出一道崭新的卷轴,“做一个看似拥有一切,却失去所有的皇帝。” 卷轴成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入萧若瑾手中,卷轴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金龙昭示着这封卷轴格外不同的含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月色照亮了摊开的卷轴,也照亮了上面写着的名字。 萧若瑾。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父皇,传位给了他? “为什么不是九弟?”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上面写他的名字可能性比你大一些。” 萧若瑾沉默。 她沿着屋脊慢悠悠地踱步,“其实有一点,我和影宗那老头的想法是一样的,当皇帝的人要心狠,你的确比萧若风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你和太安帝,简直一模一样。而萧若风就像当年的叶羽,指不定哪一天被你在背后捅了刀子,还要为了所谓的大义自愿赴死。这世间疾苦就有那么一种,叫善良的人不得善终。” “之前我还在想李长生为什么一个劲想撮合我和萧若风,我想,或许是他已经看到了一个不得善终的结局。”东方既白脚步站定,“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法长留于此,若我带走了他,他会有个白发苍苍,安然度日的晚年。萧若瑾,其实你应该谢谢我。” “谢我给你送来了名正言顺的皇位,谢我改写了你亲手杀死你弟弟的结局。” 萧若瑾脸颊的肌肉微微颤动,“九弟知道吗?” 东方既白轻轻挑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从最初到最终,他的选择都没变过。” 那天皇宫门口送别,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可以做北离的英雄,但如今时值乱世动荡不安的北离更需要枭雄。 他说他没有哥哥了,其实帝王无情的道理他一直都明白,那一天终会来临。只不过在自幼相依为命的兄弟情深中,他怀揣了一丝分不清寄托在梦境或是现实中的希冀。 “你若想向世人证明自己有做皇帝的能力,就守好你的皇位,守好这个北离,让萧若风能安心离开,也算是全了你们兄弟之间最后一丝情谊。” 丧钟声落,夜风又起,卷走了屋脊上翩然而来的身影,独留萧若瑾一人在庭院中出神。 琅琊王府,一袭红衣飘过湖面在置石上落下,里面的人立刻走了出来,东方既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而是吩咐暮初去安排府上和国丧有关的一应事宜,霜却也被她打发去百晓堂找姬若风借人盯梢各大王府。 “太安帝……死了?”叶鼎之心情复杂地问道,若说叶家灭门之仇,青王萧燮首当其冲,而幕后黑手,则是太安帝萧重景。 “丧钟四十五声,除了皇帝还能是谁?”东方既白坐在抿了口茶润喉,伸手从方子游手里接过被钟声吵醒困得直揉眼却不见娘亲不肯睡的小凌尘,她顺手又丢出一份卷轴,“拿去烧了。” 叶鼎之冷不丁手上多了一封雕龙的卷轴,那刺目耀眼的金色让他有点恍惚,随后很快定下神来,“这是……龙封卷轴?” 方子游好奇地凑上去把卷轴打开,不到一瞬便惊叫起来,“天!传位给姐夫!阿姐……你这确定要烧么?” “烧。”东方既白淡淡地回了句,“你姐夫又不当皇帝。” 第341章 “呃……”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可是皇帝的传位圣旨,烧了真的好么? “用得到的那份我已经给出去了,这份是老皇帝早就写好的,我直接要了过来,叫别人看见不好。”说着,她又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卷轴,放在了桌上。 叶鼎之脸上闪过震惊之色,“师父哪来这么多龙封卷轴?” 龙封卷轴事关北离皇位,这么重要的东西,东方既白却一封接着一封往外拿,这让叶鼎之很怀疑她从什么地方做了一堆假的出来。 似是从他的表情中看穿一切,琅琊王妃耸耸肩,“那么看我作甚,全是真的。” 最后一封龙封卷轴摊开,这仍旧是一封传位圣旨,只是本该写着继承者姓名的地方却是空白的,旁边更是除了太安帝的玺印外,还有包括太师董祝在内的七位辅国大臣的亲笔签名。 “这是……”叶鼎之看着那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让北离朝堂抖上一抖的名字,“这也是师父做的?” “我答应了国师齐天尘,二十年后,还北离一个好皇帝。”东方既白敲了敲那姓名的空白处,“太安帝的这些儿子,除了萧若风,剩下的不是不中看也不中用,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能顶什么事。只能等二十年后,从他的孙子里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0 23:55:00~2023-09-21 16:5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霜却去给两只小狮子喂饭,敲饭盆的时候一口气爬过来三只,定睛一瞧就看到小主子跟它们一样四肢着地歪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叶鼎之皱起了眉,“那师父还要再等二十年?” 东方既白一扯唇,“我才不等,萧若风会有办法的。” 方子游却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姐夫不当皇帝,那皇位给谁了?” “萧若瑾。”她淡淡地开口。 房间内寂静了一瞬,继而方子游不满地抗议:“交给那个暗害阿姐的混蛋?我上次没把他砍了就不错了,阿姐怎么还让他当皇帝?” 东方既白睨了炸毛的弟弟一眼,“不让他当那让谁当?” “其他皇子呢?皇帝的儿子那么多,总有能上的吧!”方子游眉头紧皱着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反问道:“你因为萧若瑾曾经想害我就认为他不能当皇帝,那么……从长皇子到十一皇子,都曾在萧若风外出的时候派刺客暗杀他,他们又怎么能当皇帝呢?” “那十一皇子后面的人呢?”方子游满脸忿忿。 东方既白扫了他一眼,“十二和十三皇子夭折,十四皇子你见过的,年纪更小,才六岁。” 那么小的孩子推上皇位,当傀儡皇帝么? 方子游撇撇嘴,“这皇帝怎么净生一堆不安好心的儿子。” “这就是皇家,自古如此,像你姐夫这样生活在染缸里还没有同流合污的,已经是极少见了。”东方既白抱着儿子往椅背上一靠,闭目徐徐舒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摒弃那些天真的想法,什么时候就能真正踏入捭阖剑的第三重了。” 小霸王被这话砸得有点懵,叶鼎之也投去疑惑的目光,可东方既白已经闭上眼,神色之间满是困倦,看着已是累极。怀里的小凌尘也揉揉眼睛,小胳膊小腿挂在娘亲身上,像只小小的青蛙似的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他们走后,一只手护住凌尘的后背把小不点用更安全的姿势抱住,东方既白垂眸在他的额发上轻吻,“那牛鼻子道士在打什么主意我知道,但是二十年后,我和萧若风是不会让你回来当皇帝的。” 小孩子入睡快,凌尘枕着香香软软的娘亲咿唔一声,并不知道他的命运早就被他的爹娘敲定了。 南诀,太安帝薨逝的消息传到前线,两军刚刚结束一场小摩擦,萧若风披着带血的铠甲坐在帐中和几位将领们议事,传令兵神色匆匆地进来时,他心底划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色仓惶道:“王爷,陛下驾崩了!” 帐内哗然,虽然临行前太安帝的龙体就已经每况愈下了,但真的听到陛下薨逝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恍惚,年轻时南征北战,回京后坐拥万里山河的太安帝,就这么去了。 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帅帐里的人簌簌跪了一地,萧若风站在他们中间,他闭了闭眼,沉声说道:“父皇虽然去了,但北离会有新主,萧氏皇族不会倒下,北离仍旧是那个强大富足的北离。我们的前方是南诀,我们的背后是家国,上下一心,驱逐外敌才是我们当下最应该做的事!” 将士们看着萧若风的目光里充满热切,是啊,北离会有新的皇帝,他们有战无不胜的琅琊王,肯定能够给北离一个更好的未来! 怎料,那跪在萧若风面前的传令兵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中一份火漆封印的信函,“王爷,这是新帝发来的密旨。” 气氛霎时一凝,新帝? 萧若风在心中舒了口气,他在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神色淡然地拿过那封信函,拆开火漆印的时候他其实内心有些复杂,不知道那个人坐上皇位后会给他写什么。 第342章 然而,信纸上东倒西歪的字迹让他抽了抽嘴角,开头依稀辨认出“萧九九”三个字看得他忍不住扶了下额,“你们先下去。” 众将士见琅琊王殿下接信之后神色变换,一想到信使说的新帝,琅琊王在此处,那天启城中的新帝是谁? 是谁! 见众人纹丝不动,萧若风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中午让伙夫给将士们多加一道肉菜,吃饱饭便养精蓄锐,午后申时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行动,如有异常立刻来报。” 他摆了摆手,旁边的帘帐后立刻走出来三个硕大矫健的身形,非人的凌厉面孔朝他们步步逼近,为首的白虎还甩了甩脑袋,低吼一声。百兽之王的雄狮和猛虎光是放声嘶吼使得战马胆寒,它们坚守着保护萧若风的使命始终待在他身边。 待帅帐内恢复空旷,萧若风坐在椅凳上,劫川凑过来闻了闻他手中的信纸,低低地呜咽。 他揉了揉劫川的脑袋,“是不是有她的味道?” “啾。”一道白影蓦地钻进帅帐的帐帘,翅膀略略一扇就蹦到了萧若风面前,“啾啾。” 萧若风也摸了摸它,随后展开信纸,看着那封字迹扭曲的信,一大半都是东方既白在吐槽他儿子不乖不听话,她让小凌尘拿笔给亲爹写信,这兔崽子就跟拿到了玩具似的一通乱挥,甩得墨汁到处都是。 男孩子好动,凌尘像是要把他娘胎里没能大展的拳脚在出生之后全部发挥出来,成天跟在凌泉后面爬来爬去,霜却去给两只小狮子喂饭,敲饭盆的时候一口气爬过来三只,定睛一瞧就看到小主子跟它们一样四肢着地歪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凌尘还学着狮子们嗷嗷叫,方子游觉得自己身为小舅舅对把侄儿引向正途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试图教这三个月大的小屁孩说话,可是不管方子游教他说什么,小凌尘都嗷嗷嗷地回他,这让东海小霸王很是挫败。 然而,等小不点回到东方既白身边的时候,又拿着小舅舅教他的声音高高兴兴地和娘亲叽里呱啦乱叫,饶是会唤灵术的东方既白也一个字都听不懂。而且,臭小子精神亢奋地炫耀他新学的东西,一个劲地扒拉娘亲的脖子嚷嚷给她听,吵得东方既白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 在把儿子丢出去和把弟弟丢出去之间琅琊王妃选择了后者,她把方子游一脚踹到了北蛮的战场上,然后立刻跟萧若风写信要他把劫海弄回来。 身边的人和大猫都不靠谱,她还是比较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海雕。 “啾——”萧若风看到这里,就瞥见劫海神气活现地挺直了腰,翅膀一收比了个人类双手叉腰的姿势,他好笑地揉了揉劫海光滑的背羽,“刚好,出来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劫海扬了扬并不明显的脖子,“啾啾。” 随后,它又和围绕在萧若风身边的白虎和雄狮们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按理它们的语言并不相通,可眼下就是诡异地交流了起来。 劫海这段时间在战场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诀最厉害的弓箭手也无法将它从空中击落,每当头顶有海雕盘旋,南诀的兵营都不得不戒备可能出现的北离军,绝佳的视力和弓箭无法达到的飞行高度让它成为最顶尖的斥候,双翼鼓动卷起的强风和气浪普通士兵根本无法抵挡,疾风般的身影和尖锐的利爪如同一柄直插敌方军阵的利刃,攻无不克。 萧若风目光温和地看了它们一会,随后继续往下看,书信最后一页字迹截然不同,显然东方既白捏着儿子那不老实的手写字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到最后还是自己提笔写了。 东方既白简要写了些天启城发生的事,太安帝死在夜里,天亮以后皇子和文武百官进宫哭灵,太师董祝当众宣读了龙封卷轴的内容,由三皇子萧若瑾接任北离国主。 这一结果当然引起了不少争议,但龙封卷轴板上钉钉地写着萧若瑾的名字,当朝太师和几位重要的朝臣,国师齐天尘,还有陪伴太安帝多年的李公公共同作证,由不得他们不信。 至于为什么没有传给最受瞩目的琅琊王,哈欠连天的琅琊王妃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那些人,“我家王爷可半点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再听听你们说的,好像皇位早就是我家王爷囊中之物,你们这当着新帝的面挑拨离间,是想日后将我琅琊王府至于何地啊?” 有人忿忿出声:“琅琊王殿下为国征战,拯救万民于水火,是最适合坐北离皇位之人,反观景玉王殿下于政事上表现平平,如何能及琅琊王!” 灵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不少视线在那人和面色漠然的萧若瑾之间打转,这话可是赤裸裸地打新帝的脸啊,这…… 太师董祝刚要开口,跪了一地的女眷中琅琊王妃又打了个哈欠,她本就是盘腿坐着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现在更是小腿一用力直接站起来,旁边挺着个大肚子的景玉王妃拉都拉不住,只能扶额叹气。 东方既白朝那厢穿着缟素的朝臣道:“说话的这位大人张口一句景玉王资质平平,想来自身定是天资卓绝,瞧不上萧氏皇族,这才敢公然贬低先帝之子。也不知这位大人如此天资,可有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呢?” 灵堂上鸦雀无声了一阵,三公九卿对那在先帝灵前站着说话的琅琊王妃视而不见,无人出声呵止。 第203章 君子如玉 ◎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看你们的装束也是世家公子,看到我这般摔倒在地的人都不想着扶一扶吗?◎ 第343章 不等那脸颊涨成猪肝色的人开口反驳,东方既白已经偏头朝灵堂上意思意思拱了拱手,旋即语气森寒,“既然有人对龙封卷轴提出质疑,那不如亲自去和先帝求证,也好过在这大殿之上大声喧哗。” 身着白甲的守陵王军齐齐地以手中刀鞘拄地一顿,地面上细小的灰尘全都震动了起来,肃杀之气弥漫,大殿中彻底安静了下去。 沉默中,一个人起身走出宗亲之列跪到最前方,景玉王萧若瑾。 “本王遵父皇遗命入奉宗祧,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九弟若风的确资质数倍于本王,但他无意继承大统,父皇今日将北离江山托付于本王,本王承诺不负父皇所托,不负百姓期许,待南北战事平定,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太师董祝余光扫过身后将脑袋低得低低的同僚,垂眸在心底一叹,伏身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在大殿中响起,所有人俯首称臣,唯一人例外,东方既白看了一身肃穆的萧若瑾一眼,转身直接走了出去。国丧期间,除了最初那一日她出现过以外,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见过她。 东方既白在给萧若风的信里写道有些朝臣们对新帝是萧若瑾有意见,可萧若风现在远在边疆,太师那边的路走不通,他们因此没办法。如果边境的战事吃紧,那就沉下心专心打仗,他要是急急忙忙赶回来说不定会被逼着上位。等国丧过了,萧若瑾自会把这些人处理掉。 萧若风收好信,闭目徐徐一叹,只要他回到天启,不论战事如何,等待他的都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天启,那座困囿他二十多年的城,他还是不回去了。 他生于帝都,蜕变于边疆,将来,他会归于这两处之外的江湖。 而在北离帝都五百里外,被自家阿姐打发到北蛮战场的东海小霸王在寒风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这地方真能住人吗!我以为天启已经够冷了,没想到这里更冷!在天启好歹有地龙,这里什么都没有,我要冻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救命啊!” 穿着厚实皮甲的叶鼎之理了理被北风吹乱的头发,对他的哀嚎充耳不闻,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能到琅琊军驻地了,原本被萧若风托付着留在天启照顾东方既白的他们,猝不及防就被她打发到了北方战场上。 黑色的海雕在漫天冰雪中格外显眼,方子游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他羡慕地看着轻轻松松飞过高山的掠海,“我也好想插上翅膀飞啊。” “那你倒是飞呀,轻功不用学来干嘛。”一旁的树枝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声音,从树下经过的两个少年一惊,以他们的修为,居然没发现身边有人,这人……实力比他们还高? 叶鼎之抬头,只见高高的树杈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同时他又注意到,这般极寒的天气,方子游都要冻得满脸通红,而这个落魄乞丐,虽然衣服破破烂烂,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却很是白皙,顶多有些脏。 这是个比他们如今的境界还高的人。 方子游吹了声口哨,可声音传出去老远,掠海却没有飞回来。 叶鼎之目光警惕地看着他,“阁下是谁?” “我叫君玉,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玉。”乞丐撩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结果不知是不是身下的树干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积雪,再加上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苦苦支撑许久终于在这个时候断裂开来。 乞丐一头栽倒在两人面前的雪地里。 两个少年有点呆愣,半晌,方子游疑惑地问:“他刚刚在说什么?” 叶鼎之迟疑了一下,“没听清。” 说着,少年们打算直接绕过这个莫名其妙胡子拉碴的乞丐继续走路,不过乞丐有句话说的对,轻功不用是傻子,离目的地就一座山的距离,他们就不节省那点内力了。方子游搓了下红扑扑的脸,一撑伞就飞旋出几十步,叶鼎之亦是跃步跟上。 方子游余光瞥见他自信负手踏雪的身影,忍不住道:“可以啊叶哥,现在看起来越来越有高手风范了。” 叶鼎之潜心学习蓬莱的九霄踏云步,不得不说这九霄踏云步和天下第一轻功的踏云乘风步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效,他学着学着渐渐摸到了些法门,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九霄踏云步,好像不需要伞来助力。” 方子游哈哈一笑,“乘风行万里,踏云登九霄,初学者撑伞是因为控制不好下落的速度,但是学通了之后嘛……是因为帅。” 他一耸肩,“不过蓬莱在海上,下雨的时间从来没有定性,蓬莱弟子出门总是带把伞在身上的。” 余光里,他忽然看见背后十几步外紧跟着一个黑影,瞳孔骤然一缩,方子游猛地向前飞跃加快了速度,叶鼎之也注意到了身后跟着人,一同加速前进。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加快速度,那人,那乞丐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始终缀在他们身后,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还学着叶鼎之的模样把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道:“雪漫白山冰漫川,遥望玉瀑挂穹天。琼林瑶树出尘境,对此何人翘慕仙。” “他在念什么?”虽然不礼貌,方子游觉得这个乞丐好像有点疯癫,可能是雪地里冻得太久脑子坏了,一定是的。 叶鼎之没觉得对方有什么恶意,扭头继续赶路,“甭管。” 第344章 话音未落,两人的肩膀一左一右就被人一拍,忽然就被头对头搂到了一起,少年们的脑门冷不丁磕在一起,眼前顿时黑了黑,耳边传来近在咫尺的笑声,“要管要管。” 两个脏兮兮的巴掌印顿时出现在两人洁白的衣袖上,叶鼎之和方子游二话不说极有默契地同时抬起一只脚往后踹。 “哎哟哟!” 只见那乞丐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方子游犹豫了一下,“我刚刚好像没踹中他。” “我也是。”叶鼎之道。 两人看了一眼就地后仰倒在雪地里的乞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转身。 “欸?诶诶!”乞丐顶着一身的雪屑坐了起来,“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看你们的装束也是世家公子,看到我这般摔倒在地的人都不想着扶一扶吗?” 方子游回得利索多了,他拍拍自己胸脯,“我又不是君子,我可是小霸王。” “我也不是君子,我是叶鼎之。”叶鼎之扫了故意跌在地上的乞丐一眼,和方子游头也不回地离开。 乞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两个少年人,“不是我学堂弟子,和君子气真是半点不沾边,教出这两个人的家伙应该和师父很合得来吧。” 嘴上虽然嫌弃,眼角却是笑着的。 方子游和叶鼎之轻功赶路,不到一个时辰便翻过了这座山,北方的边境小城又冷又破,叶鼎之一眼看到了琅琊军在城外的帐篷,方子游又吹了声口哨,掠海从军营的方向飞了出来,地上还有一人一骑朝他们这边靠近。 “是肖斩江。”叶鼎之在风雪中微微眯眸,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小公子,叶兄弟!”肖斩江策马和他们会合,“方才在外面看见了海雕,雷哥说许是你们来了,叫我出来迎接。” 方子游看见肖斩江脸上多了一条很长的疤,“肖大哥,这……” 肖斩江无所谓地摸了摸脸,“行军打仗,这都是常见的事,男人嘛,带点伤疤才叫硬汉,外面风冷雪冷,快进去吧。” 两人跟着肖斩江进了军营,方子游看见营地里到处都是伤兵,一路赶来轻松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战事……不顺利吗?” 叶鼎之也紧拧着眉,抿着唇没有出声。 肖斩江没有直接回答:“先进帐再说。” 几人进了稍微暖和些的军帐,只见许久未见的雷梦杀赤着上身躺在榻上,胸口的位置缠着绷带,闭着眼皮肤格外苍白,叶鼎之脸色一变,看向领他们进来的肖斩江。 “你们来了啊,是东方叫你们来的吧?”听到脚步声,雷梦杀歪头睁开了眼,他捂了捂胸口,“快疼死老子了,东方有没有给你们什么保命的灵丹妙药,我觉得我快死了!” 肖斩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先生已经去山里采药了,雷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啸鹰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方子游连忙从袖兜里摸出一把药,“阿姐的确配了些药让我带在身上,雷大哥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那一大把药有些晃眼,雷梦杀咳嗽了几声,胸腔的震动很快使得绷带渗出血色,肖斩江连忙高喊军医,叶鼎之走到床边问道:“师父配的药种类很杂,你这伤情况如何?” “差几寸就扎进心脏了。”雷梦杀又捂了捂胸口,“命大,命大。” 第204章 大难不死 ◎不愧是除了李先生之外的学堂第一活宝,还和阎王聊天,阎王都嫌你聒噪。◎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师弟挨这一箭,也算是避劫了。”帐篷外传来一个声音,方子游听着有几分耳熟,旋即就看见了走进来的人。 这不是他们在山中遇到的那个脑子有病的乞丐吗? 肖斩江喜出望外,“先生回来了,可有找到药草?” “是找到几味……”乞丐话未说完,而是打量着方子游手里的药瓶,“不过眼下或许有更好的。” 方子游眼睛都来不及眨,手里的东西就被那乞丐一挥手全抢走了,“欸你!” 叶鼎之按住刚要发作的他,压低了声音道:“我曾经在东君拜师李先生的时候听说过,在灼墨公子雷梦杀之前李先生还有一个弟子,就是……脑子有病。方才我听他称呼雷梦杀为师弟……” 方子游恍然大悟,“那不就是他嘛!” 那厢,乞丐老神在在地检查着那几个药瓶,“的确是我,我就是这一代学堂的大弟子,君玉,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君玉。” 呃…… 方子游看了眼君玉满身邋遢的模样,他读的书也不算少了,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这八个字,和他可有半文钱关系,刚才这人还在山里碰瓷他们呢。 还是脑子有病这四个字更贴合一点。 君玉挑出一瓶药,把剩下的丢还给方子游,捏着药草和药瓶在雷梦杀面前轻晃,“大难不死啊师弟。” 雷梦杀小鸡啄米地点头,“可师兄再不给我用药,我很快就能和阎王爷聊天了。” 君玉哈哈大笑,“不愧是除了李先生之外的学堂第一活宝,还和阎王聊天,阎王都嫌你聒噪。” 太安帝薨逝,二十七日国丧后新帝登基,为明德帝,对于新帝是景玉王而不是琅琊王这件事民间也颇有微词,但琅琊王远在边疆,文武百官尚且无能为力,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就更没有办法了。开始的几天还有人围在琅琊王府门前,但王府大门紧闭,直到巡防营来驱赶都无人出面。 第345章 不说这些百姓了,就是新帝派人来请琅琊王妃出席登基大典,那大门都没有开过。 新帝登基的日子放在正月,此后就是明德元年了,南北疆还在打仗,萧若瑾的登基大典很是简朴。礼部尚书本就是萧若瑾阵营里的人,这登基大礼虽然低调但办得没有丝毫错漏。 听着远方的钟鸣,东方既白摇了摇手里的拨浪鼓,小凌尘使劲地伸出手去抓娘亲手里那个会发出声响的玩意儿,他往上够一寸,东方既白就把手抬高一寸,反正就是让他逮不着。 小不点眼巴巴地看着色彩鲜亮的拨浪鼓,两条小短腿蹬在娘亲的腿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摇晃着胳膊,“啊呜……” “别乱叫,老老实实说话就给你。” 小屁孩啊呜啊呜个不停,东方既白摇累了不想摇了,把拨浪鼓随手一丢,被劫海精准地接住,随后往上一抛,天上飞过一只年岁不大的雀鹰,一口叼住了拨浪鼓的手柄,然后又甩给身后的兄弟,几只小雀鹰你丢我叼,那鼓声咕隆咕隆连成一片,远方的钟声便渐渐地听不清了。 “景玉王爷称帝,只有登基大典,没有封后大典,听说……”暮初顿了一下,“是景玉王妃以身体无法受累为由拒绝了。” 胡错杨的身子最近又不好了,国丧期间皇子家眷和命妇要为先帝哭灵,东方既白不赏脸,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但胡错杨是景玉王妃,新帝登基之后的皇后,她若不在恐落人口舌,叫萧若瑾本就颇具争议的帝位雪上加霜。 是以胡错杨并没有告假,而是每日去殿中待上一个时辰,虽然这一个时辰已经比其他人少了许多,但国丧结束她还是病了。 暮初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其实景玉王妃完全可以不去哭灵的,陛下登基,她也快临盆了,这个孩子既是嫡子又是帝子,那些老臣无比看重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子,加上帝子又是嫡出,他们断不会让朝中起风言风语。” 东方既白捻了捻手指,“她这是做完自己能做的,日后也好安心。” 暮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格外沉默。 “这天启城,接下去还会死很多人……”她幽幽叹道。 皇宫里,翠珠端着药走进装饰一新的寝殿,就见胡错杨披着狐裘站在窗边,远远地望着太庙的方向。漫天飞雪衬得她身形渺小,格外单薄,翠珠连忙走上去将药碗放在一旁,捧起暖炉塞进胡错杨手里,“娘娘,风大雪冷,还是别吹了罢。” “这般雪景,看一眼少一眼,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 翠珠听着心底一酸,“娘娘别说这话,小主子出生还指着娘娘带呢。” 胡错杨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高耸的腹部,“我也不知道能陪这孩子多久,我是希望久一点的,但恐怕……” “娘娘别说丧气话。”翠珠眼眶瞬间红了。 胡错杨微微一笑,“翠珠,我自知无法长久,所以要为这个孩子的将来打算,这不是丧气话,我要让他有个依靠。我既决定拼死生下他,就不会让他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靠这孩子的父亲,怕是会让这孩子走他父亲的老路,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翠珠一想,“娘娘是想找琅琊王妃?” 胡错杨看着太庙的方向低声喃喃:“既白是当年李先生那般的人物,如今王爷当了皇帝,这世上能够左右他决定的人,已经很少了。” 登基大典之后没几天,北疆传来战报,迟迟未能赶到北境的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忽然带着破风军出现在北蛮境内直逼王庭,北蛮铁骑不得不放弃掠夺北离的粮草撤退,给了琅琊军和北疆军大大的喘息机会。而他们也的确不负众望,追赶着北蛮铁骑一路收回了三座边城。 “你家这个表面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真是让人大出意外。”姬若风来琅琊王府,就看见东方既白手里捏着北蛮的军报。 这场面可极有意思,如今南北两地的战局说白了都拿捏在琅琊王萧若风手里,凡是边疆发来的战报都有一份发往琅琊王府,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能说没有实权,但却是实打实地在靠这俩口子保全北离的江山。 东方既白简单地看过战报之后就丢给暮初,“兵法嘛,虚虚实实,都是诡道。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突然来府里是为了什么事?” “自然是有事要商量。”姬若风大马金刀地往石桌边一坐,“不过得等一会,过会儿还有人来。” 果然,没多久,李心月来了,又过一会,被李长生留在天启城的司空长风也来了。 东方既白看着他们仨,百晓堂堂主,心剑传人,还有这个少年枪客,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组合,“什么风把你们凑一桌?” “我喊的。”姬若风道,赤鬼面具挡住了他的脸色,只听得他的嗓音渐沉,“这是萧若风临走之前的安排。” 东方既白瞥向李心月,后者对她颔了颔首,她又看向司空长风,少年抿了下唇,点点头。 “这几天百晓堂收到很多消息,江湖上有不少高手在朝天启而来。”姬若风给出了一份名单,“这上面的名字还不是最完全的,但这数量已经不少了。” “他们都是不服新帝之人请来的高手,有太安帝的皇子,也有各地的藩王,明德帝迟早要对他们动刀,他们这回也是殊死一搏。值得庆幸的是,这里面没有暗河。”他看向打了个哈欠困意上头的琅琊王妃,后者懒怠的神色和他们三人肃穆的表情截然不同,“萧若风走之前应该把王离天军的虎符给你了。” 第346章 “是。”东方既白点点头。 “天启城的闭城令在明德帝登基之后就解除了,眼下已经有一部分江湖杀手混进天启,百晓堂会尽快查清楚他们的行动计划。”姬若风的语气净是凝重,“王离天军也该动了。” 北离新帝登基,边疆战乱,正是朝纲不稳的时候,而恰逢此时,一群穿着黑衣,戴着斗笠的杀手们潜入了天启,他们大肆暗杀朝廷重臣,支持新帝的一派更是首当其冲,礼部尚书一家惨遭血洗,苏府上下一百三十六口无人生还。 一时间天启城中人人自危,夜半时分常常能听到屋顶有人掠过的脚步声,还有惊起的犬吠和随后而来的惨叫。天亮之后用水冲洗过的道路还未干涸便已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结冰,镶嵌在青砖瓦缝之中。 “王妃,陛下又派人来求见了。”暮初在膳桌上布好膳食,退到一旁恭敬地禀告道。 东方既白抱着好动但不得不乖巧的儿子,拨了拨他两片水润软糯的嘴唇,“快长牙了。” 啊? 只见凌尘粉粉嫩嫩的的牙床上冒出了一点白色尖尖,是他的门牙即将萌发了。暮初愣愣地瞅着他们的小殿下,东方既白却想着等儿子长出一颗完整的牙她就可以给他断奶了,到时候把这呱呱叫的小青蛙弄到劫海的鸟窝旁边去,省得晚上再吵她睡觉。 第205章 皇后出宫 ◎以前总有萧若风帮他把事情办得万全,他的性子缺少磨练,如今没有弟弟在身边辅佐,他遇事就慌也是正常的,更何况那是胡错杨。◎ 暮初的思绪被王妃一带偏,绕了一圈才转回来,“王妃,陛下那边……” “怎么?”东方既白一挑眉,“难道他想要王离天军的虎符?” “不是。”暮初垂首道,“说是皇后娘娘即将临盆,想请您进宫陪伴皇后娘娘。” 离胡错杨临盆的日子越近萧若瑾心里就越慌,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名医都找来,姬若风还同东方既白说萧若瑾派人去找药王辛百草,但是药王行踪飘忽不定,一时半会很难将人请回来。 请不到药王,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来请东方既白了。 “以前总有萧若风帮他把事情办得万全,他的性子缺少磨练,如今没有弟弟在身边辅佐,他遇事就慌也是正常的,更何况那是胡错杨。”东方既白让侍女兑了碗温水给凌尘喝,她这个冬天觉睡得太少,整个人一直提不上劲,说话更加懒洋洋的,“你去告诉他,我进宫是不可能的,把皇嫂送出来。” 暮初一惊,“可那是皇后……” 她摆了摆手,“你去传话就是。” 第二天夜里,一辆低调的马车在禁军的层层护卫下驶入了琅琊王府的大门,暗中观察了一路的人看出那辆马车里的人很是不一般,当即就要出手围杀,可不等他们动手,琅琊王府深处便传来一股压迫感极强的气息震得他们血气翻涌神魂离体,眼睛一翻便晕厥过去。 不一会,一身黑衣的霜却带着王府的侍卫出现了巷道里,动作熟练地清理掉地上的尸体,检查完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之后才转身离去。 王府里,翠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大腹便便的胡错杨进屋,虽然不及皇宫奢华,但两人坐下之后却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屋外,东方既白双手环胸地靠在门上,睡眼惺忪,“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面前,一身侍卫模样打扮的萧若瑾脸色僵硬地站在那儿,“她会没事的,对吗?” “这个答案,你心里清楚。” 胡错杨是趁夜来的,皇后出宫是大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萧若瑾现在刚登基,边疆又在打仗,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盯着新帝的后宫。 打发走了萧若瑾,东方既白进屋,胡错杨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她一摆手,“好生坐着,我给你再把把脉。” 一听要把脉,翠珠立刻紧张了起来。 胡错杨倒是定了定神,伸出手去,“有什么情况不必瞒我。” 东方既白在她身旁坐下,“嫂嫂心思通透,我也瞒不住。” 片刻之后,她收回手,沉吟了一会。 “如何?”胡错杨见她不说话,便主动问道,“孩子平安出生的可能有多大?” 东方既白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想要孩子平安,总是有办法的。” “那我就放心了。”胡错杨闭了闭眼,她反握住东方既白的手,“还未谢你,最后这段日子让我从宫里出来,说起来我这辈子也是值了,死之前还能做一回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娘娘……”翠珠跪在一旁眼圈红了。 “嫂嫂莫想得那么悲观,我的医术并非首屈一指,萧若瑾已经在找辛百草了,再等等或许就有消息……”她忽然敲了敲额角,“辛百草是难找,不过我认识个小朋友,他是辛百草的徒弟,就在天启,明天我让他来给你看看。” 胡错杨摇了摇头,“我只要这孩子能平安出生就好了,太医们开的药安神静气,我每次喝完只想躺下休息,浑浑噩噩躺在屋里度日并非我愿。” 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明日我还是叫他过来,至于结果如何,怎么用药,我自会安排,既然来了我府上了,就得听我的。” 翠珠帮忙劝说,胡错杨也拗不过东方既白,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日,东方既白让暮初把司空长风请了过来,司空长风一听要给人看病顿时就想走,东方既白勾勾手指,他手里的银月枪顿时落入她掌心,“你给她看个诊,我让你枪法上一个境界。” 第347章 司空长风狐疑地看着她。 东方既白不由挺直脊背,随手甩了一朵枪花将枪柄拄在地上,英姿飒飒,“你那是什么眼神,天下武学的究极都是道,道道相通,谁还不会用个枪!” 司空长风立刻收回眼神,犹豫道:“其实我的医术还没学到家……” “别废话!”东方既白抡起一枪直接把人打进了屋里。 翠珠震惊地看着即将摔在地上狗啃泥的少年一咕噜翻身弹起,下意识地就护在了胡错杨面前。 司空长风连忙低头恭恭敬敬地站好,能出现在琅琊王府的妇人身份绝不寻常,他一进门就看清这是位孕妇,还是即将临盆的那种,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宫里那位了。 胡错杨微微拉开了翠珠,没想到辛百草的徒弟居然如此年轻,看着……比既白还要小些,“真是个不错的少年郎,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了。” “皇……夫人谬赞了。”司空长风的眼睛恨不得放到地上。 东方既白提着枪进来在他后背上一敲,“这么拘谨做什么,怕女人啊?我听说你看上了百花楼的花魁娘子,每天晚上都坐在人家窗户对面隔了两条街的屋顶上喝酒,就光看着也不上去跟人搭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别扭扭捏捏,该上就上,怂什么,晚了人就跑了。” 司空长风差点没被她一枪敲得神魂错位,一听她的话耳朵就像塞了爆竹一样直接炸了,“别……别乱说!” 这个宅在家里不出门的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一定是姬若风!一定是他! 胡错杨在翠珠的背后轻轻一笑,翠珠看着这面红耳赤的青涩少年也忍不住捂了捂嘴。 司空长风硬生生地清了清嗓子,脖子上的热度降下去了一些,他故作冷静地走到胡错杨面前,“还请夫人允许草民诊脉。” 翠珠在胡错杨手腕上放了条帕子,司空长风不敢靠得太近,半蹲着身子伸直了胳膊诊脉,东方既白觉得这姿势十分滑稽,却忍了忍笑没再打趣他。 司空长风垂眸认真诊了诊脉象,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看着东方既白欲言又止。 东方既白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便将人叫到了外面,“如何?” 胡错杨不在,且东方既白也是懂医的,司空长风便如实说道:“目前为止胎儿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她先天就有气虚之症,且此前身体落下过病根,怀孕之前未能好好调理,怀孕后胎儿汲取了母体过多营养,导致母体的气血更加不足,待到分娩之时恐有崩中的风险。”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和她预料得差不多,估计太医们诊出来也是这个结果,但关键的地方在于……她盯着司空长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寻常医者遇到崩中的情况只能束手无策,但辛百草是药王,指不定配过什么对症的药方。 司空长风想了想,“她最大的症结在于气虚,我在药王谷的时候曾看过一个药方名叫升举大补汤。先说好,这汤只能缓解,但若实在情况危急,药效赶不及就……我也无能为力。” 东方既白一拍他的肩,“那就快去写,要是有能在生产前调理调理的也一并写了。” 暮初立刻上前带他去写药方,东方既白转身进屋,主仆二人一个神色淡然一个面露焦急,见她进门,胡错杨还露出了一抹笑,“怎么样?” “讨了几个以防万一的方子,到时候好多些把握,差不多就这阵子了,嫂嫂别忧思太多。” 胡错杨笑笑,垂眸看着自己高挺的小腹,越到后面她越珍惜和孩子这样血肉相连的感觉,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胎动,甚至有时候还会恍惚中看到他依偎在自己怀里安静地睡着,“我倒是盼着他晚几天出生,这样的日子再长久一些。” 东方既白在心里叹气,胡错杨还真是清醒得让人无奈。 之后的日子胡错杨一直住在琅琊王府,满朝文武也不知道他们的皇后娘娘已不在宫中。胡错杨精神好的时候会看着凌尘和小狮子们玩耍,“到底是若风和既白生的孩子,果然天赋异禀,寻常这个月龄的孩子才刚会翻身靠坐呢,他都快会走路了,不知道会说话了不曾?” 方子游教侄子说话不成反被姐姐踹走的趣事在主院里不是秘密,翠珠听过以后说给胡错杨听,让她一阵好笑,“既白也是,爹娘怎么说都不教,指着他和我们成人一样开口就能说完整的句子呢!” 胡错杨让翠珠把小不点抱过来,满眼慈爱地摸了摸他绵软的头发,“伯娘来教你说话好不好?” 凌尘睁着乌溜溜的眸子,朝她伸出手啊啊啊地叫,凌泉和凌珑在旁边跑得欢,他一叫它们两只就跟着叫。 “啊啊啊……” “嗷嗷嗷……” 胡错杨见他伸着手要抱,可她怀着将近九个月的身孕不敢抱也抱不动,“伯娘还怀着弟弟呢,等以后有机会伯娘再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3 19:01:31~2024-01-15 11:0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亚 83瓶;真真想睡觉 32瓶;梨花白 30瓶;诗酒趁年华 20瓶;半夏 13瓶;野人没ma 10瓶;朱颜不改 6瓶;任平生、倪克斯·巴恩斯、侦探先生、念生 5瓶;桑榆晚 2瓶;霜源雪焰、卿云、也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8章 第206章 弟弟 ◎他爹是弟弟,也没毛病。谁还不是个弟弟呢?◎ 凌尘眼瞅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又伸手啊啊两声,那小腿下意识就扑腾起来,翠珠连忙把他的腿搂住,生怕他一脚踹上去。 胡错杨温和地拉着他的小手放在肚子上,“希望将来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兄弟,你们之间千万不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发生这么多事了。”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凌尘兴奋地和两只小狮子一起乱叫,可让胡错杨笑开了花,“来,和你弟弟打个招呼。” 她温柔地牵着凌尘的手,“感觉到了吗?这是弟、弟。” “弟、弟……”孩童嘻嘻的笑声中,蹦出了两个清晰的字眼。 胡错杨和翠珠都愣住了。 小不点嘻嘻嘻笑得更开心了,“弟、弟……弟……” 胡错杨轻吸了一口气,拉着凌尘的小手,“凌尘真乖,那再跟伯娘念,爹、爹。” “弟弟。”凌尘这回念顺溜了。 “不是弟弟,是爹、爹。” “弟弟。” “是爹。” “弟弟!”凌尘哗得一下撑开手,努力晃了晃他结实有力的小胳膊。 翠珠:…… “他爹是弟弟,也没毛病。”外头一个惺忪的声音传来,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迈过门槛,“谁还不是个弟弟呢?” “你醒了?”胡错杨吩咐翠珠把凌尘抱给东方既白,“不是都说你要睡很久么?” “是啊,可他们叫太响了。”东方既白抱住自己沉甸甸的儿子,凌珑和凌泉立刻黏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裙摆撒娇。 凌尘看到自己的亲亲娘亲,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弟弟!” 东方既白一挑眉,“你喊谁弟弟?” 胡错杨在后面噗嗤一笑,“说不定是在喊你和若风再生个弟弟呢。” “不不不,光这个他都能造反了,我才不想生第二个。”东方既白用手指刮了刮儿子的小脸蛋,“再给你个机会,喊我什么?” “弟弟!”凌尘笑嘻嘻地继续喊。 东方既白拎住儿子的衣领,“喊错了,重来。” 又一次被拿捏住命运的后颈,凌尘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儿,和他娘大眼瞪小眼,“弟……” 他的亲娘眯了眯眼。 小不点连忙把还没说完的字咽了回去,手舞足蹈的四肢顿了顿,耷拉着脑袋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葡萄般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妮……妮……” 娘亲呵呵一笑,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后颈肉,“青蛙精。” 新帝登基一个月,天启城中死了不少朝廷大臣,暮初每天都会禀告外头的情况,“王离天军守着皇宫和几位重臣的府邸,但底下办事的官员死了好一些,陛下来不及提拔,朝中多了不少空缺。” “还有,落羽王那几位最近闹得凶,说王离天军护着皇宫和重臣,却没有在他们的王府周围加派人手,是当今陛下弃手足性命不顾,甚至说陛下就是要他们趁机死在这次祸乱中。” “贼喊捉贼,真是可笑。只要不影响前线的战事,让萧若瑾自己头疼去。”东方既白淡淡地说,“以前有萧若风站在他前面,现在他得自己走出来独当一面。” 暮初应了声是,随后递出一封信,“王妃,这是殿下寄来的家书。” 东方既白愣了一下,南疆的信报她手里收了不少,有随军的书记写的,也有萧若风亲笔写的,里头都是军务,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了家书的名义专门写给她,她弯了弯唇,“看来是打了不少胜仗,才有功夫写家书。” 暮初笑笑,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她垂眸拆开信封,北离已经夺回了赤水河,接下去要把战线继续往南推,夺回被南诀攻占的十座边城,北蛮那边冬天还没有结束,萧若风说若是计划顺利,今年四月北疆的战事应该就能结束,说到自己这边他则拿捏不准。 一来南诀不似北蛮贫穷落后,从他们每隔几年和北离死战一回就能知道南诀国富民强,和为了粮食和生存南下的北蛮不同,他们一直觊觎北离霸主的位置。 二来北疆和南疆的地形差别很大,北疆地势开阔,地形简单,两军交战以正面冲击为主,而南疆多得是山川河流,地形复杂,战局到最后一刻都有可能出现转机。 南诀这次和北蛮串通好了一同攻打北离,开战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且在萧若风来之前南诀一口气夺走了北离十座城池,还占据了几道天堑和重要关隘,北离想要收复失地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信中,萧若风说了劫川它们几个很勇猛,南诀的战骑除了战马还有大象,他原本还担心它们会怕这些体型巨大的动物,没想到它们半步不退,单独袭击不行就合力出击,咬死了好几只战象。 许是猜到东方既白以前在海上没见过大象,萧若风在信里画了一只小小的大象,下面还附了一行小字:肉质硬,煮不透,入口酸涩。 东方既白看着好笑。 萧若风又道南疆四季如春,遥想如今的天启应该仍是天寒地冻,东方既白一个人的时候总以内力御寒,一天下来手脚始终冰凉,唯有他在身边才会老老实实披着狐裘,他忍不住叮嘱她多穿些衣裳,不要赤脚下地乱走。 他出征时凌尘还没满百日,如今应该快有五个月大。小孩子出生后一天一个样,现在肯定长大很多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这个父亲。上次既白借着密旨给他写信说凌尘已经会爬了,萧若风很是欣喜,同时也很遗憾儿子成长的过程他没能陪在身边。 第349章 东方既白斜倚在软榻上看信,小床处传来动静,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够了够床头的铃铛,铃声清脆悦耳,刚睡醒的小祖宗咿咿呀呀地试图吸引大人的注意,然后就等来了自己的娘亲。 “啊啊呜……” 她刮了刮儿子软糯的小脸蛋,“说人话。” 小凌尘趁机抱住娘亲的手掌,自顾自地拉着纤细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东方既白把他从小床里抱了起来,乌溜溜的眸子顿时盯着她瞧,“姨姨……” “又乱喊。”她掂了掂儿子的小屁股,“是不是知道你爹在信里念叨你,专程爬起来看信的?嗯?” 凌尘在娘亲的怀里扭了扭,咿咿啊啊了半天。 东方既白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拿着萧若风的家书,想了想然后就抱着儿子去书房给他写回信,她过去算不上是个会联络感情的人,因而对写信并不感兴趣,上次突发奇想写了一回,如今忽然发现这其中颇有一番趣味。 于是,一刻钟后,一张印满小不点脚丫子和手掌印还有几个可疑的唇印的信纸就出炉了,东方既白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才让暮初叫来侍女给小主子洗洗爪子。 凌尘哗啦哗啦在旁边玩水,东方既白便坐在书桌边另抽一张白纸画了一幅儿子的小像,说起来琴棋书画中她曾经为了习剑练过书法,又在师父师娘的熏陶下对棋艺颇为精通,但剩下的两样就拿不出手了。 不过没关系,画得不好看无所谓,主要是能让萧若风认出来这是他的宝贝儿子。风华公子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看出她画的是他儿子。 暮初站在旁边,瞅着那信纸看了好几眼,满脸的欲言又止,“王妃,您这画的是什么?” 东方既白大笔一挥,一气呵成,拿起信纸抖了抖,“你看不出来么?” “这……这是小殿下吗?”暮初犹豫着答。 东方既白点了点头,“看来我画得还是挺像。” 一个脑袋四条腿,充其量能看出是个人。暮初完全是靠着旁边那张被手和脚踩得乌漆嘛黑的信纸猜出来的。 东方既白晾干了信纸塞进信封里,“好了,给你们殿下送去吧,这次不打着萧若瑾的旗号了,就标我们琅琊王府自己的印记吧。” “是。” 暮初出门去安排送信,东方既白又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坐回书案前,提起未干的毛笔继续霍霍萧若风的文房四宝,“你爹怕你长时间没见不认得他了,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把他忘了。” 母子俩你画我猜地玩了没一会,霜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王妃,皇后娘娘要生了!” 东方既白放下笔,“通知厨房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我等下马上过去。” 她回房把儿子放回小床上,劫海扇了扇翅膀飞进来,“啾啾。” 东方既白揉了揉劫海的脑袋,“你守着凌尘,有事喊我。” “啾——”雪白的海雕低头推了推小木床,冲精神亢奋毫无睡意的小主子欢叫几声。 萧若瑾请了最好的稳婆,产房布置好以后就把胡错杨扶了进去,东方既白叫住稳婆交代了几句:“娘娘体虚,后力不足,不必吝啬参汤,能尽快生下来就尽快,出血的状况一定要时刻留意。” 稳婆知晓皇后的身份,知道这胎她若接得不稳那就是掉脑袋的事,连连点头,“娘娘不是头胎,孩子下来得应该很快,奴婢一定会仔细留意的。” 第207章 难产 ◎你要盼着她好,就祈祷今天结束都没有我进产房的机会。◎ 东方既白示意她快去,随后就去了院子里煎药烧水的小厨房,检查过汤药之后才回到胡错杨身边等待,霜却来请示要不要往宫里递消息,她才意识到孩子的父亲不在这里。她思索片刻,“过两个时辰再去,让他来的路上动静小些。” 每过一刻钟东方既白就给胡错杨诊一次脉,等差不多要生的时候她从里屋退到了外间,她不会给人接生,当初她能自己生下凌尘全凭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轮到胡错杨她就只能交给稳婆了。 萧若瑾来的时候胡错杨在产房里痛呼不止,天寒地冻,他站在外面像一尊雕塑,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请也请不动。 倒是东方既白听到他来出门见了他一面,“要没那些忌讳就进屋坐着,要么就到隔壁房间等,你现在是皇帝了,可不能动不动就病上十天半个月。” 有琅琊王妃开口,跟着萧若瑾一起来的带刀侍卫也忍不住跟着劝道:“陛下,请保重您的龙体。” 萧若瑾犹豫片刻,跟着东方既白进了产房的外间坐着,进了门,胡错杨痛苦的叫喊更加清晰了,萧若瑾如坐针毡,他看着旁边坐着神色不动的东方既白,不由道:“你不进去看看错杨吗?” 他退让一步把错杨送到这里来,就是求东方既白保她一命。 “皇嫂的胎位我看过没有问题,只是她气虚体弱,生产过程中需要留神的地方我都和稳婆交代过了,厨房里也备着急用的药汤。”东方既白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萧若瑾的杯子里有没有东西,“你要盼着她好,就祈祷今天结束都没有我进产房的机会。” 胡错杨又痛呼了一个多时辰,声音越来越弱,看着一个个端着血水出来的侍女,萧若瑾五指攥得死紧,他看向东方既白,后者此刻亦是眉头深锁。 “皇后娘娘没力气晕过去了,灌参汤和掐人中都没用!”稳婆神色仓皇地出来,看到东方既白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着龙袍的男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第350章 萧若瑾闻言神色大变,这……这…… 东方既白闭了闭眼,“别慌,你们接生过那么多孩子,难道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是遇到过没错,可是……可是里头那位是当朝皇后啊! 稳婆抖了抖手,“那……请允许民妇以冷水泼面。” 东方既白冷声道:“孩子生不下来就是一尸两命,不管保大还是保小都要把孩子从母体之中弄出来,你只管去做,后面的生死我来负责。” 稳婆连忙转身进屋,侍女端了一盆冷水进去,不多时东方既白就听到里头传来胡错杨微弱的呼喊声,可过了一会又没声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出门让霜却重新端一碗参汤,运起内力划破手指,一滴猩红的血水在参汤中扩散开来。 霜却见状神色微变,“王妃!” 指尖的血痕迅速愈合消失不见,东方既白面色不变地端着这碗参汤进屋,躺在床上的胡错杨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不仅脸色还有身上露出来的肤色也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翠珠跪在床头不停地给她擦拭水珠,嘴唇哆哆嗦嗦地唤着娘娘。 哪怕是被冷水激面,胡错杨的目光仍是凝聚了片刻就涣散了,东方既白抿了抿唇,把药碗递给翠珠,“这一碗是猛药,若皇嫂还是没力气,就把它服下去。” 翠珠的手一僵,若是猛药,以娘娘如今的身体只怕败得更厉害。 “翠珠。”胡错杨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给我。” 东方既白拍了拍翠珠的肩,“她心里有数的。” 把孩子生下来,是胡错杨最大的期望。 翠珠含泪点了点头,将药汤喂到胡错杨苍白的唇边,后者抵在碗的边沿颤抖着唇大口大口地吞咽,看得翠珠眼泪簌簌落下,“娘娘……” 东方既白捻了捻指尖,余光扫过满头大汗的稳婆,“再给你半个时辰。” 稳婆打了个哆嗦,“是……是。” 萧若瑾看到东方既白从屋里出来,立刻上前问道:“错杨怎么样?” “嫂子力气不够,胎儿的头卡在产道下不来。”她扫了他一眼,“若半个时辰之后还是生不下来,我会选择剖腹取子。” 萧若瑾脸色骤然一变,“那怎么行!如果剖腹,错杨不就……” 东方既白的语气也冷硬无比,“不剖,两个都危险。” 她跃过萧若瑾的肩膀看向他的侍卫,“把你们皇帝摁座位上,别叫他添乱。” 侍卫一愣,脑门上不由爬了几滴冷汗,他一个刚提拔上来的禁卫军统领,哪有人家琅琊王妃的胆子大。来琅琊王府几回了,就没见王妃给陛下行礼过,陛下的称呼也不喊,都是你来你去,透着一股嫌弃味。 不得不说小侍卫的直觉还是挺准的,要不是萧若瑾是孩子的爹,东方既白还真不想把他叫来,可万一母子两个有一个保不下来,总得有个人送终。 东方既白出门叫来霜却,吩咐他让厨房换药。她给胡错杨用了她的血,虽然能让胡错杨逞短时之力,但她的身体不比萧若风,承受不住这股强势的外力,待到这股劲过后肯定会出问题。 她低声喃喃道:“但愿她能在半个时辰里把孩子生下来……” 空气里血腥味重了,两只小狮子嗅着鼻子钻进这个院子,看见东方既白立刻撒腿跑过来,她弯下腰去拍了拍它们的后背,“乖,去找凌尘玩。” 凌珑舔了舔她的手心,刚想和她撒娇,屋里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吓得它跳到凌泉身上嗷呜一声。 东方既白给稳婆下了最后通牒,稳婆见胡错杨渐渐有了力气,咬了咬牙上手推着胡错杨隆起的肚子,“娘娘您忍着点啊,只要孩子出来就好了,出来就好了……” 翠珠同样哭喊道:“娘娘,求求您撑住啊,不然小主子就活不成了!” 一想到孩子胡错杨顿时攥紧身下汗湿的床单,使劲地用出全身的力气,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让她痛呼不止。 不光萧若瑾听着浑身发软,连候在外面的侍女侍卫都脸色发白,当初他们王妃生小殿下可没经过这么一遭,头一回近距离听到如此凄惨的声音都有些冒冷汗。 自家王妃生产的时候没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现在全在皇后娘娘这里补上了。 东方既白闭着眼,在心里估算着时间,里头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屋内屋外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霜却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汁来到东方既白身边,她接过药碗刚要进门,里屋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萧若瑾神色一松,整个人虚脱地跌坐在靠椅上,“生了……” 一道人影迅速闪进屋内,东方既白瞥了一眼在稳婆的拍打下放声啼哭的婴儿,哭声还算有力,“弄干净抱出去给皇帝。” 胡错杨靠在翠珠身上右手抬起颤抖着伸向稳婆,目光中的焦点渐渐散失,“孩子……” 东方既白按下她的手臂,接连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孩子好着呢,你先喝药。”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几乎是硬灌着让胡错杨喝下,床榻被鲜血染得通红,东方既白掌心覆在她背上将自己的真气渡进她体内。 生产之后的胡错杨身体就像破漏的筛子,东方既白给她运功了两个时辰才放下手,一睁眼外面天都黑了,屋内只留了翠珠一个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眼睛都熬红了。 她起身给胡错杨把了脉,脉息仍旧十分微弱,“今晚多安排几个人轮流守夜,每过一刻钟就查看一边嫂子的情况。” 第351章 翠珠连忙应是。 东方既白却按住了她的肩,“你先去休息,已经坚持一天了,我找精神好的人来顶替你,等你歇好了再来跟前伺候。” “可是……”翠珠刚想说什么,眼前蓦地一黑,东方既白点了她的睡穴,将人打横抱到旁边的小榻上放下,走出里间的时候暮初已经带着侍女在候着了。 东方既白轻轻点头,“进去吧,仔细点。” 侍女行了个礼,便进门守在胡错杨床前。 她一扫周围,“孩子呢?” “在隔壁,奶娘带着。”暮初垂首道,“陛下也在隔壁,他没走,让黎统领把宫里的折子都搬过来了。” 东方既白揉了揉眉,“我去看看。” 暮初又叫住她:“主院那边小殿下中途一直哭闹着要找您,属下和霜却也没办法,只好把小殿下带过来了,凌珑和凌泉好不容易把他哄好,这会一直扒着劫海不肯睡。” 深吸一口气,东方既白点点头,“我知道了。” 隔壁房间,她一进门,瞅见娘亲的凌尘顿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似在声嘶力竭地控诉把他撇下的娘亲,他一哭,奶娘抱着的小婴儿被吵醒,一同大哭。 两个孩子一起哭,惊天动地。 一案之隔的萧若瑾见到她出现本来是要上前问胡错杨的情况,听到儿子哭顿时掉转方向走过去抱自己儿子。 冷不丁有人在嗓门上跟凌尘较劲,小不点立刻嚎得更大声了。 第208章 有人抢他的床! ◎她忽然觉得萧若瑾的表情就像个梗着脖子闹脾气的孩子,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她咚咚敲了两下脑门,一定是生了凌尘之后看谁都像孩子给闹的。◎ 萧若瑾抱着的儿子也跟着拔高了音量,两边此起彼伏地哭个不停,他看着靠在门上耷拉着眼懒得动弹的东方既白,黑了黑脸,“你……” 你儿子先哭的,就不能去哄下你儿子? 东方既白也被这哭声吵得头疼,她揉揉额穴,“吵。” 凌尘的哭声戛然而止,两只小手从抹眼泪到捂嘴,两眼汪汪地看着亲娘,要暮初说来那表情简直委屈极了,他看了都要替小主子心酸。 一边停了,另一边哇哇两声也停了,奶娘站在几人中间局促极了,“王府的小殿下不让人抱,这些个又……” 两只小狮子和劫海把人护得死死的,暮初把凌尘抱过来本来是想让这儿的奶娘带一下,结果谁都带不了。那头东方既白在运功,他和霜却赶着过去给她护法,也就成这样的局面了。 东方既白缓缓走到儿子身边坐下,凌尘立刻爬进她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生怕娘亲又一不留神跑了,“娘……” 蓝灰色的眼波微微一晃,东方既白搂着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在这儿呢。” 小小的身体低低地抽泣几下,凌尘蜷在娘亲的怀里放松下来渐渐睡去了,那厢奶娘也把小皇子哄睡了,萧若瑾看着在东方既白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孩子,凌尘刚被抱过来的时候他本想上去抱一抱的,但暮初当时退了一步,劫海更是要上来啄他的手,那两只没成年的幼狮凶狠地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也没有机会抱一抱这个出生之后第一次见的侄子。 “错杨怎么样?” 东方既白轻声道:“情况还没稳定,这几日需要时刻有人观察她的状态还有伤口,不能挪动以免伤口破裂再度出血。”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小皇子,“这孩子如何?” “太医已经看过,孩子缺氧了一段时间,目前身体状况还是健康的,至于有没有后遗症要再继续观察。” 东方既白颔了颔首,“那行,我先带儿子回去睡觉了。暮初,送客。” 萧若瑾愣了一下,东方既白却已经抱起凌尘走到门口,暮初恭恭敬敬地立在跟前,比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请回宫吧。” “我不走。” 东方既白回过头,她忽然觉得萧若瑾的表情就像个梗着脖子闹脾气的孩子,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的她咚咚敲了两下脑门,一定是生了凌尘之后看谁都像孩子给闹的。 萧若瑾最后是被东方既白打晕了弄回皇宫的,新晋的禁卫军统领叫黎长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琅琊王妃二话不说把皇帝陛下放倒往他身上一扔随后扬长而去,恨不得当场和陛下一起晕过去。 暮初拍了拍黎长青的肩膀,丢给他一个任重道远的眼神就把他连同背着的明德帝打包送出了琅琊王府。 东方既白累了半天,此刻乏得很,抱着儿子回屋倒头就睡。夜里胡错杨情况反复,太医院的院正和几个有名望的太医胆战心惊地轮值了一夜,东方既白被叫醒了几次,最后直接歇在了旁边的梢间里。 凌尘大清早醒来发现娘亲的味道又不见了,自己躺在小床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一个翻身就看到旁边睡着一个更小的小不点。 “哇——” 有人抢他的床! 旁边的奶娘连忙摇了摇床沿,“乖乖乖,小殿下不哭不哭,王妃刚刚睡着呢,都累了一宿了让王妃歇会儿罢。” 凌尘一哭,旁边的小不点哼哼唧唧地也被弄醒了,五官皱巴巴地挤在一起,小嘴一张一张地作势就要发出声来。 奶娘连忙把小皇子抱起来喔哟哟地哄,被撂下的凌尘哭得更大声了,奶娘哄这个也不是哄那个也不是,急得自己也快哭了。 第352章 劫海迈着爪子走过来,奶娘对这半人多高的大鸟怕得很,却见它低头叼住凌尘的衣领把小屁孩拎起来抖了抖,奶娘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哎唷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早起的两只小狮子也过来使劲地扒拉婴儿床,此起彼伏地嗷呜,闹哄哄的场面终于在暮初带着主院的侍女赶来后停止,侍女给凌尘穿上厚实的小棉袄和挡风的虎头帽,凌泉驮着它的人类弟弟出门在院子里溜达,陌生的院落对小不点来说新鲜得很,晃荡几圈就把自己的小床被人霸占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抱着小皇子的奶娘冷汗淋漓地看着在一圈侍卫的注视下趴在小狮子背上到处玩的王府小殿下,这琅琊王的孩子可真是……与众不同。 劫海踮着脚颠颠地走到垂落的床帐前,这么大动静都没把主人吵醒,看来是一晚上耗费的真气太多了,它钻头进去,见东方既白歪躺在床榻上,被子乱糟糟的,显然是睡得不怎么安稳,它叼起被角理了理给她盖好,“啾。” 睡着的人轻嗯一声,劫海歪头犯嘀咕,也不知道南边的那些个啥时候能回来,主人睡觉都没人陪了。 萧若瑾心不在焉地上完早朝后想着来琅琊王府走一走,太师董祝和几位军机大臣把他拦下就南北的战局商讨一番,一拖两拖就拖到了午膳时分,毫无胃口的萧若瑾把人送走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微服出宫,直奔琅琊王府而来,结果半路又和董太师出宫的马车迎头遇上。 董太师看着面色不太好看的萧若瑾,先是行了个礼,而后道:“陛下今日早朝频频出神,如今又突然出宫,不知陛下近日遇上了何事?” 萧若瑾深吸一口气,“劳烦太师挂心,既然太师问起,那孤便不瞒着太师了,皇后昨日产子,孤这是要去看望皇后。” 董太师先是一拜,“皇后产子是大喜事,老臣恭贺陛下。” 随后他面露讶异,“可这不是前往后宫的方向,陛下这是走哪条路去看望皇后娘娘?” 萧若瑾面色僵了僵,胡错杨出宫的事朝野上下都瞒着,知道的只有琅琊王府的人和太医,还有他的几个心腹,因而嫡子出生的消息至今还未公开。 他简略地解释了一下,见董太师一脸了然,便道:“既如此,孤还急着出宫,就不与太师多言了。” “陛下。”董太师忽得跪地行了个礼,历经三朝的元老重臣一跪,萧若瑾心头猛地打了个突。 “太师这是何意?” “既然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在琅琊王府,以琅琊王妃和太医院的医术想来定会得到妥善的照顾,陛下尽可放心,只是此事事关陛下和琅琊王妃的声誉,还请陛下回宫。” 本来嘛,弟弟在边疆打仗,当皇帝的哥哥老往琅琊王府跑,现在的王府只有一个刚生完孩子不到半年的弟媳,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在天启城里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呢?要知道萧若瑾这皇位,还是当初琅琊王妃出面得来的。 萧若瑾的脸顿时绿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要不是错杨在那里,孤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好巧啊,琅琊王府的侍卫统领大清早来了太师府求见,早就把事情跟太师董祝通了气,请他今天天黑之前务必拦住陛下,说是他们王妃为了皇后娘娘昨天累了一宿,如今王爷不在,阖府上下没人敢去吵她睡觉,要是萧若瑾冷不丁跑去了,北离可能又要办国丧了。 萧若瑾被太师一言一语地挡回了宫里,憋了一肚子郁气。 王府里,胡错杨的情况又有些恶化,东方既白被人小心谨慎地叫了起来,几个老太医挤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皇后娘娘的身体亏损得太严重了,什么补药都补不进去。” 东方既白不能再给她喂血了,她坐在胡错杨床边给她把完脉,在翠珠满是希冀的目光中闭了闭眼。 司空长风也被叫来再给胡错杨看脉,看过之后神色和外面的老太医如出一辙,“本就已经油尽灯枯了,生下孩子耗去大半的元气,顶多只能让她轻松一些。” 东方既白看着摇篮里睡得正酣的小皇子出神,暮初进来低声禀告:“王妃,国师和太师来了。” 齐天尘和董祝是刚好在王府门口遇到的,两人迎面遇见,董祝先是一愣神,随后恍然道:“看来国师也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太师来此的目的和贫道是否一致了。”齐天尘微微一笑。 两人被请到王府的正厅,却不见东方既白出面,侍卫来引他们去后院的时候,就见雪白的海雕一闪而过,两只棕色的小狮子在雪地里一颠一颠地留下一连串梅花脚印,其中雄狮的背上还坐着一个软糯团子,戴着手套的小爪子攥着逐渐浓密的鬃毛,嘻嘻哈哈地笑着。 “这是……”董祝看着十分震惊。 劫海飞了回来,收拢翅膀停在树上,瞧着齐天尘,后者手捧拂尘微微一叹,这哪怕不做皇帝,将来也会和他父亲一样是天生的将才。 第209章 小孩子不要太贪心 ◎我这辈子都被困在这天启城里,如笼中囚鸟,他是我的儿子,我想他代替我出去看看。◎ “卑职见过国师,太师。”跟在它们身后寸步不离的霜却见到两位重臣连忙行礼。 齐天尘微笑着问道:“王妃可是还在歇息?” “已经醒了,但皇后娘娘的状况不好,”在说到不好两个字的时候霜却微微顿了一下,“卑职就带小殿下先到外面逛逛。” 第353章 董祝看着狮背上笑得天真无邪的凌尘,心中不免戚戚,皇后娘娘还是景玉王妃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好了,没想到新帝登基才这么短的时间,唉……可怜刚出生的小皇子了…… 到了胡错杨下榻的院落,齐天尘和董祝分开去看了胡错杨和小皇子,董祝看着摇篮里刚生下来不到一天的小婴儿,暗自有些发愁。齐天尘被东方既白领着去看了胡错杨,“王妃给皇后娘娘渡了太多真气,自己要多保重身体。” 看出东方既白眼底有悴色,齐天尘不由出声提醒了一句。 东方既白不答,她没能睡上一个安生觉,真气的躁动显而易见。 齐天尘思虑再三,“贫道为卜北离国运,特寻天启城中龙气旺盛之处,不知道王妃娘娘可否容许贫道在王府中小住几日?” 董祝得知国师要留宿王府,忍不住沉声问道:“皇后娘娘还有多久……” 齐天尘摇头不答,“从娘娘出宫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皇后娘娘了。” 封后大典未办,据说皇后的册宝也未收,如今连皇子都是生在宫外的,董祝颤了颤唇,“那小皇子呢?” 齐天尘仍旧摇头,两个老臣都有些发愁。 有国师的帮衬,东方既白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过午之后她醒来,敏锐地发觉身边有人,一偏头,就看到旁边趴了一个撅着屁股的奶团子。 揉了揉作痛的额角,她支起上身看了看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仔细地擦了擦他嘴角流下的口水,月份越大越活泼了,睡觉的时间逐渐减少,一醒来就和飞禽走兽疯玩,累了困了就一定要找她,找不到就哇哇哭嗷嗷哭。 她轻轻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黏人的小青蛙。” 晚上,凌尘再度面对霸占了他小床的小不点,丢了一整天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指着那家伙啊呜啊呜地喊,东方既白揉了揉他的脑袋,“嗯,这是弟弟。” “弟弟!”凌尘抓住了关键的字眼,气呼呼地拍了拍手。 “对,弟弟。”东方既白随口应了他一句。 凌尘急了,挥着拳头猛猛就要去砸床,“弟弟的!” 奶娘连忙把小床推远了点,生怕小殿下伤到手又生怕好不容易睡着的小皇子给晃醒了,这两个都是祖宗,哪个都伤不起。 小床一下子就去了自己够不着的地方,凌尘呜哇一声就要哭,“弟弟……” 奶娘有点费解,怎么嘴上这么卖力地喊弟弟行动又这么凶呢? “他在喊他爹,这是他爹给他做的床。”东方既白解释了一句。 “爹——”凌尘顿时对着床上的小不点嚎啕大哭。 为了防止儿子再哭,东方既白决定带着儿子睡,可刚把儿子放到大床上,他又窸窣窸窣地朝小床爬,扑通一声从床沿上滚了下去,原本的泪痕还没干呢这下更加飞流直下了。 劫海在旁边发出公鸭一般的嘲笑,东方既白有些头疼,拎起儿子放到自己腿上,她一指那张小床,然后又一指自己,“小孩子不要太贪心,二选一。” “弟弟……”凌尘哭得一抽抽,“弟……” 东方既白便把凌尘放回小床里,然后抱起了小皇子放到大床上,紧接着在旁边一躺。 凌尘一开始还有点委屈得到安抚的小满足,然后就见他的亲亲娘亲和抢他床的小不点睡在了一起。 琅琊王妃眼睛都还没闭上,那惊天的哭嚎又来了,“娘——” 哭爹喊娘的小琅琊王最后和小皇子换了床,痛失爱床的凌尘扒着娘亲的衣服埋胸哭泣,东方既白闭着眼摸了摸儿子的头,“爱哭又黏人的小青蛙精。” 她转念一想,儿子肯定不是随她的,萧若风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爱哭? 想了想缩小版的萧若风痛哭流涕的模样,她后背打了个哆嗦,不能想不能想…… 胡错杨生下孩子后便陷入了昏迷,东方既白和齐天尘交替给她渡气,太医们每天绞尽脑汁地调配药方。 萧若瑾来了几次,因为太师的提醒他想把胡错杨母子俩带回皇宫,这样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妻子和儿子了,但被东方既白以胡错杨的伤口不能挪动为由拒绝了,他说要把小皇子先带回宫里,东方既白又以胡错杨醒来看不到儿子会难过为由拒绝了。 妻子带不走,儿子也带不走,萧若瑾气闷得很,可看到胡错杨缠绵病榻时日无多的模样,成婚十几载终于有了嫡子的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没有心思和东方既白去争辩。 胡错杨整日昏迷,没有人赶他离开,也没有那疏离的目光刺痛他的心,萧若瑾终于能在她身边待上一段时间,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胡错杨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他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变得暴躁易怒,凌厉的眼神一个个扫过那些太医,每一个对上他目光的人都畏惧地低下头。 坐上皇位的时间还不长,萧若瑾身上属于帝王的压迫感已经很明显了。 齐天尘隐晦地提醒小皇子生下来这么多日还没有取名字,萧若瑾回去想了想,写了好几个名字,却不知道该定哪个好,刚想找人问意见,却发现身边挑不出人选,空旷的大殿显得格外孤寂。 要是若风在就好了。 念头一起,萧若瑾在御案后是长久的沉默。 琅琊王府里,东方既白也被奶娘提醒小皇子还没名字,大名正式一点可以缓缓,但乳名也该想一个了。对于取名字这种事情东方既白一向不太擅长,萧凌尘的大名是一早就定好的,儿子生下来之后就凌尘凌尘的叫,没叫过小名。 第354章 凌尘这几天一反常态地醒来之后没有跟他的非人类兄弟跑出去玩,成天扒在小床边盯着呼呼大睡的小皇子,好像生怕他一眼漏看这小不点就要抢走他的娘亲。 东方既白摸着儿子软乎乎的头发,忘忧大师当初给了凌尘一个尘字,她顺着意思想了想,不如……“萧大水?” 奶娘:…… 当她没提过这事儿。 第七天的时候胡错杨终于醒了过来,看着她在翠珠的搀扶下缓缓坐起,面色红润,东方既白沉默了片刻,随后吩咐人让奶娘把孩子抱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胡错杨看到东方既白眼底的青黑,温柔的眼眸满是歉疚。 “不碍事。”东方既白不着痕迹地摸了她的脉象,但很快就错开位置,握着她的手腕捏了捏,“就是萧若瑾天天往这里跑,我不好拦他。” 胡错杨笑了笑,问道:“他还在吗?” “不在,我让人帮你去叫。” 其实不用东方既白吩咐也已经有人飞快骑马朝皇宫的方向去了,东方既白这几天不拦着萧若瑾,也是想着万一胡错杨到最后生了什么遗憾。 胡错杨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掌,“这么多年,他失了本心,做了伤害你和九弟的事,我一直没有替他向你道歉,今日先把这句话说了,不然也许就没机会了。” 东方既白咬了下唇,“我要你替他道歉做什么,你是你,他是他,我可从来不把你们混作一谈。” 胡错杨轻轻一笑,“夫妻一场,我替他向你道歉,心中的愧疚少一点,才好拜托你接下去的事。” 知道她要说什么,东方既白把头一别,“我不会带孩子的,你看凌尘那样就知道我不会带的。” 正说着,奶娘就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从隔壁房间过来,旁边还跟着随时要监视小不点的小琅琊王,糯米团子一样的身量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小雄狮的背上,奶萌奶萌的。 一看到娘亲,凌尘立刻抓了抓凌泉的鬃毛,小牛犊似的冲到了东方既白身边。 把儿子捞到自己腿上坐好,那厢奶娘也抱着小皇子来到胡错杨跟前,刚生下来的孩子成日睡觉,少有清醒的时候,胡错杨想伸出手去抱一抱,却觉得身子乏得厉害,不得不靠在翠珠身上缓一缓。 她目光贪恋地看着酣睡的孩童,视线一寸寸地抚过他小巧的五官,“他都好吧?” “回禀娘娘的话,小皇子很健康,声音洪亮,吃奶也有劲。” 胡错杨面色柔和,“好……好好……” 不枉她拼死生下他,她天生弱症,还好给了儿子一个健康的身体。 东方既白低头捏着小凌尘的脸蛋,似乎没在听胡错杨和奶娘的对话,直到胡错杨喊了她的名字。 “既白,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胡错杨言辞恳切地望着她,“我这辈子都被困在这天启城里,如笼中囚鸟,他是我的儿子,我想他代替我出去看看。” 去看看她未曾见过的风景,去过一段她羡慕不来的人生。 第210章 萧若风,嫂嫂没了 ◎就像去做一场结局美满的梦,梦里她和她爱的人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在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他的父亲或许不招你待见,但他有个很好的叔叔,就当凌尘多个弟弟,看在我这么多年未曾亏待若风的份上,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罢。” 怀里的凌尘听到自己会说的字眼,抓着东方既白的手重复道:“弟弟……” “他是皇帝的儿子,你说给我养就给我养呢?”东方既白没好气地摁下呱呱叫的小青蛙。 胡错杨微微一笑,“他会答应的,我会再见他最后一面。” 萧若瑾是骑着快马冲进王府的,身上的龙袍都没有换,从皇宫飞奔到琅琊王府,一路上不知惹了多少人注目,他一下马就见院子内外的侍卫全都跪着,东方既白抱着凌尘坐在院子里发呆,他从身边走过也没有反应。他心中的恐慌更盛,脑海浑浑噩噩,颤抖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走向胡错杨的房间。 屋内,胡错杨在翠珠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窗纸上透进来的光线有些晃眼,竟让萧若瑾以为回到了他们刚刚成婚的那段时间,容色温婉的妻子隔着光阴岁月轻轻柔柔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萧若瑾精神恍惚地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凉,“你……可是好了?” 胡错杨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道:“我们许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彼此了。” 时光荏苒,他眼里的她不知何时成了匆匆过客,而她眼中的他更多的都是背影。 萧若瑾嘴边泛苦,“是我对不住你。” 胡错杨看着他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代表着帝位尊崇的明黄色龙袍,“还未恭祝夫君,得偿所愿。” 胡错杨咬字极轻,可偏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扎进他心里,他抖了抖唇,“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胡错杨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浅浅地微笑。 萧若瑾一直在胡错杨房间里待到落日西沉,胡错杨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这些年积攒在心头的话,听得萧若瑾悔恨不已。东方既白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如血的残阳,耳边是萧若瑾压抑的吸气声,齐天尘手捧拂尘走到她旁边,微微叹了口气,“陛下也是用情至深之人。” 第355章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琅琊王府外已经跪满了文武大臣,陆陆续续还有得知真相的人赶来,东方既白一个都没放进门。 地平线吞没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胡错杨咽了气,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一直酣睡的小皇子在这个时候忽然醒过来嚎啕大哭,奶娘刚要哄就被东方既白叫住了。 “让他哭吧,他娘走了,哭是应该的。” 明德元年二月,皇后胡氏薨逝,天启城又一次全城遍布缟素,胡错杨的遗体被萧若瑾带回了宫中发丧,先帝葬礼上缺席的琅琊王妃破天荒地来了七日,还带着半岁大的王府小殿下一起来了。 皇后丧仪结束之后有人后知后觉地想起皇后生前所怀的皇子,不由好奇那位皇子如今究竟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怎料没多久,明德帝的一道圣旨落在众人头顶,砸得他们晕头转向。 遵照皇后遗命,将六皇子交于琅琊王府抚养。 那日胡错杨在弥留之际同萧若瑾说,她的遗体和她的儿子,他只能从琅琊王府带走一个。 萧若瑾选了前者。 胡错杨走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很是安详地在他怀里合了眼,结束了她这一生。 明德帝登基后的第一子,生在宫外不说,居然还要交给琅琊王府抚养,这……在北离的史书中简直闻所未闻。 朝野上下因为此事沸反盈天,数不清的朝臣求见明德帝,明德帝独自将自己关在寝宫中避而不见,他们又去求见太师,请太师出面劝说,怎料太师也是一言不发。 帝子养在琅琊王府,现在琅琊王不在,府中有琅琊王妃主持大局,朝臣又想去王府求见王妃,希望能劝说她将孩子送回宫中,可密密麻麻的王离天军早就把琅琊王府周围连同前方只隔一条街的潜邸都围了起来。 别说琅琊王妃了,他们连琅琊王府的牌匾都看不到。 胡错杨的丧事结束之后,王府上下都察觉出他们的女主子心情很是沉重,皇后娘娘还是景玉王妃的时候两位王妃的关系就走得很近,天启城的官家女眷那么多,东方既白有来往的只有胡错杨一个,可见胡错杨过身之后东方既白心里也不好受。 冬天在满城缟素落下的时候结束了,东方既白一日比一日清醒,白日醒着的时候就坐在小床边看着安睡的小皇子,凌尘趴在旁边瞪着双乌溜溜的眸子时不时地蹦出几声爹和弟弟,辈分叫得乱糟糟的。 霜却沉默地守在屋内的角落,胡错杨出殡那天,翠珠服毒自尽,留下遗书恳请东方既白安排她给主子殉葬,得到消息的霜却当场脸色就变了,也是那时候东方既白才从暮初口中得知原来这俩还是一对有情人,只不过翠珠觉得自己年纪大耽误他,始终没有点头。 暮初偷偷来求东方既白,请她给霜却安排点任务,最好是离开天启城的,总好过每日站着发呆,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这下子更加惜字如金了,白天看到都觉得像见到幽魂一般。 可东方既白瞅着暮初,看得他心里忐忑,她闭了闭眼,松口道:“让他去青州吧。” 暮初想了想,觉得极好,立刻如释重负地去安排了。 东方既白抱起自己的儿子,戳了戳儿子的脸蛋,“我也想出去散散心。” 最近娘亲抱他的时间长了,凌尘很是高兴,但娘亲心情不好,他又很是愁恼,每天在娘亲怀里打滚卖萌逗她开心,可娘亲还是很少笑。 揉捏着儿子软乎乎的颊肉,东方既白抿了抿嘴,“你快哄哄我。” 凌尘一脸茫然,显然这个任务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第二天早上,百晓堂的总堂之中,姬若风被从床单上蔓延过来的湿意和尿味惊醒,他一睁眼就注意到床帐内侧歪七八扭地躺了两个小不点,一只雪白的大雕更是威风凛凛地站在床前冲他咧嘴笑。 姬若风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随后就是在心里一连串地骂娘。 真是天杀的祖宗。 又一天清晨,南疆的军营里,连日战事让萧若风很是疲惫,往常清醒的时间一到,他的感官逐渐清晰,怀里又凉又软的触感格外不同,他神魂一颤,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满脸错愕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青丝散乱着盖住她纤瘦的身形,他张口唇形变换,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既白?” 一只白皙的手直接攥住他的衣领大力往床上一摁,掀飞的被子唰的一下飞了回来,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浑身僵硬地被人摁在木板搭起来的行军床上,手臂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连做梦都在想军事地形图的脑子有点发懵。 既白不是在天启吗? 旁边传来一声低吼,是伏在他床边的劫川,它凑到跟前拱了拱他的手臂,看着被单下的那团鼓包目露忧色。 连猛兽都察觉到了她心情不愉。 萧若风深吸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白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行军在外,暮初和霜却都不在身边,若非军情急报,未必能及时传到他耳中。 前天才收到既白的家书,今天既白人就凭空出现在他的军帐中,很难不让人心生忐忑。家书辗转送得慢,既白的信到边关用了半个月,半个月前既白还在信里说了些凌尘的近况以及她把胡错杨接到王府待产的事。 半个月,嫂嫂该是生了…… 第356章 萧若风蓦地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果然,攥着他衣领的手指松了松,半响后,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十分沙哑,“萧若风,嫂嫂没了。” 皇后薨逝的消息还没传到边关,萧若风刹那间手脚冰凉,心口骤然蔓延出痛意,他颤颤地吸了口气,翻身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长嫂如母,闭上眼,他脑海中全是胡错杨对他嘘寒问暖的场景,他没有母妃,胡错杨是记忆中第一个善待疼爱他的女子。 练功的时候落了一身伤,是嫂嫂亲自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其他同龄的兄弟嘲笑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是嫂嫂挡在他面前维护他,他冬日里寒疾发作病得厉害,也是嫂嫂亲自带着人在床前照顾他。 “嫂子走得……痛苦吗?”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真正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萧若风还是觉得十分悲恸。 “用了司空长风开的药,阖眼的时候很安详。” 就像去做一场结局美满的梦,梦里她和她爱的人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在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没有那么多的风雨,只有岁月静好。 第211章你还知道回来? ◎这他妈可真是萧若风货真价实的亲儿子,白皮芝麻馅儿外加八百个心眼子,才屁大的年纪就鸡贼得和他老子似的,怕不是上辈子蜂窝煤这辈子成精了。◎ 枕在颤动的胸腔边,东方既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头发凌乱的脑袋钻了出去,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望见他眼角晶莹的水光,她抿了抿唇,“我是跑来让你哄哄我的,你怎么还哭给我看。” 儿子一定是随了爹的。 萧若风稳了稳呼吸,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脑勺按进怀里,东方既白不说话了,安静地靠在他身上,她亲缘浅薄,自小便看透人情冷暖,后来更是融合一身无情的冷血,却叫这一场生死搅得自己心神不宁,做出千里迢迢跑到南疆来找人这么荒唐的事。 夫妻俩许久没见,待心情平复些,东方既白已经蜷在熟悉的味道里睡着了,这几个月她消瘦了好多,刚生完凌尘的时候体态还有些丰腴,如今又成了纤瘦的模样,冬天极困的情况下一边带儿子一边照顾胡错杨,着实让她受累了。 萧若风轻手轻脚地下床洗了把脸,军中的小兵按往常的时辰来给主帅送早膳的时候惊觉萧若风的床榻上多了一个人,看体型便知是个女子。 可这女子是何时进的军营! 萧若风头也不回地吩咐小兵再去取一份早膳,手中的巾帕捂了捂眼,揭下之后那一丝悲恸已经隐入眼眸深处。 军营里传起了主帅身边有一绝色女子的流言,有略知一二的人在听到对方的几句描述之后就猜测许是琅琊王妃来了前线。 萧若风一早的行程和往常一样先是巡视军营,随后和诸位大小将领议事,议事的军帐中满满当当都是人。南线的军队组成复杂,有南疆原本的守军,有镇西侯的破风军,有各地调遣来的驻军,也有他自己带来的虎贲郎。 这几个月萧若风花了很多精力在不同军队的作战风格和方式上进行配合打磨,南诀投入的兵力比北蛮多,南疆的战线也拉得很长,除了他所在的主力部队,东西两侧还各有两位大将率领的两万人马在别处驻扎。 萧若风进帐的时候,众将士敏锐地发现今日主帅身边的那只白虎没有跟着,再想到一大早的传言,不免多看了主帅几眼。可一连几天都不见那位传说中的王妃露面。等到南诀军蠢蠢欲动,他们需得拔营离开时,也没见琅琊王身边随行之人有异。 东方既白在军营就待了两天,原本她就是脑子一抽跑到南疆来的,后来越想越糗,她又不是离不得萧若风,作甚摆出这小女儿情态? 定是生了儿子之后被儿子传染了黏人的怪毛病。 于是,夜里在北离主帅的胸口恶狠狠地咬了几个牙印子之后,琅琊王妃借口儿子在天启要哭闹一阵风似的又跑了。 皇后胡氏薨逝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南边,普通将士没有那么多感触,只觉得那位皇后娘娘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跟着丈夫坐上了后位,没享几天福就去了。 萧若风看到信报已经没有最初得知时那般悲痛,对着每一个透着晦暗色彩的字眼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直到心底归于平静。 他在北离的牵挂,又少了一个。 东方既白回天启的那天刮起了西南风,风一起,天启城中某个双目赤红的男子便堵到了她回府的路上,被两个嚎啕大哭的婴儿拉扯得快走火入魔的百晓堂堂主瞪着眼,“你还知道回来?” 她抬头看了眼头顶彩漆描金的牌匾,这写的是琅琊王府没错。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回?”东方既白疑惑地看着他。 姬若风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从门内拎出一个四只爪子不停扑腾的小不点,小家伙一看到东方既白立刻激动地喊娘,张牙舞爪地更厉害了。 东方既白手里的伞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手背,另一手稳稳地接住落下的儿子,“我才出门几天,你那是什么表情?” 看着就像怨妇,怪可怕的。 姬若风阴恻恻地觑着她,“你儿子有多闹你不知道?” 回回尿床不说尿完还在他身上蹭屁股,拿他的衣服当厕纸,他一睡觉就伙同萧若瑾那老狗的儿子开始嚎啕大哭,光打雷不下雨,纯纯比赛谁嚎得嗓门更大,奶娘根本哄不住。 第357章 还几天?一天他们都能把百晓堂的天花板给震塌了! 东方既白看向怀里乖巧可爱的儿子,后者见娘亲看来,立刻挥着小粉拳挠了挠她的衣领,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好像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把儿子撇下的确是她的不对,琅琊王妃有点心虚,她睨向姬若风强调道:“他很乖的。” 就是有点爱哭。 就一点点。 姬若风差点没厥过去,乖个屁! 这他妈可真是萧若风货真价实的亲儿子,白皮芝麻馅儿外加八百个心眼子,才屁大的年纪就鸡贼得和他老子似的,怕不是上辈子蜂窝煤这辈子成精了。 手里的无极棍一甩,长棍重重地拄在地上,姬若风冷笑连连,“今天就是老祖宗来了我也得把账和你算清楚,我是答应帮萧若风谋夺帝位,可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那谁不说,我答应合作的只是提供情报,可没说要帮你们夫妻俩兜底,还要帮你们带、孩、子!” 话音未落,东方既白啧啧两声:“可你刚刚说了。” “我……”姬若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提起无极棍砸了过去,“我今天不给你个教训我就不姓姬!” 站在琅琊王府的墙头往这边看的司空长风唏嘘了一声:“姬堂主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明知实力悬殊还要嘴硬的壮士。” 他身旁的李心月掸了掸心剑上不存在的灰,“既白医术好,专治嘴硬不服。” 司空长风:…… 东方既白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撑开伞往前一挥,“那你可得想好,不姓鸡的话就得姓鸭了。” 无极棍砸在红梅映雪的伞面上,如同砸中盾牌般发出沉闷的声响,伞骨一合,架住无极棍的银伞四两拨千斤地一荡,直接把堵在路上的白毛老鬼送到一边,随后又撑伞斜靠着一边的肩颈,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嘿哈!”萧凌尘趴在娘亲肩头笑呵呵地冲姬若风挥爪,视野中却一下子失去了那人的身影。 身侧风起,东方既白余光扫向另一边出现的残影,无极棍上血色的宝石格外鲜艳,她手中的伞柄一转,伞面上开在虬结枝干上的梅花忽然浮动起来,一阵霜风经过,猩红的花瓣自眼前簌簌落下。 姬若风一棍落在长伞上,第一时间就发觉伞下没有支撑,他心生警觉刚要退步,一点冰凉的温度就贴在他的喉结处,没有丝毫内力,锋利的剑刃却足以让他再往前一步便血溅当场。 他凝神细看着颈间的银白细剑,那剑太细了,细到只有一指宽,唯有这样纤细的长剑才能藏在细长的伞柄中天衣无缝。锐利的剑芒没有丝毫因为纤细的剑身削减它的威力,甚至大大增加了它的危险性。 “这是柄好剑,可有剑名?”姬若风忍不住称赞道。 东方既白顺手将细剑插回伞柄中,懒洋洋地说道:“名非名。” 姬若风一愣,名什么?什么名? “名非名,我在剑心冢的古剑谱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李心月这个时候走了上来,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那仍旧暴露在外的剑柄,亦是伞柄之上,“相传是先秦时期鬼谷先生的佩剑,不过剑谱上没有留下图样,只有一个名字,说此剑已经失传了。” 东方既白甩了甩银伞,睨向姬若风,“做什么突然挑衅我?” “虽然知道可能一辈子都打不过你了,但总要知道差距有多少。”姬若风徐徐吐了口气,“皇后一死,我想萧若风应该不会再回天启,你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李心月和司空长风神色微怔,似乎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东方既白瞥了他一眼,忽而轻笑道:“不愧是百晓堂堂主,消息真灵通。” 她转头看向李心月,“萧若风说北疆的战事四月就能彻底结束,到时候雷梦杀和我弟弟他们凯旋,我也该走了。” 她又看向司空长风,“我这趟去南疆,也顺道去了你们说的雪月城见了东君,为了防止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我已经跟他提前道过别了。” 见少年枪客怔怔的,她又笑道:“虽然时间不多了,但你放心,我之前答应帮你在枪法上升一个境界,这个诺言还是算数的,你若是准备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几天没看到娘亲,凌尘腻歪在东方既白怀里一刻也不肯给其他人抱,小皇子和奶娘已经安置到了王府主院,暮初在私下里神色忐忑地请示道:“王妃,咱们……真要一直养着小皇子吗?” 东方既白一顿,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等下抽空进宫去给萧若瑾回个话,就说他写的那堆名字里,萧楚河这个名字最好。” 暮初一愣,不知道她怎么忽然提起这茬。 “你们家殿下说的。”东方既白捏了捏儿子的小胳膊小腿,凌尘随的萧若风,不过她亲自喂养了几个月,倒是比一般的孩子要健康壮实很多。 第212章 天下前三的奇男子 ◎他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对他最重要的师父死了,他对这天下而言,处处是游子。◎ 凌尘原本缩在娘亲怀里当小可怜,细挺的小鼻子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连忙拱了拱脑袋扒得更紧了,“弟……弟弟……” 东方既白轻刮了下他的小脸,不得了,这小青蛙居然长了狗鼻子。 她抬头,见暮初还站在面前,似乎有点回不过神,王妃前后加起来才走了五天,五天的时间光是赶到南疆都不够,所以他压根没想到东方既白去南疆见他们殿下甚至走了个来回。 第358章 “去吧。”她出声叫醒了他。 暮初连忙应下退出去。 “娘——”小不点软糯糯地喊着她。 旁人听着看着心都化了,东方既白掀掀唇,“等你再长大些,下次去南疆我就带你去见你的宝贝爹。” 蓦地她又回过神来,她怎么老想着去南疆,腻腻歪歪不像话。她一手拖着儿子的小屁股掂了掂,“带你去海边好不好?” “弟弟……”凌尘蹬起小腿在她的裙子上蹭了蹭。 “不不不,海。”东方既白头一回颇为认真地教儿子一个字音。 哪知小不点抓着娘亲垂过肩颈的青丝不放,“弟、弟……” 白皙的手指堵住了他水嘟嘟的嘴唇,“好的,那就是海边了。” “呜呜呜呜——”小不点想抗议,但是抗议无效。 明德元年四月,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率五万破风军直捣北蛮王庭,强逼南下的北蛮骑兵撤回冰原,折返的铁骑被破风军和琅琊军前后夹击在王都百里之外死伤惨重,北蛮可汗不得不递上降书,愿为北离附属。 北蛮的使臣跟着琅琊军的队伍一同进入天启,明德帝接受北蛮成为属国,北蛮是块贫瘠之地,就算派兵攻打,除了世代生活在那里的蛮族百姓也不会有人愿意待在那儿。 与其让他们每年秋收前后南下抢粮,不如达成合作,换边境百姓一个太平。北蛮给北离养出优良的战马和牛羊,北离也会用粮草作为交换,此外还开放了关商,让蛮族的商人可以带着他们厚实的皮草来中原流通。 一方边境打了胜仗,满城欢庆,琅琊军的薛断云、肖斩江等人论功行赏,雷梦杀更是被封了柱国大将军,方子游和叶鼎之一早就回了琅琊王府,东方既白正看着凌尘在地毯上练习走路,小短腿像踩着船桨似的一个刹不住,直接撞进迎面走来的方子游怀里。 “哎唷,这不是我大侄子吗?居然会走路了,真不愧是我侄子,来叫舅舅!”方子游喜气洋洋地抱着凌尘猛亲两口。 “啾啾。” 方子游大喜,“阿姐,凌尘会说话了!” “他只是在学劫海叫而已。” 东方既白怀里还抱着个小不点,方子游第二眼看仔细了,脸色又是大变,“哦我的天,阿姐,你又生了一个!?” 旁边的叶鼎之往他脑袋招呼了一巴掌,“那是皇子,你有没有认真看天启的书信。” 东方既白挑眉看向弟弟,在北蛮待了几个月蹿了个子,人也变高瘦了,就是吧……人她是送去打仗的,可看着经过战火的洗礼似乎也没成熟多少。 四月的最后一天,叶鼎之提着一个包袱翻身进了天启城中的一处旧宅,官府贴着的封条已经因为在岁月中风化剥落了,新的也没有人再贴上,院落中到处都是荒草和蛛网,这里废弃许久,叶鼎之是这几年来踏入这里的第一个人,也是这座宅子原本的主人。 “听说皇帝本来要将这座宅子送回给你的,你怎么不要?”院墙上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余光里看见了少年和他的海雕站在墙头。 “给我也没有用,叶家除了我,已经没别人了。”叶鼎之语气幽幽,他一路缓缓往里走,一直走到了曾经叶家正房的位置,年久失修的房门积了厚重的灰,他蹲下来从包裹中取出一些祭品和一个香炉,对着父母曾经住的地方拜了拜。 方子游见状也从墙头上落到院中,跟着拱手拜了拜亡灵。拜过之后两个少年席地而坐烧纸钱,方子游见他盯着火光默然不语,不由问道:“你真想好跟我们去东海了吗?你这一去,没有阿姐那般机缘恐怕此生都无法再回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我在这边已无牵挂。”叶鼎之叹了口气,他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对他最重要的师父死了,他对这天下而言,处处是游子。 方子游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他一拍叶鼎之的肩膀安慰,“也好,等你到了蓬莱仙岛,你一定会爱上那里的!若是在海上待腻了,那我们就偷偷溜去中原,我都想好了,当初我师父一人一剑挑战中原各大门派,成了天下第一奇男子,我们若是效仿师父横扫中原,就是天下前三的奇男子。” 他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们两个加起来应该能打个……一半……三成……可能两成?” 想起师父说过的中原武学流派,连师父都要夸赞的人物比比皆是,就他们现在这个水平,方子游纠结地把竖着的两根指头艰难地又放下一根。 叶鼎之看过来,他又默默地把最后一根指头也放下了,方子游干笑一声,“我们只要努力练功,有生之年一定可以打败他们的。” 实在不行,等他们长大了,那些老一辈的人物也该入土了。 他把叶鼎之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叶哥,努力啊!我可是东海小霸王,你是我小霸王的好兄弟,等我当上了蓬莱门主,我称霸东海,你称霸中原,我到时候邀请你做我七枚之中的小戎,当我蓬莱的客卿,我们合在一起称霸天下。” 叶鼎之:…… 原本还有点离愁,这会儿全在少年的雄心壮志里淹没了。 次日,东方既白起床后看见了一早就来的白衣枪客,她愣了一瞬,随后问道:“想好了?” 司空长风提着银月枪,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好,那就现在吧。” 第359章 她眯眸看了一眼主院外的另一个方向,随后高喊一声:“叶鼎之!” 没过多久,两个白衣少年就先后跨进了院门,双方看见彼此的瞬间都是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看着面露疑惑的叶鼎之,“当你师父这么久我都没检查过你的功课,今日你和司空当面过上几招让我看看如何?” 被点到名字的司空长风看向叶鼎之,周围的人都说叶鼎之是如何的武学天才,当初的东君还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他身份不合适,拜入学堂李先生门下的就是叶鼎之了。如今他们也算相识已久,却没有个正式过手的机会,身为同龄人,自然是想要放开手脚比试一场的。 叶鼎之看向司空长风,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又看向东方既白,“听凭师父吩咐。” “好。”东方既白挥了挥手,不远处的几株园木拔地而起,在刀锋般的内力剥削下很快就成了几根圆木,她又一挥手,圆木杂乱无章地扎进了院前的人工湖,水花惊天。 “上那儿比吧。” 在侍女的伺候下穿好衣服的凌尘听到动静颠儿颠儿地跟在狮哥狮姐的后面跑出来,方子游一把捞起侄子坐到阿姐身边,小家伙注意到湖面上有人,立刻嗷呜了一声,凌泉气势汹汹地发出一声狮吼,已经颇有它爹的风范了。 东方既白摸摸儿子白白嫩嫩的脸蛋,方子游看着叶鼎之和司空长风在湖面上站定,眼珠子一眼不错,嘴巴则趁机问道:“阿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见过用枪最好的人是谁?” 方子游犹豫了一下,老实说他习武至今,用枪的高手还真没见过几个,直到他遇到了琅琊军,军中以枪为兵器的人还真不少,连萧若风也是会用枪的。可若是比较起来,反倒是司空长风的枪法在认识的人中格外优秀。 见方子游看着湖面,东方既白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在叶鼎之面前持枪立着的司空长风,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江湖浪客,没有正经师父,来来回回使着一套不完整的枪法,但我知道,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天下用枪第一人。” 她分开拇指与食指,“只不过现在还差了点味道。” 司空长风用力握了握银月枪,看着面前赤手空拳的叶鼎之,“你不用武器吗?” 他知道叶鼎之是用剑的。 叶鼎之瞥了湖岸的方向,“她不惯用武器,既然要考功课,我也不用。” 好吧,许是都受了那人的影响,东君那小子明明有一柄好剑,有一套好剑法,却也渐渐喜欢用拳脚功夫解决对手,明明应该成为一个剑仙,却要当个摇头晃脑的酒仙。 司空长风的手轻轻一旋,银月枪旋转成一道明亮的光影,“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213章 惊龙变 ◎如果说没生孩子之前的东方既白看谁都是弟弟的话,生了孩子以后她看谁的目光都有点,慈爱?◎ 他如今所用的不是当初遇见东方既白时所使的追墟枪,而是师父李长生,也就是南宫春水所传的天下顶尖枪术之一,惊龙变。 不过李长生用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教法,当面演示了一遍给司空长风看就转身拍拍屁股走了,丢下一本枪谱让他自己琢磨。他为此特地不远千里去了东及海日日对着海潮练习这套枪法,可越是练到后面越难练,他用的惊龙变和李长生使出的惊龙变有着一道天差地别的鸿沟,他怎么想也想不出问题在哪儿。 司空长风一跃而起,长枪指天,随后猛地抡下,湖面在枪劲的碾压下水波阵阵,连坐在岸边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震动。 方子游神色一肃,微微坐直了身子,怀里的小家伙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叶鼎之提起一口气,脚下九霄踏云步展开,顷刻间身形倒转,在银月枪砸上湖面的同时整个人倒飞在半空中,长袖扬起猛地一挥,挥掌落下,直逼银月枪而去。 司空长风并没有退,枪身一甩,惊龙乍现,一起三变,瞬间变化出三道枪劲,逼得叶鼎之变换手势,刹那间真气澎湃如潮。 “起!”在枪风下波澜未平的水浪猛地冲天而起,同样一分为三迎上那三道枪劲,水珠在真气的碰撞下轰散,说不出谁强谁弱。 东方既白眯了眯眼,下意识地一摸下巴,这个叶鼎之,不声不响就追上萧若风了,他将来能达到的最高点,也不知道在哪里。 “不用武器,光凭内力真气就做到如此,这也太霸道了,不得不说,有东方姑娘的味道。”司空长风惊叹一声,收枪稳稳落在湖面上。初次过招,原本插着的圆木都已经被震断,如今他们只能提着真气站在飘荡的浮木上。 叶鼎之耸耸肩,“再来?” 司空长风握紧了银月枪,“来!” 话音未落,叶鼎之脚下一顿,平地起风雷,他随和散漫的气息忽然就变了,变得极具压迫感,还有极强的威慑力。 “再给叶鼎之两年,他就能揍姬若风了。”东方既白幽幽道。 身后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咳嗽,她没回头,倒是方子游扭头去看,可不就是戴着面具的姬若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地出现在这里么? 姬若风哼了一声,“也许再过几年,他就能揍他师父了。” “那不可能。”东方既白懒洋洋地一手支额靠在石桌边,“再过几年我可就在归墟之海里了,他打不着。” 第360章 姬若风:…… 好气哦。 李心月也被琅琊王府中散发出的真气波动吸引而来,开阔的人工湖上水波滔天,两个少年的身影快到只剩残影,湖边的人除了东方既白剩下的人脸色都十分凝重,叶鼎之所展示出来的武学天赋,不管是不是同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危机。 待到水浪落下的时候,一人站在叶鼎之和司空长风之间,一指抵着叶鼎之的掌心,另一手双指夹着银月枪的枪尖。司空长风的脸色有些发白,水瀑之下他的身体周围失去了真气的阻隔被淋成了落汤鸡,他抹了把脸,收枪站直了身体,坦然道:“我输了。” 另一边,叶鼎之压下猛觉东方既白出现在前方的惊惧,被她一指戳中的掌心有些钻骨的发麻,所有涌动的真气都在那一指中被卸去了。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地练功,还是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去。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波澜平息,看着司空长风道:“你很不错。” 司空长风并没有因为对手的夸赞得到多少慰藉,而赢了的叶鼎之也因为发觉他和东方既白的差距开心不到哪去,两边的少年神色各异,东方既白将他们的心思看在眼底,微微一笑,“你们都还是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长,愁眉苦脸做什么?” 这话如果换个人来说,或许还有点安慰。 但是说这话的人,比他们大的年纪也就在一个巴掌以内,那安慰的成分直接扭转成负数。 满院子的人就萧凌尘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不点在嘻嘻笑,方子游抱着侄子叹了口气,其他人还能熬一熬,阿姐的话……他们熬不过,根本熬不过。 叶鼎之扯了扯唇,如果说没生孩子之前的东方既白看谁都是弟弟的话,生了孩子以后她看谁的目光都有点,慈爱? 东方既白先是看向叶鼎之,“你们几个人里面,你的武功是最好的,但也是心思最重的,追求的东西不纯粹,你若是有东君或是子游,又或者像司空这样的心性,境界会更豁然开朗。” 叶鼎之沉思片刻,垂下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她又看向司空长风,微笑道:“百兵枪为首,枪乃百兵之王,你的枪里有长风的味道,这很称你,不过你要练好这枪,练好这枪法,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 她一手提过银月枪,锐利的枪尖直指苍穹,“起!” 满城狂风骤起,琅琊王府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忽然就像被煮沸的滚水一样翻腾起来,随着聚集到此的风势越来越多,数道水柱冲天而起,天上乌云密布,地上飞沙走石,眨眼间天地骤变。 三千青丝在风中狂舞,裙裳猎猎,离她最近的叶鼎之和司空长风因为站立不稳纷纷退到岸边,同众人一齐屏息看着湖中央的人影。明明相比于广袤的天地,她不过是立于其中非常渺小的一个人影而已,却见黑云低垂,浪断潮退,她张扬的身影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成为了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偌大的人工湖中所有湖水都被席卷到空中,东方既白挥枪一甩,汇聚的湖水被她扯成一条长达百丈的巨龙,透明粗壮的龙身盘亘在天启城上空,堆积的乌云后电闪雷鸣,满城百姓面露震惊地望着天上的水龙。 “龙!是龙!” 诚惶诚恐的民众纷纷对着天上的巨龙跪拜,皇宫里,明德帝萧若瑾走出书房,看着盘亘在头顶的巨龙,那铺天盖地流窜在天启城中的气息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是她,她要做什么? 钦天监,齐天尘抚了抚自己的白须,徐徐一叹,“这么大动静,这是要走了啊……” 风暴的核心,琅琊王府,东方既白站在空空如也的湖面上,脚尖点着虚空,手中的银月枪迎风起舞,铺散的内力交织成网,无形地裹住整片天启城。 “止!” 霎那间,风声喑哑,所有喧嚣消失在一瞬,仿佛将每个人的呼吸都带走了,脑海中充斥着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耳边回荡着的是自己的心跳和血管鼓动的声音。司空长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感觉,和师父当初给他的感觉太像了,一样的惊天动地,一样的……不可一世。 太强了! 勉强睁开的双眼寻找着这场惊变的始作俑者,一双蓝灰色的眼眸却穿过晦暗的天光直直地看进他心底,一改往日的懒散恣意,而是充满威严的,不可侵犯的,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气场,肝胆俱颤。 司空长风知道自己缺少的东西在哪里了,他是一介江湖浪客,放荡随意惯了,不如东君和叶鼎之那般狂傲,百兵枪为首,他既然要做天下第一的枪仙,就要有站在所有人前面唯我独尊的张狂霸气。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死亡般的寂静中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个瞬间,那股逼迫人心的威势积攒到了顶峰,仿佛要彻底摧毁每个人的神智。 银月枪在手中转过一圈,东方既白遥遥地看着湖岸上的少年们,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去。” 停滞不前的空气恢复了流动,身体各处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头顶的巨龙猛然昂首高吟,直入人心的龙吟声回荡在耳边,盘亘的巨龙在天启城上空迅猛地游荡一圈后猛地冲过了高高的城墙,冲向西方的天际。 巨龙消失后,天空中堆积的雷云不堪重负,接连不断的天雷之后,倾盆的暴雨落了下来,湖底飞溅着泥点,东方既白撑着伞不紧不慢地飞回岸边,看着毫无形象瘫坐在地的众人微微一笑,“如何?” 第361章 众人抹了把额前涔涔的冷汗,离谱。 东方既白从方子游手里抱过好像没受影响的萧凌尘,小家伙看着娘亲的眼里全是炯炯有神的光,崇拜极了。她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随后见司空长风略有所悟的样子,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看着西方,微微眯眸,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和不屑。 巨龙西去,神游玄境的气息强势地扫过北离的疆土,数不清的江湖高手被这气息震惊在原地,天生异象,这是何方高手? 难道是天下第一的李长生? 南疆,两军厮杀的战场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东北方向亮起的鸿光,北离的人对那个方向再清楚不过,那是天启的方向。 萧若风勒马而立,白虎在旁边仰天狂吼,那是既白的气息。 第214章 弟弟回来了 ◎凌泉在白虎出现的时候秒怂,这会儿它也认出来了,前头那只瞎了一只眼的雄狮,好像是它老丈人。◎ 雪月城,满身书卷气的白衣少年看着天上的异象哇哦了一声,随后对身边发懵的徒弟说:“你看,出门在外,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招惹女人,特别是武功高强的女人。” 听了南宫春水一席话,百里东君更加一头雾水。 “毕竟神游玄境,可千里杀人啊。”南宫春水看着光影掠去的方向,啧啧两声。 西域昆仑的雪山中,那是距离天启最远的地方,远道而来的巨龙已经十分微弱,却在进入雪山后被霜雪的寒意凝聚了几分,龙吟声淹没在无尽的银白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脸色还维持着突如其来的错愕,胸口的心脉却已经寸寸断裂,顷刻就在冰天雪地中失去了生机。 明德二年腊月,北离大胜南诀,两国长达两年的战争终于以南诀兵败结束,镇西侯百里洛陈在太安帝在位时已被封为君武候,镇守西南两处国门,前来支援的五万破风军就地驻守,南诀不敢再犯。 琅琊王萧若风带领大军班师回朝,来自北离各地的驻军沿途脱离回归原部队,一路行到天启城下。 萧若瑾早就收到萧若风回来的消息,这一日他特地穿上崭新的袍服,带着文武大臣到城门口亲自迎接,只见战马的声音滚滚而来,大地震颤。 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见到若风之后要说的话他昨夜辗转反侧地组织了数遍,虽然若风在众臣面前不会不给他面子,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和若风重修旧好。如果若风真的不想待在天启也没关系,他退一步,只要若风留在北离,能够常回来看看他这个哥哥也行。 他已经失去错杨了,不想再失去若风。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他看向整整齐齐行到城门口的一波人马,清一色的金色军甲,胸前纹着虎首,那是萧若风当初从天启城中带出去的虎贲郎,当初,他从天启也只带走了这些人。可是他左看右看,这一千多虎贲郎中也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萧若瑾脸色大变,“若风呢!他人呢!” 虎贲郎中走出一人,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封信,“殿下已经启程去青州了,这是殿下命末将转交给陛下的书信。” 东及海边,一个两岁的孩子带着一个稍小一点的孩子在海滩上玩沙子,沙滩上遍布他们不可名状的杰作,一公一母两只长得健壮的狮子卧在海浪打不到的地方,背上还停着几只黄不溜秋的雀鹰,孩子们身边没有大人,因为它们就是护卫。 住在海边的渔民已经习惯了沙滩上出现这般景象,这两个孩子是城里那户富贵人家的,经常骑着狮子到沙滩上玩,叫别的小孩羡慕得很。孩子的母亲他们看一眼就难忘,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走在路上光是看个背影就能叫大多数男子直不起腰来。 不过孩子母亲很少出来,孩子的父亲也不知是哪个,住在那府里的少年一个赛一个俊俏,之前还有媒婆上门去说媒,但是没一会就被客客气气送出来了。 人美是非多,之后有些话就不太好听了,说这是京城里来的贵小姐,养了一屋子的俊俏美少年当男宠,这年头民风开放,指不定那俩漂亮孩子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呢。 刚来的那段时间,方子游听到这流言的时候嘴巴差点没气歪了,正要给那些长舌妇一个教训就被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摁住了。 男宠啊,这话本子不错,且让她们继续编,看看到时候编成啥样,萧若风听了一定……会很有意思。 冬天又到了,一晃眼,东方既白已经来这个世界三年了。 萧凌尘和萧楚河今天在沙滩上玩了没多久,凌泉和凌珑就站起来朝他们走来低低地叫唤了几声。 “为什么这么早回呀?”萧凌尘看着他和楚河好不容易刨出来的深坑,有点遗憾。 凌泉蹭了蹭他的小脸,脖颈上浓密厚实的鬃毛已经可以和成年雄狮媲美了,扫去小孩脸上沾着的沙土,凌泉冲他又低叫了一声。 萧楚河就着冲到脚边的海水洗了洗手,在裤腿上擦干水渍,“走吧。” 萧凌尘一手拎起小木桶,里头有几只挖沙坑的时候抓到的螃蟹,憨憨地趴在桶底,他准备带回去养在缸里看着玩,之前还抓了好些小鱼水母还有小乌龟,虽然他不会养,但暮初叔叔总有办法让它们活着的。 两只狮子低下身来把小不点们驮到背上,几只雀鹰欢叫着从他们身边飞过,朝着城里的宅子去了。 “这么早回去娘肯定还在睡觉啦。”回家的路上萧凌尘仍旧在碎碎念,冬天一到娘亲就要赖床,喊她起床她还凶凶。家里人都不敢吵娘亲睡觉的,除了他弟弟。 第362章 是的,凌尘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不是现在和自己一起回家的弟弟,而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弟弟,弟弟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走了,这么多年没回来过,娘亲告诉他弟弟去打仗了,还骗他说等他会走路了就带他去看弟弟,结果…… 都是娘亲自己偷偷跑去的! 一次都没带他! 想到他的宝贝弟弟,萧凌尘那酷似萧若风的眉毛就愁恼地扭成一团,“想要弟弟抱。” 旁边的楚河弟弟扭头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撇嘴,“不是你啦,你又抱不动我。” 萧楚河黑了黑脸,谁家小屁孩这么点个子能抱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又不是萧凌尘这个大傻子,海浪来的时候扛起他就往岸上跑。 听说是随了小婶婶,天生力大无穷。 两个小孩还一度因为萧楚河抱不动萧凌尘吵起来过,一边抱怨萧楚河力气太小,一边抱怨萧凌尘吃得太多。 凌泉和凌珑背着弟弟们上了岸,四平八稳地朝家的方向走,绕过街角准备转弯的时候忽然嗅到极为不同的气息,凌泉不由伏低了脑袋低低地呼喝了一声,侧过身把凌珑挡在了身后。 萧凌尘下意识地抓住了雄狮的鬃毛,一双大眼疑惑不解,直到街的另一边,一个更为矫健的身影穿过人群的惊呼朝他们这边靠近。 其他雄性的气息让凌泉格外不愉,尤其是这气息比它更加浑厚有力,让它充满了危机感,那是一头成年雄狮,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一道伤疤穿过紧闭的右眼,看起来更加可怖。 它看到了他们,站住脚步,仰头狂吼一声,雄浑的狮吼声极具穿透力,另外两道非人的身影立刻掉转方向朝这边过来。 路上的行人都尖叫着吓跑了,两个小不点紧张地捏着彼此的小手,萧楚河问:“这也是我们家的吗?” “应该……吧?” 一声虎啸由远及近,健硕的白虎飞跃过头顶,绕到他们身后甩了甩尾巴,走上来晃着大脑袋看两个小孩。 怎么多了一个?哪个是啊? 凌泉在白虎出现的时候秒怂,这会儿它也认出来了,前头那只瞎了一只眼的雄狮,好像是它老丈人。 劫财哼了一声,迈步上前阴森森地盯着凌泉,乖女儿也认不出它这个老爹了,懵了一瞬才试探性地靠上来撒了个娇。舔了舔女儿的毛,女儿身上的味道告诉它日子过得很好,它又看向女儿背上的人类幼崽,后者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小身板本能地抖了抖,但还是努力坐稳上身不甘示弱地看着它。 又一只雄狮出现在他们身边,和白虎两个前前后后绕着萧凌尘嗅了一圈,一双大手在它们挤来挤去的脑袋中间抱起呆愣愣的小家伙,萧凌尘的脑袋瓜子努力往后扭,在他把脖子扭坏之前抱着他的人把他掉了个个儿,两人面对面瞅着。 萧若风看着大变样的儿子,眼底有些发红,他颤了颤唇,“还记得我么?” 襁褓中的记忆最是模糊,萧若风在儿子不到百日的时候就出征了,哪怕这些年东方既白告诉他儿子没忘,他也没抱多大信心。 这张脸萧凌尘还真记不住,不过他歪头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呆默半晌,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弟弟回来了!呜呜——” 他再也不用担心被娘亲欺负了! 萧若风:……弟弟? 萧楚河抬头,见突然出现的男子正手足无措地抱着凌尘哄,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凌泉和凌珑一直保护着他们,看它们此刻乖乖巧巧的,应该不是坏人。 看着看着,他就有点羡慕了。 萧若风注意到另一个孩子的目光,一猜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抱着大哭不止的凌尘蹲下身去,“楚河?” 萧楚河点点头。 是个聪明的孩子。 萧若风伸出手去,孩子迟疑了一下,随后从凌珑背上下来靠进他的臂弯里。虽然在家里他和凌尘被抱的时间都差不多,这个叔叔那个舅舅,但那么多人抱下来,眼前这个人的怀抱格外不同。 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在心里默默地喊了声爹爹。 两个加起来才三岁多点的孩子被萧若风一左一右抱在怀里,凌尘不停地抹眼泪,楚河受到他影响,也红着眼哭了起来。 第215章 青州 ◎缘深缘浅,缘来缘去,他很庆幸最后留下的,陪在他身边的,是他最想要的人。◎ 屋顶上传来啪啪啪几声鼓掌,父子们一抬头,就见一袭倩影身着波光粼粼的鲛绡,修长白皙的玉腿大喇喇地翘着,裙摆在脚尖一颠一颠,如同不远处波澜起伏的海。 “久别重逢,实在令人感动。”女子啧啧了几声,眯眸看向几个哭包,“就会哭的孩子有人抱是吧?” 那双曼妙的眼睛一眨两眨,很快就眨出几点湿意,萧若风看着哭笑不得,把两个孩子放下腾出手,“下来,我抱你。” 萧楚河:? 萧凌尘:?? 东方既白轻轻哼了一声,在屋顶上撑手一翻跳了下来,稳稳地落进萧若风怀里,顺便给还在哭唧唧的儿子丢了个挑衅的眼神。 萧凌尘:哇——! 对儿子的哭声充耳不闻,这小青蛙打小就贼得很,雷声大雨点小,都是假哭。东方既白搂着萧若风的脖子左看右看,虽然她这两年偷摸进军营的次数不少,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不容易等战事结束了,这人以后可就都是她的了。 第363章 萧若风迎着那盈盈目光,手掌托着她的脑勺在唇上缠绵片刻,“既白,我来赴约了。” 人在一生中会遇到千千万万的人,不管是并肩前行,还是陌路殊途,路过的永远是风景,留下的才是人生。缘深缘浅,缘来缘去,他很庆幸最后留下的,陪在他身边的,是他最想要的人。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来了可就永远是我的人了,想跑也没机会。” 萧若风抱紧了怀里的人,“不跑,不过我们再不跑,兄长的人可就要追到东及来了。” “行,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东方既白抄起腿边的两个崽子,一人揣了一个在怀里,“楚河怎么办啊,皇帝去年开始就反悔了,不停地派人来想把他要回去。” 当初胡错杨的遗愿是让孩子跟着他们离开,可这孩子的身份特殊,之前养着也就养着了,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还是要萧若风拿主意。 萧若风沉吟片刻,“先问问楚河的意思。” 两个大人同时低头看着安静乖巧的小不点,不到片刻东方既白就撇了撇嘴,“他就没和他爹待过,这么点大的小屁孩让他选他肯定跟我们走啊。” 小屁孩攥紧了东方既白的衣服,附和着点点头。 萧凌尘眼珠子转过一圈,扒住了爹爹的脖子,两眼湿漉漉地望着他。 萧若风哭笑不得。 城里那位美貌娘子的夫君回来了,夫妻二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带着白虎和一群狮子招摇过市,还没到家门口呢,方子游和叶鼎之已经迎了出来,年轻俊俏的少年看到他就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姐夫!” 那些原本还在路边指指点点的人听到这称呼傻了个眼,再看又一个白衣少年上前抱拳行了个礼,“殿下。” 随后又有几个年轻侍卫从挂着萧府牌匾的宅子中出来,将一块新的匾额挂了上去。 琅琊王府。 整条街的百姓都惊呆了,琅琊王府?是那个刚刚打赢了南诀的琅琊王吗?那他们这么长时间在编排的小娘子,岂不是……是琅琊王妃? 东方既白也愣了一下,朝身边的人投去疑惑的一瞥。 “出征南诀之前,我向父皇讨了青州作为封地。”萧若风解释道,“北离还有很多曾经帮过我的人,我不知道兄长往后会对他们怎么样,若是飞鸟尽,良弓藏,那青州就是我留给他们的退路。” 东方既白一想便明白了,点点头没再多问。 青州的琅琊王府和天启城的琅琊王府相去甚远,往东一里地就是东及海,府里不需要那么大的人工湖,进门之后周围漫起水雾,如临仙境,这是王府内布下阵法所致。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忽而听到一阵袅袅琴音,空气中甚至有股清醇的酒香。萧若风顿住脚步,“这是……古先生?” 如此,府内的阵法应当是古先生的手笔。 东方既白应了一声,西楚剑歌,儒仙古尘,听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小东君不在,我也只能贪他师父酿的酒了。不过可惜,古先生并没有要离开北离的意思,我邀过他几次他都拒绝了。” 虽说百里东君和她有过约定要一直为她酿酒,但往后他们一个在东海一个在北离,且还是两个世界的人,那约定看样子是不能作数了。 “以后都喝不到那么好喝的酒了……”东方既白最懊恼的事莫过于此,被百里东君把嘴养刁了以后,寻常的酒都没味儿了,东海的酿酒师可没有酿出过此等品质的酒。 似是听到她的抱怨,古尘温和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王妃若真的想喝,老朽愿给殿下几个酒方,待殿下往后潜心钻研酿酒之术,成了就能专门酿给王妃喝了。” 萧若风连忙对着前方作揖,“多谢古先生。” 华灯初上,一家子人坐在意境清幽的院子里久违地吃了顿团圆饭,方子游灌了一大口酒,“姐夫,等以后回到东海,你和阿姐一定要当我的七枚啊!” 东方既白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还没打赢我呢,怎么就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迟……迟早的事……”方子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反正姐姐和姐夫又跑不了,他再努力个十几二十年,加上软磨硬泡,肯定会答应的。 萧若风微笑着饮了一口酒,随后看向自己的妻子,“可曾去海上探过路?” “劫海和掠海去飞过,它们到了那片暗潮,那地方迷雾重重,亦无法从高空突破,它们没有硬闯,我怀疑那里能连通墟海之眼,具体如何得亲眼看过才知道。”东方既白耸了耸肩,只要能通往墟海,她一定能回去。 方子游徐徐吐了口酒气,“都出来两年多了,也不知道蓬莱现在怎么样了,我们一点音讯都无法传回去,师父和元奶奶定要着急死了。” 想起那不苟言笑的师父和师娘,东方既白摇了摇头,看着头顶的夜空难得地有点惆怅。 夜里,东方既白拎着一壶酒坐在飞檐上遥遥地看着空中的弦月,月光将垂落的裙摆照得仿若透明,檐下悄无声息地走来一人,飞身跃到了她背后,将肩上的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肩上,“就快回去了,怎么反而有点忧愁?” 东方既白不答反问:“凌尘和楚河都睡了?” “嗯。”儿子意料之外地黏人,吃完饭就非要萧若风抱着睡,这让他一路上惶惶不安的心情烟消云散。 离青州越近,盼着能见到妻儿的心就越激动,可一想到在儿子眼里他或许就是个陌生人,他又有些心慌。这般年纪的幼童大多不记事,他都不敢相信凌尘还能记得他。 第364章 “凌尘贼着呢,你一走,他准醒了。”东方既白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往后靠在萧若风身上,闭上眼神色放松了下来。 “走之前让他和楚河抱到一起了,听暮初说他们以前就是一起睡的,我走的时候两个孩子还睡得更香了。”萧若风接过她手里的酒壶抿了一口,随后垂首抵着如云的鬓发轻轻摩挲,“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带的,你同我弟弟和徒弟说去。”东方既白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她就不适合带幼崽,全是方子游和叶鼎之还有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和兽带的。 萧若风笑笑,“夫人嘴硬心软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今日楚河拉着你的衣裳,我就知道你平日待他定是不差的。”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也就偶尔带两个小崽子睡觉罢了,“你同你那些师兄弟都道过别了吗?” 神色微敛,萧若风轻点了下头,“我从南诀一路朝青州过来,已经同几位师兄和东君见过了,只是没有见到师父,说是带师娘云游去了。” 东方既白唔了一声,没有接话。 萧若风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见她眼睫一眨一眨地看着夜空,眼底的波光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前后一思索,便问:“离开蓬莱许久,是不是想你师娘了?” 蓝灰色的眼眸斜斜地扫了他一记,“我只是在琢磨到时候怎么跟师娘交待。” 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三年,她能想象出跪在师娘面前那如坠冰窟的感觉。都说祖孙隔代亲,她带着凌尘回去师娘的脸色应该会好一点吧…… 不过因为师父年轻时的那些风流事,师娘并不喜欢中原人,嘶……要不然还是全甩给萧若风好了,反正风华公子能说会道的,应该不在话下吧? 妻子忽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变脸速度之快令萧若风头皮一紧,“怎么了?” “没事。”东方既白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脖颈,“回到蓬莱之后可要多多仰仗夫君了。” 萧若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5 15:39:33~2024-01-18 21: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携手山海,共赴余生 ◎从今往后,你做你自己。不做朝野上运筹帷幄的琅琊王,而是他心中所向的风华公子。◎ 第二天一早,晨雾弥漫,一艘巨大的长船破开浓雾驶入了港口,数不清的人趁着夜色将一批批行李物资运上了长船。 天光乍破的时候,金辉照亮这艘巨船的全貌,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船有四层,远看着就像一个可以在海上移动的小岛,这是雪松长船,船上可以搭载数百人,东方既白当初说入海要一艘很大的船,萧若风便直接找来了一艘雪松长船。 一黑一白两只海雕在上空盘旋,甲板上精力旺盛的狮子们正带着它们的小弟四处巡视新领地,号角声起,乱跑一通的小家伙们顿住脚,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过他们头顶。 灰色的船帆上用银线绣了一个海浪的图案,那是方子游所绘,蓬莱方家的纹章。 方子游吹了声呼哨,两只海雕飞回到他身边,他看着停泊在港口处巨大的长船,“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觉得这船实在太大了,就算是墟海里的海兽想把它弄翻都得拿出吃奶的力气。” “师父弄翻它可不用什么力气。”叶鼎之在一旁幽幽道。 方子游翻了个白眼,看向后方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来的夫妻俩,掠海在旁边啾啾地叫了一声,他便喊道:“阿姐,走快些,掠海说城外有军队靠近。” 怕是萧若瑾真的派人追上来了。 早在得到萧若风班师回朝的消息时东方既白便安排人将行李和物资运上雪松长船,昨夜暮初和霜却又将剩下的日常用品都打包搬了上去,就等主子们吃完早膳直接出发了。 跟着萧若风一起来青州的大多是一些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或伤或残,战争结束早已没有家人,不愿意在明德帝手底下做事才一路跟着萧若风来到这里,他们当中有人愿意上船离开,也有人想留在青州安享晚年,萧若风尊重他们的意愿,也将自己在青州的人脉托付给了他们。 一家人上了雪松长船,这时候港口已经有不少百姓在探头张望,昨日才听说在南诀打了打胜仗的琅琊王到了青州,今天就看到了雪松长船出现在港口,估计也是和琅琊王有关。 地面传来震动,尘土飞扬,连海水也在岸边传来的震动中荡起了不同寻常的涟漪,萧若风耳尖微动,这马蹄声他很熟悉,是虎贲郎。 并不宽阔的街道上一队队金甲士兵策马飞驰而过,朝着港口的方向急速冲刺,路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他们是来抓殿下回去的?”叶鼎之看着陆陆续续出现的大批虎贲郎,不由微微皱眉。 方子游冷嗤一声,“笑话,我们在这儿,他们还能把姐夫抓走不成?” 萧若风看着前方连绵成片的金光,抿唇不语。 “我猜他亲自来了。”东方既白轻啧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是为了萧若风来的还是为了萧楚河来的,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是。 萧若风站在船尾,看着下方整整齐齐列队的虎贲郎,并没有要下船的意思。 见状,暮初当即高喝一声:“起锚!” 第365章 船上的号角声再度被吹响,岸边的虎贲郎朝两边分开一条只可供一人经过的通道,同样披着金甲的男子策马走到前方,像是一路急于赶路,脸色十分憔悴。 船上船下的两人四目相对,萧若瑾干裂的唇微微一颤,“若风。” 一声呼唤,多的是物是人非之感,萧若风轻吸了一口气,“陛下。” 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开始,他就没有兄长了。 这个称谓让萧若瑾本就不好看的神色愈发雪上加霜,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弟弟,你还在为当年的那件事情怨恨孤吗?” 萧若风不答,而是道:“南诀虽败但贼心不死,君武侯虽镇守两处国门,但破风军在乾东已有多年根基不会轻易离开,南境须有一支精兵强将长年戍边,琅琊军可为此效力。望陛下不走先帝的老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叫在前线厮杀的将士心寒。” 萧若瑾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抖动,“若风,你当真决意如此?” 萧若风垂了垂眸,看着岸边不断拍打礁石的潮水,算是默认了。 千里迢迢赶来的萧若瑾攥紧了拳头,“那楚河呢?楚河是孤和错杨的孩子,你们不能带走他!” 东方既白一低头,看着紧紧攥住自己衣袖的小不点,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正好能让岸上的人看清他的容颜,他和胡错杨长得很像,也有萧若瑾的影子。萧楚河不明白小婶婶为什么忽然抱他出现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下意识地扑到了东方既白的肩头。 萧若瑾神色大变,“楚河!” 哪怕他没见过儿子如今的样子,但就是分外确定那是他的儿子,他和错杨的儿子! 东方既白耸了耸肩,小不点的脑袋转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点湿润,“小婶婶。” 她刮了刮小不点的鼻子,“哭什么呢,我又不是不要你,不过你爹想带你走,你自己同他说,以后要跟着谁。” 萧楚河顿时吸了吸鼻子,却抱住了东方既白的脖子死都不扭头,看得另一边的萧凌尘醋意大起,奶凶奶凶地嚎道:“娘亲是我的!” 小青蛙抱住了亲娘的大腿一个劲儿地往上爬,好兄弟凌泉见他吃力便蹿过来用脑袋顶着他的屁股把他托了起来,东方既白大腿被儿子抱着不自在,拎起他的衣服领子把人提溜起来,“别吵。” 萧凌尘顿时瘪起了嘴,鼓鼓的大眼睛瞪着那个霸占了娘亲怀抱的家伙,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青蛙的样子。 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随后他就被抱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嘴又瘪了瘪,还是弟弟好。 萧若瑾见萧楚河不肯看他顿时着急,“楚河,你快看看孤,孤是你的父皇,你是北离的皇子,跟孤回天启去,那里才是你的家!” 萧楚河把东方既白的脖子抱得死紧,生怕小婶婶把他就这么丢出去,自始至终都不肯看萧若瑾一眼。 萧若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的儿子从小就养在东方既白膝下,和他根本就不亲,这样下去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留不住。 “既白,走吧。”身边的人垂眸,语气甚是低沉。 东方既白耸了耸肩,一个清脆的响指后,无尽的海潮朝岸边涌来,饶是雪松长船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不免震了震,随后船体逐渐离岸。 萧若瑾见状顿时焦急万分地让人阻止大船离开,几名皇家护卫踏着轻功试图登船,却被方子游和叶鼎之一左一右全部扫了下去。 逆卷的水流推动着雪松长船往海面驶去,萧若瑾目眦欲裂,“孤不准!你们给我回来!” 萧若风的脸色依旧沉静,但是扶在船沿上的手却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木板,他这一路上同自己的师兄弟们一一道了别,而他的亲兄弟,此刻正站在眼前。 “今日一别,此生不再相见。” “珍重,哥哥。” 海风吹散了他的低喃,萧若瑾自然听不见,东方既白拍着萧楚河的后背转过了身,小不点趴在她肩膀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岸边的情形。 萧楚河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睫,只是那华贵的甲胄在晨曦中太过耀眼,他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在船尾倒灌的海水如同一只巨大的推手,将船上和岸边的人分得越来越远,萧凌尘乌溜溜的眼睛瞅着那片远去的陆地,怀抱忽然收紧,他抬起头,视线撞进一双微红的眼。 直觉告诉他,弟弟现在心情不好。以前娘亲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要怎么做来着? 想起来了! 萧若风正低垂着头怔神,冷不防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颈,软糯糯的唇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感觉接连嘬了好几口。 东方既白看着被儿子糊了满嘴口水的萧若风,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冲淡了那点不开心的气氛,东方既白把萧楚河交给了叶鼎之,随后把蠢儿子从自家夫君身上扒下来丢给他小舅舅,自个儿伸手抱住了萧若风的腰,“从今往后,你做你自己。” 不做朝野上运筹帷幄的琅琊王,而是他心中所向的风华公子。 萧若风舒了一口气,将人收紧在怀中,“嗯。” 抛却过往,不再停留。 他垂了垂眸,再抬眼的时候脸色已是寻常的温润柔和,他环着妻子,“船头的风景应是不错,我们到前面去吧,说来惭愧,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出海。” 方子游逗弄着小侄子,笑道:“姐夫,那这一路可就新鲜了,海上可是有很多在陆地上见不到的风景,清晨的日出,夜里的星海,你一定会大为震撼的。” 第366章 萧若风微微掀唇,看着身边的人眼底格外柔和,那双在海风的吹拂下格外湛蓝的眼眸也随之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往后,他便是人间自在客,与所爱之人携手山海,共赴余生。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结局啦,下更番外噢感谢在2024-01-18 21:13:35~2024-01-20 01: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平生 4瓶;沐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7章 番外1 ◎师娘最讨厌等人了,特别是等那种不知道回家的人。◎ 太乙仙宫何处觅,蓬山路远渺茫间。 归墟潮涌行云走,千载一瞬世事迁。 蓬莱方氏一脉从先秦流传至今,避居世俗之外,成为了茫茫东海中一处神秘的存在。 千百年来,蓬莱弟子遵照祖训在蓬莱岛上习武,于四海之中历练,不曾踏入中原半步。可在许多年前,本该继任方家家主之位的嫡系长子方乾打破了祖训前往中原,虽然他回来之后立誓不履中原,但门中长老仍有诸多微词,岛上弟子的心也愈发向往那片他们从未涉足的陆地。 望海崖上,一名白衣婢女恭敬地禀告道:“夫人,今日门内议事,门主提议此次霸王擂邀请中原武林一同参加,几位宗主和长老态度不一,东海三家的另外两位家主听说之后遣人来表态,都不同意。” 华发如雪,轻纱飘拂,哪怕已经迈入古稀之年也依旧气度高华,端庄从容,元沧鸾听到婢女的禀告,中原二字让她微微出神,片刻之后她淡淡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婢女行礼告退,留下元沧鸾一人独立在望海崖上,她的视线飘向岛上另一侧如九重宫阙瓣华美的太乙仙宫,向中原开放东海霸王擂只是第一步,不知道那人又想搞什么。 只要他不背叛从母亲手上接来的苍天君一职,她就随他去了,下一任的苍天君……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一人多高的海雕从九章别院中缓缓飞出,落在望海崖上,低头轻轻地碰了碰主人的额头,元沧鸾抬手抚了抚它的羽毛,语气难得温和了几分,“你也想你的孩子了吧。” 神雕荧惑轻啾了一声。 三年了,当初派去墟海中寻找既白的人最后除了子游都回来了,这两个孩子身负重要的使命,如此离奇失踪叫人不得不深思,道宗宗主亲自算了一卦卜问前路,也只得了一个等字。 这一等,就等了三年。 元沧鸾转身走向九章别院,却见一道童立在门前等候,她心神一凝,驻足而立,道童立刻上前行礼,“见过元夫人。” “何事?” “宗主派我前来向夫人禀告,今日东升紫气,似有游龙归位。” 瞳孔微微一缩。她望向仍旧风平浪静的海面,心情却如波涛倾天,“荧惑。” 荧惑懂她的意思,振翅而起直接朝归墟之海的方向飞去。 墟海深处,怒潮涌动,百丈巨浪如同空中挂下的帷幕,数不清的海兽受惊般地四散而逃,躲到远处惊恐地看着天降异象,年岁悠久的巨兽从栖居之地遥遥地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后又沉沉地潜回海底。 电闪雷鸣之中传来一声龙吟,熟悉的气息从风暴的中心震荡开来,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穿破水幕,豁然呈现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 一黑一白两只海雕厉声长啸,盘旋在巨船上空,嘹亮的声音带着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直达四海。 要死了,那个女人回来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还聚在一起不知所措的海兽立刻逃回窝里装聋作哑。 十二面船帆尽数升起,雪松长船上两个风姿翩翩的白衣少年立在船头,方子游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是东海的味道,就是这个味,我们到家了!” 叶鼎之挑了下眉,“这里的海和其他的海闻起来不同?” “反正在我这里就是不一样,我就是能闻出来!”方子游朝四面八方看了一圈,“这里应该就是归墟之海,我当初就是这里遇上风暴才误打误撞去了北离的。” 叶鼎之的视线也扫了一圈,“海水里似乎有很多东西。” 气息杂乱无章,大大小小的都有,其中有几个甚至给他带来些许压迫感,应该有逍遥天境甚至还要更上层的实力。 “那些都是在墟海中修炼的海兽,别看它们数量多,你不用怕,它们可怕我阿姐了!”方子游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阿姐在,来这吃人的墟海就跟来玩似的。” 雪松长船的最上面一层,东方既白盘腿坐在地上,几个吐纳之后徐徐舒了口气,蓝灰色的眼眸一抬,这么长时间不在居然还挺安分,难道是师父派了新的守海人? 唔,那要不然…… 念头刚起,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只听得劫海和掠海的几声怪叫,一黑一白两只海雕砰的一声砸到了甲板上。 满船的人吓得四散开来,一只巨大的海雕如巨人一般伫立在众人面前,两只强有力的爪子一左一右各踩着两个相比之下仿佛是小不点一样的崽子,仰头长啸了一声。 叶鼎之以为是敌袭,手中下意识地聚起一团内力,方子游按住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了这巨雕的脖子,“好久不见了,荧惑,是奶奶知道我们回来了吗!” 前任苍天君康仙云曾偶获一颗迦楼罗蛋,孵化后的成鸟与蓬莱白雕结合诞下神雕荧惑,康仙云将其赠予独女元沧鸾。荧惑因身具迦楼罗之血脉,独占雕王之名数载未有敌手,所诞子嗣中十之一二能显神鸟、巨雕之姿,劫海和掠海就是其中之二。 第367章 荧惑蹭了蹭小主人的脑袋,随后微微抬脚,劫海刚要振翅跑出去就被一爪子无情地再次劫海叽喳叫一通,凌霄一家子听到它在破口大骂,又畏惧那巨雕的威势,小心翼翼地和鹌鹑似的站在船舷上一动不动。 劫海的白毛在胡乱挣扎中掉了一地,一抹烟灰色的身影从最上层徐徐落下,“荧惑。” 修理了一番不孝子的荧惑退后一步,松开了两个儿子,张开翅膀微微俯首。劫海好不容易从母亲的爪子下挣脱出来,抖了抖破破烂烂的羽毛,无声地在老母亲的后面大鹏展翅。 之前吓跑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靠近,想看看这超乎寻常的巨大海雕,同样兴奋不已的萧凌尘和萧楚河也一左一右牵着萧若风的手走了下来,萧凌尘看到荧惑的模样眼睛瞬间放光,“大鸟!” “这也太大了。”暮初深吸了一口气,要是劫海这祖宗以后也长这么大,他一天得喂多少饭啊? 萧若风松了手,两个小不点顿时跑了上去绕着荧惑好奇地转悠,以他们目前的身高只能抱住荧惑两只粗壮的爪子,荧惑看到凑上来的两个人类幼崽,其中一个身上似乎还有着格外不同的气息。 “啾啾?” “他们是我的孩子。”东方既白走上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随后又抚了抚顺从地低下头的荧惑,倏而,她凑到它脑袋边,“你先跟我透个底,师娘有没有生气?” 荧惑眨了眨眼,“啾啾。” 东方既白的脸色顿时有些莫测,她原本还想打听一下蓬莱岛现在的情形再回去的,没想到荧惑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好像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似的,她要是现在不回去…… 那她在师娘眼里可不就和那薄情寡幸的师父一样了? “怎么了?”萧若风揽过她的肩膀,“难道是师娘生气了?” 东方既白微微扶额,她真没想到荧惑会直接出现,那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师娘一直在等她,那她这…… 方子游一个眨眼就知道他的阿姐在愁苦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早跟阿姐说了,偏偏阿姐自己不信,岛上记挂你的人可多……” 东方既白一个甩袖把猖狂大笑的弟弟挥到了海水里,她有点懊丧地望着天,“我不会跟师父一样被师娘扫地出门吧……” 师娘最讨厌等人了,特别是等那种不知道回家的人。 在姐弟俩说话的时候,荧惑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只搭在东方既白肩膀的手上,尖尖的脑袋逐渐俯下来,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个陌生男子。 萧若风莫名有一种被长辈审视的感觉,他掩唇轻咳了一声,朝这一人多高的神雕微微垂首示意。 荧惑眨了眨眼,也没和东方既白说什么,而是一个起跳振翅而起,转身掠住偷摸着耀武扬威的劫海朝西南方飞去。 冷不丁这从没见过的大鸟跑了,萧凌尘急得迈着小短腿去追,连忙被萧若风逮了回来,他巴巴地扒着爹爹的衣袖,“要大鸟!” “会再见到的。”萧若风揉了揉儿子的头,“劫海就这么被抓走没事吗?” “这是被逮去跟师娘回话了。”东方既白的头有点痛,刚巧这个时候掠海把它的好主人从海里拎了上来,她一抬手指,“我们要快些回去了,劫海的嘴比雷梦杀还不靠谱。” 甲板上的人闻言纷纷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0 01:59:07~2024-01-22 15:5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嘻 83瓶;宁静以志远 13瓶;小石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8章 番外2 ◎都是有礼数的孩子。再看他们之中那个最没礼数的,这时候还在望天发呆。◎ 一个时辰后,蓬莱仙岛上离海岸最近的人亲眼见到一艘巨大华丽的长船自墟海那片神秘之地的方向破浪而来,该怎么形容那艘巨大的船呢、大概是他们在东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那样大的一艘船,但是船帆上绘着的图案又确确实实是蓬莱方家的标志无疑。 这是方家的什么人?方家几时有这么大一艘船了? 雪松长船还未驶进蓬莱岛的近海,数不清的海雕从右前方飞来,几乎将长船上方的天空遮蔽。这些海雕来势汹汹,船上的人不由捏了把汗,这时掠海自方子游手上腾空而起,仰天长啸一声,雕群的包围网一滞,随后渐渐四散开来。 “这些海雕被先祖驯化之后世代栖居在离蓬莱仙岛最近的九歌岛上,门中弟子认养的海雕都来源于那里,岛上没有事的时候它们会回到九歌岛和自己同伴们待在一起,平日里也负责蓬莱岛周边海域的警戒。”东方既白朝空中挥出一道柔和的气劲,那些还在盘旋的海雕顿时离去。 方子游看着掠海飞到空中和一只漂亮的白雕相遇,他将那只白雕指给叶鼎之看,“那是掠海未过门的媳妇翎歌,我到你们那儿的时候掠海刚准备筑巢跟翎歌求爱来着,突然这么消失了,也不知道翎歌有没有生气。” 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那一黑一白两只雕头碰了碰,翅膀搭在一起,朝不远处的海岛飞去了。 “看来是没有。”叶鼎之笑道。 方子游一拍叶鼎之的肩膀,“等你熟悉这儿的生活了,我就带你去九歌岛上挑一对海雕,阿姐的劫海和我的掠海都是我们在它们还是雕蛋的时候就守在身边抚养的,这样新的海雕一孵出来就跟你亲。” 第368章 叶鼎之对海雕倒是很感兴趣,“和劫海它们一样吗?” “那……可有点困难,劫海的母亲是神雕荧惑,荧惑是迦楼罗神鸟和九歌岛的白雕结合所生,荧惑现在已经不下蛋了,你要是想要一只差不多的,不如等掠海和翎歌的孩子出生吧。”方子游笑眯眯地说,“毕竟等劫海有孩子怕是有的等。” 叶鼎之轻咳一声,也不知道劫海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来猛啄这小子。 雪松长船还没靠岸,岸边便有不少身着白衣的蓬莱弟子严阵以待,这艘来历不明的长船从墟海的方向过来,身份十分可疑。 “不必聚在这儿了。”一个清冷的嗓音自人群后方传来,众人不自觉让开一条路,只见一面如冠玉的男子长身直立在海边,“是小小姐和小公子。” 小小姐?小公子?不都失踪好几年了吗? 惊疑声四起,那人见状便不紧不慢道:“门主有令,迎小小姐和小公子归岛,任何人不得怠慢。” 聚集在岸边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对那尊杀神和那小霸王来说,不碰面就是不怠慢,谁招惹谁头疼。 待到雪松长船平稳地驶进远游渡的海湾,乌泱泱的人群已经跑得没影了。 远游渡,送游子远行,迎游子归乡。 “胁驱叔叔!”方子游一看见渡口上站着的人,顿时飞身而下,“怎么是你来接我们?” “以为是无陵?他倒是一直惦记你,不过他前段时间被主上派出去执行任务了,需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胁驱上下打量着方子游,“长高了,也壮实了,武功进步不少,主上看到应该会很欣慰。” “出去历练一番,总是有变化的。”方子游笑着回道。 胁驱注意到他背后的伞,那上面的气息格外不寻常,“这伞不错,被墨宗的人看见可要惦记了。” “这伞我可宝贝着呢。”方子游闻言反手把那柄伞拿到跟前来,“阿姐就是为了给我做这把伞才失踪的,还有姐夫,要不是阿姐去寻那蛟龙,也遇不到姐夫了。” “姐……姐夫?”胁驱的神色有片刻僵硬,“她成亲了?” “是啊,对了,我还当舅舅了!”方子游扭头朝船头上站着的几人招手,“阿姐,姐夫,叶大哥,你们快下来呀!” 叶鼎之看向一旁的东方既白,见后者微微颔首,便飞身而下。 东方既白的心思有些飘忽,人都到这儿了,她已经能感觉到九章别院里有一股严阵以待的气息。 萧若风看着她道;“我们初来乍到,蓬莱岛不喜中原人擅闯,我先吩咐其他人暂时待在船上,等我们见过师父和师娘再说。” 夫妻俩各自抱着一个孩子下了船,在雪松长船上待了一个多月,虽说长船很稳,但脚步真正落在陆地上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待夫妻俩上了岸,萧若风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必四下寻找来源就看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面容清俊而疏离,仿佛置身于繁杂世界之外,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乍一眼和初次见面的既白气质很像,许是蓬莱仙岛上修为高深之人独有的气韵。 方子游还在同胁驱介绍叶鼎之,见他一直看着萧若风,连忙道:“胁驱叔叔,这就是我姐夫,萧若风。” 胁驱微微抿唇,抱拳作了一礼,“萧兄弟。” 萧若风连忙回礼,“胁驱堂主,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胁驱瞥向旁边那个神色清浅的女子,后者低头时不时地捏一捏儿子的小脸,察觉到他那一瞥才慢悠悠地抬起一双蓝灰色的眼眸,身后海潮汹涌,那双眼睛格外得蓝,她的语调有些懒洋洋的,“好久不见啊。” 东方既白比胁驱小了十几岁,按说她应该和子游一道唤胁驱一声叔叔,但打招呼的语气却像平辈一样熟稔,胁驱也不意外,点了点头,“主上说等你拜见过元夫人再去见他。” 不用旁人说东方既白也是这么打算的,师娘和师父,她从来都是把师父摆第二位的。 胁驱又看了萧若风一眼,视线在他们手里抱着的孩子身上掠过,心中感慨万千,随后让开了路,“那你们先去吧,九章别院我不便前去,和你们一起回来的人我会安排弟子照看。” 九章别院离远游渡其实不算远,人都在这儿了,东方既白仿佛能看到师娘神色淡漠地端坐在主座上,随便一个眼神都叫她倍感压力。 头皮略略一紧,待一行人和胁驱别过之后便慢吞吞地朝别院的方向走。 叶鼎之疑惑地看着忽然放慢脚步的东方既白,和萧若风交换了个视线,随后又看向有点幸灾乐祸的方子游,之前还没感觉,现在倒是真切感受到了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也是有人能降服的。 九章别院的门口干干净净,师娘元沧鸾不喜人多,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掌事嬷嬷在台阶上等候,见到那一行人出现不由捏了捏手指,但一直等到他们走至阶前才微微福身,“见过小姐,小公子……” 视线在萧若风和叶鼎之之间转过一圈,想起了元沧鸾的叮嘱,她又朝萧若风的方向略略欠身,“姑爷。” 前一刻还在乐呵的小霸王到了这嬷嬷跟前也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可见这嬷嬷身份是有些特殊的,其他人连忙垂首回礼,看得嬷嬷心里暗自点头,都是有礼数的孩子。 再看他们之中那个最没礼数的,这时候还在望天发呆。 第369章 真是的,都已经做娘亲了,还这么不着调! 许是听到了她的腹诽,东方既白撇了撇嘴,上前几步把怀里好奇张望的儿子往嬷嬷手里,“辛苦嬷嬷了。” 猝不及防手里被塞了个孩子,嬷嬷两手一抖,和萧凌尘的大眼睛四目相对,意识到这时夫人的大孙子连忙把这孩童好生抱稳,忍不住剜了眼把儿子跟物件似的塞过来的东方既白,“小姐既然成了家,该有几分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了。” 东方既白扯了扯唇,后面的方子游小声嘀咕道:“以前凌尘都是被揪着衣领拎来拎去的,现在这样肯双手抱着已经很不错了。” 萧若风轻咳了一声,叶鼎之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 能在元沧鸾身边侍奉的都是什么人,这位嬷嬷的内功修为也不低,听到小公子的嘀咕脸色顿时一黑,“小姐……” 东方既白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训叨,“走了,师娘等着呢,臭小子,自己下来走。” 萧凌尘听见娘亲的话,立刻扑腾起小腿,“自己走。” 那厢萧若风已经把萧楚河放了下来,嬷嬷见状便把怀里这个也放下,萧凌尘两脚一沾地顿时和小牛犊似的冲进了九章别院,蹦蹦跳跳地四处转悠,“这就是新家吗?” 萧楚河也跟在其后,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 萧楚河和萧凌尘长得有好几分相似,嬷嬷不太清楚缘由,只觉得小姐出去这几年,成了亲不说,居然还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儿子,刚刚抱着的那个孩子结实有力,可见喂养得极好。 萧若风牵起东方既白的手,“放他进去这么跑,会不会打扰师娘清静?” 萧凌尘从小和白虎狮子们长大,在偌大的王府跑跑跳跳自由自在惯了,没有拘束,但这里是九章别院,还是不可太过造次。 东方既白还没回话,嬷嬷倒是说了一句不碍事,夫人这几年一直在为小姐失踪的事情忧神忧心,如今得知小姐回来,还带着夫婿和孩子,那是再高兴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2 15:56:09~2024-01-25 20:2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柠苏打水 10瓶;任平生 5瓶;霜源雪焰、沐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9章 番外3 ◎不是紫薇星就是天命之子,拔萝卜带泥的全带回来了。◎ 九章别院地处两座海崖之间,精致华美的水榭楼阁和九曲回廊依山而建,是门主夫人元沧鸾和道宗宗主李清宁的清修之所。门中弟子皆知门主方乾与夫人早年间有些龃龉,元沧鸾虽然身为蓬莱门主夫人,却不用方夫人之称,众人便只得尊称其为元夫人。 嬷嬷领着一行人沿着辗转曲折的台阶上行,潺潺水声越来越近,前方似有瀑布,周围也飘起了似有若无的水雾,萧凌尘和萧楚河两个小不点精力旺盛,迈着小短腿来来回回地跑在众人前面,看到点新奇的事物就要回来和爹娘舅舅胡说八道半天。 “两位小公子真是活泼。”嬷嬷语气隐隐带上几分慈爱,视线在那两个来回打转的小陀螺上久久停留,果然小姐的孩子就是天赋异禀,还不到三岁就已经说话这般利索,手脚也比别的同龄儿童灵巧些。 方子游耳朵一竖,疑惑了一声,随后才意识到这会的小公子不是在叫他。 众人不由掀了掀唇,这小霸王被人叫小公子习惯了,冷不防现在出现了辈分比他更小的,一时还转不过来呢。没准过不了多久,连小霸王的名头都要换人了。 绕过一个转角之后前面传来两个小不点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只见一座十几丈高的巨大水车正在自山顶坠下的水流冲击缓缓转动,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细密的雾气罩在楼阁上空,明明离海面没有多远,视野却朦胧得叫人看不真切,轻纱飘拂,恍若天上宫阙。 “仙气凝三岭,和风扇八荒。”萧若风徐徐一叹,“古籍称蓬莱为人间仙境,可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谁还分得清天上人间。” 东方既白弯了弯唇,她一拂袖,舒爽的风扑面而来,将四周的雾气吹散,如拨云见日,视野瞬间变得清晰,凭栏俯瞰,可见水瀑的下半截坠落在崖底的深潭中,溢出的潭水沿着白玉堆砌的渠道汇入远方的海。 拂潮云布色,穿浪日舒光。 “你这孩子,要么就不回来,一回来就坏我的阵。”四周空旷无人,却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玄虚,顷刻间那些四散的雾气又聚拢回来,凝在东方既白头顶,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前额,“居然把人家的紫薇星也带回来了,真是胡闹。” 不是紫薇星就是天命之子,拔萝卜带泥的全带回来了。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那是我儿子,怎么可能扔下。” “罢了,赶紧去见你师娘,晚了有你好果子吃。”那空灵的嗓音落下,浓雾淡去,天朗气清,回廊的尽头有一道极为隐晦内敛的气息,距离近了,不管武功高低都能察觉到。 “凌尘,楚河,回来。”萧若风把两个孩子叫回身边,弯腰叮嘱道,“等会儿乖一点。” 两个小不点眨巴眨巴眼,点头如捣蒜,一左一右拉住萧若风的手,瞬间当起了乖宝宝。 领路的嬷嬷看在眼里,内心颇为满意,指望小姐和寻常妻子一样相夫教子是不可能的了,但小姐找夫君的眼光不错,这个姑爷通身贵气,谈吐不凡,想必是个会好好教孩子的,两个孩子也是活泼又乖巧…… 第370章 再把视线落回东方既白身上,嬷嬷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廊的尽头是一处视野开阔的露台,神雕荧惑如门神一般伫立在汉白玉的石栏上,露台上仅有一华发女子,气度高华,端庄典雅,一股无法压住的傲然之意隐隐从她身上渗透出来。她的面前摆着一副棋盘,黑白鲜明成两军对垒之势,略懂棋道的人稍看一眼便被那险象环生的棋局吸引了心神。 萧若风的瞳孔微微缩起,掌心传来一股暖流,镇住了他差点就攒动起来的内力,他垂了垂眸,闭目暗吸一口气,稳下心神,握住了掌心里的柔荑轻轻拍了拍。 “懂棋?”清冷的嗓音没有预想中的苍老,反倒和双十女子一般,元沧鸾元夫人,时年应有七十高龄了,可光看外表不过是个早生华发的年轻女子。 有李长生那一百八十岁却仍旧和十八岁少年一般的前车之鉴,萧若风深知修为高深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不可以貌取人,是以他恭敬地拱手,“略懂。” 元夫人方才不声不响给他设了一局,如今怕是要考较他了。 蓝灰色的眸中倒映出那巍然不动的身影,眼眶有些发热,但薄唇却抿成一条直线,哪有刚上来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给下马威的。 完蛋,师娘生气了,很生气。 “那就坐下试试吧。”元沧鸾淡淡地说道,她的膝上,通身雪白的海雕乖巧得跟猫儿似的任她抚摸。 叶鼎之没见过那耀武扬威的劫海还有这等怂样,那锐利的雕瞳注意到这厮在看他,顿时甩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却被恰巧拂过脖颈的手捋了捋毛,寒意陡生,它连忙低头眼不见心不烦。 “奶奶。”方子游上前一步,刚要说点什么,就被元沧鸾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聚灵渊吧,此处无事。” 方子游觑了面无表情的东方既白一眼,这里难道不是要出大事吗? 苍天可鉴,从北离回来的一路上他就等这天看阿姐怎么被奶奶收拾一通呢。这不可多得的场面,他东海小霸王怎么可以错过? 方子游努力眨了眨真诚的大眼睛,可元沧鸾没理会他。好吧,既然奶奶叫他走,他再多待一会怕是能被奶奶扔到下面的深潭里,小霸王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抱拳行礼道:“那子游待会儿再来。” 说着,他看向叶鼎之,朝他挤了挤眼,又见元沧鸾没再说什么,便拉起叶鼎之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半空中方子游撑开了伞,两人慢悠悠地荡到地上,仰头再看只能见到一片云雾,叶鼎之舒了口气,“怪不得师父自打到了东海之后就有些愁云惨淡,元夫人……师祖母甚是威严。” 那不然怎么和丈夫生了嫌隙之后还在方家和蓬莱处处受人尊敬呢? 九重高台之上,风有些冷了,萧若风在元沧鸾对面落座,萧凌尘和萧楚河看不懂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获许能和荧惑玩会儿之后立刻扑到那大鸟身上,叽叽喳喳的就像两只嗷嗷待哺的小海雕。 元沧鸾落下一白子,淡淡出声道:“和子游一道的那个孩子修了蓬莱武学,你教的?” 东方既白恭敬地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是,机缘巧合下收了个弟子。” “根基不错,既收了人家为徒也不要图省事。”元沧鸾说完,抬眼看向对面端坐的男子,一身淡雅的锦袍,温润如玉,眸若深湖,带着历经风霜后的从容与淡定。既白不会找那心思浅薄之辈,观其气度是个谦谦君子,只是内功心法却意外的有些狂傲刚猛,“你练的剑法?” 萧若风恭声应道:“是。” 元沧鸾眼底眸光微微一闪,没再多说什么。 一局棋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棋逢敌手,起初还有过几句话,后来便只听得崖上的风声,远处的潮声,四周云雾缭绕,颇有仙人对弈之感。 终了,元沧鸾看着分不出胜负的棋局,轻轻颔了颔首,“不错。” 气氛一松,东方既白也悄悄松了口气,那厢刚巧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吃完点心回来,元沧鸾将他们叫到身边,“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乖乖报上自己的名字,萧凌尘是个鬼灵精,嗓音甜甜地喊了声外祖母。元沧鸾愣了愣神,随后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孩子活泼爱动,和既白的性子半点不像,看来双亲甚是宠爱。 萧楚河见状也脆生生地喊了外祖母,元沧鸾颔了颔首,同样摸了摸他的头,“两个孩子的性子都不错,既为人父母,便要承担起养育之责,好生将他们抚养成人。” “是。”夫妻俩连忙应声。 元沧鸾看着这两张乖巧的小脸,微微一叹,若是宇轩和碧玲当年能好好成亲,这会儿孩子的孩子都出生了,孽缘啊。 不过有生之年能抱上外孙也是不错。 “你带两个孩子先下去吧,我同你夫婿再说几句。” 东方既白迟疑片刻,元沧鸾却已经将两个孩子朝她这边推了过来,她缓缓起身,萧若风见状连忙扶着她的手臂搀了她一把,看得元沧鸾微微挑眉,心中暗自点头。 待妻子和孩子们走后,萧若风正襟危坐地跪坐在蒲团上,“晚辈愿聆听元夫人教诲。” 元沧鸾端起石桌边缘的茶盏,掀起盖子撇了撇浮沫,她轻抿了一口茶,“你和既白既然已经成亲,便该随她唤我一声师娘或是义母。” 先前不敢冒昧,既然元夫人提了,萧若风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是,师娘。” 第371章 “既白素来桀骜不驯,做事一意孤行,如今她武功卓绝,等闲人奈何她不得,行事愈发随心所欲,怕是惹了不少祸事。” 萧若风闻言微微抿起了唇,待元沧鸾话音落下之后他才开口道:“得师娘教导,既白心中有丘壑,不似寻常女子,对我帮扶良多,表面骄纵实则柔顺,晚辈能娶她为妻,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听到萧若风言之凿凿地为既白正名,元沧鸾心里很是满意,但听到他说既白柔顺,她又不由皱起了眉,那个性格乖戾的孩子还有柔顺的一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5 20:23:21~2024-01-31 00: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顾千年 101瓶;那颗星星 27瓶;霜源雪焰、小石头 2瓶;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0章 番外4 ◎东方姑娘在东海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可偏偏在儿子这里瞻前顾后,愁死了。◎ 也罢,两情相悦的人相处总不免露出儿女情态,她当年还是元家大小姐的时候也不例外。 元沧鸾颔了颔首,“好,既白既然为你生了孩子,想来是认可于你,只是她身体特殊,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何场景,说于我听。” 萧若风回想起凌尘出生那日的凶险恍如昨日,他定了定神,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给元沧鸾听。 得知有高人相助之后元沧鸾才微微松了口气,想来那孩子经此一遭是遇上了稀世机缘,她再次细细地打量了萧若风一通,“有些事我听劫海提了几句,既然来了东海,前尘旧事皆为云烟,往后同既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不必拘束。” “晚辈明白。”萧若风恭敬地行了一礼。 九重高台下方水雾弥漫,东方既白坐在水潭边逗着水里的鱼,两个孩子在不远处的浅水池里踩水玩,对池底那些洁白圆润的石子好奇得紧。 嬷嬷站在她身后,“得知小姐带着人回来,夫人已经吩咐人去打扫鉴影湖的别院,三年前道宗宗主说小姐在外成了家,因而夫人就命人修建了那处别院,以便小姐和姑爷回来时有合适的地方住。” 鉴影湖是岛上一处极为清幽之所,之前她还在的时候就有不少宗门想求要那块地做门下弟子修行之所,可师娘一直没同意,原来是给她准备的,东方既白看着清水池里悠闲的鱼儿,“师娘这几年还好么?” “都是老样子,时不时和道宗、医宗两位宗主喝茶下棋,偶尔会去望海崖待一阵,这几年除却小姐和小公子失踪,没发生过其他不顺心的事。”嬷嬷看着萧凌尘和萧楚河两个活泼的孩子,微微一笑,“小姐多让两位小公子来九章别院,夫人见到定会开心。” 东方既白觉得有理,虽然师娘没什么特殊的表示,但她可以察觉出来师娘还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的。 萧凌尘和萧楚河在蓬莱岛上长到了七岁,有个东海小霸王的舅舅带着,平日里没少闯祸,好不容易把俩小崽子摁在桌案边读书,萧凌尘一天到晚就跟屁股着火似的坐不住,一不留神就没影了。 对此,萧若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儿子去,低头继续教小侄子读书。 萧凌尘溜出书房,就看见他的娘亲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睡觉,动作顿时放轻,蹑手蹑脚地从屋檐下偷偷钻过去。 鬼鬼祟祟的小孩正要跑进鉴影湖的竹林,后脑勺被一颗石头砸了一记,萧凌尘顿时苦哈哈地回过头,“娘亲——” “又往外跑,书读完了?”屋顶上的睡美人半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竹林前的儿子。 萧凌尘拉长了脸,“读书多没意思。” 唔,随她的。 东方既白一手支起脑袋,“那什么有意思?到九歌岛掏海雕的蛋,在聚灵渊霍霍那些呆头呆脑的文鳐鱼,嗯?” 七岁,正是猫憎狗厌的年纪。 萧凌尘不由叉了叉腰,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在驯服它们。” 美貌娘亲挑了挑眉,“哦?” 萧凌尘朝身后吹了声口哨,一只强壮的雄狮从竹林里一跃而出,林间的风拂起格外顺滑的毛发,落地之后抖了抖浓密的鬃毛,显得威风凛凛。 凌泉迈着健步走到他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萧凌尘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我要学娘亲做那千里海域的王!不管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我都要它们乖乖听我的话!” 小不点雄赳赳气昂昂地说着,东方既白低眸看了他几眼,然后……呵呵一笑。 萧凌尘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在地上跳脚,“娘亲!叶叔叔你都教了,为什么你不肯教我武功!你什么都不教我!” “武功有你爹教就够了,干嘛非得我教你。”东方既白打了个哈欠,无视下面怨气冲天的儿子,仰面躺了回去。 萧凌尘顿时瘪嘴,“娘亲武功高,我要娘亲教。” “哦。”东方既白对儿子的认可无动于衷,“可我教不了。” “胡说!你明明把叶叔叔教得那么厉害!”萧凌尘不服气了,“为什么不教我!” “那是你叶叔叔聪明,我用的功夫他看一眼就会,根本不用我教。”东方既白迎着日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哪里会教别人功夫,她只会跟别人打架。 萧凌尘:…… 娘亲是啥意思,嫌他笨嘛? 第372章 母子俩槽心的隔空对话让书房里的人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正在看萧楚河写字的萧若风没听到儿子回话,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果不其然,他刚出房门,就见到儿子眼泪汪汪,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凌尘,过来。” 儿子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扯开嗓子嚎啕大哭:“爹——” “不哭了不哭了,乖。”萧若风无奈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可儿子光靠他哄根本不够用,“既白,下来。” 屋顶上的大美人愁眉苦脸地翻身落地,在抱成一团的父子俩旁边大马金刀地一坐,“停,不许哭。” 萧凌尘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哭嗝,偃旗息鼓,却睁着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委屈巴巴地缩在爹爹怀里,看着娘亲的眼神满是控诉。 坐在书房里练字的萧楚河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他这虚长了几个月的哥哥执着于让小婶婶教他武功,小婶婶不肯,这种场面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门口,东方既白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着地上路过的蚂蚁,冷不防她的好夫君把她的好大儿塞进她怀里,母子俩大眼瞪小眼,然后却一同被人抱住,耳边是萧若风温柔的嗓音:“凌尘,你娘不是不愿意教你,而是她能教你的东西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无法理解,你所知道的叶叔叔在拜既白为师之前也曾和很多人学过功夫,一口吃不成胖子,若真想成为和你娘一样武功卓绝的人,便从基础的功夫开始练,爹爹教你,等你摸着门道,你娘的功夫你自然就能看懂了。” 萧凌尘吸吸鼻子,瘪嘴道:“可娘亲连最简单的都不肯教我。” 萧若风扯了扯唇,睨了眼目光乱瞟的妻子,伸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打小你就是你娘带着的,难道还不知道你娘是什么性子,她呀……” 就是懒。 只要身边有人能干的事,她是一件都不干。 小不点鼓了鼓腮帮子,红扑扑的眼睛哀怨地瞅着他的娘亲,心里腹诽不已,可天生屈服于亲娘的淫威,他半个字不敢漏出来。 哄好了儿子,萧若风叫来写完大字的萧楚河,让凌泉带着兄弟俩出去玩,看着他们结伴往海滩的方向去,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回过头看向就地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的夫人,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又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了。 被太阳晒得浑身舒坦的东方既白忽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耳边风声一起,她又回到了屋顶上,柔软的狐裘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搂住身下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脑袋耷拉在他胸口,“困死了。” 萧若风拢了拢她耳边垂落的鬓发,“等过了冬天就好了。” 东方既白躺在她的专属肉垫上不语,就在萧若风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却叹了口气,“凌尘习武不会比我当年好多少。” 这孩子,并没有习武的天分。 她给了凌尘一个健康的身体,儿子养到这么大没生过什么病,可偏偏在习武这件事上差强人意,也不知道是该说儿子正正得负还是说儿子照搬了她当年那天赋。 “我总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东方既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坚硬的赤鳞隔着轻薄的衣裳传来格外不同的触感,她那时候用了龙血洗髓重塑了经脉,到了儿子这里,墟海里没有第二条龙不说,她也不想儿子受自己受过的苦。 可有他们这样的爹娘,凌尘活在光环之下,没点天赋还真容易遭人非议。 东方姑娘在东海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可偏偏在儿子这里瞻前顾后,愁死了。 萧若风轻抚着她的脊背,“凌尘自小就懂事,眼下凌尘执于习武且非要你教,未必仅仅是想学你的功夫。” 怀里的人耳朵动了动。 他笑了笑,捏捏她软软的耳垂,“也许还想你多带带他。” 自打他们一家四口团聚之后,睡觉是萧若风哄的,洗澡是萧若风带的,读书识字是萧若风教的,那个当娘的,只会在旁边凑热闹,要么就是睡大觉。 还小的时候或许不觉得,现在孩子大了些,许是觉得娘亲和他不亲。 东方既白闻言撇撇嘴,哪有儿子越长大越黏人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31 00:02:13~2024-02-14 22: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眠 12瓶;霜源雪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番外5 ◎哎这可不行,你都十几岁的大男人了,我要是抱你,你爹那个老男人要吃醋。◎ 蓬莱岛的冬天不算冷,两个七岁大的孩子穿着裘衣一前一后走在沙滩上,萧凌尘耷着头兴致缺缺地踢着一枚不小心被冲上岸的贝壳,萧楚河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要是真想让婶婶教,直接和婶婶说没用。” “还不如和叔叔多软磨硬泡一会儿,让叔叔去说服婶婶。” 这世界上能让小婶婶妥协的人就没几个,祖母元沧鸾一个,再一个就是小叔叔萧若风了。祖母性子冷淡,待他们既不亲厚也不疏离,还是小叔叔更好下手一点。 萧凌尘撇撇嘴,这话萧楚河早就和他说过,可那是他亲娘,怎的他这个嫡亲的儿子在东方既白那里都排不上号? 他快郁闷死了。 萧楚河听到前面的人像个小老头似的叹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眼他们已经到了习武的年纪,凌尘和小婶婶在闹,小叔叔私下问他有没有习武的想法,他当然有,但是一想小婶婶拒绝了他的好堂哥,他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好了。 第373章 小婶婶连凌尘都不收,应该也不会收他的,若他一个人跟着萧若风学,指不定那缺心眼的转过头来和他闹呢。 于是乎,小小年纪的萧楚河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 谁知第二天东方既白就搬了一条躺椅到屋檐下,手里捏着一根竹棒哐哐敲地,鉴影湖的湖水顿时泛起阵阵涟漪,藏匿在竹林里的大小狮子闻声而出,齐齐探头。 萧楚河惊诧于小婶婶这么快就被小叔叔说服了,而萧凌尘则是兴奋地一蹦三尺。 “看着干什么,喏,那是暮初刚刚送来的练功服,现在,立刻,去换上。”东方既白无视两个小崽子骤然放光的眼睛,一屁股在躺椅坐下,毫无形象地躺了个四仰八叉。 萧凌尘忍不住欢呼一声,立刻抱上练功服一步三跳地朝自己房间跑去,萧楚河也面露欣喜紧随其后。 看着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样子,萧若风勾唇,俯身抚了抚东方既白垂落的青丝,“往后就辛苦夫人了。” 东方既白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两个小的翻白眼那么利索都是跟她学的,“知道我辛苦就给我弄几壶好酒。” 萧若风一听,唇边有些无奈,“好。” 东方既白哼了一声,从袖兜里摸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字,在萧若风满是笑意的注视下看了一遍,然后面不改色地塞回去。 俩崽子换好衣服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站在她面前,和某人懒散的姿势形成鲜明对比,东方既白扫了他们两眼,两个孩子打小就跟猛兽们玩闹着长大,体力自不用说。习武的基本功包括腿功、腰功、肩功和步法,第一日自然便从这腿功开始。 入门先站三年桩,要学打先扎马。 要不是萧若风这么说,她可没这么快同意,一想到只用在旁边盯着就能堵住儿子呶呶不休的小嘴,东方既白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动作示范自然是萧若风做的,暮初搬来一个香案,冬天香燃得快,可萧凌尘和萧楚河到底还是小孩子又是初学者,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两腿战战。东方既白瞅了眼香案后两个虎视眈眈盯着那炷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的兔崽子,好像恨不得上去把燃着的香一口吞了。 呵。 嚷嚷着要学武,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东方既白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看这俩兔崽子受苦,她突然就不困了。 萧若风进书房里翻找了一会儿古籍,再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原先瘫在躺椅上不爱动弹的妻子提着竹棒慢悠悠地绕到了两个孩子后面,手里的竹棒时不时地敲敲打打,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萧若风读出了她脸上大大的“不怀好意”四个字。 见此,他忍不住低笑一声,心想孩子们既然想缠着既白,那他们此刻定是痛并快乐的。 托萧凌尘和萧楚河的福,一直到午膳东方既白都没有打瞌睡,反倒是最开始精神抖擞的两个孩子在结束后就和霜打的茄子似的瘫在地上不肯动。 东方既白伸了个懒腰,转身投入萧若风的怀抱,一双蓝得晶莹的眼眸亮闪闪的,“今天的份教完啦,我要奖励!” 萧若风一手抱住她,另一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放心,酒少不了你的。” 随后,他看向躺在地上翻死鱼眼的两个孩子,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温声道:“先去沐浴更衣准备吃饭,午休过后还有课业要学。” 听到萧若风如此说,萧凌尘只想当场睡过去,萧楚河则是睁眼看着湛蓝的天空,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冷啊…… 两个孩子一起开始学武,时间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便是父母不说萧凌尘也渐渐感觉到了和萧楚河之间的差距,弟弟的天赋着实要比他好上许多,对此他只有羡慕。 兄弟俩第一次正式比试落败,他垂头耷脑地坐在蒲团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着爹爹和弟弟继续试剑,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门,他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比归墟之海的海水还要湛蓝的眼眸。 “看你垂头丧气的样,有你娘当年在街头要饭的架势。” 萧凌尘:…… “输了一场而已,又没什么。”以后还有的输呢。 萧凌尘撇撇嘴,仍是不吭声。 东方既白好整以暇地探头过来,“那要不然,我抱着你哄一哄?” 话音刚落萧凌尘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不等他露出无语的眼神就听得他老娘义正辞严地撤回了自己的话,“哎这可不行,你都十几岁的大男人了,我要是抱你,你爹那个老男人要吃醋。” 萧凌尘:…… 萧若风:…… 萧楚河:…… 萧凌尘站起来跺了跺脚,急急地提着剑大步流星朝萧楚河走过去,“来来来,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萧楚河老神在在地叩了叩手里的木剑,“也就三个回合。” “你做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2-14 22:48:30~2024-02-22 08: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宰治子 10瓶;任平生 5瓶;筠卿 2瓶;霜源雪焰、彼岸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2章 番外6 ◎好歹养了二十年,可别是小白眼狼。◎ 东方既白看着那边即将上演的菜鸡互啄挑了挑眉,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低沉的嗓音入耳:“我是老男人?” 第374章 美人仰起头,露出纤白修长的脖颈,她眯了眯眸,手指抚上他颈间突起的喉结,一路往下流连在他胸口,语调慵懒地回道:“都说男人如酒,越老越有味道,对不对啊,陈年老酒?” 萧若风捏住不安分的爪子,意味不明地说道:“我怎么记得有人当初只好那些年少清纯,肆意张扬的味道?” 东方既白努力装作回想的模样,“有吗?” 萧若风眼底一片深邃,“有。” 不等东方既白耍赖,他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朝那边努力无视这对夫妻的两个孩子丢下一句“到点了自己去吃饭”就走了。 两人一走,竹林里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顿时散去,萧凌尘抓狂地抠着头皮,“我们是不是太多余了?” 萧楚河望天,“一直很多余。” 深刻到自己两人就是酸菜鱼的少年们在二十岁的这一年被爹娘赶出去了,从前他们离岛都有爹娘带着,但这次不一样。 临行前,萧凌尘头一次看到那从来不靠谱的娘亲满眼复杂,而爹爹则是交给了他一本厚厚的册子,“拿着路上看,暮初和霜却会陪着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问他们就好。” “爹,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萧若风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长得差不多高的儿子,他和自己有八分像,也不知道那些人见到凌尘会有什么感觉。 “只是让你陪楚河去祭拜他的娘亲,没什么。” 祭拜? 萧凌尘回过头,看向海面上停留的庞然大物,去一趟北离而已,居然要用上雪松长船? 萧若风交给萧楚河的是一个锦盒,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多了许多深意,“里面的东西到了那边不要随意拿出来。” “侄儿明白。”萧楚河看着一手带大他的小叔叔和小婶婶,养恩大过天,他屈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对着夫妻二人行了一个大礼。 东方既白的唇角蓦地抿直,“也替我给你娘亲上炷香。” “是。” 萧凌尘被萧楚河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弄得满头雾水,“这……” 不等他发问,娘亲的视线便睨了过来,“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一个叫姬若风的,他要是不帮你,你就威胁他小心我砸了他的百晓堂。”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千里海域之王,除了他老娘,谁能欺负他???不过,怎么这个人和老爹的名字一模一样,他是谁? “那就是个弟弟。”东方既白撇嘴,眼底却露出一丝怅然,一转眼都二十年了啊…… 老娘的弟弟可太多了。 目送着蓬莱号雪松长船离岸远去,东方既白难得叹了口气,“你说楚河还会回来吗?” 萧若风搂紧了身边的人,“他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要干扰就好。” “好歹养了二十年,可别是小白眼狼。”东方既白嘟哝了一句,萧若风给他的锦盒里面装着当年的那封龙封卷轴,二十年过去了,也到了当初的承诺兑现的时候了。 夫妻俩在岸边站了许久,直到蓬莱号的影子都看不见,一道白影忽然掠至,“他们走了?” 萧若风看向这个男子,眉头一挑,“你怎么来了?” 对方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安世留书出走,我怀疑他跑到雪松长船上去了。” 远去的蓬莱号上,萧凌尘正在逼问萧楚河在和他爹娘打什么哑谜的时候,一个嗓音有点欠的声音传来,“嗯哼?你还不知道吗?这小子要回北离去继承皇位了。” 哈? 哈?? 萧凌尘一步跨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微微蹙眉的萧楚河,“这是不是真的?” “我对当皇帝没兴趣。”萧楚河转过身,瞥向那个不知何时躺在最上层屋檐上翘着二郎腿的白衣少年,“你上船的事叶叔和谢姨知道吗?” “一个时辰前,他们是不知道的。”叶安世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声嘹亮的雕鸣划破天际,雪白强壮的海雕在蓬莱号上空盘旋一圈,风一样地来,风一样地走。 “现在他们知道了。”叶安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冲远去的劫海挥了挥手,“跟我爹娘说一声我去玩会儿就回来!” 萧凌尘无语地看着他们,“所以就我被蒙在鼓里?” “不算,我只是回去祭拜一下娘亲。”萧楚河淡淡地说,“别的什么也不想做。” 叶安世一闪身来到跟前,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是吧,那可是当皇帝诶,做这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 萧楚河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幼时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应该是见过他父亲的,只不过停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片看不到轮廓的光影。 权力什么的,他并不想要,他还是更喜欢在东海生活的日子。 短暂的沉思,再抬头的时候他就见萧凌尘满脸纠结地看着他,心思一转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他拍了拍他的肩,“我说真的。” 呸,萧楚河的嘴,骗人的鬼。 吐槽归吐槽,萧凌尘知道他这句话没有掺假的成分,“当中原皇帝有什么好的,他管的地方有我这个千里海域之王大吗?” “没有是没有,但就是……”叶安世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确定这海归你管吗?” 萧凌尘哼了一声,“迟早是我的!” 三个少年郎撇开这个话题,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墟海海域,萧凌尘和萧楚河不约而同地在记忆中寻找当年来到这里的情形,旁边的叶安世见两人神色讳莫如深,不由拿肩膀轻轻撞了下旁边的萧楚河,“喂,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东海人,那北离在哪里你们知道吗?” 第375章 萧楚河沉默了一会,“暴风雨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 萧凌尘点点头,“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那场面了,没想到还能再见一次。” 作为土生土长的东海人,叶安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原本也没把两人满是追忆的话放在心上,可等他们真正进入到墟海之眼的时候,翻滚的海水如同墨汁一般,那遮天蔽日的浪潮连巨大的雪松长船都吹得摇摇晃晃,海底的巨兽探头而出,乌云中划过的闪电将整个世界拉入末日。 叶安世:草! 【作者有话说】 结束啦,三小只回北离之后的故事家人们自行脑补哦,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和陪伴,下个江湖见啦?( ????` )比心